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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右安门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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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就想弹吉他,别的也不拿手啊。”

  “那就卖嗓子,唱呗。”

  “不,不乐意。”小九摇头,“当就当吉他手。”

  “真死性。”

  “让你说对了。”他笑。

  小九那时候是挺死性的,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卯着吉他手,我说让他跟川川混,开口唱歌,他就是不听,不过在两年之后,这小子还是上了贼船,他加入了“桥”,取代周小川的位置成了主唱,我不知道川川是怎么劝动他的,当时我在上海,具体经过一无所知,不过我知道,在劝说别人这方面,周小川比我有耐心,软磨硬泡,小九也就没辙了。

  总之,结果让我挺满意,其实我不大愿意让川川唱歌,他嗓子不够宽,也不够皮实,遇到艰涩的音会受不了,原来在一块儿弹木吉他唱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小子还是老老实实去鼓捣他的贝斯比较实际。那天,饭才挺丰盛,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周小川乐队的两个成员,五个人凑到一块儿,饭桌上热闹非凡,照原有计划,我进行了“声泪俱下”的“血的控诉”,把这些年是怎么让周小川一路压迫着走过来的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这其中并没夸张什么,只是我的叙事方法比较邪乎罢了。

  席间周小川并没有反驳我,我还记得他在我旁边儿只是抿着嘴乐的样子,可能是因为酒精,可能是因为屋里人多热的,他的脸颊始终绯红,然后在我嚷着要他补偿我的时候彻底红了个透。

  “我怎么补偿你啊。”他放下酒杯。

  “简单,你亲我一口就成。”我朝他凑过去,指着自己的脸,“来来,亲哥哥一口,就算补偿了。”

  话音落下,立刻被另外三个人大声起哄,小九还一个劲儿叫好,说要亲就亲个嘴对嘴的,我当时也特来劲,立刻改口说:“嘴对嘴也成,反正咱俩都一嘴酒味儿,谁也别嫌谁。”

  周小川脸上都快冒烟了,他瞪着我,瞪了半天,然后嘴角挑起一个很让我猜不透其中深意的笑,接着,他拉过小九,在耳边嘀咕了两句什么。

  我并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小九的表情已经能说明一切了,喊着:“嚼子,这可是川儿让我干的!”,他冲着我就扑了过来,结果,那本来期待着能让周小川甜甜腻腻来个啵儿的右脸,硬是叫小九结结实实亲了一大口。

  我当时全身都僵了,周小川却笑着说要请小九去老莫吃饭以表谢意。

  “不干!这不算!!”我大呼小叫,“哎呀……我的清白啊……姓景的!今儿算我栽,等着的,早晚得有人好好管管你!”

  那天的饭,我们一直吃到下午才算完,周小川把他那两个哥们儿送出头条,然后回来跟我们俩收拾残局,屋子里全是酒气,让我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总算是干在小九爸妈回来之前收拾好了屋子,我和周小川跟他告了别,然后慢慢悠悠往家走,天有点儿阴,也挺黑的了,没走出几步,就觉得脸上冰凉冰凉的。

  “下雪了?!”我惊叹。

  “嗯,这两天一直下小雪。”他没多惊讶。

  “我都半年没见着雪了。”

  “上海不下雪?”

  “反正我没赶上。”摇了摇头,我立起军大衣的领子,然后突然问周小川,“哎,你刚才干吗让小九亲我?”

  “因为我不想啊。”他说得特坦然。

  “真抠门儿。”

  “不是我抠儿。”他反驳,“我最近口腔溃疡。疼着呢,今天早晨吃油条还一不留神咬破了,没瞅见我刚才饭都没吃几口嘛。”

  “哟,让我看看。”酒醒了一半,我抬手去扳他下巴,却立刻被打了一巴掌。

  “别动!真的特疼。”

  那表情没骗人,我有点心疼他,但一开口却成了逗贫:“那你可快点儿好,别忘了还欠我一热吻呢。你不是说因为口腔溃疡所以不能亲吗,那我就等你好了再……”

