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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4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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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凭主君,老臣洗耳恭听。”蔡泽冷冷一句便捧起了茶盅。
“在下之见:今岁民乱乃多方纠葛而成,非纯然救灾可了,须一体治之方能见效。”吕不韦始终以吏身自称,平静的口吻中却蕴涵着坦然自信,“不韦谋划只有三句话:新主即位称王,官府治灾救地,商战救民安国。但做好三事,秦国可安也。”
“且一句句说来。”嬴柱大是困惑,“父王尚未安葬,如何能即位称王?”
“即位称王之要义,在于振奋朝野示强六国,不能以迂礼自缚。”
“称王老夫却是赞同!”蔡泽陡然“啪!”地一拍案。
嬴柱惊得心头一颤,皱着眉头挖了蔡泽一眼,片刻默然,叹息一声道:“非常之时也,非常之法也!即位便即位,此事交纲成君筹划了。”
“父亲明断!”嬴异人大为振奋,霍然起身走到吕不韦座前,“先生说不能修法赈灾,却要商战救民,定有甚个奥妙,盼能赐教!”
“公子谬奖也,说不得奥妙。”吕不韦一拱手道,“秦人之乱起于抢市,抢市之因在于山东商贾贱价抛物。贱价成市,并非六国商贾发兼爱之心代秦赈灾,而在图谋大榨秦人之市力。更要紧者,六国商贾随时可能陡然抬价。一旦贱市变贵市,愤愤秦人便可能立时民变,杀戮外商捣毁尚商坊,如此必要激怒山东六国愤然合纵,趁我国丧攻秦。”
“先生大是!”嬴柱不禁悚然动容,“索性关闭尚商坊!”
“商战商决。目下秦人需要六国商贾,强行关闭尚商坊,无赈饥民若逃国避荒,则更伤秦国长远大计。”吕不韦起身肃然一躬,“不韦请于半年之内暂领官市丞一职,与六国商贾一决商战之道。”
“好!先生出马,商战无忧!”嬴异人抢先一句,一瞄父亲却突然噤声了。嬴柱肃然起身整衣深深一躬:“先生救民安国,请受嬴柱一拜!”回身一直在旁肃立的桓砾,“长史下诏:一年之内,举凡秦国经济官署悉听先生密行号令,钱财物之调遣不受限数,违者视同上抗王命之罪!”吕不韦却是肃然一躬道:“主君信得不韦,不韦不胜感念。然太过彰显未必成事,不韦一不调遣国库钱财,二不掌诸多官署,只一个官市丞便可!”旁边蔡泽却嘎着公鸭嗓长长一叹:“天公昏聩也!阴差阳错也!”嬴柱脸色不禁一沉:“纲成君也以为不妥么?”蔡泽兀自摇头晃脑地嗟叹:“老夫终生欲操经济实权,却总是脱不得徒有虚名之风光!某生分明志在政事,却总是脱不开个钱粮支付!谋事者不得事,谋政者不得政,奇哉怪哉!敢问我君,上天公道么?”嘎嘎公鸭嗓尚在回荡,偌大厅堂便轰然暴出一声大笑,却又一齐捂着脸噤声。
