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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岁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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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越轻装越好。还有这一枚古墨,这东西你一定留着。谁也不给,留着救急可能用得着。”香茗愁眉不展地说:“志豪,别书呀墨了,我心里太乱,你真能肯定,自己要走?”志豪肯定地回答:“肯定!俩名额,我志豪跑不了,按刘队长以往对我反感的程度,他完全可以顺水推舟,把我这个又臭又硬的石头扔出去。何况,那位老魏正找不到机会收拾我哪。”香茗更加发愁了。

志豪抱着妻子说:“香茗,假如能上最前线,我是求之不得的!我太郁闷了,这是我苑志豪报效疆场证明我一家满门忠烈,赤胆忠心的机会,你别难过,我申请了,可不是虚晃一枪,不是走形式,说真格的,我这人既然下定决心,就得实现,不然会急疯了!”香茗听他这么说,不再说什么了。她了解丈夫。她只是含泪扑到丈夫怀里:“再过几个小时,要分离了,究竟几年后再见,谁也说不定,甚至我的孩子可能见不到爸爸。”志豪用他的大手捂住了妻子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香茗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在他的手上。

正当志豪把绑腿打得利落,将银筷子插进绑腿里。吴品三慌里慌张跑来,告诉志豪,他和邹大伦就要走了。

这个消息让志豪鼓足的劲头猛然泄气了,他一屁股坐下了。吴品三指指隔壁:“我是来告别的,我们马上出发!”香茗道:“我去送送你们!”回身招呼丈夫也去送送他们,志豪心情复杂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香茗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送大伦。香茗看着大伦,泪盈于眶:“大伦,这次去前线,可能大家分开时间要长一点,你还带着处分,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压力呀。”大伦苦笑道:“香茗,压力总是有的,但是我邹大伦尽管混得不长进,绝不会给朋友同志丢脸!”香茗说:“我,我和志豪都相信你。”大伦问:“志豪呢?”香茗只好说:“他大概写材料是耽搁了。”

大伦回头看着营房,说:“我知道,志豪有点记恨我。”香茗解释道:“不,他真的有事。大伦,水壶你带上,这还是心如先生送给我的。”大伦摇头道:“你自己留着吧!”香茗把水壶塞到他怀里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大伦不语,沉默片刻后说:“我本来以为你不来送我的,我给你写了一封信。我的为人,自以为是问心无愧的。当然,也可能有我的不是,假如志豪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想,可能这一辈子是断不清了,也没人主持这个公道。我的一片心,那就等来生吧,如果有来生的话。”他苦笑一下。

此时,香茗不断回头张望,希望志豪能够出现,听这话急忙说:“大伦,你别那么想。”大伦叹道:“关于我说的一切,信不信皆有你!你还记得一路去抗大分校路上,我是不愿告诉你太多的事。我不忍心!当时真红霞受伤,假红霞叛变,导致你爹含冤去世,你与你的小女儿不能相见,你公公心如先生又被俘,所有的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你,你弱小的肩膀,扛着太沉的担子呀!我不希望你承担那么多痛苦,你已经太累,太伤痕累累了,我想大伦不才,可如果能帮你分担一点,也是好的。”听他这么一说香茗含泪道谢。大伦接着说:“我说出我爹是叛徒,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好像都撕碎了。可别人不理解,我也不奢望他们相信我,所以,我要求去前线,一百个要求,也许只有生死战场,才能显示我大伦的本来面貌,我用我的行动,不是空话,来使得党和人民最终相信我!”

香茗点头,鼓励大伦:“我理解你。但我贸然讲一点。我不希望你悲观!一个战士无论如何被冤屈也要忍耐,甚至要善于理解冤屈他种种可以理解的原因。但是我不赞成,因为受了某种不公正待遇,就产生思想上的倾斜,甚至对正义事业产生动摇,我觉得,那正中了冤屈你的人的下怀!坚决要求去前线,我支持!很好!假如我能被批准的话,也许我们会在一起战斗!这样,我就能亲眼看见你大伦,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不能一起战斗,我也相信,你会很争气!还有什么比生死间的问题,更能显示人格和气节的?我想,这决不是那些空话、假话和大话所能比拟的!”大伦感动地落泪了,两颗大泪珠跌落在牛皮水壶上。

香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房间,志豪还在拉琴。香茗红着眼睛对丈夫嚷道:“志豪,你停下!你还优哉游哉拉琴,大伦他们走了!”志豪一收琴弓,闲闲地说:“走吧,我们早晚也要走!”香茗质问他战友一场为什么不去送送。志豪反问道:“你怎知我不送?”“你都没动地方,真是寡情薄义。”志豪道:“君子之交,不在形式。”香茗高声道:“形式?形式很重要,你变得不讲人情味了。你看看,大伦、吴品三都是谁?是你出生入死的战友、至交,可以说,且不论他以前是你麾下关平似的人物:荣则牵马随镫,辱则自刎殉葬。看在他千里迢迢护送我,照顾我的面子上,你也应当送,送君十里地!你连屁股都不抬,太不够意思了!”

