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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5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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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巡狩第一屯 嬴政皇帝召见郑国密谈
一个冬天,大巡狩的诸般事务谋划就绪了。
随皇帝出巡的大臣是:丞相李斯、郎中令蒙毅、廷尉姚贾、典客顿弱、治粟内史郑国、奉常胡毋敬等;总领五千铁骑的护卫大将,是卫尉杨端和;总司皇帝车马者,是中车府令赵高;随行皇子一个,是少子胡亥。留守咸阳总司政事者,是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镇守函谷关并兼领骊山陵刑徒者,是少府章邯。
二月初二,宏大的车骑仪仗隆隆开出了咸阳①。老秦人谚云:“二月二,龙抬头。”此日最是大阳吉兆,又逢皇帝大巡狩出行,便有万千关中百姓守候在城外道边,要一睹这难得的盛事。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分,整个大咸阳沐浴在了漫天霞光之中。最雄伟的正阳门箭楼上,三十六支长号整齐扬起,悠扬沉雄的号声回荡了渭水南北。洞开的城门中,隆隆开出了整肃森严的皇家仪仗。首先是一个千骑方阵,一面将旗之后,骑士全部黑甲阔剑,没有一支长兵器,显然是一支真正的作战之旅,而不是虚设排场的青铜斧钺之类的礼仪排场。千骑方阵之后,是三十六面大书“秦”字的五色旌旗方阵,旗手全部是马上骑士。旌旗方阵后,是一个一百辆战车的方阵,每辆战车肃立着十名重甲步卒,人人背负一架臂张连弩手中一支两丈长矛,若走下战车摆开,便是一个无坚不摧的连弩大阵。战车方阵之后,是双车并驶的二十辆特制的大型座车,内中全数是官仆宫女内侍等一应无法骑乘奔驰的人。大型座车后,是连续九个百人骑士队护卫的九辆皇帝御车。每个百人骑队前一辆青铜御车,每辆御车都是驷马架拉,九车一式,没有任何差别,其中一辆必是嬴政皇帝的正车无疑。九队九车之后,是一辆宽大精美的两马青铜轺车,八尺车盖下肃然端坐着丞相李斯。丞相轺车之后,是两车并行的大臣座车十余名大臣。大臣座车方队之后,又是一个三十六骑的旌旗方阵,旌旗方阵之后,是殿后的一个千骑方阵。卫尉杨端和身着黑色斗篷,怀抱令箭,从容策马行进在骑阵的最前方。也就是说,嬴政皇帝的这支巡狩车骑没有一个人步行,是一支真正能够快速启动的皇家巡狩之旅。
仪仗车骑开出了正阳门,相继在宽阔的大道上展开。关中民众与那些在大咸阳外服徭役的成千上万民众夹道而立,争相观赏这生平难逢的盛大场面,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声震原野。熟知皇帝大巡狩的老人们说,这还不是皇帝巡狩之旅的全部人马,还另有一支铁骑护送着一百架大型连弩与其余器械早早便先走了,要到人烟稀少之处才与大队会合哩。
皇帝车骑东出函谷关,经河外之地一路南来,一如既往地没有在富庶风华的三川郡逗留,而是按预定路径下陈郡、渡淮水,直抵云梦泽。也就是说,云梦泽是嬴政皇帝大巡狩的第一个最大目标地。然则,一出函谷关嬴政皇帝便觉得有些异常——开春之际正是启耕之时,关中田野尚是一片繁忙,如何这中原之地的田野上竟是人丁寥寥?进入陈郡更甚,非但人少,更令嬴政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田野中极少看见精壮男子,除了白发老人与总角孩童,其余几乎全是女子。终于,嬴政皇帝下令扎营,陈郡做第一屯行营。
李斯说,这里是陈郡阳夏县地面,立即下令宣阳夏县令来见。
嬴政皇帝阻止了,说既然不是预定屯卫行营地,自家看看最好。
时当正午,身为总司大巡狩事务的李斯,立即忙着与杨端和等将军大臣查勘临时营地去了。嬴政皇帝在车中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同样便装的郑国与胡毋敬两位老臣走进了田野。蒙毅立即换了便装,带了几个原先已是便装的武士远远跟了上去。阳春二月的田野,因空旷寂寥而显得分外清冷,阳光下的春风也夹带着几分料峭寒意。广阔的田畴中耕者寥寥,且大多是女人与儿童。没有耕牛,没有丁壮,春耕时分的喧闹热烈一丝一毫也感觉不到。嬴政皇帝打量一阵,皱着眉头向一片地头的两个人影走了过去。
“敢问大姐,这片地是你家的么?”
