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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那十九座坟茔-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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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希望,反复掂量。秦浩终于下了决心——飞驰的骏马不能怜惜脚下的小草,呼啸的列车不能顾及铺路的石子!

他抬起脸望着殷旭升,想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点信心。

只见殷旭升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腰躬得更厉害了。

秦浩有些恼火,但正像赌棍发现对手心虚了一样,他蓦然激起一股炫耀威力的欲望。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殷指导员,荣誉室的情况,你看是一个客观险情问题呢,还是个主观信心问题呢?”

殷旭升望着面前那双不容躲闪的眼睛,惶然不知如何做答。

“突出政治是灵魂中的灵魂,关键中的关键。我不明白你们‘渡江第一连’,眼下举的是什么旗,抓的是什么纲!”秦浩的口气越来越严厉,“给你们送来了副统帅用过的金杯,坐过的宝椅,在这么大的荣誉面前,懦夫也会变成硬汉!可你们的信心呢,勇气呢?”

殷旭升睁着惊恐的眼睛,毕恭毕敬地站在秦浩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了。

秦浩轻轻吐了口烟,放缓了口气说:“小殷呀,我不是逼着你去拼命。讲拼命,你十个殷旭升也顶不上一个彭树奎。你是指导员,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懂得怎样政治挂帅!”

殷旭升诚惶诚恐,连连点头。

“好啦。师里还有个会。”秦浩站起来,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我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送走了秦政委,殷旭升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他重温了一遍秦政委那番说教,细细咂摸着其中的每句话的味道。意图是不难领会的,主意却要靠自己拿了。突出政治,举旗抓纲,是自己向连队念熟了的经。可眼下当秦政委把这部经念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面对工程的实际状况,他才感到这是一通不着边际,不接触问题,啥也不是的话。可文章还必须从这里做。关怀、荣耀、信心、力量……金杯已在全连十几个班转了一圈,花样再难翻新了。现在只能乞灵于那把古色古香的枣木太师椅了。誓师会,表忠心,还是让每个战士都在太师椅上坐一下……殷旭升一时还没拿定主意。

吃过午饭,殷旭升向全连传达了秦政委的指示,立即复工,继续掘进。

军人,是不能也是无力抗衡命令的!

宝椅抬进了坑道,放进了尚未被复的首长休息室。

四个掘进班面对宝椅宣誓。

殷旭升指令刘琴琴,一句一顿地领着大家宣读了誓词:

生为革命生,

死为革命死。

坚决拿下荣誉室。

天崩地裂志不移!

尽管殷旭升把誓词写得慷慨激昂,但在战士们心中已唤不起什么豪迈感了。精神原子弹的力量固然无比强大,却抵挡不住那摇摇欲坠的险石!人们的脑壳和石头一样终归是物质的。荣誉的召唤与死亡的威胁,在每个人心灵的舞台上展开角逐。但是,犹豫、怀疑,只是在心里,他们的两只脚却做出了脱节的反应,勇敢地迈进着。另有一种力量催动着它。自有军龄甚至有生以来,他们所接受的所有教育、熏陶,都没有教给他们在危险和命令面前退缩的先例。对军人,“怕死”的名声比死本身更司怕。何况,现在不是一个一个单个的人,而是一群人,一群休戚与共的人。班长站在战士面前,老兵站在新兵面前,一个男子汉站在一群男子汉面前——自尊心和豪迈感是会相互刺激、相互感应而成倍放大的。这就是传统的力量,作风的力量:集体的力量,这就是军

人在英明的或是昏庸的指挥下,都有英雄出现的秘密所在。

此刻,就连刘琴琴也染上了这股大丈夫气。

宣誓完毕,殷旭升专门嘱咐她:

“琴琴同志,现在正是党考验我们的关键时刻,宝椅是我们力量的源泉,是我们的政治生命。你的任务是:既保证它的安全,又要让每一个进出导洞的人都能看见它,最大限度地发挥政治的威力!”殷旭升说完,匆匆返回连部,向秦政委打电话汇报去了。

刘琴琴肃立在枣木太师椅子前,目送战友们离去。

四大胡子神情严肃地带着四班进了导洞。

彭树奎招呼班里的战士说:“每人带根支撑木,以备应急!”