志豪不动声色道:“我用音乐给他们壮行!”香茗生气嚷道:“你能不能大众化一点,通俗一点,随和一点?”志豪吼道:“随和?你也要改造我吗?”香茗更加生气了:“我哪敢改造你?可我知道,你总绷着劲儿,当初,你在我眼里,你志豪本来挺有心胸,可现在变了,越来越各色,对人态度三六九等,热得热死,冷得冷死。我不愿看见你和大伦的疙瘩没解开,你总迈不过去这个坎。”志豪猛然将琴一扔,琴弦断裂,顿时泪流满面。

这时,刘队长过来,捡起了地上的琴弦,站在面前看着志豪。片刻他摆弄着断弦的琴,问志豪:“我的马尾巴,还能做几根?”志豪看他,没说话。刘队长开门见山道:“今天,本来你可能不会坐在这里,坐在你老婆面前拉琴了!你老婆说得对,你能不能大众化一点,随和一点?能不能也为了关心你的人低一低头?!”志豪说:“那要看怎么低头?”刘队长抬高嗓音:“你,去给魏代政委做个检讨!”志豪不服气:“你还是让我去打仗吧!”刘队长训道:“仗有的是可打!现在你要打败自己!”志豪扭着头,说:“那个魏政委,想要整人?根本瞧不起那棵歪脖子树!”刘队长恨铁不成钢地训道:“什么歪脖子树?对,对,歪脖子树就能吊死人,你,我告诉你,今天是我坚持留下了你!”

听了这话,志豪一愣:“条件就是我低头,检讨?”刘队长点了点头。志豪抬头看着队长说:“你就为驯服我这匹桀骜不驯的老马!”刘队长道:“好战马不用驯服,它知道人间正道!志豪啊,你还是个生马驹儿,你还应当学着点,你可能不喜欢我刘根生,可我老刘,有个贱骨头,我就心疼你,舍不得你!别看我老批评你,说你文化人的恃才傲物,毛病多,较真儿;说你看书多,能说!你是真能说,说五洲四海风云,军政经文大事,口若悬河,气势逼人,说个古书京戏故事,唉,我还真挺爱听,要是有日子不听,咱还想得慌!”这话把志豪感动了,他眼眶发潮。刘队长扫了他一眼:“别以为刘队长对你格外器重,我还要修理你!哼,我是更心疼柏香茗,她要生娃了,一个女人,吃了多少苦,风风雨雨的,她容易吗?”香茗鼻子一酸,当场就哭了。

4

第二天,刘队长和魏政委都在弄材料。志豪来敲门。刘队长招呼他进去后。魏政委绷着脸,问:“有事吗?”志豪鼓起勇气,说:“哦,魏……魏政委,前一阶段我对你态度不够好,这是我的检讨,都写在上面了。”把材料放在桌上,转身就走。老魏叫住他:“回来!回来,你这是检讨什么呀?”志豪咬着下嘴唇道:“魏政委,我都写了一夜了。”老魏瞥着他道:“哦,你是有名的铁笔杆,写几千字的材料还不是小菜一碟。”志豪无话可说。魏政委拉他坐下,要当面好好聊聊,当面锣,对面鼓,把话都说在表面上。

刘队长也端茶过来和解:“来来,志豪,坐下好好谈谈。”魏政委居高临下地说:“苑志豪,我这次来你们3区队,是肩负重任的!这次搞纯洁和整顿运动,我可不想成心压你、拾掇你,其实,我是爱护你们3区队,爱护你们刘队长,当然也是爱护你,才反复提个醒的,你父亲、妹妹的问题,白莲的地下党经历,难道不复杂吗?难道不需要彻底搞清楚吗?你的处事难道没毛病?可你,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非要和我扛膀子?”志豪点头说:“是,魏政委,我这个人就是较真儿,比较各色,所以与人相处,往往得罪人。不过,我的做人原则是透明。”

