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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关东-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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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套剑法,就叫做“顾指剑”。

——就别看公孙扬盾看来随意的剑、顺手抬来的剑法、刀诀了,摇红,邀红在江湖上也打过几场大战、数回大仗,信手使出,居然还比“神枪会”的看家枪法还有劲、管用!

所以,她们对这,‘镜花刀诀”和“顾指剑法”极是有信心。

不过,她们才一出手,就知道这两种可以不必准备长枪大戟便可以立即制敌、伤人的武功,对袭邪而言,完全不能奏效。

邀红一动,袭邪己一剑指着她:

眉心。

摇红一晃,袭邪也一剑顶住她:

腰间。

袭邪只有一把剑。

———把剑怎能同时威胁着两人的要害?

能。

而且都不是剑尖。

袭邪的剑鞘,点着邀红的印堂,而他的剑鞘,倒反过来抵住摇红的腰肋。

局面非常明显,她们不是他的对手。

决不是。

对方好像十分了解她们的出手:“顾指剑法”和“镜花刀诀”,一旦发动起来,举重若轻,以无胜有,奇招迭出,连绵不绝——可是在尚未发动之前,比较欠缺的是浑实的内力和巩固的根底。

若在此时遇狙,很容易为敌所趁,一击而溃。

袭邪便是一击得手,好像一眼已觑出她们刀诀法剑法的窍门和缺失一样。

——可是她们从未向袭邪出手,甚至还未正式见过这个人。

他是怎么了解得这般清楚的?

袭邪一招得手,突然收手,“嗖”的一声,他的黑剑就倏地收回去了,快得使摇红来不及细看那把剑的形状,只知道在他收剑的时候,那把剑似是活的,像蠕动抽搐了一下,像玄色液体,乌水柱似的,绞扭着自动攒入了鞘内,还发出了一声似有像无的哀鸣。

摇红忍不住惊诧,又问了一次:“你……你到底是谁!?”

袭邪咀边挂了一个极其冷峻的笑意仍是回答:“袭邪。”

摇红只觉得一脸莫名的恐惧,直透心颤,好像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一切原来的安全感觉。纪律规矩,都不复存在了。

“你来我家里干什么?”

“我现在是你爹最得力的人。”

“胡说,大言不惭,我爹最重用的是公孙扬眉!”

“以前是他,现在是我。”

“你是怎么懂得我们招式的破绽的?”邀红插咀。她也是美人胚子,不过美得跟摇红不同:摇红柔而艳,她是娇而艳。摇红的美叫人疼,怕她给欺负、受委屈。邀红的美是令人痛,怕给她刺伤、拒绝。“你是邪魔外道,邪门妖户,潜进来偷学我们神枪会武功绝技的。”

那青年笑了。

居然笑了。

且笑得很诡。

但笑时看着邀红,目光有点艳,笑得最艳时,突然杀气大现,像一颗晶石遭阳光直射时爆出来的狂花瞬火。”

“也许你说对了。”袭邪道:“但把你们武功要诀告诉我的,却是始创人自己。”

“什么!?”

“公孙扬眉。”

袭邪冷冷地道。

“我不信。”摇红坚决地道。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一派胡言!”邀红也哼道。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袭邪反问:“你们要离开绯红轩作甚?”

“我们正是要找公孙扬眉。”

“找他?”袭邪斜飞一只眉毛,诡怪地道:“恐怕,你们已不必去找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来了。”袭邪有点像着了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早已来了。”

袭邪的“前方”,就是邀红和摇红的“后面”。

她们俩也不觉回首。

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公孙扬眉。

不折不扣的“扬眉剑出鞘”公孙扬眉。

不过,这个公孙扬眉看去,仿佛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但他一定是公孙扬眉,无论五官,轮廓、样子、身形都是他,如假包换,只不过,神态总有点不是那么个人似的,甚至不是“人”似的。

最明显也最怪诡的一点是:他那黑而亮的眉毛,现在竟已变成了红色,像两片血羽——

给鲜血染红了的羽毛。

看到了他,摇红和邀红都很开心。很惊喜。

她们还以为他出了事。

“我没事。”

