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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基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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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四川来时就带了两身外衣,三身内衣,加上到松辽后发的一身工作服和一块棉毯,不到半个月就啥也没可换的了。不瞒你说,我当时下面的裤裆里烂得路都走不动。下裆发烂的不是我一个。那时钻井台上基本没有女同志,所以大伙上班时里面不穿短裤,这样舒服些。一回到住处,大家干脆脱得精光往炕上一躺,十几条汉子,赤条条地躺在上面,双腿叉得大大的,我们自嘲这叫烤小黑鱼——从井台上捡点原油,放在盆罐里点着后,将红肿溃烂的双腿根烤着取干取暖……”一位“老四川”对我说。

“我们几个女孩子都是地质学校刚毕业就到了会战前线。那时到会战前线、到会战前线最基层的单位是最光荣的事。所以我们几个姐妹抢着上野外普查分队。到野外分队后,整天一身水一身泥的,几乎每天都要趟水。男同志们把衣服一脱,往头顶一举,光着屁股就过去了。我们女的不行啊!内衣总得穿吧!所以趟一次水后,就得湿一次身子。时间一长,身体就发生了变化。我和队上的几个女孩,开始几个月的‘例假’都不对劲,两三个月不来是常有的事。队上有个女孩子见两个月没来经,吓得以为自己怀孕了,她有男朋友。后来到医院一检查不是。她为这高兴得请我们几个吃了一斤糖。可后来这位同志到了想生育的时候却再也没了能力。医生说她因长期患经病而丧失了怀孕功能。在参加会战的女同志中,像这样的人不止一两个。可我们至今没有一句怨言,因为我们一直是高唱着‘我为祖国献石油’过来的……”一位女地质师对我说。

在大庆、在石油战线,我听过无数这样的讲述。说起当年会战,他们每个人都可以给我讲三天三夜,每一个人都是一部不朽的史书。

但,我知道在五万多人的会战大军中,余秋里无疑是最精彩和最动人的篇章。因为他是这个队伍的最高指挥官,他有十倍百倍于普通会战干部和职工所经历的困苦与艰难需要面对。

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比雨季更为严重的一件事:荒原上的四五万大军,冬天来了怎么过?

松辽的冬天是什么样?

松辽的冬天有一百种说法:

一场雪能把一年长起来的草压死;

一日结冰能五个月不化;

一次寒流能灭掉秋夏两暖;

而有人说在冬天的北大荒上拉一回屎你累了可以坐在屎堆上保证不塌下去,你尿一泡尿转眼变成冰棒,这绝对不是玩笑话。滴水成冰,随处可见。

余秋里相信,因为在第一次上大同镇视察时他已经领教了北国冬的严酷。那时整个松辽平原上仅有几台钻机、几个野外地质调查队,无论如何石油部和地方政府都能用全力去保证这些队伍不出任何问题,即使如此,第一次他上松基三井等钻井队看到工人们穿着盔甲似的冰泥服,放岩芯的技术员,稍稍不慎手皮便被整块整块地撕拉出血淋淋的情景,这样的记忆无法抹去。

雨季无论多可怕,那是零上温度的春夏里;东北的冬季,从10月开始,将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三四月份。而这五个多月的时间里,一般气温都在零下一二十度,最低能过零下三四十度。零下三四十度是什么概念?那绝对不仅仅是拉一回屎可以当凳子坐和尿一泡尿成冰棒的事——你假如不小心迷失在露天几个小时就可能会冻成僵尸,你假如穿一身湿透的衣服在几十分钟内便会冻得失去知觉……在冬季,经常还有被当地人称之为“大烟炮”的暴风雪,那一刮起来,真可谓塔倒山移。至于这儿的雪一个冬天下多少场就更是谁也说不清了。在大同镇采访时,当地百姓告诉我,说他们经常遇上这类事:晚上好好的把马儿圈在马厩里,可第二天一开门,却见老马上了房顶。为啥,下雪呗!大雪降落,渐渐积起。马儿没处跑,只好跟着积雪往上走。一夜大雪掩过房墙,马儿也就上了房顶……