正用铁耒松土翻地的女人停下了手中活路,抬头拭汗的同时瞥了来人一眼,黄瘦的脸膛弥漫着一种木然。女人淡淡道:“想买地?给你了。反正没人种。”
“大姐,我等不买地。我等商旅只想问问农事。大姐是佣耕户么?”
“不是。”女人拄着铁耒喘息着,“地真是我家的。皇帝下那么大狠劲,杀了那么多人,老封主跑得连影子都没了,谁还敢黑买黑卖?而今,你想卖地都没人要了。”
“为何啊?没有钱人了。”嬴政向女人递过去一个水袋。
“多谢老伯。”女人接过了水袋,向脚边两只陶碗倒满了,将水袋双手捧给嬴政,又转身对不远处的少年喊了一句什么。少年丢下铁耒飞步跑来,端起陶碗汩地一口,立即惊喜地叫了起来:“娘!黄米酒!”
“老伯好心人哩……”女人疲惫地笑了。
“大姐,我等出门带得多,这个给你留下了。”嬴政将皮袋递给了少年。
“老伯……”女人眼角泛出了泪光。
“大姐,你家男人不在?如何不做牛耕?”
“你这老伯,像从天上刚掉下来。”女人淡淡笑了,显然也想趁机歇息一下,噗嗒一声坐在田埂上,粗黑的手不断拭着额头汗珠,“老伯啊,这几年谁家有男人?男人金贵哩。你咋连这都不知道?说牛耕,牛早卖了,给男人上路用了……”
“男人,服徭役去了?”
“不是皇帝徭役,哪个男人敢春耕不下田?修长城,远哩。”
“娘,莫伤心,还有我……”少年低声一句。
“你?你是没长大,长大了还不是修长城!”女人突然气恨恨黑了脸。
嬴政颇见难堪,一时默然了。
“后生,你父亲高姓大名啊?”胡毋敬慈和地看着少年。
“我父亲,吴广,走三年了。”
“后生,你父亲会回来的,不用很长时日。”
嬴政认真地对少年说了一句,又对女人深深一躬,一转身大步走了。便装胡毋敬与郑国也是对女人深深一躬,匆匆跟随去了。一路上,君臣谁都没有说话。
入夜初更时分,蒙毅到了郑国帐篷,说皇帝召见议事。
阳夏行营扎在距鸿沟不远的一道河谷,晚炊的熊熊篝火还没有熄灭,一大片火光映照得河谷隐隐亮白,连天上的星星都看得不清楚了。郑国随着蒙毅走到了行营大帐前,看见篝火旁的土丘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仰望着星空,知道那定然是皇帝无疑了。蒙毅没有说话,将郑国领进大帐便出来。未过片刻,皇帝进来了。郑国正要施礼参见,却被皇帝制止了。皇帝的心绪显然不好,坐在大案前良久没有说话。帐中灯火闪烁着两颗白头,帐外篝火呼呼声清晰可闻。郑国也沉默着,等待皇帝开口。
“今日所见所闻,老令作何想法?”终于,皇帝说话了。
“陛下,臣无精当见解,不敢妄言。”