  “少臭来劲!”捂着腮帮子,周小川瞪了我一眼。

  “嘿嘿……”傻笑着,我一把搂过他的小肩膀,“走走,跟我回家,我爸妈打从我回来还没见着我呢,今儿晚上跟我们家吃饭。”

  “啊?!你还吃得下去啊?”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看我。

  我没回答,笑着搂紧了怀里的小东西,我迈开步朝四巷口走去。

  身前身后,是一片蒙蒙的落雪,沿着护城河,下得无边无际……

  

  放假没几天就是春节了,那几天比前后都忙,都累,跟着我爸妈和我姐到亲戚家拜年,几乎绕遍了全北京城,于是,乱糟糟中也就少了和周小川的联系,直到过了初五,才算踏实下来,那天,我把他叫到我家吃破五的饺子。

  皮儿是我妈擀的,馅儿是我爸剁的,饺子是我跟我姐包的,到周小川那儿,就剩下吃了。不过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公平,因为这小子包了好几个小合子小包子,都小的不能再小了,我说你别玩儿了,这玩意儿一下锅肯定找不着,他却不以为然。

  说来也神了,那回他鼓捣出来的那些小号合子包子还真就没煮破,我把那几个小心翼翼的捞起来放在一个碗里,摆在周小川面前。

  “来,咪咪,吃饭了。”

  “你说什么?”他似乎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

  “谁让你弄这么小的,这不是猫食是什么。”边说边偷笑,我把醋瓶子递给他。

  “嘁,猫食就猫食。”很是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他拿起筷子。

  那顿饭吃得挺好,也挺快,饺子这东西就是吃起来省事,包起来麻烦。饭桌上也没聊太多内容,无非就是我在学校的那堆事儿,找值得说的给大家讲讲,这种讲述我已经习惯了,春节这么几天,上谁家吃饭这都是餐桌上的必备节目。

  饭后的时间远比饭桌上愉快,我爸妈和我姐在家看电视,我则准备和周小川一块儿去他和乐队成员临时住的地方。

  “有吉他吧?有我就不带了。”我问。

  “能没有吗,你想玩儿什么都成。”他双手插兜,“走吧。”

  出了门,有出了巷子口,我们一路坐车,终点是西单。

  “你们住这边儿?”我看着面前的高大建筑,“在西单商场后头?”

  “是啊,这儿是我们吉他小溪家的房子,屋子不大,但也够我们仨折腾了。”吁了口气,周小川带着我往前走,从西单商场旁边一个门洞过去,就是居民住宅区,跟着她绕来绕去,才总算进了小堂胡同口。

  胡同很窄,仅能两个人并排经过,房子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这种地方能练琴打鼓?别开玩笑了。

  “你们也不怕街坊跟你们急啊?这门对门,窗户对窗户的。”我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没事儿,白天这边儿就没人了,我们也不会晚上练,要不早让人轰走了。”笑了笑,周小川把我带到一户门前,“就这儿。”

  看着他开锁,跟着他进屋,我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秘密基地的全貌,房子的确挺小,仅有两间,一里一外,乐器都在里屋,外头有张行军床,有张小折叠桌,几个摞在一起的小凳子和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生锈的铁炉子摆在屋子当间儿,一节节烟囱之间缠着黑胶布,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窗外。

  说实话,这种情景让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你们……这也忒……”

  “瞧把你吓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周小川关好门,朝我笑了笑,“又不在这儿长住,所以布置很简单。”

  “这叫简单哪?这叫寒酸!”我敲了他一记,“你们那吉他手怎么也不说给房子拾掇拾掇?”

  “人家又不住这儿,他们家住后海,这套房闲置,才能让我们用的。”边说边走到炉子前头,他抄起火筷子挑开圆盖儿,看了看里头的蜂窝煤,“你先找个地儿坐吧,我笼火,一会儿就暖和了。”

  无言,叹了口气,我踱到行军床旁边坐下,看着周小川拨弄炉火的动作,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我愈发觉得心里难受,他就是在这种地方一天一天熬着?这种夏天闷死,冬天冻死的房子,这种连点儿象样家具也没有,又阴暗又潮湿的房子,这小子就跟这儿忍了半年?!