老魏道:“干吗又是各色,又是较真儿的,说话干吗这么多弯,弯儿太多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虚伪?而在同志中间,玩弄虚伪伎俩是最不透明的。”志豪真和他绕不起来,强按着头说:“玩弄虚伪,欺骗绝不是我志豪的风格!之前的关于我父亲、妹妹,家族很多问题,会议上都谈过,我不重复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一个:向您道歉!恭恭敬敬,向您魏政委道歉,跟您说一声对不起!我苑志豪对您不尊重,对您的态度不好,对您多有冒犯了。”志豪一口气说了一堆话。然后,他长长吁气,好像卸下了包袱。

刘队长当即帮腔:“好!志豪同志知错就改,值得称道!魏政委心胸是大的嘛,同志之间上下级之间,就是要多多谈心,是不是,不然就可能被误解冤枉,结成疙瘩。”老魏只能顺势而下:“好,你总算学会自我批评了,有进步!你是个老党员,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计较了,没这点宰相肚皮,还容得下全区队百十口子的事?哪里还称得上领导干部,啊?”他起身背着手溜达着,又说,“看来,再迟钝也有意料之中,再灵慧也有出乎意料呀!好,我不希望,伤了大家的革命友谊。”说完拍打着志豪的肩膀。志豪苦笑道:“好,魏政委,先到这,我去劳动了?”老魏按住他:“革命斗争的事,可能会阴差阳错,还是会黑白颠倒,我们一定要有正确的态度和胸怀哦,老苑哪,有沟沟坎坎不可怕,我记得列宁同志好像说过:聪明的人不是不犯错误,而是犯了错误能够改正,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爬起来。”

老魏主动送他出来,而后,亲密地对志豪说:“老苑哪,我这个人哪,专取那个你们演戏中的那个黑脸儿,我给人说了好话,也不会向人表白,末了,还是净落个不是人,嘿嘿。你这次上前线,就是我,力挽狂澜,顶住压力坚决把你留下的。你爱人不是要生孩子吗?好,这可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了。去吧。”志豪一时瞠目结舌。

夏天庚光膀子在战壕里挖土,挥汗如雨,干劲很高地说:“好家伙,终于过去了,我哥哥没事放出来了。当时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真让人痛心。”志豪抓起一块土说:“瞧当时把你吓得,兔子胆,眼泪吧嗒吧嗒,有土坷垃这么大!”老夏说:“我当时以为见不得我哥了,组织正考验我,真是一言难尽。”志豪挖苦他:“所以你真是识实务者,一贯以有认识水平,能团结人着称嘛。”老夏立刻回他:“志豪,你别挖苦人嘛。我本来原则性就很强,是不是,再说我可不是那种落井下石,抓人把柄不撒手的人,还是我亲自找领导,要澄清你,白莲的历史疑点的。其实,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管别人是否掉进水里?”志豪反问:“原则性,也得重在事实根据不是?抓石头乱砸人哪?”

香茗心有余悸地阻止志豪:“行了,事情过去了,这一页翻过去吧。”

夏天庚说:“别看我批评人,我也是好心,不搞阴的,我都是开会说,会后不乱说。你看当时那个架势,你志豪,还有香茗你老是不看火候,还跟大伦关系好,这不是一根线上拴俩蚂蚱,送给人家逮漏吗?”香茗不悦道:“我心里没鬼,没啥漏,怕什么逮漏?”心情一好,老夏的大嘴巴又开始咧咧,说:“逮漏的任务远远没完哪,大伦背处分是轻的,他幸亏上前线了,不然他老爹当叛徒的问题,可真是纠缠不清了!我听说,组织上来了山东的调查材料,邹靖国确确实实是狗叛徒!而且,他把地下党全搅乱了,这还没完,邹靖国还有一张血淋淋的关系网,组织假除奸队不说。现在可好,咱自己真正的除奸队,把邹靖国这个老王八蛋,给除了!真叛徒被除了,真是大快人心,可你先别激动,还有坏消息!”

志豪追问:“啥坏消息?”夏天庚说:“大伦是擅自来抗大分校的,谁也没想到,大伦应当和吴品三一批来学习,他成心提前出发了。他来就是专为了护送香茗。”香茗心里咣当一下乱了。志豪望着远方,百感交集:“大伦呀大伦!不知老兄他如今在前线怎么样了?”