“老令啊,你怕嬴政听不得逆耳之言了,可是?”嬴政皇帝淡淡地笑了,“我知道,老令素有主见,却深藏不露。那年,你分明察知黑恶兼并,却不明白上书,而只暗中辅助扶苏成事;你赞同扶苏作为,却又从不公然申明。你对新政国事有自家见识,却从不与任何大臣谈及,甚或,连你最为交好的李斯,你也缄口不言。凡此等等,嬴政心下都清楚。老令心头始终有一片阴影,韩国疲秦的那片阴影,隐隐总以外臣自居,甘于自保,避身事外。然则,老令的公正秉性,又迫使老令不得安宁,不得不有所伸张……老令啊,这,究竟为了何来?实话实说,嬴政实在难以解得也!”嬴政皇帝以罕见的平和坦诚,对这位一贯对大政保持沉默的大臣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陛下……”
郑国动容了,被皇帝的宽容与真诚感动了。但是,老郑国依旧不失谨慎,恭敬地一拱手做礼道:“老臣以韩国间人之身入秦,终生抱愧也!多年来,老臣只涉水事农事,只涉工程筹划,对大政不置一喙。所以如此,一则是老臣不通政道,二则是老臣不善周旋……丞相李斯与老臣交好。然,丞相总揽大局,言必大事。老臣则流于琐碎实务,又不善沟通,不善斟酌,话语太过直白,故自甘闭门,非丞相故也……陛下洞察至明,老臣深为铭感。”
“战国论政之风,老令宁非过来人哉!”嬴政皇帝慨然一叹,“明说,朕素来不喜四平八稳洁身自保之人。对老令,唯一之例外也。唯其如此,朕亦望老令以诚相见,明告于我:大秦新政,还有根基么?”
“陛下如此待老臣,老臣斗胆明说了。”“说!”
“老臣对大秦新政,有十六个字,陛下明察。”“朕盼老令真言。”
“创新有余,守常不足,大政有成,民生无本。”郑国一字一顿地说。
“老令可否拆解说之?”
“陛下,老臣今日绝不藏话。”郑国心意清明,侃侃而谈,“老臣以为,大秦政道以创新为本,开千古万世之辉煌,此即创新有余也,大政有成也。所谓有余者,陛下之心力全副专精于文明创新,而忽视了最为通常的民众生计。所忽视者,乃守常不足也。以国家大政说,便是缺少守常安定之策。何为守常之策?说到底,就是轻徭薄赋之政。唯其平常,以陛下之雄略,反被忽视了。常则平,安则定,饱则安,暖则稳。此,固本之国策也。一味创新而不思固本,则易为动荡也。大秦新政烈烈轰轰,雷霆万钧。所缺少者,阳春之和风细雨也。秦法之周严,史无前例。秦吏之公廉,史无前例。皇帝之雄明,史无前例。然则,如此雄主新政之下,却终是天下汹汹难安,民众辄有怨声,根由何在?究其根本,求治太急,事功太过也。若能稍宽稍缓,轻徭薄赋,则大秦新政将光焰万丈,万古不磨也!”郑国苍老的嗓音中流露出一种无可名状的遗憾,“老臣补天之心,陛下明察……”
“老令以为,朕当如何补正?”嬴政皇帝默然良久,突兀一问。
“陛下若能以长公子扶苏为政,则天下可安。”
“朕不能自己补过?”
