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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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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报我王,先生伤残严重,状况不佳,急需治疗修养。”
“太医来了么?”
“太医令亲自前来,已为先生剔去两腿腐肉碎骨,目下先生正在昏睡。”
齐威王喟然叹息,“一世名家,竟至于此,令人痛心也。”
田忌思忖有顷道:“臣以为,先生入齐之事,暂且不做透漏。先让先生住在臣府疗伤,痊愈后再做计较。”
齐威王点点头,“先生乃我齐国人杰,务必倾尽全力,恢复先生身体。”
“臣明白。”田忌肃然拱手。
齐威王看看驺忌,微微一笑,“丞相啊,此人乃天下闻名的兵家名士。他能康复,乃我齐国大幸也。丞相可知他是何人?”
驺忌不喜欢过问不需要他知道的事,也从不对自己不清楚的事贸然开口,所以一直平静的沉默着。然自己也是名士根底,岂能不知天下闻名的大家?见国君相问,便笑道:“是否兵家祖师孙武的后裔,孙膑?”
齐威王大笑,“正是。齐国有此大才,文武兼备,何惧天下?”
孟子住进了六进大宅,弟子们大是激动。
据邹衍介绍,这是齐国中大夫规格的府邸,只有对称为“子”的学派领袖才特赐,寻常名士只是三进宅院。孟子在邹衍陪同下,看了一遍住宅。进大门的两侧是仆役门房,第一进是一个大庭院,山水竹草具备,很是雅致;第二进是正厅,宽大敞亮,陈设华贵;第三进为书房琴室,其宽阔足以摆布他的七八车书;第四进为寝室,帐幔掩映,浴室精巧,为孟子生平未见;第五进是炊厨房,足以让五六名厨师一展身手;最后一进是一片后园连同一个偏院,是门客住房,正好做孟子学生们的住处。看了一遍,弟子们是交口赞叹。孟子虽然没说话,心里也颇为满意。毕竟,这是齐国敬贤,总算是赐给自己的府邸,比魏国住在豪华的驿馆感觉要好得多。
安顿好之后,万章、公孙丑来劝老师去看稷下学宫。孟子虽然也想看看这座名震天下的学宫,但想想还是忍住了,“你们去吧,为师要歇息歇息。”万章、公孙丑便高兴的去了。
稷下学宫坐落在王宫的正南。万章和公孙丑对中间相隔的“齐市”实在没有兴趣,但穿过街市的感觉,竟还是让他们大为惊讶。连绵无际的店铺帐篷,比肩磨踵讨价还价的市人,鱼盐混杂的奇特腥臭,堆积如山的铁材布帛,琳琅满目的精铁兵器,都是他们在任何官市没有见过的。匆匆走出街市,竟用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人不禁大为感慨,说回头一定让老师来走走“齐市”,看老师有何评点?
出得街市向南百步之遥,便是一道宽阔的松柏林带。走进松柏树林,阵阵清风啾啾鸟鸣,便将身后的大市隔在了另一个世界。眼见一座高大的木牌楼矗立在夹道林木中,楼额中间雕刻着四个硕大的绿字——学海渊深。木牌楼前立着一方横卧于石龟之上的白玉大碑,上面刻着四个斗大红字——稷下学宫。木牌楼极为宽阔,最豪华宽大的王公马车也可以直驶而进。木牌楼两边各有两名蓝衣门吏垂手肃立,一名红衣领班在门前游动。牌楼后便遥遥可见大片绿树掩映中的金顶绿瓦和高高的棕红色木楼。
万章、公孙丑被这宏大的气魄震慑了!走遍天下,哪个国家能将学宫建得如此肃穆恢弘?原想稷下学宫纵然有名,也无非是学风有名而已,学宫本身无非是一片房子,能有何令人向往处?今日一看,不说里边,仅这外观,就和王宫、太庙具有同等的庄严气势。这种气势绝不是房子庭院的大小,她意味着文明在齐国的神圣地位,这在哪个国家能做到?
不由自主的,两人对着白玉大碑深深一躬。红衣执事看见,上来一拱手道:“请二位士子出示府牌。”公孙丑恍然笑道:“啊,府牌是在这儿用的?我等新来懵懂,请谅。”说着两人各自掏出一张小铜牌递上。红衣执事看后笑道:“啊,二位是孟夫子门生,请进。要否派人带二位一游?”万章道:“多谢。不用了,我等自看方便些呢。”
二人走进学宫,却见牌楼大门内是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大道两边是平展展的草地和树林,林间石桌石凳错落有致,形成了一个一个天然的聚谈圈子,激烈争论的声音隐约可闻。时见长衫士子手捧竹简在林间长声吟诵,使人顿生读书清修之心。林荫大道的尽头,却是一片一片的树林与屋顶,十几条小道网一般通向纵深。一时间,二人竟不知何去何从?正在徘徊迷惘之中,一个年轻的蓝衫士子从一片树林中飘然而来,“二位,可是孟夫子高足?”