“秋里啊,咱东北可不比你老家江西,要是冬天没有很好的防寒设施,别说人过不了冬,就是铁疙瘩的机器设备也会成一堆废铜烂铁呀!”早在会战初期,“钢铁大王”王鹤寿等过去在东北开辟革命根据地的老同志就关切地告诫过余秋里,并说如果会战队伍过不了冬,就争取在10月份之前把人和设备拉到哈尔滨、长春或沈阳等城市,等来年开春后再把队伍和设备拉到大庆油田去。

“这样保险。”王鹤寿特别提醒跟他仍在较劲“一吨钢一吨油”的石油部部长、好友余秋里。

这是肯定的,把人和设备拉到有保暖设施的城里,会比天寒地冻的北大荒要保险得多。但余秋里却不甘心这么做:一年十二个月,过冬就要花去六个月,搬进搬出两次折腾,队伍的消耗不说,光会战的时间就至少拉长一倍!这油田开发将拖到什么时候呀?

“不行!这么干我们耗不起!队伍耗不起!国家要油的时间耗不起!既然一屁股坐定了北大荒,那就不该随便动来动去。还是我说的老话:这次会战,只许上,不许下;只许前进,不许后退!无论遇到多大困难,也要硬着头皮顶住!”余秋里在领导小组会议上,那只有力的右拳,一连挥动了十几下。“就这么定了,天塌下来,也要把它顶回去!”

然而决心是决心,办法何在?

盖房子?在荒原上一下盖起几十万平方米的房子和其他防寒设施,再让职工们住进去,让机器设备进暖库,吃的粮食蔬菜也能入窑,能做得到吗?肯定不能。一是既没有那么多钱,二也没那么多建筑材料和施工队伍,另外时间也来不及呀!北大荒的冬天不仅寒冷,还有风暴呢!房子不盖坚固,一阵风刮来伤亡不更严重吗?

挖地洞?到处水泡子、沼泽地,夏天雨季来了还像时下让职工们长年累月光着腚子、叉着双腿烤火盆?

不行不行!余秋里和会战指挥部领导成员为此苦思冥想,一时不得要领。康世恩更是急得眉头直皱:“目前油田开发的注水试验正在关键时刻,要是注水的工作一停下来,问题可就更严重了……”

“别急别急。活人不会被尿憋死的。”余秋里嘴里安慰自己的亲密战友,心里其实比谁都着急。

关键时刻,还是黑龙江老书记欧阳钦同志出了个好主意。余秋里因此生前深怀感激地这样回忆道:“有一天,欧阳钦同志对我说,有一种办法可行,就是东北老乡搞的那种‘干打垒’。这种房子一可以就地取材;二可以人人动手,来得快;三可以节省木材;四是冬暖夏凉。于是我们就立即派人到农村考察,了解当地居民的住房情况。又找民间泥瓦匠,调查当地居民住房的用材、设计和施工情况。经过调查,发现附近乡镇除主要公用建筑为砖木结构外,居民建筑主要是砖框土坯房和当地称之为‘干打垒’的房子,它除了门窗和房檩需要少量木材外,几乎全用土垒筑成。墙壁是就地取土,装入活动木夹板内,用木锤、铁钎分层夯实而成。房顶不用瓦,把当地的羊草和芦苇等捋成草把子做垫层,上覆碱土泥巴抹光而成。取暖则用火墙或火炕。这种‘干打垒’房子看起来很土气,但墙厚实,房顶密实,结构也严实,防寒性能比较好,夏天也不太热,适宜居住。且施工简单,操作容易,随时可建,便于广大职工人人动手,能够很快地大面积地建设起来。我们一致认为搞‘干打垒’这个办法可行!”

