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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5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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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故有年年赶赴墓地祭祀之风习也。秦人自殷商时期进入西部,在戎狄部族海洋中半农半牧奋争数百千年,生存之艰难与戎狄部族无异,自然秉承了墓祭之风。今始皇帝必然有陵墓,秦人也必然要到墓地祭祀,既然如此,孤绝矗立之墓地,则有无以“大象其生”之缺憾。此,李斯创设园寝制之起因也,却非实质目标也。李斯之实质目标,是以可见的宏大的地面城堡式的陵园建造,大张始皇帝之万世不朽——始皇帝不朽,始皇帝庙堂运筹之李斯焉能朽哉!
何谓园寝?寝园也,安寝之园也。也就是说,使死者安寝于地下之地上园囿,便是园寝。李斯谋划的园寝制是:以始皇帝陵墓(山坟)为轴心,建造一座分为内城外城的壮丽城邑,内城周围五里,外城周围十二里,内外城俱有四座城门;其形制规模,远远大于春秋战国“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寻常现世城堡;陵园城邑之内,除地下尽行铺排庞大军阵朝会等等宏大格局外.地面山坟一侧同时建造祭祀之宗庙,供皇室与天下臣民人庙祭祀。这一宗庙的正式名称是“寝庙”,也就是建造在陵寝的宗庙。
时当战国末世,在墓地建造宗庙(寝庙),堪称一件改变天下葬礼习俗的全新事物。李斯既创设园寝宗庙,本意自非仅仅供天下臣民自发地流水祭祀,而是要成为一种祭祀定制,成为皇家正宗祭祀礼仪。为此,建造陵墓城邑一开始,李斯便特意与老奉常胡毋敬联名上书,请尊始皇帝寝庙,以始皇帝陵寝之宗庙为祭祀正宗所在。二世胡亥自然是立即写了“制曰可”三个大字,并破例将李斯胡毋敬上书发下让群臣议决。这大约是二世胡亥唯一的一次“下群臣议事”了。此时的大臣们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自然是无一异议。于是,主持议决的李斯与胡毋敬归总上书,明确定制为:“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增牺牲,礼咸备,毋以加。天子仪当独奉始皇庙,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自此,皇帝陵寝宗庙制正式确立。也就是说,自始皇帝陵墓开始,庙祭与墓祭合二为一了。相沿后世,华夏民族的墓祭风习日渐弥漫,终将清明节约定俗成为一年最为隆重的祭祀日。
自始皇帝园寝制创立,历代皇室相沿承袭渐成定制。后世史家对园寝制演变的解释是:“汉氏诸陵皆有园寝者,承秦所为也。前庙后寝,以象人君前有朝后有寝也。庙以藏主,四时祭祀。寝有衣冠,象生之具以荐新②”。此乃后话。
自九月以至大雪飘飘的冬日,李斯一直深陷在连绵不断的盛大葬礼中。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颁行的政令太多了。若非李斯极善理事,任谁在这人心惶惶的时日也料理不清这头绪极其庞杂的种种事务。曾经总理过百万民力大决泾水的李斯,将一切礼仪细务俱交老奉常胡毋敬处置。李斯自己则只盯住两处要害不放:一则是葬礼总铺排与陵墓总格局,一则是须得即时解决的陵墓工程难点。第一则要害,关乎“礼极致隆”能否做到“大象其生”,自然得李斯亲决亲断。第二则要害,关乎庞大的园寝工程之成败,诸多难点虽是最为实际的细节,却恰恰得李斯亲自过问。
为决陵墓工程之难,李斯请出了交谊笃厚的郑国。
郑国已经耳背了,眼花了,苍老得步履维艰了,已经对国事不闻不问了。李斯高声大嗓,费力地比画着喊话一番。郑国好不容易听清了李斯来意:一则,这是大工师用武之地,非郑国莫属;二则,只要郑国坐镇指点要害,余皆不问。思忖良久,这个酷好治水且一生醉心于揣摩工程的老水工,终于应了:“不涉国事,老夫走走看看。”当日,李斯立即将郑国秘密而隆重地护送到骊山工地,护送进章邯幕府,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粗气,心下稍见轻松了。李斯力邀郑国出山,自然非郑国通晓葬礼,而是郑国极擅解决工程之难。李斯确信,没有郑国这个千古奇才,这个亘古未见的地下大工程无法令人放心。
果然,有郑国坐镇,陵墓工程的诸多难点逐次一一解决了。
第一则,郑国立即改变了章邯平均使用工匠的做法,指点章邯法则:将八成皇城尚坊的能工巧匠集中编为大工营,率三万精壮刑徒,专一致力各种地下工程;其余两成尚坊工匠,率全部郡县工匠与数万民力,专一致力地面寝庙与制陶工程;剩余全部数十万刑徒,皆以施工官吏分部统领,分别致力于排水、取土、运土及石料砖料木料等各种原材料的采集输送。章邯依法施为,工效大见增长,一时连连大呼:“老水工运筹营造,神也!”