“正是。在下万章、公孙丑。阁下高名上姓,如何识得我等?”
“我乃齐国荀况。孟夫子来齐,学宫早已人人皆知了。”士子一指林间,“二位请看,他们都在准备和孟夫子论战呢。”
“原来是荀况学兄!久闻大名,也算我儒家同门呢。”公孙丑很是高兴。
“我这儒家是旁门表儒,何敢当同门之誉?”
万章笑道:“敢问荀况学兄,何谓旁门表儒?”
荀况爽朗大笑,“旁门者,非孔子嫡系门下也。表儒者,取儒家学问,弃儒家为政之道也。为此,不敢自列于儒家门墙之内。”
“就是说,荀况兄反对井田仁政,只取治学之道?”万章笑问。
“时也势也,不敢抱残守缺。”
公孙丑揶揄笑道:“首鼠两端,何其狡猾?”
三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荀况道:“二位初来,我陪二位一游吧。”
三人同行,谈笑风生,自是话题汹涌。相互究诘了一会儿,荀况笑道:“就此打住吧。稷下学宫要看的主要是三个地方,争鸣堂、大国学馆、诸子学院。其余厅堂馆舍,最具一看价值的就是藏简楼了。你们看,前面就是争鸣堂了。”
走进一片树林,但见一座大门突兀耸立!从外面看,它很象一座大庭院。大门正中镶嵌着四个铜字——论如战阵。进得大门,遥见正中一座大殿坐北面南,两侧为长长的廊厅;中间却是宽阔的露天大场,大场中一排排长条石板上都铺着红毡,看样子足足有千余人的坐席,显然便是论战的主会场。大殿口正中的木架上立着一面大鼓,两支鼓槌悬于木架,却竟是大笔形状!大殿两侧各有一方丈余高的白玉大碑,右刻“锤炼学问”,左刻“推陈出新”,白玉衬托着斗大的红字,入眼便令人振奋!
“好大气魄,当真没想到也。”公孙丑油然感慨。
“我师就要在这里,论战天下学子?”万章问。
“对了。稷下学宫规矩,凡诸子名家来齐,必得举行争鸣大论战。久闻孟夫子雄辩无匹,稷下士子都想求教一番呢。”
孙丑不禁兴奋点头,“好啊,看看你这表儒如何挑战?”
万章却是微微冷笑,“只怕稷下学宫没几个人能与我师对阵呢。”
荀况却是哈哈大笑,“天下之大,岂能让英雄寂寞?兄台,也莫将孟夫子当作尊神也。”说着遥遥一指,“两位看看前边,稷下学宫可是囊括了天下诸子百家呢,还能没有孟夫子敌手?”两人见荀况豪爽可亲,倒也没有为他的狂傲生气,随着荀况脚步出得争鸣堂左拐,便见远处大片屋舍隔成若干小区,红墙绿瓦,树木沉沉,极是幽静。荀况笑道:“看,那便是大国学馆区。内中主要有周、鲁、魏、楚、韩、赵、燕、宋、郑、吴越十个学馆区。”
“噫?如何没有秦国?”公孙丑不解。
荀况笑了,“秦国乃文学沙漠,既无学风,又无学子,何以建馆?”
“秦国也有招贤馆了,还去了不少士子呢,法家卫鞅嘛。”万章明是提醒,暗中却是不服荀况“论必有断”的气势。
“文明风华,在于积累。一国文明,绝非开一座招贤馆就能立杆见影的。秦国距离中原文明,至少有一百年距离。”荀况对秦国的轻蔑是显然的。
“有理有理。”公孙丑憨直,竟是大为赞同。作为儒家子弟,谁对这个孔夫子拒绝访游的秦国自然都绝无好感。万章也是如此,只是不想附和荀况而已。三人边谈边走,不觉来到又一片馆舍前。这片馆舍各自建在一座一座的小山包上,绿树环绕,大有隐居情趣。
“你们看,这里是诸子学院。凡成一家之言,又能开馆授徒的名家,均可在这里分得一座独立学堂,大则二十间,小则七八间。给孟夫子的最大,二十五间,正在收拾呢。”
万章有些惊诧,“诸子学院?现下,容纳了多少家?”