“陛下雄略充盈,不堪守常实务,交后人去做更佳。”
“老令啊,两年前你要说出这番话,该多好。”
“两年前说,陛下,或者会杀了老臣……”
“难说。”嬴政皇帝淡淡一笑,“老令今日说得好,朕有数了。”
次日清晨,皇帝在行营大帐举行了御前小朝会,随行六大臣全数与会。皇帝说了昨日田间所见,征询丞相李斯政见。李斯明白表示:可以开始谋划轻徭薄赋之法,然实施不宜太过操切,须一步步松动,以免六国贵族趁机滋事。其余大臣皆表赞同。嬴政皇帝欣然褒扬了李斯的洞察与稳健,当场议决了着手实施之法:以李斯总掌减轻徭役赋税之谋划事,于巡狩途中与咸阳二冯通联会商,于巡狩结束之时确立法度,皇帝行营回到咸阳后立即颁行天下渐次实施。皇帝既没有涉及昨夜与郑国的密谈,也没有涉及与宽政紧密相连的扶苏,一切都是以朝会议决的法度决断的。大臣们一时轻松了许多,皇帝的心绪也明显地好转了。
一日一夜歇息整顿,大巡狩的车骑又在次日清晨南下了。
※※※※※※
①始皇帝最后一次大巡狩出发日期,《史记·秦始皇本纪》为三十七年十月出,本年七月丙寅病死沙丘。显然,“十月”为误字或误记。张分田先生之《秦始皇传》(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纠错,推定为上年(三十六年)十月,亦不合出行惯例。我以沈起炜先生之《中国历史大事年表》(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版)为本,又参照始皇帝此前“仲春”出巡之例,确定为三十十年二月出巡。

五、祭舜又祭禹 帝国新政的大道宣示
二月末,大巡狩行营渡过淮水,抵达云梦泽北岸。
云梦泽,是本次大巡狩预定方略的第一个大目标。嬴政皇帝与李斯等几位重臣都很清楚,东南云梦大泽与吴越齐滨海地带,是六国贵族逃亡的两大根基之地。嬴政皇帝此次大巡狩,除了深藏内心的北上目标之外,最实际的目标便是震慑逃亡啸聚的复辟势力。这是首发东南的最根本所在。为了掩盖这一实际图谋,能够对逃亡贵族藏匿之地收奇袭之效,嬴政皇帝决意对外示形,君臣遂密商出了一个对策。于是,去冬咸阳市井街巷便弥散出一则传闻:阴阳占候家说东南有天子气,皇帝很是忧心,决意巡狩东南破其地脉。
战国之世有一个奇特现象:求实之风最烈,阴阳学说最盛,两相矛盾而并行不悖,实在为后世所无。其时,整个阴阳学说流派甚多,其主流形式至少有阴阳五行、天文历法推演、星相(占云、占气、占候为其支脉)、占卜(龟筮、蓍草筮、钱筮为其形式支脉)、堪舆、相人六大流派。所有的阴阳家流派,在战国之世都发展到了理论与实践同样丰富的成熟时期。无论是官府还是民众,无不以阴阳家诸流派提出的种种预兆,以为国事家事的重要参证,一有预言便立即流传开来。然则,参证归参证,却又不尽然全信。于是,便有了求实之风为本而又不排斥神秘启示的战国风貌。秦帝国公然以典章形式宣示水德国运,焚书不焚卜筮之书,而将卜筮之书看作与医药种树等同等的实用知识,便是最典型例证。因了如此,六国贵族与方士儒生们制造出诸如“亡秦者胡也”、“明年祖龙死”、“始皇帝死而地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等种种预言,以此等神秘启示式的预言而扰乱天下,也就不足为奇了。也因了如此,东南有天子气的预言也便引不起多大动静,传了说了,谁也未必当真。同样,嬴政皇帝相信东南有天子气,且执意要去坏其地脉,也没有人认真计较该不该对不对,只当做知道皇帝去东南的理由了而已。
