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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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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中带些做兄长开导的意味,王有龄再要客气,便似见外。『这一说,变成我假客气了!』他说。

『本来不用客气。』

杨承福一面说,一面已把他的包裹解了开来。他不收王有龄的礼,自己有所馈赠却有一番说词,他送的是家备的良药,紫金锭、诸葛行军散,还有种金色而形状象耗子矢似的东西,即名为『老鼠矢』,这些药与众不同,出自大内『御药房』待制,选料名贵,为市面上所买不到,而他家『大人』因为太监来打秋风,送得很多,特意包了些来相送,惠而不费,备而不用,王有龄将来回南,拿这送人,最妙不过。

这是体贴诚恳的老实话,王有龄相当感动。等刘四送来四个凉碟,一个火锅,杨承福便老实叨扰了他的,新知把酒,互道行踪。

做主人的觉得初次见面,虽有一见如故之感,但请托帮忙的说,在此时来说,还是交浅言深,所以除了直陈此次北上,想加捐个『州县班子』以外,对于家世不肯多谈。

那杨承福听说他是个捐班的盐大使,大小是个官儿,自己的身分,便觉不配,略有些忸怩地说∶『这一说,我太放肆了!』

『怎样?』

『实不相瞒,我不过是个「底下人」,哪里能跟你兄弟相称!』

『笑话!』王有龄说,『我没有这些世俗之见。』

杨承福把杯沉吟,似乎有些不知何以自处,也象是别有心事在盘算,过了好半响,突然放下杯子说∶『这样,我替你出个主意。我先问你,你这趟带着多少钱?』

这话问得突兀,王有龄记起『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行旅格言,有些踌躇,既而自责,别人如此诚恳,自己怎么反倒起了小人之心?

所以老实答道∶『不到五百两银子。』

杨承福点点头∶『加捐个「州县班子」,勉强也够了。不过要想缺分好,还得另想办法。』

『原要求杨二哥照应。』

『不敢当,不敢当。』杨承福接谈正文,『捐班的名堂极多,不是内行哪里弄得清楚?吏部「文选司」的那些书办,吃人不吐骨头,你可曾先打算过?』

『上京之前,在杭州也请教过内行,我想另外捐个「本班尽先,的」花样「,得缺可以快些。』

『这个「花样」的价钱不轻。』当然,多少候补州县,『辕门听鼓』,吃尽当光,等到须眉皆白还未署过一任买缺的也多得是,王有龄以正八品的盐大使,加捐为正七品的知县,一到省遇有县缺,尽完补用,这佯如意的算盘,代价自然不会低。杨承福便替他打算,『不必这么办。你要晓得,做官总以寻靠山最要紧,哪怕你在吏部花足了钱,是「本班尽先」的花样,一到省里,如果没有人替你讲话,有缺出来,照洋轮不到你。』

『咦!』王有龄倒奇怪了,『难道藩台可以不顾部定的章程?』

『章程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一回事,藩台可以寻个说怯,把你刷掉,譬如说,有个县的县官出缺了,他可以说,该县文风素盛,不是学问优长的科甲出身,不能胜任,这样就把捐班打下来了。倒过来也是一样,说该县地要事繁,非谙于吏沽的干才不可,这意思就是说,科甲出身的,总不免书呆子的味道。你想想看,是这话不是?』

王有龄把他的话细细体味了一遍,恍然有悟,欣然敬一杯酒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所以我劝你不必加捐「本班尽先」,一样也可以得好缺。』

世上有这样的妙事!王有龄离座而起,一揖到地∶『杨二哥,小弟的前程,都在你身上了。若有寸进,不敢相忘。』

『好说,好说!』杨承福急忙跳起身来,拉住了他的手,『你请坐。听我告诉你。』

杨承福为王有龄谋,与其花大价钱捐『本班尽先』,不如省些捐个『指省分发』,州县分发省份,抽签决定,各凭运气,『指省分发,便可有所趋避,杨承福要他报捐时指明分发江苏。

『我们大人是江苏学政,身分与江苏巡抚、江宁将军并行,连两江总督也要买帐。你分发到了江苏,我替你跟我们大人说一说,巡抚或者藩台那里关照一声,不出三个月,包你「挂牌」署缺,缺分好坏就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这真是天外飞来奇遇!王有龄笑得合不优口,却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在想,他家『大人』不知叫什么名字?想问出口来,又觉不妥,说了半天,连江苏学政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岂非笑话。