“现下么,大约已经有九十多家了。天下学派,几乎全数进入稷下学宫了。”
万章大是摇头,“以我看,稷下学宫这诸子学院,却是有些轻率。”
“噢,这个说法新鲜,何以见得轻率?”
“立学院者,当非天下显学莫属。”万章显出名门高徒的特有矜持,“九十多家,鱼龙混杂,岂能为天下文明之先?”
“以足下之言,何派堪称天下显学?”
公孙丑笑了,“哎呀荀兄,你如何连天下显学都不知晓?儒墨道法四大家嘛。”
突然,荀况放声大笑,“啊呀呀,久闻孟夫子霸气十足,不成想门下弟子却也小视天下了。请告孟夫子,二十年后,天下显学还会增加一家,那就是荀学!”
万章自觉方才论断说得不是地方,便也笑了起来,“荀况兄志在千里,万章佩服。”
公孙丑却憨直笑道:“我看荀况学兄,倒有些狂妄呢。”
荀况豁达的笑了,“好了,不争这一日之长短了。再往前看吧。”
“哪边呢?”公孙丑指着三座棕红色小楼问。
“那就是藏简阁。”荀况笑道,“三座木楼共藏书五百多万卷,非但有诸子百家,连各国政令都有专门收藏。仅凭这藏简阁,稷下学宫也足以傲视天下了。”
万章感慨,“莫说学而优则仕。我看,就在稷下学宫遨游修业,此生足矣!”
公孙丑却少有的露出诡秘的一笑,“敢问荀况兄,齐王将天下学子尽收囊中,却很少用他们入仕为政,是何用意?”
荀况不想公孙丑有此一问,愣怔着竟不知如何回答,有顷笑道:“在下尚未想过,愿闻公孙兄高见。”
公孙丑摇头,“莫非,想尽聚天下大才,使别国无人可用?”
三人哈哈大笑。荀况拊掌道,“公孙兄之论匪夷所思,妙极!”
暮色降临,万章和公孙丑方才匆匆离开学宫。一路上,两人说起鲁国本来与齐国相邻,且为礼仪文明首邦,而今非但失去了文明大国的地位,且弄到几乎要亡国的地步,不禁感慨中来,唏嘘泪下。回到府邸向老师讲述了在稷下学宫的所见所闻和感受,孟子竟是沉默良久,喟然一叹,“儒家遭逢强权肆虐、人欲横流的大争之世,自祖师孔夫子起,奔波列国二百多年,终究未遇文明之邦一展报复。齐国气象,为师也看不错,修文重武,礼贤下士。然则方今战国推崇强力,借重法家兵家,对我儒家多有虚礼,少有重任。齐王虽说对我敬重有加,稷下学宫更是天下难觅的修学仙境。可是,我们究竟能否将齐国作为永久根基,目下还很难说。究其竟,儒家是盛世安邦之学,是修身齐家之学,是克己正身之学。惟其如此,也是生不逢时之学。时也势也,我儒家将有一段漫漫低谷。我门同人一定要强毅精神,受得起冷遇,要象墨家那样刻苦自励,方能复兴儒家于盛世之时。”
“谨遵师教,刻苦自励,复兴儒家!”万章公孙丑异口同声。
“弟子们须当谨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颇有些悲壮。
万章与公孙丑被老师深深的感动了,回到跨院一说,弟子们竟是议论纷纷,究诘辩驳,探求真谛,一夜未能入睡。
旬日之后,齐威王领丞相驺忌、上将军田忌、学宫令邹衍,来隆重的迎接孟子师徒正式进入稷下学宫。进入的盛典就是特为孟子举行的论战大会。这是齐威王与驺忌商议好的,既表示了对孟子的极高礼遇,又能试探孟子的为政主张。虽说天下都知道儒家的为政之道,但在战国时代,名家大师对鼻祖的主张作出顺应潮流的修正,也是屡见不鲜。齐威王期待的正是这种改变。
争鸣堂人如山海。露天庭院的长排坐席上是诸子学院与大国学馆的弟子群。孟子的随行弟子三十余人则被安排在中间位置。前排几乎是清一色的成名大家——慎到、淳于髡、田骈、倪说、尹文、宋銒、庄辛、杨朱、许行、公孙龙等,最年轻的荀况则坐在前排末座。庭院坐席的后一半,全部是各国前来求学的“散士”。两厢长廊下拥挤得严严实实的,是颇有神通而又欣赏风雅的各国商人,他们没有资格入席就坐,只能站立在两廊聆听。大殿正中是齐威王君臣,突前主案是孟子坐席。
看看场中已经就绪,稷下学宫令邹衍向大殿两角的红衣鼓手点头示意。
红衣鼓手擂动大笔形的鼓槌,两面大鼓响起密集的战阵鼓声,隆隆滚过,催人欲起。一通鼓罢,司礼官吏悠长高宣:“稷下学宫,第一百零五次争鸣大战,开始——!”
