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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4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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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嬴政似觉尉缭神色有异,目光一闪道:“间人武士可曾伤害先生?”尉缭默然片刻,嘶哑着声音道:“只路途一饭,此后我便头疼欲裂,昏昏欲睡……”李斯不禁大惊:“君上,定是间人下毒所致!”
骤然之间,嬴政脸色铁青一声怒喝:“间贼首级!一个不留!”
守在门廊的赵高嗨的一声飞步而去。片刻之间,只听店外尖厉的牛角号连绵起伏,长矛甲士声声怒喝噗噗连声。函谷关将军大步来报:“禀报君上,全部十六名间人首级已在廊下!”正在此时,随着李斯一声惊呼,尉缭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嬴政顾不及说话,狠狠一跺脚抱起尉缭冲出了酒肆。
最黑暗的黎明,驷马王车又飓风一般卷回了咸阳。

四、春令定准直 秦国大政勃勃生发
冰雪消融,李斯草拟的王书终于摆在了嬴政案头。
这是开春后将要颁布的第一道王书,朝野呼为春令,亦呼为首令。历来战国传统:岁政指向看的便是开春之后的第一道王书。唯其如此,尽管国事千头万绪,开春之时都要审慎选择一方大事开手。《吕氏春秋》云,孟春之月,盛德在木,先定准直,农乃不惑。这先定准直,于国事便是开春首令。去岁隆冬大雪时一次议事,嬴政曾问与会大臣:“来春首令,将欲何事开之?”丞相王绾答曰:“整军财货稍嫌不足,当以关市赋税开之。”郑国答曰:“泾水渠成而垦田不足,当以农事开之。”李斯独云:“新政全局未就,当从用才开之。”嬴政当即拍案:“长史所言甚是。兴国在人,从人事开之!”于是,草拟春令的职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李斯头上。年节期间突发尉缭事件,李斯谋划春令的脚步也不期中止了。
追救回来的尉缭在太医馆整整疗毒一月,剧烈的头疼才渐渐消失,然言语行动终见迟缓,须发也突然全白了。秦王嬴政怒火中烧,回咸阳次日立马派出内史将军嬴腾为特使,星夜赶赴大梁,以最郑重的国书狠狠威胁魏王增:若尉缭部族但有一人遭害,魏国入秦士子但有一人不安,秦国大军立即灭魏,决将魏国王族人人碎尸万段!本次为施惩戒,并确保魏国不再阴毒胁迫入秦臣民,魏国必须立即割让五城,否则关外大军立即猛攻大梁!老魏王眼见虎狼秦王大发威势,秦国关外大军又近在咫尺,吓得喉头咕的一声当场软倒在王案。次日,太子魏假代父王立约,旬日内便交割了河外五城。及至桓龁大军接收五城,嬴腾赶回咸阳复命,堪堪不过半月,可谓战国割地之最利落的一次。之后又有消息传来:老魏王魏增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已经不能理事了。
自此,秦王怒气稍减,政事方得入常,李斯方得入静。
邦国人事,历来是最大题目,也是最难题目。最大者,牵一发而全身动也。最难者,利害相关人人瞩目也。尽管秦国法政清明,个中利害冲突也不能说全然不须顾忌。李斯来自楚国,又有早年官场之阅历,自然更是审慎在心。秦王首肯人事开年,却也没有明定从何方用人开之?之所以没有申明,秦王实际上便是默认了李斯的路径。毕竟,李斯有此主张,不可能心下没有大体谋划。虽则如此,李斯还是没有草率从事。尉缭事大体安宁,他便立即在各大官署间开始奔走,备细查勘了官吏缺额与可能的人选来路,尤其对王绾丞相府的大吏余缺询问最细。如此之后,李斯开始草书,嬴政始终没有过问。
这日,嬴政一进书房坐进书案,立即挑开了赵高已经摆在案头的铜匣的泥封。拿出一看,竟是三卷,嬴政不禁有些惊讶。人事王书难则难矣,行文却最是简便,何等人事当得三卷之长?及至一卷卷摊开,嬴政这才长吁一声:“李斯胆识兼具而不失缜密,大才也!”