走出门厅,吕不韦压着笑意低声道:“若非国丧,便得灌君几坛!”蔡泽哼哼一声冷笑:“你心舒坦,老夫却是憋闷,恕不奉陪!”转身便摇到自家车边去了。吕不韦顾不得理会,径自匆匆走出宫门便上马去了。

二、咸阳大市爆发了惊心动魄的商战
三日之后,咸阳举行了隆重的新君即位大典,太子嬴柱即位称王,史称秦孝文王。
特急诏书星夜颁行郡县山乡,晓谕国人“新王当承先王之志,力行秦法强国之道,凡我大秦臣民,皆当戮力同心勤奋治灾奉法耕战,毋得懈怠!”诏书的最后一行是“邦国灾异,先王国葬延迟于秋种之后,大黼免行,民耕不服丧,国人体察之。”随着诏书,非但郡县官吏匆匆赶赴关中受灾村社,便是咸阳国府的一班经济大臣也在纲成君蔡泽统领下悉数赶赴郡县官署督导治灾。
诏书官吏接踵而至,关中老秦人精神顿时一振!谁都知道,天下万事国丧为大,更不说秦昭王这般战国在位最长的明君英主薨去,理当更为隆其葬礼了。魏国那个魏惠王在位年数比老秦王还少着几年,丧葬大铺排竟是惊动天下!其时魏国暴雪异灾,大雪深及牛眼,大梁不少城墙也被压跨,根本无法出葬。魏国新王(魏襄王)非但不思救灾,反而征发民众修筑栈道,要数万精锐的“魏武卒”轮流抬惠王灵柩进山!若非惠施冒险智谏,说天降大雪是先王思念大梁魂灵盘桓不去,该当留住先王灵柩待来春安葬,魏国庶民便要大大受苦了。两厢比较,秦国新王奋然即位行政,将国葬延迟到救田秋播之后,且将服丧官员大半差遣到山乡村社治灾,原本已经是开旷古之先例了。然更令老秦人暖心的是,民耕不服丧与大黼免行这两条。“民耕不服丧”,是秋播耕作期间百姓不用穿戴累赘的麻衣丧服;“大黼免行”,是免去了举国痛饮大咥以庆贺新王即位的大礼。大黼,原本是春秋之前的古礼。其时酒肉稀缺,寻常时日不得饮酒食肉,国有大喜之事,天子方才下诏赏赐朝野臣民大吃大喝一顿,是为大黼。就实说,大黼之日天子只象征性地赏赐些许酒肉给诸侯,到得村社乡野,那是一片肉一碗酒也不会有得了;然大黼既为国之大礼,庶民百姓又不能不行;于是,痛饮之酒与粮肉菜蔬便要村社自筹,实际是老百姓自家吃自家而已。战国之世大黼虽不再拘泥,然在新王即位这等大事上,各国大体上还是要国人大黼庆贺的,形式也依然与古礼无异,仍然是老百姓自家吃自家。如此一来,大灾之年若行大黼,百姓便是苦不堪言了。如今新王竟将这虽属虚应故事然却是即位大礼不可或缺的“赏赐”也给免了,分明是体恤村社灾后乏粮乏货,庶民岂能不思之念之!感奋之下,秦川庶民闻诏即动,连夜举着火把下田开泥松土,次日清晨各村社的牛车队便拉着凑集起来的各色土产涌向咸阳大市,要换回农具食盐与最要紧的麦粟菽种子 。 谁料便在这一夜之间,咸阳的尚商坊大市陡生波澜,粮价物价一夜飞涨,种子价更是惊人!昨日还是一皮一石粮,一钱一只铧,依着今日行情,一村凑集的百十张熟牛皮才能换回一石种子,五十枚秦半两钱才能买来一只铁铧头!
老秦人怒不可遏!叫骂奸商的喧嚣的声浪淹没了整个尚商坊,不知谁个一声喊打,愤怒的人群潮水般爆发,飓风般卷进店铺货棚便砸了起来!六国商社的东主与大执事们却是一个不闪面,只有小执事领着仆役们拼命关门收货,一时十里尚商坊竟是前所未有的大乱!