邹衍走到大殿中央开宗明义,“列国士子们,稷下学宫素来以学风奔放、自由争鸣闻名于天下。这第一百零五次大论战,专为孟夫子而设,乃稷下学宫迎接孟夫子入齐之大典。学无止境,士无贵贱,诸位皆可向孟夫子挑战争鸣……”
场中有人高声打断,“学宫令莫要空泛,还是请孟夫子讲吧。”
邹衍抱歉的一笑,向孟子坐席拱手,“孟夫子,请!”便入了大殿西侧的坐席。
孟子环视会场,声音清朗深远,“诸位,儒家创立百余年,大要主张已为天下所熟知,一一重申,似无必要。莫若列位就相异处辩驳诘难,我来做答,方能比较各家之学,紧扣时下急务。列位以为如何?”
“好!”“正当如此!”场中一片呼应。
前排一个没有头发的瘦子起立,拱手笑道:“孟夫子果然气度不凡。在下淳于髡,欲以人情物理求为政之道,请孟夫子不吝赐教。”这淳于髡是齐国著名的博学之士,少年时因意气杀人,曾受髡刑,也就是被剃去长发,永远只能留寸发。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丝毫损伤”的时代,截发髡刑是一种极为严重的精神刑罚。这个少年从此就叫了淳于髡。他变卖家财,周游天下,发奋修习,二十年后回到临淄时竟是一鸣惊人。后来便留在了稷下学宫,成了齐威王与丞相驺忌的座上客。他学无专精却博大渊深,诙谐机敏,急智应对更是出色, 临场辩驳好说隐语,被人称为“神谜”。他所说的“以人情物理求为政之道”,实际上就是他说一条人事物理,孟子就得对答一条治国格言,实际考校的是急智应对。这对正道治学的孟子而言,虽则不屑为之,但也是一个从来没有过的严重挑战。
场中已经有人兴奋起来,“淳于子乃隐语大师,孟夫子一旦卡住就完了!”
万章对公孙丑低声道:“别担心,正好让他们领教夫子辩才。”
孟子看看台下这个身着紫衫的光头布衣,坦然道:“先生请讲。”
“子不离母,妇不离夫。”淳于髡脱口而出。
“臣不敢远离君侧。”孟子不假思索。
“猪脂涂轴,则轴滑,投于方孔,则轮不能转。”
“为政施仁,则民顺,苛政暴虐,则国政不行。”
“弓干虽胶,有时而脱。众流赴海,自然而合。”
“任贤用能,不究小过。中和公允,天下归心。”一言落点,便有人忍不住大喊,“妙对!”周围士子嘘声四起,示意他立即噤声。
“狐裘虽破,不可补以黄狗之皮。”
“明君用人,莫以不肖杂于贤。”场中一片掌声,轰然大喊,“彩——!”
淳于髡静静神,突然高声,“车轮不较分寸,不能成其车。琴瑟不调缓急,不能成其律。”
“邦国不以礼治,无以立其国。理民不师尧舜,无以安其心。”
孟子此语一出,却引起轩然大波。有人欢呼,有人反对。欢呼者自然赞叹孟子的雄辩才华和王道主张。反对者却高喊:“迂腐!尧舜礼治如何治国?”这显然针对的是孟子回答的内容。孟子弟子们立即一片高喊:“义理兼工!夫子高明!”
淳于髡显然不服,对场中锐声高喝:“我还有最后一问!”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请问夫子,儒家以礼为本,主张男女授受不亲。然则不知嫂嫂落水,濒临灭顶之灾,弟见之,应援之以手乎?应袖手旁观乎?”
场中轰然大笑。一则是淳于髡的滑稽神态使人捧腹,二则是这个问题的微妙两难。许多人都以为,这个问题一定会使正人君子的孟夫子难堪回避,那就等于儒家自相矛盾而宣告失败了。孟子弟子们顿时一片紧张,觉得这淳于髡未免太得刁钻。
孟子却喟然叹息,“儒家之礼,以不违人伦为本,以维护天理为根。男女授受不亲,人伦常礼也。嫂嫂溺水,非常之时也。非常之时,当以天赋性命为本,权行变通之法,援之以手,救嫂出水。否则,不违人伦而违天理也。”
淳于髡急迫追问:“既然如此,天下水深火热,甚于妇人溺水多也,夫子何不援手以救,而终致碌碌无为乎?”