第一卷,是李斯对春令的意图说明,很是简洁:“臣遍察秦国官署,裁汰高年老吏之后各式吏员缺额虽大,然终非新政之要害,可在秦国郡县与入秦山东士子中专行招募少壮,考校而后任事;但有三年磨炼,官吏新局可成矣!唯其如此,臣以为秦国人事之要,仍在庙堂大臣之完备。是以,臣所拟春令,以新近之三才为要,王自定夺。”
第三卷是一个附件,备细罗列了各官署的吏员缺额。
第二卷,才是李斯拟定的春令定件,样式很是新鲜,嬴政看得颇有兴致:
秦 王 春 令
大秦王书曰:兴国之本,尽在人才荟萃。大政之要,首在用人任事。尉缭顿弱姚贾三人,各以际遇先后入秦,各负过人之才,本王量才而取,任事如左:尉缭,拜任国尉。(臣斯察:尉缭者,三世兵家之后也,入秦辄疑,继对王推崇有加,将四代所成兵书献国,身遭胁迫而终思报秦,其赤忠之心足见矣!今其疗毒后虽见迟滞,然大智毕竟清醒,臣以为仍当大用,以为山东士人入秦之楷模也!)
顿弱,职任上大夫兼领行人署,执邦交事。(臣斯察:顿弱谙熟列国,辩才无双,堪领邦交以周旋山东。邦交须重臣,故以顿弱为高职。)
姚贾,擢升上卿,兼副行人署同领举国邦交。(臣斯察:姚贾者,大梁监门子也,贫贱布衣而不失其志,敏行锐辞而不失其厚,入秦跌宕而不渎其职,更兼精通秦法,后堪大任矣!)
“小高子,请长史。”嬴政轻轻叩着硕大的青铜书案。
李斯本来便在外室等候,见赵高遥遥一拱手,立即进了书房。嬴政开门见山道:“长史春令甚当,去‘臣察’之语,即可定书颁发。另有一事,可并行发书。”李斯一拱手道:“但请君上示下。”嬴政拿起那卷附件道:“吏员补缺,长史查勘得极是时机,所提之法也大体得当,该当立即着手。我意,长史与王绾议出一个章法,做一书两文同时颁发。”李斯大是欣然:“君上明断!臣即赴丞相府会商,两日内定书。”
启耕大典之日,秦王的春令正式颁行朝野。
所有官署都忙碌起来,遴选考校、简拔能才、安置新吏职司、梳理既往政务,朝野一片勃勃生机。秦王不涉具体政务,只将目光盯在新任三才身上。对尉缭与蒙武的国尉署交接,嬴政分外上心,每遇大事必亲临决之。尉缭原本不欲就任国尉,在春令颁发之后正式上书秦王,以“病体虚弱,心绪恍惚,谋不成策,无以为大军做坚实后盾”为由,辞谢国尉高职。嬴政读罢上书立即赶到已经移居驿馆的尉缭庭院,坚请尉缭出任国尉。嬴政的说辞很简单,也很结实:“嬴政固有一天下之志,然天下大势与一统方略不明。先生入秦,明转折大势,一举奠定秦国一统天下之文武伟略,使秦一天下立定可行也!更兼先生之兵书,使政大明君王运兵治军之道。仅此两事,未操实务而定秦国根基,先生功绩何敢忘也!今先生遭间人毒手,虽体弱心迟而大智在焉!秦国若弃先生,天下正道何在?先生若弃秦国,人心转折何在?唯两不相弃,一心共事,阴谋间人不能得逞,一统大业可成也。先生大明之人,宁执迂腐退隐之心而不任事乎!”尉缭满目含泪,喟然一叹道:“得秦王肺腑之言,老夫死而无憾矣!老夫非无报效大业之心,诚恐心力不足误事也。”嬴政又是结结实实一句:“先生只把定舵向,国尉府事务不劳先生。”尉缭心感无以复加,终于点头,搬进了国尉的六进府邸。