  “你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吧。”我终于开口。

  “干吗?别地儿哪儿那么好找?又要交房租,我们可都是穷人。”蹲在地上,周小川把劈成窄条的木头塞进炉膛,又塞了两张报纸,然后朝四周看了看,寻找火柴。

  “这儿条件太差了。”

  “已经很不错了,其实这儿的房子是文革房,比咱们家那片儿新,就是因为没怎么仔细修过,才这样儿的,要是刷刷墙皮就挺新。”

  他说的轻松,我听得心里一坠一坠的。

  “你爸妈就忍心让你跟这儿熬着?”

  “他们不知道我住这儿,我也不打算让他们来。”挺坚决的说着,他站起来,走到床边的小桌子旁,抓起一盒火柴摇了摇,确认听见里头有东西后,又转身走回炉子跟前,“再说,我也不是天天住这儿,就是有时候实在累了,就凑合一宿。”

  我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从床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我从他手里拿过火柴,小心点着了报纸。

  周小川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我不说话,就只看着燃烧起来,并越来越旺的炉火,然后叹气。

  “干吗?至于这么惆怅吗。”他笑我,抬手按我眉心,“看看这眉头皱的。”

  “去,别闹。”挥开他的手,我又叹气,“你怎么这么委屈自己?”

  “谁委屈自己了?”5B3D9ACB伫叶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


  “你!”我抬高了嗓门,“不早就跟你说了嘛,别给自己找罪受!”

  “这叫受罪呀?”

  “这不叫受罪叫什么?”我盯着他,盯到他不自在,周小川站起来,有那么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他才开口。

  “我这不是因为家里没地儿才这样的吗,再说这也不是说就真有多艰苦。”他努力为自己辩解,“等过一阵子有了钱,就能换套好点儿的房子了。”

  “等不到那时候你小子就玩儿完了!”话说得挺狠,我一扶膝盖,站起身,然后三辆夏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又把衣服脱下来,给周小川披在肩上。

  “我不冷。”他想拒绝。

  “不冷你哆嗦什么?”戳穿了他话里的漏洞,我把军大衣裹严实了些,“你跟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哎——你哪儿去啊?”

  他想追,却被我拦住了,推开门走出去,我一溜小跑出了胡同口,又以最快速度钻进了西单商场。

  那天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但买想买的东西还是够的,在商场里绕了两圈儿,我买齐了东西之后又快速往回跑,风吹在身上冷得厉害,从旁边经过得没有不看我的,大冬天穿着一件毛衣满大街跑,百分之八十是有毛病。

  没有顾得上搭理旁人的眼光,我一口气跑回小堂胡同,直到进了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干吗去了?”周小川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又看向我手里提的东西。

  “买了点儿必需品。”靠在门上把呼吸调整顺畅,我走过来,把一大堆塑料袋扔在床上,“也不能让你过得太惨不是。”

  “这都什么啊。”他逐一察看袋子里的东西。

  “热水袋,手炉,保温杯。还有一枕头芯儿。”我报着数目,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你这屋的炉子我看不怎么好,你晚上要冷了就灌个热水袋,那手炉得先插电预热才能用,别忘了,这保温杯……”

  “怎么这么大啊?”他一下子笑了,“跟暖壶似的。”

  “废话,小了不是装不了多少水吗。这你坐一钢种壶水,开了就赶紧串上,先喝壶里的,等壶里的凉了再喝杯子里的,这大冬天的别喝凉水。”

  “哦。”

  “还有这枕头芯儿……”

  “我这儿有枕头。”

  “这叫枕头啊?硬的跟砖头似的。”我打断他的话,“头天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就特累,这个枕头芯儿……人家说是什么棉的,哎,什么棉来着?忘了。”

  “爱什么棉什么棉吧。”周小川把枕芯儿从我手里拽过去,很轻很轻的抱着,然后甩掉鞋子,蹭上床来,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膝盖上,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闪烁,然后,他开口,“嚼子,你真是……”

  “真是什么?”我也脱鞋上床,把被子抓过一角盖在身上,我们俩都背靠着墙,脚努力缩在被子里。

  “真是个会心疼别人的人啊……”他叹了口气,然后朝我靠了靠,“建军……”