第二则,石料采集地的确定。始皇帝陵墓工程浩大,地下石料用量之巨犹过地面,从何方采石是一个很大的难题。郑国也不踏勘,探水铁尺远远伸出,敲打着章邯坐案后的地图,声音苍老高拔,生怕别人听不见:“玉料,取蓝田玉!材质粗韧,坚实耐磨。其余石料,泾水甘泉口山岩!石白,石坚,万世不足毁也!”章邯立即实施,分出二十万刑徒专一采石运石。至此,整个关中腹地渭水两岸日夜火把烛照天地,黑压压人群车马川流不息;未出旬日,沉重的拖拉巨石的号子声,遂变成了撼人肺腑的号子歌——运石甘泉口,渭水为不流,千人一唱,万人相钩!……据《关中胜迹图志》并《长安志》记载:始皇陵东南二里处(在当时园寝之内),尚有形似巨龟的偎石矗立,石高一丈八尺,周长十八步(秦步六尺,大体当今二十余米);此佷石“置之骊山,至此不复动”。佷者,音同狠,意同狠;佷石者,狠石也,足见其庞大无伦。此等巨石开凿运输令人惊叹无由也!唐人皇甫浞题有《佷石铭》云:“佷石苍苍,骊山之傍。錿朴砻瘢,嶷然四方。……发石北山,言礎于墓。故老相传,以佷名之。自昔太古,不封不树。有葛于沟,有薪于野。后圣有作,缘情不忍。为之棺椁,其在唐虞……视兹佷石,炯戒千春!”
第三则,取土之地的确定。骊山本身为山坟,其土不可取。然园寝为土木工程,用土量极大,焉能无取土之地?老郑国这次倒是坐着高车在骊山周遭转悠了几日,回来用探水铁尺敲打着地图道:“骊山东去,园寝外十余里,新丰水北岸有一土山,土色上佳。”章邯立即分出三万刑徒,赶赴新丰水土山昼夜取土。后世《水经注·渭水注》云:造陵取土,这座土山被挖成了一片巨大的深坑,其地淤深,水积成池与新丰水通,鱼虾生出。故此,后人将大坑呼之为鱼池,将新丰水呼之为鱼池水。
第四则,地下开凿之两难终归解决。始皇帝陵地下寝宫气象宏大,开凿尤为艰难。难点之一,骊山地下泉水丰沛,且多有温泉,凿地数丈便有泉水横流喷涌,要开凿数十丈之深简直无从着手。郑国乃天赋绝世水工,精于水事更精于水性,踏勘揣摩旬日,便谋划出一个施工方略:塞以文石,致以丹漆,锢水泉绝之而后开凿。
由于史料行文的简约,后世已经无法具体地知道这一方略究竟是如何具体实施的了。我们仅能大体描述为:用花纹巨石累积筑墙,并辅以铁条锢之,堵水墙外涂抹某种类似丹漆(红漆)的涂料,以堵塞缝隙渗漏,而后继续开掘。在此施工方略之下,连续凿过三层地下泉流(穿三泉),也成功堵塞了三层地下泉流(下锢三泉)。
此时,地下开凿突然遇到了一种奇异的境况。
《汉旧仪》描述这种状况为:“已深已极,凿之不入,烧之不燃,叩之空空,如天下状!”这便是第二个最大的难点:地下岩石层。举步维艰的郑国,被章邯亲自带领护卫甲士用军榻抬下了地下工地。火把之下,郑国全部踏勘了叩之空空的地下石层,最终长叹了一声:“天工造物,老夫无奈矣!目下之势,只能旁行开凿。欲图再深,无望也。”回到地面,章邯立即将郑国决断上书禀报了丞相府。李斯立即上书二世胡亥,请以郑国之法行事:可广不可深。二世胡亥请教赵高之后,批下了似乎颇有主见的两行文字:“制曰:凿之不入,烧之不燃,其旁行三百丈乃止。”
至此,始皇陵的庞大地下工程终止了深掘,不再求穷极于地了。
工程诸难决断之后,李斯最后的忙碌,是统筹谋划始皇陵地下寝宫的格局并全部藏物。李斯原定的葬礼总方略中,有“藏极丰厚”一则。在李斯看来,地下寝宫之藏物也必得做到“大象其生”,既满足始皇帝对天下珍奇的赞赏喜好,又彰显一统帝国拥有九州四海的惊人财富。因陵寝藏物须直接取之于皇室府库,李斯为此专门上书胡亥,请以皇室府库之三成财富藏入先帝陵寝。胡亥这次没有就教赵高,立即独断批下,其语大是惊人:“制曰:先帝国葬宜厚宜丰,举凡先帝生前所涉器用珍奇财货,一体从葬!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从死!”