“锥子班”的战士们扛着圆木,一个接一个地从枣木太师椅和刘琴琴面前走过,踏着十几米高的石阶,一一登上导洞。

琴琴忽然感到孤单。她回头看了看宝椅,它没有什么不安全的。接着紧跑几步,跟在最后一名的陈煜后面,登上了台阶。站在洞口的彭树奎叫住了她:“琴琴,照指导员的命令办,——你留在外面。”

琴琴很不情愿,她不愿在这种时候离开班集体。她用求

救的目光望着陈煜。

陈煜莫名其妙地朝琴琴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听班长的话,回去吧,——它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琴琴仍站立不动。

陈煜登上石阶,在洞口又回头朝琴琴微微一笑……

琴琴明白了陈煜的心思。“它的安全”实际上是“她”的安全。他用顽皮的眼睛和微笑告诉她:放心,我们会回来的……这一切等于说出了那说不出口的字眼:“我爱你……”两心相许,用不着山盟海誓。妈妈可以放心,陈煜是值得信赖的。凭着少女的敏感,琴琴相信陈煜是深深爱她的。虽然这种爱还具有兄长般的厚重和责任感。这是因为她还稚嫩,还脆弱,还需要有父亲、兄长一样男子汉的胸膛,去为她抵挡生活中的刀风剑雨。但是,她会逐渐成熟的、坚强的。会有一天她与他携起手来,共同挽起生活的重轭。那时,爱也就成熟了……

四个导洞中的钻机,先后轰响起来,一声声紧揪着琴琴的心。她仿佛觉得那“突突”声响是她与陈煜离别的警钟。她感到陈煜适才那含情的一瞥,是在向她做最后的诀别。

她不安地在导洞下徘徊着,徘徊着……

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从首长休息室里传来。

琴琴猛然想起那把宝椅,赶忙跑进休息室。室内拱顶一角,支撑木已被压塌,枣木椅子上落满了泥石。她未敢稍有迟疑,急忙扑过去,抓住椅子的扶手,使尽全身力气,却没搬动。她又抓住椅背,拼命往外拖,碎石,噼里啪啦地掉在她的肩上、臂上、安全帽上,她怕极了,但始终不敢撒手。她想起指导员的交代:“政治生命!”爸爸因为薄薄的一纸文稿,使伞家背上了山一般沉的十字架;营长一句牢骚话,引来撤职杏办和骇人的大批判;一个茶杯盖上摔掉的瓷疙瘩,曾使“锥子班”险遭大难……眼下,何况是她——右派的女儿,希望获得“政治生命”的人!她本能地预感到失去宝椅带来的灾难,比塌方更可怕。惊骇加上焦急,使她像撕裂了喉咙似

的尖叫了一声:“啊——”椅子终于被拖动了,刚挪动了几步,一块簸箕大的石块裹着泥沙砸落下来!她,一下倒在血泊中……

就在这一瞬间,“锥子班”的导洞里也訇然发出一声巨响!

“塌方啦——”四大胡子呼喊着,率先从四班的导洞中冲出来,后面战士们也都呼啦啦拥到“锥子班”的导洞口

战士们朝洞内呼叫着,听不见一声回音。

洞内漆黑一片,“锥子班”全捂在里面了!

“赶紧鸣枪报警!”四大胡子几步跃下导洞,朝坑道外跑去……

琴琴在血泊里挣扎着。坑道里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到了。她心里在呼喊陈煜,嘴里却发不出声来。石块砸在腰上,她感到整个下身麻木了,丢失了。她艰难地挪动着双肘,爬着,爬着,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攥着那条砸断了的椅子腿……当大半个身子爬到通道时,她无力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她的面颊贴着冰凉的水泥地,长长的睫毛下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二十五

“哒哒哒……”

“哒哒哒哒……”

一连串报警的枪声在一号坑道口响起,带着尖利的哨音,绕着险峰峭崖回响不绝。

枪声把惊恐、不祥、慌乱和焦虑,传给了与工程休戚相关的每一个人。

菊菊给战士们洗了一中午衣服,没顾歇一会儿,便赶到炊事班帮厨。

枪声响过,炊事班炸了营。

“一号坑道出事了!”炊事员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计,抄起镐头、铁锨冲了出去。

正在揉面的菊菊,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当她猛然意识到彭树奎正在一号坑道当班时,不由地尖叫一声,挖挲着沾满面糊的双手,失魂落魄地向一号坑道跑去……

导洞下的通道上挤满了战士。

“锥子班”作业的导洞中,电线已被砸断,里面漆黑漆黑。

望着黑魆魆的洞口,一片慌乱的战士们束手无策。

“手……手电,谁带……手电了?”殷旭升的舌头像被剪掉一截,骇得话都说不全了。

菊菊挤过人群,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树奎,树——奎!”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导洞。