  我听见心里咯噔一下子,他一叫我大名,我就没来由的紧张,我总觉得我这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名字一从他嘴里叫出来就特百转千回,特让我说不出来的那么期待又害怕后面他即将说出来的话。

  “干吗?有事儿说事儿,哪儿那么煽情。”

  “谁煽情了?”捅了我一下子,周小川慢慢开口,“我带你来,不是让你觉得我可怜的。”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你看,你给我买这么些东西,弄得我直不落忍。”他接着说,“你又没上班儿,一个月生活费也不多……”

  “去去去,甭跟我这儿装小大人儿。”我止住了他后面的话,“我可没觉得你可怜,就是觉得你忒不会过,一点儿不知道心疼自己,你说你要是冻死在这儿了,这条胡同谁还敢住啊。”

  “积点儿口德吧你,就欠给你勒嚼子!”周小川骂我,然后把我披在他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给我搭在肩上。

  “干吗?我不冷。”

  “不冷你哆嗦什么。”他笑着,把刚才我说给他的话又给我扔了回来。

  “你啊……”我笑叹了一声,然后把军大衣搭在我们俩身上。

  “你怎么那么爱穿军大衣啊?多沉。”他拨弄着袖口上的三颗小扣子,有点自言自语似的念叨。

  “军大衣暖和,分量沉是因为棉花好。”我指了指他身上的小羽绒服,“信吗,要是到了最冷的那几天,你这个绝对没我这个搪风。”

  “可是太沉了,穿上走道儿都困难。”

  “谁让你那么瘦的。”我抬手搭住他肩膀,“多吃点儿,吃胖一点儿吧。”

  “我吃多少也不胖啊。”他争辩。

  “那是因为吃得太没油水了,你一天到晚吃素,都快变兔子了。”我捏他脸,“知道的是你会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庙带发修行的呢。”

  “对对,我就是京西潭柘寺的,你眼力真好。”边笑边点头,周小川挥开我的手,“施主要不要给捐点儿钱?我给你立功德碑。”

  “行了,我的钱都捐那堆东西上了。”我指了指保温杯、手炉和热水袋,又指了指他搂在怀里的枕芯儿,“还有这个。”

  没说话,只是笑,周小川掀开被子,跳下床,打开了对面桌子上的小电视,一阵兹拉兹拉的噪音过后,小小的屏幕上有了影像。

  “译制片?”他没回头,征求我的意见。

  “随便。”我应着,“科教片我都看。”

  “农业科教片?”带着笑音的疑问,周小川把节目调整到比较清楚的一个台,然后边朝炉子走边说,“你知道吗,上次看农业教育与科技,发现里面关于农药的内容我都懂。”

  “那可不,你本行啊。”我看着屏幕上的电影情节,“你要是毕业了就进厂子,说不定都已经升个小官了,你这么有耐心又有干劲儿的人。”

  “算了,我不会当官儿,功名利禄我兴趣不大,我就想老老实实做音乐,在这方面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声音不高,我却听得清清楚楚,也铭记在心。我知道这小子肯定能说到做到,他说能杀出一条血路,就肯定能,而在这之前,受多少罪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来来,试试那杯子。”提着刚开了水的壶,周小川走过来,拿起大保温杯。

  看着他串水的动作,我有点儿没心思看电视了,那种水流在容器里撞出水花的回响,和提着水壶,专注的往大保温杯里倒水的周小川一起,一瞬间在我记忆中成了个永恒的片段,与其他片段一起,被小心存留在心里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那个冬天很漫长,而在冬天退去之后的一九八九年,中国则在酝酿着更大的变故,那是一场震动了每个经历者的变故,但半年前的我们,还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会从何时开端,我们只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只顾着享受那些小小的,又弥足珍贵的幸福,与平安。

  

  寒假挺短。

  开学前临走的那天,我没让周小川送我,那种距离那么近,然后慢慢变远的感觉我受不了,我怕那小子用那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看我一眼,我就立刻扔下行李从车窗户跳下去了。于是,送我进站的是我爸妈和我姐,上了火车,等到车开,听着那种有规律的噪音,我闭上眼,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