李斯接到诏书,心下大是不安了。
财富珍奇,厚藏可也。这人殉,可是早在战国初期便已经废除的骇人旧制,如何能再现于大秦新政?更有一端,战国废除人殉者,秦献公发端也,今复人殉,既有倒行逆施之嫌,更有亵渎先祖之嫌,岂非荒诞绝伦之举哉!尽管,胡亥诏书的实际所指李斯也清楚:是让曾经侍奉先帝寝室而没有生子的嫔妃侍女一体从死,而不是教后宫所有女子一体殉葬。纵然如此,大约也是百数上下甚或数百人等,何其酷烈矣!李斯本想谏阻,如同当年之《谏逐客书》一样奋然发声。可李斯思谋良久,还是打消了谏阻之心。毕竟,自己是主葬大臣,极尽隆盛而大象其生,是自己一力主张的;况且,胡亥的理由是侍奉先帝的女子放还民间是不宜的,毕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而放还后宫之六国女子,恰恰又是李斯的后续新政之一,此时为后宫女子而谏阻,后续整肃后宫事势必胡亥不悦。当然,更为根本的是,李斯想要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走向摄政的阻力,便必须在某些不关涉大政的小事上容让胡亥;今恢复人殉固然骇人听闻,然毕竟不关涉后续大政,认真计较起来,刚刚达成默契的君臣际遇便很可能就此夭折……终于,李斯没有上书谏阻。在天下最需要李斯胆略的时候,历史却没有留下如同《谏逐客书》一般的雄文。李斯不置可否,对人殉保持了沉默,只全力以赴地操持地下寝宫格局与物藏种类了。
始皇帝陵之格局与丰厚物藏,历代多有记载,几则具有代表性的描述是:
《史记·秦始皇本纪》云:“(始皇陵)穿治骊山……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这则记载中,值得注意者是“人鱼”一物。《史记·正义》引《广志》云:“鲵鱼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形如鳢,可以治牛,出伊水。”可知,这人鱼便是今日陕南犹有的娃娃鱼。又引《异物志》云:“人鱼似人形,长尺余,不堪食。皮利于鲛鱼,锯材木入。项上有小穿,气从中出。秦始皇冢中以人鱼膏为烛,即此鱼也。出东海中,今台州有之。”由此可知,当时此等人鱼尚有多处产地,捕捞虽难,然终不若后世那般珍奇。
《汉书·刘向传》云:“始皇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珍宝之藏,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
《汉书·贾山传》云:“始皇死,葬乎骊山……下彻三泉,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
《水经注·渭水注》云:“秦始皇大兴厚葬……斩山凿石,下锢三泉,以铜为椁。旁行周围三十余里。上画天文星宿之象,下以水银为四渎百川五岳九州,具地理之势。宫观、百官、奇器、珍宝充其中。令匠作机弩,有所穿近,辄射之。以人鱼为灯烛,取其不灭者久之……项羽入关,发之,以三十万人三十日运物不能穷!关东盗贼,销椁取铜。牧人寻羊烧之,火延九十日不得灭。”
此外,尚有《太平御览》引述多种史料之描述,也还有《晋书·载记七》对石季龙盗掘始皇陵而取铜柱铸器的描述等。举凡后世所记述,大体皆以《史记》为根本衍生,其中诸多条则,后世皆不敢相信,每每多有质疑。譬如藏物极厚到何种程度,史家每每质疑项羽盗墓时“三十万人三十日运物不能穷”的财富规模。直至当代,始皇陵之地面城邑早已荡然无存,而地下发掘多有成果,科学探测亦部分证实史料记载之后,人们依然不敢相信,如此庞大辉煌的奇迹能在两千多年之前创造出来。而历史必将证实:去秦帝国百年的司马迁的记述是大体无误的,后人今人之种种质疑,大多是丧失历史想象力的结果而已。
※※※※※※
①古不墓祭之说,见《续汉书·祭祀志》。
②见《宋书·礼志》。