慌乱中的人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一头扑进了洞由……

“闪开——”

郭金泰高擎着一只五百瓦的灯泡,拖着长长的电线,出现在导洞前。

战士们让开道,郭金泰稳步登上十几米的石阶。

雪亮的灯光下,慌乱的人们霎时静了下来。

“四班,进洞抢险救人!一班、二班、五班加固支撑,其余的班去抬支撑木!”郭金泰迅捷地下达了命令。

“营长……”殷旭升拖着哭腔,“宝……宝椅也砸进去了……”他战战兢兢地用手指了指已塌方的首长休息室。

“闭嘴!奶奶的,玉皇大帝坐的椅子老子也不稀罕!”郭金泰怒吼道,“殷旭升,你给我上来!”

殷旭升颤抖着两腿,登上了导洞。

“往前站,给我把灯举起来!”郭金泰说着,把手中的灯交给了殷旭升。

洞中复明了。

塌方,在导洞的深处,筑成了一道严实的碎石墙,不时还有碎石泥沙倾泻下来。

当先抢险的四班,最先在塌下的碎石墙旁,救出了菊菊。菊菊已人事不省,血把整个左臂的衣服袖浸透了……

导洞两边的支撑木在吱吱做响,排架子在沉重的负荷下,渐渐地倾斜着,下沉着……拱顶上隐隐透出嗡嗡的声音,山体的断层在运动,在重新排列,在重新组合,在向这个小小的空间挤压,随时准备把它填平……

显而易见,一场更巨大的塌方即将来临,就要吞噬一切,毁掉整个导洞!

那样,捂在里面的“锥子班”的战士,就一个也扒不出来了。

这样的场面,殷旭升一生当中还是头一次经历。他的腿在打颤,擎灯的手也在瑟瑟抖动……

“党代表,腿不要打抖,把灯举稳!”郭金泰眼里向殷旭升射来凶猛严厉的光。在这样的目光下,软弱、犹豫、自私、贪生,都无法躲藏!

殷旭升猛一个立正,把灯擎稳了。眼前的郭金泰已不再是个一撸到底的大头兵了,他的威严使殷旭升本能地感到,必须绝对服从。

“半米间隔,顺序排开!”郭金泰指挥战士们迅速加固两壁的支撑。

东突西挡,紧张有序。此刻,对一个指挥员来说,无畏、勇敢和智慧的全部内容就是沉着。拱顶上渗下来的流沙泥浆溅在郭金泰身上,他岿然不动,眼观四方,指挥若定,俨然一尊钢铸铁打的雕像。只有军人的生涯,才能锻造出这钢一般坚硬的灵魂!

他把勇敢交给了战士。

他把智慧交给了战士。

他把沉着交给了战士。

战士们跪在拱架下,顶着纷纷下落的碎石,用手扒开石碴,竖起一根根立柱,挥动着斧头,将半尺长的扒钉,发疯般地楔进拱架粗大的圆木。有些松动的立柱一时难以固定,战士们便用双臂抱紧它。注进了战士意志的支撑木,在与下沉的山体进行力的抗争……

意想不到的艰险和困苦;随时都准备将生命和热血交给死神;非常人的胆魄和意志,非常人的忍耐和顽强——这就是军人的生涯!此时此刻,为了抢救战友,“我”是不存在的!

死神驱赶着战士们,抢啊,堵啊,顶啊,扒啊……

支撑木“吱吱”的叫声减弱了。

下沉的山体一时被托住了。

塌方的碎石墙被扒开一个大豁口。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锥子班”的十名战士,只有陈煜、彭树奎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阵阵呻吟……

四大胡子从落石堆里钻出来,满身满脸都是血迹和泥浆,他站在郭金泰面前报告说:“营长,全扒出来了!”

“全体注意,由里至外:顺序撤离导洞!”郭金泰发布了最后的命令。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先后撤离导洞。

这是挣脱险境的最后“大撒手”。突然,前面一根支撑木“吱嘎”一声倾斜下来,四大胡子几步扑过去,奋力抱住支撑木。未待他将支撑木扶正,拱顶上“哗啦”一声,一块巨石直落头顶。四大胡子没来得及吭一声,便瘫在地上了……

郭金泰冲过去,死死扶住支撑木。

几个正在撤离的战士扑了过来。

“快把四班长抬走!”郭金泰命令道。

战士们当即把牺牲的四班长抬走了。

这时,导洞中疲劳到极限的支撑木,又一齐“吱嘎吱嘎”怪叫起来。

高擎明灯的殷旭升一直僵立在那里,他的心被震慑了。在这短短的、惊心动魄的时间内,他仿佛集中了一生的沉稳。他第一次领悟了政治工作这盏明灯,应该怎样高擎!