之后,嬴政又立即着手为新国尉府物色副手大吏。
多方查勘遴选,嬴政看准了年青的蒙毅。蒙毅,蒙武之子,蒙恬之弟,文武兼通刚严沉稳,敏于行而讷于言,深具凛然气度。更有两样别人无法比拟的长处:一是蒙毅自幼便对父亲的国尉府事务了如指掌;二是蒙毅与尉缭一样,也算得上国尉世家,在边防要塞府库大营的各式吏员中口碑极佳,颇具门第少年之资望。蒙毅若任国尉丞,还可以同时解决一个难题,这便是成全老国尉蒙武久欲为将之志,可许蒙武入军为偏师大将。嬴政拿定主意,立即造访蒙氏府邸,开首便是一句:“本王欲任仲公子为国尉丞,老国尉应我么?”蒙武愕然默然,及至嬴政将一番话说完,蒙武当即慨然拍案:“老夫但能入军为将驰骋疆场,万事好说!”于是,蒙毅立即接手国尉府事务,尉缭尚未正式入主国尉府堂,国尉府的一应事务已经井然有序地运转起来。
国尉府安置妥当,正是灞柳风雪之时,嬴政邀顿弱姚贾进了灞水南岸山林。
顿弱虽游学秦国有年,却从来没有进入过渭水以南的山林地带,一路行来大是感慨。一条大河从终南山流出,滚滚滔滔涌入渭水,这便是秦中九流之一的灞水。灞水与渭水交汇处,林木葱茏覆盖旷野,绵延数十里莽莽苍苍。柳絮漫天飞舞,白莹莹恍如飞雪飘洒绿林,令人心醉不知天上也人间也。马队渐入大森林深处,时有短而直的灰色白色屋顶隐隐显现城堡气象,荒莽中颇显几分神秘。走马片刻,遥见一处林中高地耸立着一座白石筑成的城堡,一圈有小城楼小垛口的白石城墙,粗简厚重而又雄峻异常。高地坡前矗着一道丈余高的石柱,上刻两个斗大红字——灞宫。
“两位以为此地如何?”嬴政扬鞭遥指笑问。
“坚城形胜,邦交密地,好!”顿弱高声赞叹。
“近在咸阳肘腋,隐蔽便捷,好!”姚贾也由衷赞叹一句。
“这灞宫也叫灞城,乃关中二十七离宫之一,穆公所筑。”
嬴政一挥手。赵高利落下马,飞步走到一棵枝杈虬张的古老大树后,推下了一枚合抱圆石。随着一阵幽深的地雷隆隆滚动声,巨大厚重的城堡石门轧轧开启。随之便闻门内哄然众声:“恭迎君上!”城堡前却了无人迹。及至君臣一行下马步入城堡,又闻哄然雷鸣般一声:“黑冰台十六尉恭迎君上!”幽深的庭院依旧空无人迹。嬴政哈哈大笑:“将士们显身,你等征程要开始了!”笑声落点之间,城堡天井骤然现出两排面具黑衣人,森森然整齐排列两面石廊。
“两位,黑冰台恢复有年,利剑尚未出鞘也。”
“谢过君上!”顿弱姚贾异口同声。
“黑冰台移交行人署,两位以为要旨何在?”
“匕首之能!”顿弱慨然一句。
“威制奸佞!”姚贾立即补充。
嬴政突然转身高声道:“诸位将士,黑冰台职司何在?”
“保护特使!死不旋踵!”