  我有点茫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心里空空落落,我开始想周小川了,可能那种心情应了好多年之后一首叫做《DI DA DI》的歌里写的“才说再见,就开始忍不住想见面”,我没跟他说再见,但我特想见他的面,我觉得我都不正常了,竟然这么离不开周小川,不就是一个玩儿伴嘛,不就是一哥们儿嘛,我都没这么离不开我爸我妈过,他小子不知道下了什么咒,就把我栓得那么死,他拴不住我的人,但他拴住了我的心。

  我是自己掉进周小川陷阱的,我是自己跳下去的,周小川站在陷阱那头说“来啊来啊”,我就甩开步子跑过去了,我没看见有圈套,也没想到一掉进去就再也没能爬出来,周小川站在陷阱外头,时不时给我送水送饭,让我不致饥渴而死。我呆在里头还算舒服,他送吃的喝的我就吃就喝,他不送的时候我就窝在陷阱里琢磨,我就想啊,怎么着也得瞅准了一个机会一把把他也给拽下来,要不就我一人在里头呆着早晚得疯了,既然我出不去,他又不打算救我,那咱就一块儿闷在下头,我只要能找着机会,就决不迟疑,我得把周小川拽下来,然后我们俩跟陷阱底下呆一辈子。

  这样想着,我控制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旁边有人看我,但我没睁开眼,闭着眼更有利于我胡思乱想,更有利于我把幻想变成一幕幕场景在脑子里过电影。

  那次回上海,我胡思乱想了一道,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很成功的梦见了周小川,我梦见了那年,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我们俩在院子里玩儿,然后他拔了我们邻居老头的花儿,那老爷子气的差点儿心脏病发,可问是谁干的,他却死也不承认,当时我不知怎么了,也一口咬定周小川什么都没干,结果,两个革命烈士一样的小子到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大人干生气,又没有证据,只得“放生”。但我的梦并未到此为止,我梦见周小川后来趴在我耳边说谢谢,我一侧脸,才发现他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我也是,就在回梦一瞬息间,我们不再是孩子。

  我挺感叹,然后在感叹中火车就进了站。

  接站的是林强,他从开学一个多礼拜之前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上海来着,我提着一大队行李从车站里晃荡出来,然后上了林强的车。

  “我说裴哥,这火车……”他抬手看表。

  “晚点了,又不是特快,什么车都得让着,你等了多长时间?”我边解释边把行李塞进后面那排座。

  “还成,没多长时间。”看着我坐好,他发动了车子,小车很轻捷的驶出了上海站,朝复旦大学方向开去。

  “真不错,有你接我还真就省了我不少事。”我很舒服的靠进椅背,“看来有个大款朋友就是好啊。”

  “裴哥你就别损我了。”林强无奈的笑,然后征求我意见,“今儿晚上咱哪儿吃去?”

  “哎你别说,我还真饿了。”打了个哈欠,我揉了揉肚子,“现在特想吃碗拉面。”

  “拉面?”

  “嗯,热汤热面,放一大堆香菜辣椒,切牛肉片儿放上头一层,再浇上辣椒油,香油……”我自言自语地念叨,“哎哟不行了,我饿了,越说越饿。”

  “那咱先就近找个馆子?”

  “别别,还是让我先把东西放宿舍去吧,我还得洗把脸。”

  “不用这么讲究吧。”他有点意外。

  “咳,我老这么脏着,有人不乐意啊。”嘴上说着,脑子里乡的全是周小川对我的邋遢指指点点的样子。

  “哟?女朋友?”

  “啊……”我开始傻笑,“不是女朋友,是压寨夫人。”

  林强一脸疑惑,我笑得更厉害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开口:“我得养成良好卫生习惯,不能让你嫂子嫌弃我啊。”

  那天,我在把宿舍收拾好之后先跑到浴池好好洗了个澡,然后轻轻松松和林强跑到外头找了个小店,吃了一顿拉面,味道很不错,只可惜里头放的是牛肉丁而不是片儿,辣椒也没有我想象的味儿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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