正在此时,一阵低沉犀利的牛角号响彻大市,一队护市铁骑簇拥着一辆轺车直冲尚商坊的市令台下!立即便有人高喊起来:“官市巡市了!举发六国奸商!”声声传开,愤怒的老秦人们便轰隆隆卷了过来,高喊着“奸商抬价!以律腰斩!”,将市令台围得水泄不通。
号角又起,一个精瘦黝黑的中年人利落登上高台,人海便是一片惊天动地的声浪:“官市行我秦法!没收奸商!腰斩奸商!!”接连三声静军长号,人海才渐渐平息下来,精瘦黝黑的官市丞洪亮苍劲的声音便回荡开来:“老秦人听了:没货腰斩,是秦法对秦商。六国商贾乃客商,不能以秦法治罪!这是商君老法,行之百年,我秦人不能乱法哄抢,更不能砸店伤人,但有违犯,依法严惩!”人海一片死寂,显然的愤怒化成了清晰可闻的粗重喘息,猛然便有人高喊:“奸商坑秦!天理不容!法不行理行!”立即有人接喊:“甚个官市!新王救灾,容得你袒护六国奸商!”眼见人海便要骚动,精瘦官市丞连忙插断高喊:“商事商治!本官市得报:咸阳百家秦商联手,南市大开!种子农具六畜应有尽有,国人只到南市买货,莫误了抢种大事!”人群静得片刻,骤然山呼海啸般呐喊一声“万岁!”便隆隆涌出尚商坊,涌向毗邻的咸阳南市。
这咸阳南市,实际是秦市中最大的农市。“南市”之名,却是老都城栎阳时便有的。秦人感念商鞅变法时在栎阳南市徙木立信而开新法,便在迁都咸阳之后,仍将这片坐落城南的大市叫做了南市。南市与商街不同,紧邻城墙,占地五里,没有店铺而只有连绵不断的各种货棚,雨天可拆晴天可撑,牛羊马匹等六畜可直然哄赶到市内货棚下交易。虽是粗放,却最是适合农家交易,便渐渐变成了与城内长街商家不同的农市。尚商坊在东南,南市在正南,中间隔着一片两百多亩地的树林。这片树林原本是南市的六畜交易地,因了六国大商们不耐其骚臭弥漫而屡次与秦国官市交涉,张仪为相时要连横破合纵,为了吸引六国商贾,便下令将六畜交易地内移,原地种起了一大片苍苍林木,将南市与尚商坊隔开。秦法虽从来没有过不许六国商人进入南市的禁令,但六国商贾却因鄙视南市粗俗村臭,竟是从来不入南市设棚。于是,这南市便成了秦国农事商人与南下的林胡匈奴商人的集中地,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便在这里大行其道大得其乐,活生生一幅远古交易图!老霖雨以来,胡地商人南下受阻,关中秦人陷于泥泞,南市货棚收敛,行市大为萧条,才将老秦农人逼进了平日极少涉足的尚商坊。如今听说南市大开,当真是大喜过望,丢下六国商贾便潮水般涌进了南市!
今日南市大非寻常。人潮一近市门,便有官市吏员沿着人群来路飞步高喊:“粮货天天有!鱼贯进市!毋得挤撞!”老秦人之奉公守法已成习俗,见官府吏员如此敬事宣法,更听说粮货天天有,蜂拥漫来的人海便没了慌乱渐渐整肃起来,放慢脚步礼让老幼,缓慢有序地鱼贯进入了南市高大的石坊。石坊口又有吏员轮流高喊:“进市者依次买货,而后由南三门径直出城!给后来者腾地,毋得逛市逗留!”进得市内,便见各色货棚连绵回旋,一应农家物事如山堆积,铁铧头粗海盐竟便宜得与六国商贾大贱卖时一般价!更有两样令人心跳,那便是露天六畜市的胡地牛羊驮马一眼望不到尽头,斗大红字标明各色种子的粮柜满荡荡金灿灿晃人眼睛。但凡农人,一搭眼便看出这等饱满干燥的颗粒绝然是上好的种子。