“好!黑冰台使命正在此处!”嬴政慷慨高声,“秦国行将大举东出,两位特使便是开路前军。此等邦交,非寻常邦交可比,危机四伏,险难重重,特使时有性命之忧!照实说,若非尉缭子突遭暗算,本王还想不到要黑冰台当此大任。将士们切记:你等出山之根本,在于护卫两位特使不能出事!本王要特使活生生出关,活生生回来!你等将士出使山东,便是勇士身赴战场。本王之军令只有一道:用你等的利剑,用你等的热血,保护特使!”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古老的誓言哄然回荡在城堡山林。
那一日从灞城回来,顿弱姚贾聚酒对饮通宵达旦。顿弱说:“生遇秦王,虽死何憾!”姚贾说:“入秦方知布衣之重,宁做烈士不负秦国!”两人唏嘘感喟有之,慷慨激昂有之,奋发议论有之,缜密谋划有之,一夜未眠便立即在蒙蒙曙色中开始了事务奔走。到立秋之时,两人已经将行人署整合得井井有条,两路使团人才济济,只等开赴山东的最佳时机了。

五、清一色的少壮将士使秦国大军焕然一新
秦王政十六年立秋时节,一支马队风驰电掣般飞向蓝田大营。
王翦蒙恬受命整军已经四个年头,嬴政还从来没有进过蓝田大营。今春大朝会时,王绾李斯尉缭提出五年整备之期将到,请各方重臣禀报政情军情以决东出时机。整整三日朝会,各方官署的禀报无不令人感奋有加。关中、蜀中两地在郑国渠都江堰浇灌下农事大盛,秦国仓廪座座皆满。咸阳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大市,山东商旅流水般涌入。关市税金大增,大内少内两府财货充盈。朝廷与郡县官吏业经三次裁汰,老弱尽去,吏无虚任,国事功效之快捷史无前例。法治清明,举国无盗无积案,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朝野大富大治,国人争相从军求战。唯独两则军情消息令人不快:一是关外大军二次攻赵,又在番吾番吾,战国地名,今河北灵寿县地带。被李牧边军击败,折损老军五万余;二是败军大将樊於期莫名其妙投奔燕国,谁也说不清因由。尤其是樊於期投燕,嬴政既悲又愤,咬牙切齿大骂贼子叛秦不可理喻,立即下令拘拿樊於期全族下狱。若不是桓龁蒙武等一班老将军力主必有他情,坚请查勘清楚再论罪,只怕暴怒的秦王当时便要杀了樊於期全族。两则不利皆是军方,在秦国实在是罕见。王翦与蒙恬心绪不好,一直没有在朝会作军情禀报。朝会最后一日,秦王暴怒有所平息,遂听从众议,改任蒙武为关外大营统帅,桓龁降职为副将;关外老军暂时中止对六国作战,以待蒙武整备,而后在主力大军东出时作策应偏师。诸般事罢,嬴政也没有教王翦蒙恬禀报,只拍案一句,立秋蓝田阅兵。便散了朝会。
马队飞上蓝田塬,隐隐可闻遍野杀声。及至马队飞上前方一座山头,遥见陵谷起伏的原野上烟尘大作,一片片黑旗红旗时进时退。王绾不禁大惊:“红旗!有赵国兵马!”旁边尉缭朗声笑道:“此练兵新法也!分兵契合,黑红两方对抗竞技,比单方操练更有实战成效!”嬴政扬鞭高声道:“走!看看战场操演。”一马当先冲下山头。
马队片刻之间轰隆隆卷到战场边缘,要穿过谷口奔向中央云车。正在此际,两支马队从两边树林剽悍飞出,宛如黑色闪电间不容发卡住了谷口。几乎同时,一声高喝迎面飞来:“来骑止步!”嬴政君臣骑术各有差异,陡遇拦截骤然勒马,除了后队护卫骑士整齐勒定,君臣前队的马匹声声嘶鸣咴咴喷鼻各自乱纷纷打着圈子才停了下来。
“何人敢阻拦秦王阅兵!”护卫将军一声大喝。
“飞骑尉李信参见秦王!”迎面一将在马背遥遥拱手。
“本王正欲战场阅兵,将军何以阻拦?”
“禀报秦王:战场操演,任何人不得擅入!”
“军令大于王命?”嬴政脸色沉了下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叫李信?”嬴政目光骤然一亮。
“正是!飞骑尉李信!”