杨承福还怕他不相信,特别又加了一句∶『我们大人最肯照应同乡,你算半个云南人,再有我从中说话,事情一定成功。』

酒到微醺,谈兴愈豪,杨承福虽的『底下人』的身分,却不是那干粗活的杂役,一样知书识字,能替主人招待宾客,接头公事,所以对京里官场的动态,十分熟悉。但是他的朋友,都是此粗人,不是他谈论的对手,此刻遇见王有龄,谈科甲、谈功名、谈那些大官的出身交游,他不但懂,而且听得津津有味,这使得杨承福非常痛快,越觉得酒逢知己,人生难得。

『我们大人的人缘最好。在同年当中,年纪轻,有才气,人又漂亮,所以同年都肯照应他。「散馆」以后,不过十年的功夫,就当到侍郎。如果不是四年前老太爷故世,丁忧闲了两年多,现在一定升尚书了。』

听到『散馆』两个字,便知是个翰林,王有龄问道∶『你家大人是哪一科?』

『道光十五年乙未。这一榜是「龙虎榜」,现在顶顶红了。』

杨承福兴高采烈地说∶『我家大人是二甲四十九名,点了翰林。

第五十名就是大军机彭大人,他不曾点翰林,不过官运是他顶好,现在红得很,军机处里一把抓。『

这话似乎不能相信。王有龄也知道,军机大臣要讲资格,彭蕴章就算飞黄腾达,异乎常人,在军机上也是后进,怎么会『一把抓』呢?

『这我倒要请教了,』他说,『大军机不是有好几位吗?』

『不错,有好几位。不过前面的几位现在都不管事。资格最老的是赛尚阿赛大人,派到广西打「长毛」,吃了败仗,革职了。

还有位何汝霖何大人,身子不好,告了病假,剩下就是祁隽藻祁大入,那是老资格,精神也不大好,而且郑亲王家的那个老六,御前大臣肃顺,专门与他作对,灰心得很,越发不愿管事。

这一来,就轮着彭大人,以下也还有两三位,科名上说是老前辈,不过进军机在后,凡事总要退让一步,听彭大人作主。『

『怪不得!有这么硬的靠山。你家大人升尚书,那是看得见的事了。』

王有龄又问∶『丁忧服满起复,仍旧是兵部侍郎?』

『调了。调户部,「兼管钱法堂」,好差使!不是自己人照应,哪里轮得到。』

说来说去,到底叫什么名字呢?王有龄心里痒痒地,但越说越不宜开口动问。等饭罢订了后约,杨承福刚刚告辞,王有龄跟着也上了街。

他上街是要去买一部书。这部书在通都大邑都有得卖,京城里琉璃厂荣主斋刻印的《爵秩全览》,王有龄买了两本,一本是今年,咸丰壬子年夏季的,一本是秋季的,翻到户部这一栏一看,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汉缺的户部尚书和侍郎是孙瑞珍、王庆云、何桂清。

何桂清字根云,云南昆明人。

『奇怪啊?是这个何桂清吗?』王有龄喃喃自问,『他本籍不是云南,也没有听说过有「根云」这个别号。到底是不是他呢?』

王有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但也乱得厉害。他急需找个清静地方

去好好想一想。

回到客店,王有龄关门躺在炕上,细恩往事。有了几分酒意,兼以骤遇意想不到的情形,脑中乱得厉害,好外,才从一团乱丝中抽出一个头绪。

这个头绪从他随父初到云南时开始。王有龄的父亲单名燮,字梅林,家贫力学,很受人尊敬,嘉庆二十三年中了福建乡试第三十六名举人,悉索敝赋凑了一笔盘缠,到北京去会试,房官已经荐了他的卷子,主司不取。贫土落第,境况凄凉,幸好原任福建巡抚颜检已调升直隶总督,他本来就看重王燮,便把他招入幕府,这原是极好的一个机会,一面有束修收入可以养家,一面就近再等下一科的会试,免了一番长途跨涉,不必再为筹措旅费,仰屋兴嗟。

下想到了道光三年,王燮的曾祖母故世,奔丧回籍。会试三年一科,连番耽误,已人中年,就算中了进士,榜下即用,也不过当六部的司官或者州县,那问不就了『大挑』一途?