六、天下孜孜以求的二世新政泡沫般飘散了
因国葬而颇显冷落的年关一过,疲惫已极的李斯重新燃起了一片心火。
还在去冬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节,李斯已经开始筹划来年开春后的皇帝大巡狩了。二世胡亥与始皇帝不可同日而语,李斯自不会对其巡狩天下抱有何等奢望。李斯只存一个心思:使二世胡亥的大巡狩,成为宣示新一代大政的开端,使自己重新整肃天下的政令能借势铺开。唯其如此,李斯谋划的大巡狩路径很简单:沿始皇帝东巡的主要路径东进,主要部署三个驻跸宣政点,一则滨海碣石,一则越地会稽,一则辽东长城;如此三点所经地域,大体已将事端多发的要害郡县包揽无余了。
其所以主张二世开春立即东巡,是李斯已经从纷至沓来的郡县文书中敏锐地嗅出了一丝异常气息——天下已经开始生发流播种种神秘流言了!有一则托名楚南公的流言,看得李斯心惊肉跳:“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显然,天下人心已经如隐隐大潮四面动荡了。虽然,李斯不能确切地预知此等大潮将酿成何等风暴,也不能确切地预知自己的新政能否平息这隐藏在广袤华夏的暗潮动荡。然则,李斯确切地直觉到:得立即实施新政,得立即整肃郡县民治,将长城、始皇陵、直道驰道等大型工程尽快了结,将二世欲图再度修建的庞大的阿房宫设法中止,使民力尽快回归乡里,使农耕渔猎商旅等诸般民生大计,尽早地正常流转起来;诸多重大弊端若不尽快矫正,天下汹汹之势便将很难收拾!
整肃此番大局,李斯倍感艰难。
最根本处,在于天下大势已经发生了一种极其危险的两大潮流融合,时移也,势易也。秦灭六国前后,天下始终激荡着四大潮流:期盼天下一统的潮流,拥戴大秦文明新政的潮流,天下庶民渴求结束战乱而安居乐业的潮流,山东六国老世族.的反秦复辟潮流。在一统六国的连绵大战时期,在帝国大政创制初期,始终是前三大潮流始终紧密地融合一体,结成了浩浩荡荡的天下主流大势。那时候,秦军作战如摧枯拉朽,秦政实施如江河行地,天下臣民“欢欣奉教,尽知法式”;其时所谓复辟暗潮,星星点点而已,几乎被呼啸而来的统一新政大潮淹没得无影无踪了。然则,随着帝国大政全力以赴地倾注于盘整华夏河山消弭南北边患,天下庶民的生计被忽视了。万千黔首有了土地,有了家园,却不能安居乐业;南海北国屯卫戍边,种种工程连绵不断,土地荒耕了,家园萧疏了,商旅凋敝了,人民的怨声也渐渐地生发了,天下民心对帝国大政的热切向往也不期生发出一种冷漠。当此之时,山东老世族的复辟暗潮乘机涌动了,刺杀皇帝、散布流言、兼并土地、鼓荡分封,搅乱天下而后从中渔利之图谋昭然若揭。
至此,埋首于大力盘整华夏的始皇帝终于警觉了,终于看到了离散的民心被复辟暗潮裹挟的危险。依始皇帝后期的谋划:几次大巡狩严厉镇抚山东复辟暗潮之后,土地兼并的恶流已经大体被遏制;紧接的大政方略,便该是长城、直道竣工,两大工程之民力返乡归田;与此同时,惩治兼并世族与缓征缓工的法令紧随其后。以始皇帝之才具威权勤奋坚韧,以大秦庙堂之人才济济上下合力,果能以如此方略施政,天下大势完全可一举告定,从此进入大秦新政的稳定远图期。
然则,不合始皇帝骤然病逝,一切都因庙堂之变而突兀地扭曲变形了!原本已经根基溃决而陷于山海流窜的六国世族,骤然没有了强大的威慑,又悄悄地重新聚拢了,死灰复燃了。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民众,将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了新皇帝身上,或者说,也隐隐约约地寄托在了老丞相李斯身上。孰料大大不然,渴盼归乡的百余万长城直道徭役,被李斯下令暂缓归乡,转至直道未完路段抢工并同时屯卫北边长城;已经归乡的部分民力,又被各郡县重新征发,匆忙应对庞大的骊山陵工程,还要启动更大型的阿房宫工程。大秦庙堂陷入了湍流飞转的权变漩涡,顾不得民生大计了。倏忽大半年,惩治兼并、缓征缓工等于民有利的政令,竟一样都没有颁行。……凡此等等,天下庶民岂能不大失所望,岂能不与复辟暗潮愤然合流?李斯很清楚,民心之势一旦向反秦倒秦的复辟暗潮靠拢,天下大格局便行将翻转了,大秦便危机四伏了,再不认真整饬,只怕是始皇帝在世也来不及了。