“好!速报上将军,本王要入谷阅兵。”
“嗨!”李信一应,举剑大喝,“王号!”
谷口马队应声亮出一排牛角号,呜呜之声悠长起伏直贯云空。旁边尉缭低声道:“自来战场只闻金鼓,号声报事不知何人新创?”嬴政一笑:“有蒙恬在,秦军此等新创日后多了去也。”说话之间,又闻一阵高亢急迫的号声从谷中遥遥传来。李信一挥手,谷口马队的号声又起,也是短促急迫。号声同时,李信一拱手高声道:“禀报秦王:上将军令李信领道入谷,上将军整军待王!”嬴政大手一挥:“走!”显然便要纵马飞驰。李信又一拱手高声道:“非战时军营不得驰马,王当走马入谷!”嬴政又气又笑:“好好好!走马走马,走!”
嬴政马队进入谷口一路看来,人人都觉惊讶不已。这片远观平平无奇的谷地,实则是一片经过精心整修的战场式军营,沟壑纵横溪流交错,触目不见一座军帐,耳畔却闻隐隐营涛。若非在来路那座山头曾经分明看见烟尘旗帜,谁也不会相信这里便是隐藏着千军万马的蓝田新大营。一路时有评点的尉缭,入谷后一句话不说只专注地四面打量,末了一句惊叹道:“如此气象,一将之才不可为!秦军名将,必成群星灿灿之势也!”旁边走马的嬴政不禁一阵大笑:“国尉之言向不虚发,果真如此,宁非天意哉!”
拐过谷内一道山峁,眼前豁然开朗,大军方阵已经集结在谷地中央。王翦蒙恬赳赳大步迎来,将秦王君臣带到了方阵中央的金鼓将台之下。王翦蒙恬之意,请秦王先登云车阅兵,而后再回幕府禀报整军情势。嬴政欣然点头,吩咐王绾尉缭李斯三人同登云车。王翦带君臣四人刚刚踏进云车底层,车外蒙恬令旗劈下,一阵整齐号子声响起,车中五人悠悠然升起,平稳快速地直上十余丈高的云车顶端。尉缭惊叹:“云车不爬梯,虽公输般未成,神乎其技也!”王翦笑道:“蒙恬巧思善工,整日在军器营与工匠们揣摩,秦军各式兵器都有新改,尤其是机发连弩威力大增,可说今非昔比也。”秦国君臣都知道王翦素来厚重寡言话不满口,今日能如此说,只怕事实还要超出,不禁人人点头。
片言之间,云车已停。五人踏出车厢,遥见四面山岭苍翠茫茫,片片白云轻盈绕山,时而盘旋于云车周边触手可及,恍然天上。及至目光巡睃,谷地与四面山坡都整肃排列着一座座旌旗猎猎的步骑方阵,宛如黑森森松林弥漫山川,不禁人人肃然。王翦浑然不觉,一拱手道:“臣启君上:大军集结,敢请君上一阅各军气象。”嬴政点头。王翦便对云车执掌大旗的军令司马一挥手:“按序显军!”军令司马嗨的一声,轧轧转动机关,平展展下垂的大旗猛然掠过空中,云车下顿时战鼓如雷。
“铁骑方阵,十万!”王翦高声喝令,也算是对秦王禀报。
谷地中央突然竖起一片雪亮的长剑,万马萧萧齐鸣,铁甲烁烁生光。
“步军方阵,二十万!”
大旗掠过,东面山塬长矛如林,南面山塬剑盾高举。
“连弩方阵,五万!”
西面山坡一阵整齐的号子梆子声,万千长箭如暴风骤雨般掠过山谷飞过山头,直向山后呼啸而去。尉缭惊问:“一次发箭几多?射程几许?”王翦道:“大型弩机一万张,单兵弩机两万张,一次可连发长箭十五万支!射程两里之遥!”尉缭不禁惊叹:“如此神兵利器,天下焉得敌手矣!”
“大型攻城器械营,五万!”