市内每座货棚外都站着两个官市吏,一个吏员向不断进棚者每人发放一只盖着火漆印记的白色竹牌,一个吏员反复高声叮嘱:“官市有令:以白竹牌烙印为凭据,每人可进市三日!粮货足量,无须惊慌!”货棚内更是不同寻常,种子与粗盐两种人人必买者都是打好的粗麻包,种子百斤一包,粗盐五斤一包;犁铧耒锹锨等农具,则一律拴着一根便于携带的粗麻绳;进市者自己带来货换货的物事,则商家一律不还价,只按老秦人一口开价为准;以钱交易者,则无论钱之国别种类一律照收,若有家藏祖传之古钱,则以主人一口价以秦半两折算。如此等等,道道关口有疏导有法程,买卖便是流水般快捷顺当。暮色降临之时,南市人海已经消散,空荡荡的货棚只剩下了瘫软在地大喘气的官市吏员与商家执事。
“呜——”的一声牛角号,南市中央的市令台传来精瘦官市丞熟悉的洪亮号令:“白日当值者撤出!夜来当值者进市,清棚上货——!”随着号令,白日吏员执事们拖着疲惫的双腿蹒跚挪出了各个货棚,聚集到南城墙根下几座冒着炊烟的帐篷去了。另有一队队精神抖擞的吏员执事便从帐篷中涌出,提着风灯大步匆匆地散进各个货棚,清理白日狼籍,收拾修葺破损,叮叮当当一片忙碌。一弯新月刚刚挂上北阪林梢,便有队队牛车连绵不断地川流进市,火把风灯伴着隆隆车声,直是大战前的军营一般。
朦胧月色下,一辆垂帘缁车轻盈地飞进了南城墙下的帐篷区。
缁车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帐前咣当刹住,车帘刚刚掀开,精瘦的官市丞便匆匆大步到了车前一拱手道:“吕公来得及时,在下正欲就教。”一身本色麻布长袍的吕不韦推开了官市丞要扶他下车的手,搭着车厢一步跳下笑道:“足下倒是精明,我想暗自踏勘一番也不行了。”官市丞嘿嘿笑道:“在下军辎营出身,车马声瞒不过我。吕公请!”
进得大帐,吕不韦见中间一张大案上两名吏员正在埋头拨着算柱清账,便笑问一句:“今日进账如何?亏了盈了?”官市丞顿时没了笑意,挺身拱手道:“禀报吕公:今日亏十万钱上下!在下以为,当调出官市库金支撑,否则进货难以支付!”吕不韦从容坐进另案悠然一笑:“开市首日亏十万,足下便不能承受么?”官市丞连忙道:“进货付钱是硬理,与在下能否承受无干。”吕不韦道:“官市库金是国财,非山穷水尽不能动用。自今夜起,大宗进货暂不付钱;小宗进货,皆由西门老总事支付。”官市丞吭哧片刻红着脸道:“恕在下直言:两法皆不可为。大宗不钱不可,小宗私易更不可。此等经商,秦国官市未尝闻也!”吕不韦淡淡道:“商事如战,足下如将,只依照将令行事便是,无须论是否。”官市丞将士般“嗨!”的一声,又直刚刚拱手道:“敢请吕公示下:明日物价几何?”吕不韦目光一闪笑道:“足下也是老官商,以为该当几何?”官市丞昂昂挺胸道:“今日已亏,明日当盈!在下以为明市当提价三成!老秦人与国府一心,断无怨言!”吕不韦一声叹息:“可惜也!有足下这般官市,难怪秦国百年无大商!官商如此拘泥,能做得邦交大商战么?”官市丞一脸坦然道:“商事非国本,能周流财货使民度日足矣!做忒大甚用?”吕不韦冷冷一笑:“甚用?秦国若有大商,抑或官商能事,岂有尚商坊乱秦之事?若你等者,几时明白商战可救国,便是出息也!”官市丞顿时红了脸道:“商贾奸诈,坑民为本!果能救国,耕战何用!”吕不韦不禁又气又笑拍案:“呜呼哀哉!商海有鲲鹏,何足于一个小店东道哉!”官市丞终于不耐一拱手道:“吕公只说市价便了,在下不想争辩商道。”
“好!”吕不韦断然拍案,“明日落价三成,与尚商坊平齐!”
“岂有此理!”官市丞大急,“尚商坊今日猛涨,明日如何能猛跌?”
“只怕还要跌。你只记住:他跌我跌,始终低他半成价!”