『大挑』是专为年长家贫,而阅历已深的举人所想出来的一条路子。钦命工公大臣挑选,第一要仪表出众,第二要言语便给。王燮这两项都够条件,加以笔下来得,而且当过督署的幕府,公事熟悉,更不待言,因此而中『一等』,分发云南。

王燮携眷到了云南,随即奉委署理曲靖府同知,迁转各县,最后调署首县昆明。有一天从外面回衙,轿子抬人大门,听见门房里有人在读书,声音极其清朗,念得抑扬顿挫,把文章中的精义都念了出来,不由得大为欣赏。

回到上房,他便问听差,『门房里在念书的少年是谁啊?』

『是「门稿」老何的儿子。』

『噢,念得好啊!找来我看看。』

于是把老何的儿子去找了来,王燮看他才十四五岁,生得眉清目秀,气度安详,竟是累世清贵的书香子弟,再细看一看,骨骼清奇,是一副早达的贵相,越发惊奇。

『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的话,叫何桂清。丹桂的桂,清秘的清。』

这一开口竟似点翰林入『清秘堂』的征兆,王燮便问∶『开笔做文章了没有?』

何桂清略有些忸怩了,『没有人指点。』他说,『还摸不着门径。』

『拿你的窗课来我看。』

何桂清已把窗课带了来,薄薄竹纸订的两个本子,双手捧了上去。王燮打开一看,不但已经开笔做文章,而且除了八股文以外,还有诗词,肚子里颇有些货色,一笔字也写得不坏。

王燮是苦学出身,深知贫土的辛酸,一看何桂清的情形,顿起怜才之念,于是吩咐∶『这样吧,从明天起,你跟大少爷一起念书好了。』

大少爷就是王有龄。何桂清从此便成了他的书僮兼同窗。

这个何桂清可就是杨承福的主人?王有龄要解答的,就是这个疑问。

他懊悔没有问清杨承福的住处,此刻无从访晤。转念一想,就是知道他的住处,也不能贸贸然跑了去,率直动间。如果是那个何桂清,可能他的家世是瞒着人的,一下揭了人家的痛疮疤,旧雨变作新仇,何苦?倘或不是,杨承福一定以为自己有痰疾,神智不清,怎还肯在他主人面前竭力保荐援引?

这样一想,便仍旧只有从回忆中去研究了。他记得何桂情是个很自负的

人,也很重感情,在一起念书时,常常暗中帮自己做功课。他喜欢发议论,看法与常人不同,有时很高超,有时也很荒谬,但不论如问,夜雨联床听他上下古今闲聊,是件很有趣味的事。

可惜,这样的日子,并不太久,王有龄的母亲在昆明病殁。他万里迢迢,扶柩归乡,从此再没万跟何桂清见过。而且也下曾听他父亲谈过,事实上他门父子从云南分手以手,见面的机会也不多。王有龄记得何桂清比自己只大一两岁,如何能在十几年前就点了翰林?而且他也不尾云南人,不可能在云南应乡试。看起来,这位户部侍郎放江苏学政的何桂清与自己的同窗旧交何桂清,不过姓名巧合而已。

可是,为何又都在云南?一巧不能再巧!听杨承福悦他上人,少年早发,『有才气,人又漂亮』,这些又都象是自己所以的何桂情。

疑云越来越深,渴求澄清的心情也越来越重,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杨承福应约而至,依然是四碟一火锅,对坐小的。

『下午总算办了一件大事。』杨承福说,『把船都雇好了。』

『喔!』王有龄问到何桂清,这次不再用『你家大人』的笼统称呼了,『何大人什么时候到?』

『总在明天午间。』

『一到就下船吗?』

『哪里?起码有三四天耽搁。你想,通州有多少官儿要巴结我家大人?