公孙扬眉有气无力他说。

他隔了丈余远,并未走近来,他后面还有”一言堂”的好手,也是孙疆的嫡亲,“山狼”孙子灰。

孙子灰的人有点阴阳怪气,小眉小眼;颇有大痣三颗,看去有点诙谐,总让人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公孙扬眉跟孙子灰一向相处得并不和谐,公孙扬眉本来就“不大瞧得起”孙子灰。孙子灰本来也一力死心追求孙摇红,献尽殷勤,但摇红一向知道这个人在外面败坏了不少女人的名节、玷污了不少女子的贞操,对他很是鄙夷、顾忌。孙子灰知道自己肯定不受美人青睬之后,又结交了朝中权臣蔡京的儿子,引蔡折到“一言堂”走一趟,蔡折一见摇红,就惊为天人,执意要纳摇红为妾。此事使蔡京也点了头、开了声。他的授意形同下令,甚至要比皇帝下旨还有力。摇红当然死也不从,曾央娘亲代为说情,劝说孙疆。孙疆当然有意结纳攀附蔡京,但又要笼络强助公孙扬眉,加上本对摇红亦甚疼爱,而摇红又抵死不肯,支持她者众,故也一时举棋难定。

由于孙子灰惹来了一桩婚事,使公孙扬眉和摇红的好事成了麻烦事,公孙扬眉和孙摇红对孙子灰这种小人作为,就更看不入眼了。

公孙扬眉甚至还与孙子灰交过手,因为孙疆大力调停,才不致你死我活,折损人手。

孙子灰一向憎恨公孙扬眉。

他甚至扬言:若没有公孙扬眉,他早已在“一言堂”总揽大权。

可是,那时候,孙子灰就站在公孙扬眉身后,两人竟流露出一种相依为命似的友好来。

但见着了他,摇红还是情不自禁。

“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摇红担心的说,”你的眉毛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邀红劈面就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和摇红的刀法剑诀告诉了这邪里邪气的家伙?”

邀红这是责问。

其实她(们)所期待的答案是:没这回事。

“那不关你们的事。”公孙扬眉的回答居然是:“摇红,你暂且留在这儿,别惹事。邀红,你家里发生了些事,跟我走一趟了事。”

是的,在摇红的纪事里,在描述到这一段的时候,字里行间,也洋溢着疑惑与不信:她甚至不肯承认那天她看到的会“真的”是公孙扬眉。

——他甚至对她不理不睬不关怀,只“叫”走了公孙邀红。

如果叫走她的不是公孙扬眉,公孙邀红一定不会想也不想就跟他去;要是叫她去的不是公孙扬眉,孙摇红也一定不会任由邀红一个人离去。

她本来也想同公孙邀红一道去,可是袭邪拦住了她:“你不要去。”

而且这有一股很邪味道的青年,给了她一个很足以让她留下来等的理由:“堂主夫人马上就要过来看你了。你不是正要找她吗?你若有事,就找她评理好了。”

的确,摇红觉得最近“一言堂”里的事诡橘、古怪、暴戾且不合情理,她正要找那通情达理、持重且十分疼借她的娘亲,来弄清楚这件事:怎么连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将自己软禁在家里,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这还算是个什么家?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公孙扬眉还朝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袭邪的活。

——虽然,与其说那是点头首肯,不如说是他的头,好像是过重的瓜实吊在过轻太瘦的蔓藤顶端,不胜负荷的沉了一沉、动了一动。

公孙邀红看来很担心家里出了问题,对公孙扬眉叫她过去,无疑也很有些惊喜。她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回头跟摇红说:“不会有什么大不了事的。你等我,我们很快便回来的。我们一定会跟你站在一道,你不用怕。”

这时,在“绊红轩”苑子里有一丛长春花盛了,铺在浓浓黛绿厚厚深碧的圆小叶掌上,是一朵朵纯白的。艳红、还有红白经渭分明互间相映的花,每一朵都像是一掌希望。但绿色那么厚重,白色那么纯粹,只有红色的部分,像一滴滴鲜血,娇丽动人的撒在上面,风一吹来,万瓣千叶摇,就分外显眼了,让摇红这一眼看了,不知怎的,心中一愉,有点想哭,忍不住说:“我们是朋友,好朋友,你要小心。”

公孙邀红本来开步要走了,听了就回过身来,深注摇红,握着她一双手,真诚地道:“我们何止是朋友,我们是姊妹,好姊妹。”