“!”官市丞愣怔得大张着嘴巴竟说不出话来。
吕不韦走了。官市丞立即飞身上马急奔王城。嬴柱立即在前殿召见了擂鼓紧急求见的官市丞,然听得几句便沉下脸插断了:“秦国市易,悉听先生决断,不得越过先生奏事。”说罢不待官市丞回话便径自走了。官市丞沮丧之极,怏怏回到南市的临时官帐便打起精神赶紧巡查接货情形,生怕明日过不得大关。大棚接货吏员兴冲冲回报说,今夜的大宗货主特意申明货金不收,两月之后一并结算,进货天天不断!小棚吏员也是满脸堆笑,说西门老总事当场兑钱六十万,言明借给官市,两月后要讨一分利!官市丞又惊又喜,虽一时说不清其中奥秘,却顿时对吕不韦心生敬佩,一挥手高声道:“吕公有令:明日跌价三成!他跌我跌,始终低他一成!牛他一程!上货——”
南市的风灯火把彻夜未息,嗨哟嗨哟的号子声直到东方微明才平息下来。
次日清晨开市,果然情势大变!尚商坊六国大市一口气猛跌到南市物价的四成,各国商社的大小店铺纷纷张挂出“楚国上等稻种”、“齐国上等海盐”、“韩国精铁铧”、“魏国上等麦种”、“赵国上佳菽谷”、“燕国大麦黄粱”等等不一而足,旁边斗大红字的长幡更是显赫标明“平价六成,大跌四贱卖!”老秦人纵然厚道,却也不禁对这些寻常大名赫赫无法企及的粮货佳品以如此贱价出售怦然心动!毕竟,买便宜物事不犯法,且当此艰难救灾之时,何乐而不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尚商坊开市一个时辰,南市的人潮便哗啦啦流到了尚商坊。
却说六国商贾昨日被秦国官市大闪一跌,人人懊恼家家愤然,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最不善经商的秦国官市竟敢以低价抢市!竟敢与山东大商群较量商战!六国战力不如秦,也是无可奈何,然六国商人是骄傲的,能进入秦国咸阳的六国商人更是骄傲的。他们非但家家都是累代经商实力雄厚的大商,且入秦掌事者个个都是应变能才,人人都有国事意识。秦国官市一搭手,尚商坊立即觉察出一个大好商战机会到了面前,若能趁此机会一举搅乱秦国或使秦国大大衰弱,岂非为饱受欺凌的山东六国除了虎狼之害?楚国大商猗顿氏的第六代公子立即出面邀集六国大商聚会商讨对策,大商们备细分析了情势,一致以为秦国之势两难:秦法不赈灾,便不能无限度低价出货;秦国要救灾,便得靠六国商旅周流粮货;目下秦国大开所有关隘通道,免去了关隘税金便是明证;只要全力运粮,在粮战上给秦国当头一击,便能在商战中为六国复仇!
“诸位同道,目下秦国朝无大才,野无大商,正是商战良机!”英气勃勃的猗顿公子奋然高声,“在下之谋划是:我等戮力同心,但能保得旬日粮货饱满,一俟秦国官市粮货不济,尚商坊当即猛涨,打他一个软肋闭气!其时秦人鼓噪,无能之新秦王与迂阔之蔡泽束手无策,六国趁势出兵,纵是不能灭秦,也当迫其城下立盟,安我六国,复我国恨家仇!”
“万岁!商战复仇!”六国大商们虽然谁也没想到一场原本寻常的买卖交易能骤然变为六国商战复仇,然经猗顿公子一番慷慨说辞,竟觉果真如此!山东六国哪国于秦国没有血战之仇?哪族没有战死者?血气鼓勇之下,自然是奋然同声地赞同了。
尚商坊一跌价,秦官市立即接到吕不韦密令:一应官市吏员悉数脱去冠带,换做商人常服当值;货棚挂起各小国商社与胡商的招牌望旗,物价再跌一成半!片刻之间南市景象大变,黑衣吏员踪迹皆无,货棚尽皆张挂起卫陈薛曹邹等小国商社的望旗,各色服饰的商家执事们纷纷冲出石坊追着离去的人群高喊:“秦人听了,秦国官商退市,货棚悉数盘给了新主!我等跌价四成半,足色粮货了——!”