别的不说,通永道、仓场侍郎的两顿饯行酒,是不能不吃的,这就是两天去掉了。『

『那么┅┅』王有龄很谨慎地问,『我能不能见一见何大人?』

杨承福想了想说∶『索性这样,明天上午你早些到行辕来,等我家大人一到,你在门口「站」个「班」,我随即把你的「手本」递了上去。看他怎么吩咐?』

『好极了。我遵办。』

『还有句话,我家大人自己年纪轻,人漂亮,所以看人也讲究仪表,他的袍褂带来了没有?』

这倒提醒了王有龄,他是五月里动身的,临进赶做了一套夏天的袍褂,冬天却还没有。

听他老实相告,杨承福便说∶『亏得问一声。现做是来不及了,买现成的也未见得有。好在你身材中等,我替你借一套来。』

杨承福非常热心,亲自去替他借了一件簇新的蓝纳棉袍,一件狐皮出锋,玄色贡缎的褂子,一顶暖帽。王有龄开箱子把八品顶戴的金顶子,以及绣着一只小小的鹌鹑的『补子』都拿了出来,配置停当。看看脚下那双靴子,已经破了两个洞,便又叫刘四去买了双新靴子,一面在客店门口的『剃头挑子』

上剃了头、刮了脸。回到屋里,了急急地又剔亮汕灯写手本,在自己的名字下面,特别用小字注明∶字雪轩,一字英九『。这样,如果杨承福的主人,真的是当年同窗兼书僮的何桂清,便决不会想不起他这个』王有龄『是何许人。

第二天一早,收拾整齐,揽镜自照,果然『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上这身借来的新袍褂,自觉气宇轩昂,派头十足,心里一高兴,精神越觉爽健,叫刘四雇了乘车,一直来到杨承福所说的『行辕』∶西门一座道观的精舍。

『你来得早!』杨承福说∶『总要午间才能到。且坐了吃茶。』

这时王有龄想起一件事,回头把手本递了上去,说不定就有石破天惊的奇遇出现,到那时杨承福不知自己的苦心,一定会在心里骂∶『这小子真会装蒜,枉为待他那么好,居然事先一点口风都不露,太不懂交情了!』但是,要实说固然不可,就露一点根由,也是不妥,恩来想去,只有含含糊糊先安一个伏笔,等事后再作解释。

于是他把杨承福拉到一边,悄悄说道∶『杨二哥,等下如果何大小接见,说不定有些花样,让你意想不到。』

『什么花样?』杨承福有些紧张。『你不是要上什么「条陈」吧?』

『不是,不是!』他供拱手答道∶『你请放心,倘有花样,决不是闯什么祸。』

『那好,我想你也不会害我。』

『哪里的话?』王有龄异常不安,『杨二哥待我的这番盛情,报答下尽,我怎能替你找麻烦惹祸?』

杨承福点点头,还想问下去,只见一名差官装束的汉子,一骑快马,飞奔到门,看样子是何大人的前站,杨承福便慌忙迎了出去。

不错!消息来了,何桂清已经到了通州,正在『接宫厅』与迎候的官员应酬,马上就要到『行辕』了。

土有龄心里有些发慌,果真是当年的何桂清,相见之下,身分如云泥之判,见了面该怎么称呼,说些什么才得体?竟茫然不知所措。那乱糟糟夹杂着畏惧与兴奋的心情,他记得只有在做新郎官的那一刻有过。

幸好,鸣锣喝道的八抬大轿,一直抬进『行辕』大门。王有龄只『站班』,不报名,轿帘不曾打开,轿中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候补盐大使在『伺候』,在别人是劳而无功,在他却是如释重负,舒口气依旧到门房里去坐着。

凳子都没坐热,忽听得里面递相传呼∶『请王老爷!』『请王老爷!』

王有龄一听,心又跳了,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杨承福比什么人都跑得快,到了王有龄面前,把他一拉拉到僻处,不断眨着眼,显得惊异莫名地问道∶『王老爷,你与我家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二哥┅┅』

『王老爷!』杨承福大声打断,跟着请了个安,站起身来说,『你老千万不能如此称呼!让我家大人知道了,一定生气,非把我打发回云南不可。』

『那么叫你什么呢?老杨?』

『是。王老爷如果不肯叫我名字,就叫老杨也可以。』

『老杨,我先问你,你家大人看了我的手本怎么说?』

『他很高兴,说∶』此是故人。快请!快请!「『

这一下,王有龄也很高兴了。『不错。』他顺口答道∶『我们是世交。

多年不见,只怕名同人不同,所以一时不敢跟你说破。『

『怪不得!』杨承福的疑团算是打破了,『快请进去吧!』

说着,哈一哈腰,伸手肃客,然后在前引路,把王有龄带到一个小院子里。

这个小院子原是这里的老道习静之所,花木掩映中,一排三间平房,正中门媚上悬着块小小的匾,上快『鹤轩』二字。未进鹤轩,先有听差高唱通报∶『王老爷到!』

接着棉门帘一掀,踏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来,面白如玉,戴一顶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一件半旧的青灰缎面的薄棉袍,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家世清华的贵公子派头,怎么样也看不出是现任的二品大员。