5

当大伦从容不迫奔赴战场的时候,准备慷慨赴死,他绝对不曾想到,活着,比死亡更难。从此他的命运拐了一个弯。

那是在晋西北打的最惨烈的一仗,整整两天两夜阻击日军。大伦与吴品三眼见身边不少战士都已经倒下。不知何时,吴品三受了重伤,他咬着牙打响了机关枪。大伦爬出尸堆,拼尽全部力气,将挂在腰部的五个手榴弹,保险拉开,将导火索挂在自己手上,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只听轰隆隆巨响,一阵劈头盖脸的泥土巨浪将他吞没……

消息很快传回了区队。刘队长从上级开会骑马归来,难过地把吴品三、邹大伦牺牲的消息告诉大家。听到消息魏政委连忙问:“刘队长,邹大伦真的是牺牲了?”刘队长感觉自己腿都沉了:“打扫战场的时候,唯独不见他们俩,吴品三是牺牲了,大伦没影了。哎!两个多好的同志呀……”当警卫员插话问,怎么知道他们牺牲了的时候,刘队长大声呵斥:“废话,你的耳朵让驴毛塞住了?没听开会首长怎么说的?”魏政委话里有话:“师首长说没人影,是唯独大伦没见人,我说,这不能算作牺牲。是不是算失踪了?战场失踪,这可就复杂了。”刘队长没好气儿:“复杂什么?我手下的人,活着干,死了算,各个英雄好汉,不可能有别的!”魏政委道:“我没说有别的,等着瞧吧。”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都沉甸甸的。香茗眼圈红红的,说大伦一定凶多吉少。夏天庚说:“听这意思大伦他在战场上失踪了!”志豪说:“失踪?这,这不可能。”夏天庚道:“没错,开会说的。队长刚回来。”苏眼镜叹道:“吴品三牺牲了。他牺牲了算是杀身成仁,可大伦他失踪不是好消息。”

志豪抚摸着胡琴,难过地说:“大伦,他失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我后悔,当初应当送送他……”拿起二胡,缓缓地拉了起来,琴声哀婉动人……

过了一些日子,新传来的消息让大家匪夷所思。

夏天庚永远是消息树,他第一个听说的,有人见过大伦,他还活着!后勤同志化装侦查,在牛角岭一带赶集时,见过一个人,面熟,好像是邹大伦。香茗追问:“后来哪?”夏天庚说:“后来追上去,可惜那人,三转两转,没影儿了。”苏眼镜说:“派人去打听打听。”老夏瘪瘪嘴:“打听谁去?还有人传说他娶亲生娃娃了哪。”苏眼镜道:“那不成了逃兵了?”香茗语气坚定地说:“大伦是不可能当逃兵的!”老夏说:“传说总归是传说。”苏眼镜点头道:“可也是。娶亲了?过上小日子了?大伦还真甘心混迹于老百姓?”夏天庚一脸神秘地说:“说不准哪。老百姓就没人计较啥了,你看他那些日子,天天写材料,白天黑夜的连轴转,把自己的脸都捂白了,头发憋长了,眼睛熬红了,腮帮子都抽抽进去了,像一个棍棍上顶着一个柿子。他可跟我说过,恨不得早点离开这儿!你看,大伦这么个爹,又背上个处分,空有豪情壮志,往后出头的日子可难了,这种事摊上谁也得琢磨琢磨吧,在咱队伍上,往后的日子怎么熬?”苏眼镜不赞同:“但凡能活着,应当来找队伍打鬼子呀。”香茗看着他们坚定地说:“我不信谣言!”转身看着一声不吭的丈夫。志豪突然开口道:“纵有一万个不是,可邹大伦不是一个软骨头!”

★ 上 部 ★

第九章

1

大伦是被山区老羊倌救了一命,伤好了之后,一只手落下残疾。兵荒马乱一时,没找到部队的踪迹便去投奔了他在曲阜城的三舅筹点路费。他找到三舅时,只见这个瘦精巴怪的男人,呵斥着手下的小学徒练功。四十开外的他,两目炯炯有神地打量着来人,“你是大伦?”大伦说:“三舅是我,我是您外甥邹大伦。”