这显然是在讥讽孟子一生奔波而终无治国之功。士子们一片大喊:“问得妙极!”
孟子却是不恼不忧,坦然回答:“妇人溺水,援之以手。天下溺水,救之以道。儒家奔波列国,传播大道,虽未执一国之政,却也广撒仁政于天下,何谓碌碌无为?若蕞尔之才者,思得一策,用得一计,于天下不过九牛之一毛,与儒家之弘扬大道,何能同日而语?”
“好——!”“彩——”掌声与喝彩声雷鸣般响起,淹没了孟子的声音。
淳于髡拱手高声道:“ 孟夫子才学气度,自愧弗如!”
会场正中一个年轻的士子霍然站起,“孟夫子方才说到,谋划于庙堂者乃蕞尔之才,传播大道于天下,才是援手救世。敢问孟夫子,天下万物,何者为贵?何者为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似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全场不禁肃然安静。孟子的论断不缔是振聋发聩之音,使天下学子们大是警悟。且不说自古以来的贵贱等级传统与沉积久远的礼制法则,就凭身后坐着国王,而孟子本人和所有的士子一样都期盼着国王重用这一点,孟子敢于如此坦然自若的讲出这一论断,其胸怀与勇气,都不能不使人肃然起敬。良久,场中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待到场中重新安静下来,前排的慎到站了起来,“请问夫子,天下动荡,根本却在于何处?”慎到乃法家名士,也是稷下学宫的大宗师之一。他这一问,却是在搜求为政之根,看孟子如何作答,是执法?还是守礼?
孟子朗朗一笑,“天下动荡杀戮,皆为人之本性日渐丧失。人性本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烁也,人固有之也。此乃人之本性。人性犹水之就下。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激水拦截,可使水行于山,然则非水之本性也。濡染以恶,可使人残虐无道,然则非人之本性也。春秋以来,天下无道,礼崩乐坏,人性堕落,竞相为恶,致使天下以杀戮征战称霸为快事。此为天下动荡之根本……”孟子这一席话显然将天下动荡的根源归于“人性堕落”,必然的结论就是“复归人性,方可治世”,显然回避了法治与礼治的争端,而将问题提升到了一个虽然更为广阔却也脱离务实的层面。饶是如此,还没有说完,场中已经轰然!
“夫子此言,大谬也!”如此公然的指责,对于孟子这样的治学大师实属不敬,场中不禁一片哗然!有人高声愤然指责,“不得对夫子无理!”“论战在理,不在呵斥!”
万章看时,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前排最年轻的荀况!万章微微冷笑,霍然起身,“荀况学兄,言之无物,空有严辞,莫非稷下学宫之恶风乎?”
在全场侧目的惊讶议论中,荀况仿佛没有听见万章的责难讥讽,面对孟子激昂高声,就象在慷慨宣战,“人性本恶,何以为善?恶是人之本性,善乃人伦教化。天下之人,生而好利,是以有争夺;生而狠毒,是以有盗贼;生而有耳目欲望,是以有声色犬马。若从人之本性,必然生出争夺,生出暴力,生出杀戮!方今天下,动荡杀戮不绝,正是人性大恶之泛滥,人欲横流之恶果。惟其如此,必须有法制之教、礼仪之教、圣兵之教,以使人性归化,合于法而归于治。无法制,不足以治人之恶;无礼仪,不足以教人向善:无圣兵,不足以制止杀戮。明辩人性之恶,方可依法疏导,犹如大禹治水。孟夫子徒言性善,复归人性,将法制教化之功归于人之本性。此乃蛊惑人心,纵容恶行,蒙蔽幼稚,真正的大谬之言!”
这一番激烈抨击,直捣孟子根本,也提出了一个天下学人从来没有明确提出过的根本问题——人性孰善孰恶?一时间全场愕然,竟无人反应,都直直的盯着荀况!惟有孟门子弟全体起立,愤慨相向,轻蔑的冷笑着,只等孟子开口,便要围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士。
大殿中的孟子缓缓起立,面色竟是异常的凝重,向邹衍深深一躬,“学宫令,荀况持此凶险巧辩之论,心逆而险,言伪而辩,记丑而博,实乃奸人少正卯再生也。子为学宫令,请为天下人性张目,杀荀况以正学风。”
邹衍愕然失色,“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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