应该说,大半年来每一项政令的为害后果,李斯都是清楚的。然则,每一道政令,李斯都不得不颁行郡县。李斯认定,当此情势,只能如此,遗留之后患,只有转过身来弥补了。国丧期间,长城不加固屯卫行么?直道不尽快完工行么?始皇帝陵减小铺排行么?不行,都不行。更根本的是,李斯若不秉承始皇帝强力为政的传统,李斯便自觉会陷入被自己攻讦的扶苏蒙恬一党之于民休息泥沼。为此,李斯必须彰显自己是秦政秦法之正宗,否则,李斯便不能在与赵高胡亥的较量中占据上风!也就是说,此时的李斯,已经无暇将天下民生作第一位谋划了。李斯目下能做的,只是说动了二世胡亥稍缓阿房宫工程。若此工程不缓,当真是要雪上加霜了。
艰难之次,举国重臣零落。目下的李斯,已经没有一个可与之并肩携手的干才操持大政了。姚贾自是才具之士,可大半年来骤然猛增的刑徒逃亡、民众逃田、兼并田土,以及咸阳庙堂接踵而来的罢黜大臣,罪案接踵不断,廷尉府上下焦头烂额连轴转,姚贾根本不可能与李斯会商任何大谋。右丞相冯去疾,承揽着各方大工程的善后事宜,一样地连轴转;更兼冯去疾节操过于才具,厚重过于灵动,一介好人而已,很难与之同心默契共谋大事。除去姚贾,除去冯去疾,三公九卿之中,已经没有人可以默契共事了。三公之中,最具威慑力的王贲早死了,最具胆魄的冯劫下狱了,新擢升的御史大夫嬴德虚位庸才不堪与谋;李斯一公独大,却无人可与会商。九卿重臣同样零落:胡毋敬、郑国、嬴腾三人太老了,几乎不能动了;杨端和、章邯、马兴三人大将出身,奉命施为可也,谋国谋政不足道也;顿弱心有怏怏,称病不出;最能事的蒙毅又是政敌,下狱了;新擢升的郎中令赵高,能指望他与李斯同心谋政么?……当此之时,临渴掘井简拔大员,李斯纵然有权,人选却谈何容易!为此,李斯对大巡狩尚有着另一个期望:在郡守县令中物色干员,以为日后新政臂膀。
“大巡狩事,朕悉听丞相谋划。”
当李斯将奏疏捧到熟悉的东偏殿书房时,二世胡亥很是直率,未看奏疏便欣然认可了。及至李斯说罢诸般事宜谋划,胡亥一脸诚恳谦恭道:“朕在年少之时,又初即大位,天下黔首之心尚未集附于朕也。先帝巡行郡县,示天下以强势,方能威服海内。今日,我若晏然不巡行,实则形同示弱。朕意,不得以臣下畜天下,朕得亲为方可。丞相以为如何?”
“陛下欲亲为天下,老臣年迈,求之不得也。”
李斯不得不如此对答,心下却大感异常。李斯全权领政,这原本是三人合谋时不言自明的权力分割,如何大政尚未开始,二世胡亥便有了“不得以臣下畜天下”之说?若无赵高之谋,如此说辞胡亥想得出来么?尽管赵高这番说辞已经是老旧的“天子秉鞭作牧以畜臣民”的夏商周说法,然其中蕴含的君王亲政法则,却是难以撼动的。胡亥既为二世皇帝,他要亲自治理天下,李斯纵然身为丞相,能公然谏阻么?原先三人合谋,也并未有李斯摄政的明确约定,一切的一切,都在默契之中而已。如今的胡亥,眼看已经开始抹煞曾经的默契了,已经从大巡狩的名义开始做文章了,李斯当如何应对?一时间,李斯脊梁骨发凉,大有屈辱受骗之感。然则,李斯还是忍耐了。李斯明白,这等涉及为政根本法则的大道说辞,无论你如何辩驳都是无济于事的,只能暂时隐忍,以观其后续施为。若胡亥赵高果欲实际掌控丞相府出令之权,李斯便得设法反制了;若仅是胡亥说说而已,则李斯全然可以视若无闻,且又有了一个“曾还政于天子”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哉!
列位看官留意,李斯直到此时,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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