如此一喊,老秦人们先是惊愕,继而便大觉坦然。直娘贼!有你等杀价济秦,秦国落得省点儿钱财粮货,官市退得好!爷爷便是两头跑,看你狗日的谁个先爬下!秦川庶民不少人原本尚有歉疚之心,不忍丢下本国官市去凑尚商坊,如今心结大开,奔走相告两市奔跑,竟是专找那半成落价的便宜。消息风一般传开,关中老秦人大为兴奋,除了精壮男丁整田秋播,老幼女子便络绎不绝地赶着牛车奔赴咸阳抢市,一时间秦川八百里竟是牛马载道笑语喧哗日夜不绝,老秦人直是不亦乐乎!
商战大势一成,两市欲罢不能,便索性开了夜市鏖战。三日三夜,粮货价格竟半成半成的跌到了平价的两成,直是赔本送货!便在这个商家心头滴血的价口,双方整整咬住了一日一夜未动,谁也不跌不提的耗着。这当口撑的便是存货,谁在此时因无货而收市,谁就会血本无归!毕竟,商家跌价的真正图谋是撑到谷底猛然提价,而后十倍百倍的捞回,谁肯甘心在赔出血本之后不等回收便呜呼哀哉!
吕不韦敢打这场大商战,除了自身尚有些须本钱,便在于两座坚实的背后靠山:齐国田氏与赵国卓氏。早在老霖雨初起之时,吕不韦便未雨绸缪,派出西门老总事奔赴临淄,派出莫胡奔赴邯郸,分别与田氏家族与卓氏家族立好了协约:入秦货金暂欠,结市后利金两成!此时田单已逝,其爵位由长子一支承袭,其商事却由田单的一个颇有才气的庶子承袭,与吕不韦素来交好。赵国卓氏则是老卓原的次子执掌商事。两方接信都是哈哈大笑,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商战一开,非但齐赵粮货络绎入秦,两方还分别联络了许多素有来往的胡商入秦,一并连牛羊六畜市也解决了。然齐赵毕竟路途遥远,尚商坊纵有自家商社也不能公然调货,撑到第四日眼看便有些乏力不济了。按照嬴柱的诏令,原本可以调动府库财货撑持,然则如此一来,这场商战在秦国朝野的地位便会大大降低,吕不韦的分量也会大减,更会引来日后无穷尽的吕氏是否假手国库变相赈灾以成私名的争辩,朝野信任何在?惟其如此,不到万不得已,吕不韦绝不会使秦国府卷入这场商战。
这日夜半,坐镇南市的吕不韦一番思谋,突然问得一句:“咸阳新庄存钱几多?”西门老总事张口便答:“饼金五万,秦半两六十万,列国钱三十万。”吕不韦目光大亮,一拳砸到案上:“全压上去!赌了!”西门老总事大惊:“开赌?先生失心疯了!”吕不韦哈哈大笑,低声耳语一阵,西门老总事不禁猛然拍掌:“好谋略!老朽也赌了!”
吕不韦立即召来官市丞秘密部署,连夜分头行事。天色拂晓时分,便有万千年轻力壮的老百姓涌进了尚商坊大市,清一色现金现钱买货,动辄便是一车半车,似乎人人都是大户人家子弟。其时商家买卖,买主但有个住处,赊帐便是常事,虽然最终绝大部分都能收回,老秦人更是一有钱便主动了账;但商家还是最喜欢现金现钱现了账,如此便有了对现钱交易的种种让利规矩。如今现钱买货者如潮涌来,纵不让利,想当场提价却是万万不能!依着古风,买主来时价若想当场猛提,便是“盗商”,买主非但可立时砸店杀商,同行还要指斥该商为害群之马!因了如此,六国大商们没高兴得顿饭时光便觉察出了异味,那接踵而来的买主黑压压堵在门前,关门不能,提价不能,现时转移粮货更不能,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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