瞧,大部长对这土房子的认识水平如此专业!如此专业的不止他一人,参加会战的几万名干部职工每个人都对“干打垒”很专业。大庆的老一辈告诉我,他们人人都会建“干打垒”。“不会建干打垒的,没住过干打垒的,就不是真正的大庆人。”现今三十岁以上的大庆人,他们也非常骄傲地这样告诉我。

“干打垒”是大庆历史上第一批居住的建筑,也是永远留存在大庆人记忆中的那种不可抹去的一种象征,就像延安窑洞一样。虽然现在我们上大庆市看到的是高楼耸立的现代化城市,但在二十多年前的漫长岁月里,这儿的人,无论是部长市长,还是司机炊事员,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居宿这些用泥、羊草和芦苇等垒起的原始式建筑内。

余秋里是将军,熟知中外战争史上曾经发生过多少因孤军深入雪域疆塞之后,面对茫茫冰雪旷野、奇寒骤至时将士不战而倒、坦克大炮如同一堆废铁、最终铁骑雄师溃不成军的悲剧。因此他在雨季尚未结束之际,就向全线提出“以建干打垒为中心的冬防保温工作是确保会战存亡的一个政治问题”。各单位必须“第一把手挂帅,建立必要的组织机构,制定长远规划和每月、每旬、每日的计划,抽调专人负责这项工作,定期检查规划执行情况。与此同时,开展一个轰轰烈烈的大搞冬防的群众运动”。而且他把这样的全体动员、人人动手的建屋战斗,形象生动地搞成了“七手八脚,七嘴八舌,人人动手,个个献策”的为自我生存而战的大比赛。

纵观余秋里一生,我们不难发现他的一大工作特性,就是他娴熟的“群众运动”本事。人民群众是创造历史的动力,什么事离开了群众,将一事无成。余秋里在领导军队和地方经济工作中之所以能够几度出色和辉煌,与他这种娴熟的“群众运动”的本事密不可分。

在进行生产实践和科学实践上的“群众运动”中,余秋里每一次都是创造不朽业绩的常胜将军。

石油大会战中的防寒之战,余秋里依然稳操胜券。为此,他亲自签署三条命令:一、不管西伯利亚的寒流如何凶猛,会战队伍一定要像解放军在战场上一样,坚守阵地,一个也不许撤走,一步也不准后退;钻井一刻也不能停,输油管线一寸也不能冻,人一个也不能冻伤。二、由油田建设指挥部迅速调查总结当地老百姓“干打垒”的施工方法,油田设计院提出“干打垒”的标准设计,供应指挥部负责木材、木房架、门窗、芦苇、油毛毡及砌火墙和炕口的红砖。三、各级领导干部分工负责,充分发动群众,在搞好油田生产建设的同时,抽出一切可以抽出的人员和时间,开展一个人人搞干打垒的群众运动;和老天爷争时间,为国家原油自给争速度。

真是军令如山倒。7月份开始,“干打垒”行动在不影响石油开发和勘探主业的前提下,全线开战。顿时,在轰鸣的钻机林中,一座座、一排排遍地丛生。到9月,历时一百天的为生存而战的“防冬保温”战斗胜利完成,全线建起30万平方米的干打垒,转眼间百里亘古的荒原上出现了众多村落,如同天上撒下的繁星……除了人居住的居室外,车库、机房、食堂,甚至干部办公室、职工学习室和卫生所等也沾了“干打垒”的光。一个个“铁人村”、“群英村”、“八一村”等地名也应运而生……