“殷旭升,快撤!”郭金泰见殷旭升还木然站在那里,大声催促道。

殷旭升未动。

他在等待着营长在光亮下撤离。

郭金泰迅猛地冲到殷旭升跟前,抓住他的胳臂朝洞外跑去。

离洞口还有三几米时,“吱嘎嘎”一阵响,右壁的支撑木排墙一般砸了过来。郭金泰下意识地伸手抵挡,同时飞起右脚,猛一下把殷旭升踹出导洞……

就在这一瞬间,“轰”地一声,整个导洞坍塌了!

殷旭升从十几米高的台阶上滚下来。

导洞下的战士们抬起殷旭升就朝坑道外跑。

殷旭升声泪俱下地哭喊着:“营长!……”

“轰!”“轰!”“轰!”

一声接一声的巨响,荣誉室的四个“上导洞”接连塌陷了。“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反应,整个一号坑道未经被复的房间通通塌了。

五十多米厚的山体压了下来。碎石泥流滚滚而来,灌满了二百多米长的通道……

郭金泰葬身在大山腹内。

山的儿子,与巍巍龙山融为一体了。

二十六

短短的几天之内,师医院里住满了伤号。

在一号坑道通天塌陷的同时,二、三、四号坑道也相继坍塌,又死亡六人,伤者近百……

整个龙山工程就此宣告报废。

两千名指战员鏖战一年零七个月的结果,是在龙头崖上落成了十九座坟茔。

失败?谁说是失败?在懂得生活诀窍的“智者”面前从来没有什么“失败”,有的只是“机会”。秦浩就是这样的“智者”。

事故?什么叫事故?那是“精神原子弹”的闪光!那是英雄思想的“伟大胜利”!“历史”是人创造的。关键是你有没有足够的气魄和眼力。

死者坟土未干,幸存者的伤口还在滴血,受刺激的大脑还未从恐惧、悲哀、绝望中得到解脱,龙山工地已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哺育英雄的摇篮”。

D师开动了所有的宣传机器,调动了一切宣传手段,由政治委员秦浩亲自挂帅,亲自设计,打了一场“立体”宣传战。

一台赞颂龙山英雄的文艺节目,一套讴歌英雄壮举的幻灯片,一辆载满烈士遗物的展览车,自上而下,到全师每一个连队演出,放映,展览;一支三十人的英雄事迹巡回报告团,由秦浩带队,自下而上,从师到军,从军到军区,从部队到地方……掀起了压倒一切的宣传声势。

秦浩更重视报刊、电台的宣传。他不仅把师里的“笔杆子”全集中起来,还邀请八方记者前来采访。消息、通讯、特写、故事集锦、连环画、烈士日记……品种齐全,花样繁多,在报刊上连续刊登;广播电台把英雄事迹传遍了千家万户,山山水水……

十一个又粗又黑的铅字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一曲“忠”字的凯歌响彻龙山》。这篇大通讯,把最先牺牲的王世忠和孙大壮也计算在内,为龙山的十九烈士树起了丰碑。

既是“英雄集体”,就不应埋没一个人。不论是生者还是死者,人人都有一顶“英雄帽”:

殷旭升——高擎政治明灯的模范指导员。

彭树奎——拉革命车不松套的老黄牛。

四班长——“两不怕”的排头兵。

陈煜——同工农兵相结合的好榜样。

菊菊——贫下中农的红后代。

刘琴琴——同反动家庭决裂的新一辈。

光有英雄事迹而没有哺育英雄的经验,好比收获了庄稼而没有留下种子,既不能“一花引来万花开”,更不能体现园丁的辛勤。追踪英雄成长过程的镜头,审视那每一串脚印,在秦浩的导演下,一篇篇体会文章也熠熠生辉。

在题为《“锥子班”以锥子精神学毛著英雄辈出,“渡江第一连”继续革命从思想上渡江》的经验文章中,对秦浩怎样培养这个英雄的集体,做出了高度的概括和精辟的阐述:

大立一个“忠”字,

必须十斗“私”字——

遇到“私”字主动斗,

“私”字逃跑追着斗,

“私”字连心揪心斗,

“私”字隐蔽挖出斗,

“私”字缩小放大斗,

宣传的声浪遍及半岛,遍及全省,遍及军区,正向全军全国蔓延……

龙头崖上,十九座坟茔的新土,在炎日下蒸腾着湿气,像死者体内散发出的温热。

坟前,一块块新凿成的墓碑,还未经世事的风尘,用那大山的纯朴和清新告诉人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是遥远的,不是古老的。

烈士们人土第七天,龙尾村的百姓们按照传统的民俗,来给烈士们上坟。

男女老少百十号人,捧着一碗碗黄澄澄的小米饭,提着一罐罐小米汤,挨个坟头祭奠。他们没有找到郭营长的坟。

他们来到第十九座坟前。坟前那光洁的石碑上,没有名字,也没有碑文。

二愣子哭着对福堂老汉说:“爹,看来,这就是郭营长的坟啦……”

立时,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这就是郭金泰的墓。虽然他与十八名烈士葬在一处,却没有进入烈士的行列。人死啦,账也了啦。秦浩总算大度,还是给了他一块葬身之地。然而,葬在坟中的仅是郭金泰的一顶军帽。他的躯体砸进大山体内,即使动用三个团的兵力,挖上半年也挖不出来了……

一碗碗黄澄澄的米饭,摆在了无字碑前。

人的品格和威望,不是任何强权所能树立,也不是任何强权所能诋毁的。这没有墓志铭的石碑,它的碑文早已深深地镌刻在龙尾村百姓的心中……

男女老幼一齐跪在了墓前,悲咽的哭声响成一片。当年,郭营长就是用一捧捧小米,救活了龙尾村四十户人家的性命。此刻,他们按古老的仪式,仍然用黄澄澄的小米饭和米汤,送亲人上路……

在一片哭声中,福堂老汉用颤悠悠的手,在无字碑前,虔敬地点燃了三炷香……

二十七

陈煜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二十天了。

严重脑震荡使他整日昏昏沉沉,恍若梦中……

那是什么样的梦啊!

奇妙的?荒唐的?美好的?恐怖的?甜蜜的?悲惨的?……模模糊糊,颠颠倒倒,光怪陆离……

他算是轻伤员,只有头上的两处伤口缝了十七针。同病室的彭树奎断了两根肋骨。菊菊的左臂粉碎性骨折,已经截掉了。殷旭升跌断了腿,腿上还打着石膏……

他,陈煜,又是最晚清醒神智的。

当他恢复了正常人的思维、正常人的意识,当他清楚了那噩梦般搅扰着他的一切,已经成为无可变更的事实,成为不可挽回的过去时,他年轻的心化做顽石,转眼间像苍老了一个世纪。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无数次怅然默念着李清照这凄婉、感伤的词句,泪水无数次湿透了头下洁白的枕巾。

一个年轻的梦永远消失了。

再也不会循环回来。

梦中的一切又都在眼前。

导洞中,那刺痛耳鼓的钻机声;席棚里,那百无聊赖的笑谑……都变得遥远了。只有那轻柔、甜美的歌声,伴着巉岩下的溪水,在他的胸中“汩一汩”地流动着,回响着……

她不是突然闯到他心里来的。

师生间的交往,学生经常出入老师的家门,他与她便熟了。

一个未脱稚气的中专学生,一个腼腆的毛丫头,他与她是用童心加深友谊的。参军入伍,一身由三原色中太阳的金黄与大海的纯蓝调配成的国防绿,象征着男子汉的勇猛和威武,很容易使人在自我意识中为自己披上成熟的铠甲。他认定自己是成熟了的,是一名真正的兵;而她还是个小姑娘,还应该是个小姑娘。虽然他与她年龄的差距只有十五个月,虽然她那丰腴的身材透着那般诱人的少女青春的气息。

他没有过多地去留意她,但却时时想着给她以兄长般的帮助、保护。

他没有妹妹,他渴望有这样一个妹妹。哪怕是想象中,哪怕是一厢情愿的,都会使他产生一种朦胧的幸福,一种空泛的满足。宣传队巡回演出的行军途中,当她的背包落在他的背上时,她那甜甜的一笑,像是告诉那些不无妒意的女伴们:我是幸福的!

他也是幸福的。

她简直是舞台上的精灵:报幕、朗诵、又歌又舞,赢得多少人的赞誉。他竟也莫名其妙地为这种荣耀而激动、而陶醉。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每场演出当中,备下一条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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