然后,邀红就走了。

之后,摇红也再没见到她了。

在摇红的手记里,显然是认为: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和邀红见面,但却不是和公孙扬眉——因为她认为温柔缠绵的那一夜之后,公孙扬眉就已经失踪了,不存在了,甚至她在翌日见到的那个,并不是真的公孙扬眉。

那一次,她肯定他没扬过眉,是一直垂着头。

她仍给软禁,两次试图要闯出去,都给人截了回去。

她第一次溜走,给袭邪截回,无论她怎么出手,袭邪都能轻易化解。

他没有伤害她,可是他却比直接伤害她更令她心头发毛。

一,他对她任何武功,招式,都很熟悉,不管“神枪会”的枪法,还是“安乐堂”的秘诀针法,或是“一言堂”,看家本领“飞烟神枪”,乃至公孙扬眉独创的剑法,他都似了如指掌,举手而破。出手破解的时候,还双目发亮,面上带了半个诡笑——就像在“游戏”一样。

二,他看她的时候,神情独特:像看一盘放到他面前的美食,但他又并不急着要吃,可是,只要他想吃、要吃,就一定吃得到似的。

他截住了她,让她知道,只要他不许,她是决走不出去的。

她很愤怒,问他:“你凭什么拦住我?这是我的家。”

袭邪的回答是:“堂主的命令,我不能不听。”

她怒道:“你叫爹亲自过来给我个说法。”

袭邪只道,“他要来时自然会来,叫也没用。”

摇红忿忿地道:“你又说我娘会来看我的!”

袭邪的一双像在阴间才见得到的眼睛,完全没有一点善意,他似对他答允过而不能履行的话,视作天经地义:“她会的。说来的时候她便会来,你急也无用。”

然后他告诉她一句“奇怪”的话:“你其实应该感谢我才是。在世间,只要你运气没了,本来不够,依靠谁都没有用。你爹很有本领,你娘很疼你,但他们一旦出了事,又能依赖谁?今后,你若赶紧依靠我,还聪明一些。”

尽管这话使摇红不寒而悸,她还是怒斥:“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小姐说这种话!?”

那邪气青年居然回答跟上次回答她一模一样的话,“我是袭邪。”

“想我靠你?”摇红索性豁出去了,大声尖叫,“你去死吧!你给我滚!”

袭邪一点也不激动,只告诫她:“我死不了。但你心爱的人只怕都得死得很惨。还有,我要是真的走了,不再在这儿守护你,你恐怕才是真的不幸哩。”

他说的竟是真的。

到了第二次,摇红想偷偷溜走的时候,遇上了三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

她一见到这样子的“人”,心已慌了一大半,他们一只有咀没有鼻子,一只有鼻子没有咀巴,还有一只,全身都是鼻子或咀,不,都是洞,全是窟窿。

摇红跟它们也简直“不能打”。

因为招式、武功用在“它们”的身上,都没有用。

全不管用。

摇红的确已刺了“它们”七八刀,但它们依然如狼似虎、像魅类妖,一下子,就按住了她,张开血盆大口,和那些洞,就要咬她、噬她、吞食她,并发出眯咪鸣鸣的怪鸣。

“他们”的体味很臭。

臭得像烂了肠肚的干屎撅。

摇红真吓坏了:她实在没法想像自己家里。院子里怎么会来了那么多“只”怪兽。

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最近每到深夜,都会听到今人毛管竖起的惨嚎与哀号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怪兽手上,更断断不曾想过居然会死在家里的怪兽爪牙中!

她给揪往之际,就算没给吞噬,也快吓死了,“幸好”,那时,那邪气青年“又”出现了。

他一挥手,发出古怪的撮啸,那些“野兽”就“退”了下去。

尽管在走的时候,一面撒手一面捶胸,一面怪嘶一面目露凶光,但还是一只一只的退下去了。

“我说的对不对?”袭邪在深夜的花丛里,语调平静得像在评点一幅陈年山水画,“你遇上我,是幸运了。”

摇红仍未在惊恐中复元。

“要是我迟来一步,”袭邪的语音一点恶意也没有,但他每一句话都似不怀好意,还邪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就会给这班野兽吞噬。撕裂了——它们在杀人饮血之前,最喜欢先发泄它们的兽欲。”

然后他像家长问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允许,我是个好商量的人。你为什么要走?”