传闻弥散了一个冬天,天下也就大体尽人皆知了。
巡狩君臣的实际分派是:嬴政皇帝与李斯胡毋敬郑国三大臣,做足种种宣教礼行;典客顿弱与卫尉杨端和,则率一千便装斥候秘密查勘贵族逃亡啸聚的藏身之地;郎中令蒙毅两相通联策应,行营护卫的实际执掌也统交蒙毅兼领,以使杨端和全力于查勘突袭。为此,一过淮水,杨端和与顿弱人马全部撒向了云梦泽周边草木连天的岛屿与山谷;而巡狩行营则大张旗鼓地进入了云梦泽北岸,在衡山郡治所邾①城的西面五十里处扎下了大营。
嬴政皇帝在这里要做一件大事正事——祭祀舜帝。
嬴政皇帝何以要祭祀舜帝?既要祭祀舜帝,又何以不去舜帝陵墓所在的九疑山,而要在云梦泽望祀?欲知此间之奥秘,得先清楚舜帝其人其政。在五帝之中,最后两位的舜和禹,是两个最具特点而又政风迥然不同的圣君。舜,原本是后世所加的谥号,《史记·五帝本纪》引《谥法》云:“仁圣盛明日舜。”据说舜帝本姓姚,名重华。后世因舜帝生于虞地,故又称虞舜。尽管后世史书也对舜帝造出了诸多逆行,言其囚禁尧帝而自立,又隔绝尧帝儿子丹朱,使尧帝父子不能相见,方得强力自立为帝。然则,在主流正史与天下人心中,舜帝的人品功德堪称五帝之最。其一,舜帝最孝慈,顺适屡屡虐待自己的父母兄弟而不反抗,最终感化了父母兄弟;其二,舜帝爱民,法度平和公正,其事迹多多;其三,舜帝敦厚仁德,堪称王道典范,其事迹多多;其四,舜帝高寿,六十一岁代尧为天下共主,在位三十九年,整整一百岁而逝于苍梧之野。从先秦时期的主流评价说,舜帝是以德孝王道之政名垂后世的,是一个宽和有度的远古圣王。
苍梧之野者,生满了青色梧桐树的山野也。远古之时,地理无名者多矣,苍梧之野泛指湘水南部的五岭地带。舜帝在南巡途中病逝在这方梧桐山野,葬于一片九水回环的山地。因这九条山溪地势水流风貌极其相似,很难分辨,故被称为九疑山。《水经注》记载云:“苍梧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举,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日九疑山。”九疑山西北,是秦帝国开凿的灵渠,两地相距仅二百里上下。然九疑山距嬴政皇帝目下所在的云梦泽东北岸,相距却在数千里之遥,更有浩渺云梦泽阻隔,想要万人上下的巡狩行营直抵苍梧之野,不是不可能,而是耗时太久且无实际意义。毕竟,云梦祭舜帝,还有着更为实际的政事目标。
唯其如此,李斯谋划的大典方式是“望祀”。望者,祭祀山川之特定礼仪也。其本意是说,要祭祀名山大川,得遥遥相对而祭拜。是故,望,成为祭祀山川的特定语汇。而祭祀圣王先贤之陵墓,则一般直称为祭祀,很少用这个望字。李斯将“望”与“祀”合成为一个仪典,既含遥祭山川之意,又含祭祀圣王之意,其确指显然是遥祭舜帝。
望祀礼是宏大隆重的。衡山郡守事前接到诏书:郡县官吏可全数参与,准许附近民众往观。郡守将诏书发到各县乡,官民无不欣然欢呼,那日非但官吏无一人缺席,便是狩猎捕鱼之民户也停了生计纷纷赶来。所谓山高皇帝远,在这山水连天的大泽之地,无论是官是民,要见到皇帝都太难太难了,要见到皇帝亲临隆重典礼,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尤其令官员民众感奋者,是皇帝要祭祀舜帝的消息。舜帝是甚?是王道,是宽政,是爱民,是法度公正!大秦皇帝如此隆重地祭祀舜帝,其意蕴何在不清楚么?