云车下大道上一阵隆隆沉雷碾过,一辆辆几乎与云车等高的大型云梯、一辆辆尖刀雪亮的塞门刀车、一辆辆装有合抱粗铁柱的撞城车、一具具可发射胳膊粗火油箭的特制大型弩机、一辆辆装有三尺厚铁皮木板可在壕沟上快速铺开的壕沟车桥等等等等,或牛马拉动或士兵推行,连续流过,整整走了半个时辰。
“军器营、辎重营未能操演,敢请君上亲往巡视。”
“明日巡视。今日本王想点将。”
“降车!”
王翦一声令下,云车大厢隆隆下降,倏忽便到将台。君臣出车,王翦对蒙恬低声吩咐几句,蒙恬高声喝令:“聚将鼓!”将台鼓架上的四面大鼓一齐擂动,便见谷地中央与四面山坡旌旗飞动,一支支精悍马队连番飞到将台前。片刻之间,两排顶盔贯甲的大将整肃排列在将台之下。
“秦王点将!全军各将依次自报!”蒙恬高声喝令。
“且慢。”嬴政一扬手,“大战在即,本王想记住各位将军年岁。”
“嗨!各将加报年岁!”蒙恬一声喝令,跳下了将台。
“假上将军王翦!四十九岁!”王翦已经站在了大将队首。
“假上将军蒙恬!二十八岁!”
片刻之间,一声声自报在嬴政君臣耳畔声声爆开——
“前将军杨端和!三十岁!”
“前军主将王贲!二十六岁!”
“右军主将冯劫!二十八岁!”
“左军主将李信!二十九岁!”
“后军主将赵佗!三十岁!”
“弓弩营主将冯去疾!二十八岁!”
“飞骑营主将羌瘣!二十九岁!”
“铁骑营主将辛胜!二十八岁!”
“材官将军章邯!二十九岁!”
“水军营主将杜赫!二十七岁!”
“军器营主将召平!三十岁!”
“辎重营主将马兴!三十一岁!”
“国尉丞蒙毅!二十四岁!”
一声声报号完毕,嬴政咬着腮帮噙着泪光良久无言,数十万大军的山谷肃静得唯闻人马喘息之声。终于,嬴政嘶哑着声音开口了:“诸位将军皆在英华之年。全军将士皆在英华之年。这支新军,是秦国五百余年来,最年青的一支大军!少壮之期身负国命,虽上天无以褒奖也。嬴政今岁二十有八,与尔等一般少壮英华,感喟之心,夫复何言!秦军之老弱孤幼,均已还乡。朝廷之功臣元老,均已告退。新军将士,尽皆少壮。朝廷官吏,尽皆盛年。秦国大命何在,便在我等少壮肩上!天下一统,终战息乱,需我等血洒疆场!千秋青史,重建华夏文明,需我等惕厉奋发!成则建功立业,败则家破国亡,大秦国何去何从,嬴政愿闻将士之心!”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一统天下!终战息乱!”
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如滚滚雷声激荡,蓝田塬久久地沸腾着……
立冬时节,第一场大雪覆盖了秦国,覆盖了山东。
便在万事俱缓的天下窝冬之期,秦国所有官署却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王城灯火彻夜大明,郡守县令被轮番召进咸阳秘密会商。边塞关城的将军士兵频频调动,黑色长龙无休止地盘旋在茫茫雪原,一时蔚为奇观。这是嬴政君臣谋划的最大的一个冬季行动:向九原郡集结二十万大军,决意狙击匈奴在中原大战开始后的南下劫掠。
嬴政君臣秘密会商,已经决定来年大举东出。
李斯尉缭共同提出了一个补缺方略。尉缭云:“兵事多变,方略谋划务求万全。宁备而不用,勿临危无备。昔年,张仪鼓动楚国灭越而全军南下,却不防北边秦军,遂被我司马错率兵奇袭房陵,一举夺取楚国粮仓。今日匈奴已经统一草原诸胡,势力日盛,若在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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