摇红只是哭泣。

她知道在这时候流泪是示弱的行为,但她因为太惊惧和太无助,忍不住要饮泣。

“是觉得闷吧?”袭邪居然替她猜估,“好,我把丫鬟小红找来陪你。”

摇红似又有了一线希望。

“娘呢?”她哀哀的问:“你不是说她会来的吗?”

她本来要问的还有公孙邀红,更需切要知道的是公孙扬眉。可是她现在已清楚的意会到:只怕,她决不会那么“轻易”便见到他们的了——但爹总不会连娘也摒弃在外吧’袭邪听了,只说了一句:“你急什么?我说的话,一定算数,只争迟早。”就走了。

当天晚上,当摇红抚着她身上那些又青又瘀的伤痕之际,忽然,烛影一晃,公孙小娘已来了。

她憔悴。

她苍老。

她甚至满身是伤:有的是瘀伤,有的是擦伤,更严重的是内伤。

摇红一看,已浑忘了自己种种波劫,一直要问她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爹疯了。”公孙小娘悻悻的道,“他本来是个有才干的人,但却野心太大了,大得什么都可以牺牲,大到什么都不管。他做的事,伤天害理,禽兽不如。我劝他。他不听。我阻止他,他殴伤我。”

然后她母亲随即发现了她的不快乐和身上的伤。

公孙小娘很快的就明白过来了。当摇红告诉她公孙扬眉,邀红也可能为此事而“失踪”

之后,还提起公孙扬眉的古怪举止,她娘亲就表现得十分激忿,切齿冷笑道:“他们太过分了,终于赝头反噬、作法自毙。我没想到连自己人都可以这般对待。我已别无他法了,只有余力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了。”

摇红着实吃了一惊:“娘,你要小心……”

“你不要担心。我要是真阻拦不了他们的阴谋,只好联同‘安乐堂’,不惜告上‘正法堂’,也要截下这一场浩劫……”公孙小娘噙着泪光,抚着摇红如瀑乌发,凄婉的道:“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但你爹和那姓蔡的以及上面的人,全着了魔似的,所作所为,已怒犯天条——我就算入地狱、下油锅、闯南天门,也只好尽一已之力,决不能让下一辈再受害了。”

也不知怎的,那时候,烛火吐舌,映照在公孙扬眉的画和题字上,孙摇红只觉得很怆然。

可是她却忽然打从心里生了疑问:

为什么公孙扬眉还在与她恩爱缠绵之际,竟会生出了“此情可待”的情怀,而且还写下“怆然”等字句呢?

为何?

她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她娘亲也没再回来。

倒是小红来了。

来伴她。

陪她。

——帮她度过悠长的岁月。

至于小红,也给近日来,“一言堂”里发生的事,给唬得胆战心惊,瑟缩不已。

因为事情太可怕。

太诡怖。

一切都发生在摇红自己的家里,自己的身边,一下子,熟悉的全变作陌生,大家的态度全不一样,每个人都怀着疑虑和恐惧,像一个大难,一场浩劫,或是一次天谴。

只有花仍盛开。

开得盛,开得艳,开得了无惮忌。

——就像他们也知道:开完这一次,就要谢了,调了。灰飞烟灭了。

四、花调

在那座亘古以来就给称为神峰历代皇帝多在此进行封禅大典,祝神祭祖的古老山上,有的是名胜古迹,行宫。神庙,错落分布;碑刻石雕,比比皆是。楼、殿、轩,阁、寺、庭、亭、宫、观,牌,棋布于这座峥嵘崔嵬的山上,各占要害,互添胜景。

然而,此际,临王母他的虎山头上,风很大,还没下雪,但却比降雪还冷。

——快下雪了吧?

山上有七具死尸。

虎山口血渍斑斑。他们本来是七个生龙活虎、龙马精神的年轻人。他们都有名有姓,在家族里受人宠护和让人崇敬,在江湖上也有名誉有地位。其中一个最有志气的,他的抱负是人朝主政,做个改变历史的大人物。其中一个志气最小的,也想玩尽他一生所见过的美女。