入冬时,会战全线基本做到了“人进屋,菜进窖,机器车子进库房”。但绝对不要把“干打垒”想象成天堂一般。泥垒草秆房毕竟是原始的,更何况所谓的“火墙”也不是那么绝妙。加上当时根本没有通风通气的必要设施,取暖所用的也净是大伙儿从井场上捡回来的落地油。这油烟的污染和毒气自然少不了。特别是南方过来的干部职工,打小没睡过暖炕。睡时往暖炕上一躺挺舒服,可一睡下去半夜常常不是背上被烧脱了一层皮肉,就是衣服棉被化成了灰烬。更有甚者,由于通风不够,焦油熏出的毒气,也不乏有人在不注意时第二天再没醒过来……后来成为石油部副部长的李敬同志就有过如此险情。那是这年的11月12日早晨。北风怒吼,滴水成冰。第二战区的两名机关干部有事向时任副指挥的李敬请示。可当他们来到李敬同志办公兼宿舍的干打垒前见房门紧闭,便猛然紧张起来——因为这两名干部知道平时他们的副指挥有起早的习惯,不会像今天这个时候还不起床。于是俩人立即撞开房门,顿时里面冲出一股浓烈的油烟味和皮毛烧焦的气味。再看电话机上,尽是呕吐之物……李敬出事了!两名干部去看床上的李敬时,见他已皮焦肉烂,惨不忍睹,早已失去知觉。“医生!医生快来!”电话铃立即响彻战区。李敬被送到急救地。经诊断为:一氧化碳中毒。在一番紧张的人工呼吸等抢救措施后,李敬终于得救。石油战线后来才有一位诗才横溢的“诗人部长”——李敬写过许多诗篇,也出版过诗集,可称石油高官中文采最好的一个。这是题外话。

尽管“干打垒”差点使石油战线少了一个“诗人部长”,但它终究还是救了余秋里和五万会战大军。之后的若干年里,大庆人每年都要动手筑起一批又一批干打垒,以满足日益发展和壮大的队伍。现今年轻一代的大庆人,他们虽然不曾像前辈人亲手参与那火热的建村盖房之战,但他们却多数是属于“干打垒”里呱呱落地的“小大庆”,而且“干打垒”还诞生了大庆人的第二代、第三代。

大庆会战多艰难!艰难是因为那个荒原的特殊地理环境,还因为会战岁月偏偏遇上了共和国最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

那年10月,会战的五万大军尚处在脚跟未稳、半饥半饱之中的激战时刻,黑龙江省委和省政府来了一个要命的电文:素有中国米粮仓的黑龙江省的储备粮已过“危险线”,大庆会战人员的粮食定量必须按国家规定全线下调。

“下调到多少?”此时正在北京的余秋里一听就大嚷起来。

北京—萨尔图的电话专线里,张文彬向他报告:“钻工从每月56斤减至45斤,采油工从45斤减至32斤,干部、专家和机关人员一律减到27斤。而且每人每月还要省下两斤爱国粮。部长你看怎么办?咱们会战的同志多数是干体力活的,原本的口粮也刚刚够大家填饱的,这一下要降这么多……”

“……”北京方面没有回答。

张文彬着急地:“余部长,你在听吗?”

片刻,电话线里终于有了声音:“我听着呢!”从来声如洪钟的余秋里第一次在电话里变得有气无力。

张文彬不敢大声了,小心翼翼地补问了一句:“余部长,你看还有啥办法?”

这一头的余秋里长叹一声,无比沉重地:“知道吗?主席也从10月份开始不吃肉了,总理和中央领导现在都不吃肉了……”

张文彬不再说什么了,他想放下电话,又怎么也放不下。

“文彬同志啊!现在会战的同志情况怎么样?千万千万要稳住啊!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部党组正在召开会议研究对应措施。”余秋里焦虑万分地叮咛着。

“是,部长。”

张文彬放下萨尔图—北京的专线,会战各战区求援的电话却早已四起,震耳欲聋:

——不好啦,张指挥,我们这边有工人因为没吃饱饭,结果从卡车上掉下去摔死了!

——了不得了不得呀,我们这儿也有因为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今早上班一不小心掉在油池里淹了个半死……

——总指挥部吗?我是油建食堂呀,这儿有30个同志因为吃了发霉的豆饼中毒了,你们快来救救呀!

——哎呀,你们领导快想想法子吧,我们队上已经有好多人得了浮肿病,现在连正常上班的人都排不出了。张指挥你说怎么办呀?

“我、我有啥办法呀?”张文彬冷汗淋淋,最后连电话都不敢接。这可怎么是好?