骤看之下,王有龄倒有些不敢相认,反是何桂清先开口∶『雪轩,一别二十年,想不到在这里重逢!』

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所不同的是,当初叫『少爷』,现在叫『雪轩』。

这提醒了王有龄,身分真个判如云泥了!他不能再叫他『小清』,甚至也不能叫他『根云』,他还是从《爵秩全览》中发见他有了一个别号。『做此官行此礼』,少不得要叫他一声『何大人』!

『何大人!』王有龄一面叫,一面请了个安。

这时何桂清才有些局促,『不敢当,不敢当!』他亲手来扶『故人』,同时回头问杨承福∶『王老爷可曾带跟班?』

问跟班实在是问衣包,如果带了跟班,那么一定知道主人必会请客人便衣相见,预先带着衣包好更换,杨承福懂得他的意思、很快地答道∶『王老爷在客边,不曾带人来。』

『那快伺候王老爷换衣服!』河桂清说∶『看我那件新做的皮袍子,合不合身?』

『是。』杨承福转脸向王有龄说,『王老爷请随我来。』

他把他引入东面一问客室,放下帘子走了出去。王有龄打量了一下,只见四壁字画都落着『根云』的款,虽是过境稍作勾留,依然有过一番布置。

何桂清的派头还真不小!二十年的工夫,真正是脱胎换骨了。

正在感慨万端时,杨承福已取了他主人的一件新皮袍,一件八成新的『卧龙袋』,来伺候王有龄更换。不过一天的工夫,由初交而成好友,由好友又变为身分绝不相类,相当于『老爷与听差』的关系,仅是这一番小小的人事沧桑,己令人感到世事万端,奇妙莫恻,足够寻味了。

『王老爷!』杨承福说,『这一身衣服很合适,回头你老就穿了回去。

这套袍褂,我正好送去还人家,也省了一番手脚。『

『真正承情之至!』王有龄握着他的手,心头所感到的温暖,比那件号称为『萝卜丝』的新羊裘为他身上所带来的温暖更多,『老杨,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感激你?』

『言重,言重!人生都是一个「缘」。』杨承福取过一面镜子来,『王老爷你照照看。昨日今朝大不同了。』

王有龄从镜子里发现自己,比穿着官服,又换了副样子,春风满面,喜气洋洋,如果留上两撇八字胡子,就是面团团富家翁的福相了。

照了一会镜子,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开心,却笑得无端,杨承福不免诧异。

『老杨!你说人生是个「缘」字,我说人生如戏。你看,』他指指身上,又指指刚折叠好的那套官服∶『这些不都是「行头」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因为有「缘」才生出许多「戏」来。人生偶合,各凭机缘,其中没有道理好说。』

『王老爷的话不错,请吧!我们大人在等,你老好好把这出「戏」唱下来!』

『说得是。』王有龄深深点头。

心中存着个『唱戏』的念头,便没有什么忸怩和为难的感觉了。踱着方步,由杨承福领到西面何桂清的屋子里,进门一揖,从容说道∶『多谢何大人厚赐。真是「解衣衣我」,感何可何桂清没有想到他是如此老练深沉,相当惊异,同时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一直在担心,怕王有龄在底下人面前泄了他的底细,照现在这样子看,看决不会有的事。

『嗳,你太客气了!你我何分彼此?』何桂清也很厚道,一上来就表明了不忘旧情的本心,『请炕上来坐,比较舒服些。』

炕几上已摆了八个高脚盆子,装着茶点水果,炕前一个雪白铜的火盆,发出哗哗剥剥煤炭的轻响。王有龄觉得这样的气氛,正宜于细谈叙旧,便欣然在下首落座。何桂清还要让他上坐,他一定不肯,也就算了。

当杨承福端来了盖碗茶,做主人的吩咐∶『有客一概挡驾。王老爷是我从小的「弟兄」,二十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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