有一个还有点断袖之癖,他的一去不回使三个跟他相好过的男子伤心欲绝。另一个则有咀嚼蟑螂、蚤子和梨一齐吞食的怪癖,直至他死时还没有人发现过他有别的廊好。有一位则因为从强梁手中救过一位寡母和两名孤儿而负伤断了两指,他也因此名声大噪,但他的家族和江湖上的人当然并不知道他后来他在无人之处奸污了那美丽而薄命而又不防范他的寡妇,因为他想保存好名声,所以他把母子女三人全推下山崖去了,然后他继续享用他的荣誉。有一个脆弱得只要听到孔雀叫鸣,就会全身颤哆,潜伏的羊痈症发作,但天知道他做爱时喜欢割开女子的血脉搏,让他进入女子体内得到高潮的同时,也享受到身下女子失血而殁的快感。还有一个是正常人,只不过喜欢在热瓦上小便,在冰封的河上大解,他为了喜欢闻到活烤焦肉的味道,往往把敌人留而不杀,将之封了穴道,把敌人的手手脚脚按在热炭上的烤,他享受那种焦味和对方的惨痛,据他(只)告诉他的同门师兄弟:“那感觉像刚铸造了一把好枪,同时丢了精。”

然而,而今,他们都躺在山上,内脏东抛西弃,残缺不全,一地都是,如果无人收尸,很快就会腐朽,化为泥尘,天地共弃,人鬼不识,跟七只蟾蜍、蟑螂或野犬,没有什么分别。他们死去,生前的怪瘤也因而泯灭。

但在这荒凉又古老,辉煌又威严的山上,活人还有两个。

至少还有两个。

摇红和铁锈。

——姑娘和山枭。

山果突然翻身跳下崖去。

摇红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那禽兽居然会去寻死!

——会在这时候去觅死!

(野兽毕竟是野兽,不可理喻!)

可是她随即就发现不是:

山果仍然活着,一只手攀住山崖,双脚凌虚踢动,勉强旦吃力地把笨重而臃肿的身躯摆荡过去,用另一只手竭力伸展,竟去采绝崖前的那一对艳丽的花。

他身下是万丈深渊,掉壁下去,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他全身只有几只手指在勉力支撑着他那硕大无朋的躯体。

山崖边的土块已渐承受不住,土质纷纷坠落。

“它”在山崖下牛喘着,但仍用尽力气荡去荡来的伸手采花。

花在崖边。

人也在绝境边缘。

摇红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件事让她心跳陡然加速,几要飞脱出胸肌来:

她何不趁此时杀了“它”!

地上有刀。

刀身乌亮。

刀面反照出她杀气初绽的面靥。

(杀它吧!)

——杀了它,就一了百了!

手在崖边。

那些手指有的像一块烂布,一支破栓,一条风干的润肠和一管破笔,总之,就不像是人的手指,但它仍却紧紧抓接着崖边的岩上不放。

一放就没命。

——那是“它”的性命。

虽然似“野兽”一般的东西,但一样珍惜生命。

但此际,刀就在摇红手上。

生命就在她刀下。

她是只要一刀下去:不管所的是手指还是人,它就必死无疑。

刀光照艳容。

——一刀就可以杀了这孽障。

古老的山上。

崖前有持刀的女子。

绝壁前有花,妖艳的红。

她的刀就要溅血。

她心里也不得下一场激烈的雪,狠狠烈烈,炽炽热热的凄艳的雪。

这时候,铁手和猛禽正在“一盐院”里,全神贯注着“惨红”的最后一章。

——虽然,他们也感觉得出来,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仿佛正在进行许多调动,以及己完成了少的调度。

可是他们也察觉了这以小红付出性命换来的手记,十分重要,而且,对整个案情有着重大的线索。

他们一定要看完它。

他们甚至已发觉窗外有人正在监视他们此际的阅读。

——那些人,好像不当他们是在阅读,而是在密谋下毒,如临大敌。

甚至比刚才在紫微树下包围铁手更严阵以待。

不过,刘猛禽久经战阵——刘家有三兄弟,三个人都是高手,一个是次子,叫仲兽,已成为刑总朱月明麾下好手;一个是老么,叫季仁,为“有桥集团”米苍穹的手下大将。

猛禽原名为“孟勤”,正如其弟仲兽原为“仲里”一样,因为作战勇猛,对敌狠辣,故被江湖中人谐称为“兽”。“禽”、恰好成对,也正好能形容这两兄弟杀敌时之勇猛剽悍。

相媲之下,刘季仁这名字就幸运多了,由于他常郁郁寡欢,忧形于色,武林中多也只称他为“杞人(忧天)”而已。

至少比较文雅些。

猛禽一向勇悍。

且一味勇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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