三舅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说了一句:“住下,咱明天再说!”就扭头继续教几个娃娃钻皱杆。过一会儿,他突然问大伦:“你不是当兵了吗?怎么弄的,沦落这般狼狈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大伦叹道:“我从战场死里逃生,多亏当地一位放羊的好心人救了我。”三舅扭头不答理他了,自己继续呵斥着徒弟。尺把长的竹子做成的短杆子,像秋千似的用两根绳子悬挂在空中,表演时角色如空中飞人,在上面飞来翻去。这台上有八卦顶,三根皱杆子隔着三尺一根从顶子上平行垂挂下来。他让一个男孩从右边的一个皱杆子上来做动作,然后,荡过去,用当中一根皱杆子过渡,钩腿,松手,翻身到左边一根皱杆上去。一边教一边厉声敲打鞭子道:“猴爬杆儿上去,做卷梁,前压,后压,好!打千斤坠——张飞卖肉,下腰!挂腿肚子,挂脚面,挂脚后跟!记住!这丑角儿,既显功夫,又得逗趣,在台上,就是动作再惊险你脸上的表情还得快活,明白了吧?笑,笑不出来也得笑!”大伦在一旁边看边说:“三舅,我有空其整跟您学唱戏!”三舅并不搭腔,只是安排道:“先洗澡,美美地吃一顿白面锅盔和炖肉。近期搭班演出,挣了几个钱。雪凌呀,倒水!”一个秀美的女孩,闻声迈着轻盈的步伐跑来。

洗澡的地方是大庙柴火间,雪凌帮他倒好水,命令道:“来,快别愣着,脱衣服洗澡。”大伦看了看她说:“你,出去我才能脱呀。”雪凌白他一眼:“谁看你呀,黑不溜秋。哼。”大伦道:“这丫头,你是吃了枪药了?怪不得叫雪凌,冷冰冰的!”雪凌厉声道:“冷冰冰怎啦?再说再说?我热水都不给你倒了!”大伦说,“我就是你大师兄了,你客气点!”雪凌瞅他一眼:“谁是我师兄?做梦吧,师傅才不收你哪!”大伦有点不服气地问她为何?女孩不理睬他。大伦告诉女孩,那是他三舅。雪凌没好气地说:“是你舅姥爷、舅舅太姥爷也白搭。”然后扭头走了,大伦不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清早,练功的学徒们早起吊嗓子,大伦在一旁毕恭毕敬地问:“三舅,我早起练功吗?”三舅仍面无表情地说:“邹靖国被当地共产党派人处决了!听说尸首喂了狗,这小子,本来就是属狗的。”大伦顿时目瞪口呆。三舅嘲讽道:“我真不知他还当过啥书记哪。”大伦顿时急了:“那我娘和妹妹呢?”三舅语气沉沉地说:“你妹让日本人糟蹋死了。”大伦红着眼圈道:“三舅,我,心里说不清的一团乱麻,我爹是汉奸、叛徒这个阴影,好像一块恶心的脏物罩在心间,刮不干净。”三舅抬头说:“你走吧。”大伦乞求道:“三舅,你别赶我走。我可怜的养母是您大姐,我大伦是孤儿,没人可投奔,养母一家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听他这么说,三舅叹道:“你娘病得不轻,天天念叨你,快回去看看吧!”说完,拿出十来块钱,放在八仙桌角上。大伦看着钱,给三舅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伦大步流星地赶路,突然见前面有个人的背影很熟悉。仔细一看,是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走路跌跌撞撞,形容枯槁。大伦赶上几步,蓦然欣喜地发现是心如先生。心如听见他的喊声,停顿了片刻,马上继续赶路。大伦一路跟着心如来到了一座破庙前。进了庙门,大伦哽咽道:“心如先生,我是大伦呀。”心如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便闭目不理睬他。大伦颤声道:“您就是心如先生,我是大伦。我离开三年,您不认识我了?您是教过我的先生,您儿子志豪和我是好友,还有您的儿媳香茗。”心如淡然地端一只破碗,两手发抖将这碗清水递给大伦:“香客,施主,请用茶!”大伦含泪道:“不,谢谢,我不喝。”心如指指门上的对联:莫嫌佛门茶水淡,僧情更比俗情长。

大伦从包裹掏出一玉米饼子递给老人,心如先生摆手道:“善哉,善哉。”大伦跪在心如面前说:“心如先生,我知道您是受到了天大的冤屈,我知道了全部真相。您现在这样,全是我爹他造孽呀。我跑了几天几百里地,就是为了回来看一眼,回来亲自告诉您,看看您的。”心如闭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大伦流着泪抚摸着老人的手:“心如先生,你哪怕骂我,打我,也让我心好受一点,您别不理睬我呀。”心如缓缓地说:“我的日子很平静,打鼓撞钟,紧七慢八平二十,紧七慢八平二十,我要睡了。”大伦突然发现心如的手异常地烫,不用说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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