在肃穆的望祀祭坛上,嬴政皇帝面对南天,宣读了奉常胡毋敬精心撰写的祭文。祭文颂扬了舜帝的孝慈,颂扬了舜帝的爱民德政,颂扬了由尧帝奠定而被舜帝弘扬光大的王道大政,颂扬了舜帝任用皋陶执法的中正平和。祭文末了,嬴政皇帝奋然念诵出一段令万众动容的宣示:“大秦新政,上承天道,下顺民心。力行郡县,天下一法,和安敦勉。自今于后,师法舜帝,常治无极——”皇帝的声音还在山谷回荡,万岁声便淹没了群山大泽。
当夜,嬴政皇帝的行营大帐里灯火通明,小朝会深夜方散。
紧急赶回的顿弱禀报说:经秘密仔细查勘,荆楚及云梦泽周边地带虽有六国贵族藏匿,但多为旁系支脉的老弱妇幼;六国贵族的嫡系精壮,大多啸聚吴越山川。顿弱的主张是:莫在云梦泽耽延过多时日,当立即浮江东下,将吴越两地作为搜剿重地。李斯等都表赞同,皇帝也认可了。小朝会议决:李斯蒙毅总司船队筹划,顿弱杨端和部先期赶赴吴越查勘;旬日后,巡狩行营浮江东下。小朝会完毕之后,嬴政皇帝特意留下了顿弱。
“顿弱,朕有大事相询,你要据实回答。”皇帝面色肃杀。
“陛下,老臣素未有虚。”
“重新启动黑冰台,全力搜捕复辟贵族,可行否?”
“陛下……”顿弱惊讶又迟疑,思忖片刻明朗道,“老臣以为,黑冰台胜任搜捕无疑。然则,老臣以为不可行。大秦以法治天下,不宜以此非常手段介入罪案缉拿。毕竟,黑冰台精于暗杀行刺,若介入搜捕,必多有杀戮。天下已入常治之时,此法祸福难料。”
“朕之本心,当然不想坏法。”嬴政皇帝叩着书案皱着眉头,“朕是不想再多杀人了……濮阳陨石刻字一案,杀了周围十里之民。可说到底,正犯只有一个而已。若郡县能将这个正犯捕拿到案,十里之民何须杀也!不想杀人,却必须多杀人,此间煎熬,朕何以堪?若黑冰台重新启动,纵然多杀几个人,然相比较于罪案不能破而牵连广泛,孰轻孰重乎!复辟者啸聚于滨海山川,言行尽皆秘密作为。此等暗流,纵有数十万大军,徒叹奈何?廷尉府与郡县官署,仅日常民治已是人手紧张了,哪里有多余人力做此等须得花大力气的事?朕之巡狩,其所以借机搜剿啸聚贵族,也是下策之下策。屠龙之术,却来杀鸡,朕便好受么?朕想重启黑冰台,实属无奈也……老卿且说,除却此等复辟罪案,朕过问过执法决刑么?”嬴政皇帝说得真诚,甚至有些伤感了。
“陛下,还是依法查究最为稳妥……”
“顿弱,朕要的是限期将元凶正法之威慑!否则,朕宁可错杀多杀!”嬴政皇帝脸色铁青,语势凌厉之极,“复辟势力挑战大秦,朕决不让步!”
“陛下,可否容老臣一言。”默然良久,顿弱开口了。
“朕何时不教谁说话了?岂有此理!”皇帝有些烦躁了。
“陛下,老臣执掌大秦邦交多年,黑冰台所部亦是老臣长期亲领。若为权力计,陛下欲重启黑冰台,老臣求之不得也。然则,老臣尝读《商君书》,对商君治国之真髓稍有领悟。老臣以为,当此之时,还是效法商君更为稳妥,更合法治精要。”
“老卿读过《商君书》?”嬴政皇帝惊讶了。
“虽无陛下精熟字句,然却窥其神韵。”顿弱突然现出久违了的名士风貌。
“你且说,如何效法商君?”
“陛下,商君行法,以后发制人为根基。无罪言罪行,一律不予理睬;有罪言罪行,一个不予宽恕。甘龙、公子虔等,商君明知其反对变法,然在其没有罪行发作之时,始终没有触动秦国老世族。孝公逝去而世族复辟,车裂商君,然却得秦惠王彻底依法铲除。试想,若商君之世依仗威权,诛杀了老世族;杀固可杀,然则老秦人服气么?秦国能安定么?此间,有一处发人深思:终商君之世,老世族固然暗流强大,然却终不敢公然复辟。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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