“快向北京报告吧!赶紧给余部长他们求救呀!”会战指挥部里挤满了各战区的头头脑脑们,他们个个都在跺脚拍脑袋。

被吵昏的张文彬仿佛刚从噩梦中醒过来似的,重新扑到萨尔图—北京专线电话上,操起话机,火急火燎地:“立即给我接北京!”

“文彬同志,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头,余秋里在询问。

“部长,我、我们工作没做好,今天已经发现356个职工出现了全身浮肿……”张文彬几乎是含着眼泪在说话。

“什么?356个?就一天之内倒下了这么多?”电话机里,余秋里的声音震得全指挥部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他们有的已经被送到医院,有的还在干打垒里躺着,有患病的同志还坚持要上班,结果半道上跌倒了又被人抬了回去……”张文彬的声音在哽咽。

“……”北京专线再度沉默。

“文彬同志,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向我和部里报一次。听清楚了没有?每天报一次!”余秋里终于说话了,声音是沙哑的。

第二天,张文彬在电话里报告说,会战前线患浮肿病的人已经超过600,几乎是前一天的一倍。

余秋里听到这个数字硬忍着。

第三天,浮肿病的人数达到800多……

余秋里听后还是强忍着,但心已经在焚烧。

第四天,浮肿的数字过了千人。

“不行!这样下去还了得?”忧郁沉闷多日的秦老胡同,终于爆发出余秋里无法排泄的焦虑和痛苦疾号。此时,他正和康世恩等部领导在北京召开石油部厂矿长会议,会议还在半途,将军便对康世恩说:“老康,你赶紧过去!一定想法阻止和扼制浮肿病的蔓延,同时务必要稳定队伍!”

“行,我明天一早就走。”满脸忧云的康世恩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低头就往院子外面走,步子如箭一般。

余秋里抬头扫了一眼留下的几位副部长,异常沉重地说:今天有人告诉我,说机关也有同志出现浮肿。

“再怎么着,坐机关的人勒勒裤腰带,接电话、写文件时少花些力气能对付。可会战那边得把机器发动,得把钻杆提起来嘛!人要是都没了力气,机器就得瘫在那儿……”李人俊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文龙瓮声瓮气地冲余秋里询问一句:“要不我给中央起份求援报告?”

余秋里摇摇头:“没用。主席和总理要管全国几亿人的饿肚皮问题,一些省的情况比我们还要困难……”

“河南、安徽等不仅出现了成批成批外出要饭的,而且已经有不少死人……”

要饭?死人?!余秋里像触电似的身子一颤,两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那一刻,他的那只呼风唤雨的右胳膊,也像左袖子一样,无力地垂贴在裤缝上……

康世恩很快到了会战前线,又很快来了电话:今天一到这儿,我就上各处转了转,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油田的临时医院和地方医院都已经住满了我们的人,多数患病的只能住在自己的原单位。要命的是患者还在成百成百地增加……

余秋里:再怎么着,也必须保证能让患者医治。发动各个战区建小医院和临时救护站。

康世恩:现在关键是要稳住还没有倒下的人和继续在战斗岗位上的同志,想法能让他们吃饱些。

余秋里:粮食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康世恩:短缺太厉害了。本来定量就少,可不少职工们还要顾远道而来的家属,一份定量有的要给三四个人吃……

余秋里:家属?什么时候让来家属嘛!

康世恩:没人说让家属来过。可她们都是因在家里过不下去了,才拖儿带女投奔到油田来的。她们以为这儿有吃有喝的,哪知……

余秋里打断康世恩的话:有多少家属?

康世恩: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吧!

余秋里粗气高声:让所有的干部千万要注意,就是自己饿死,也不能让那些来队的家属和孩子饿死一人!那种情况一出现,军心可就全乱了!

康世恩:我已经布置各战区了。但我最担心的还是照这样下去,会战的队伍稳不住了。今天到工程指挥部食堂,听他们的党委书记季铁中说,前天他在食堂帮厨,看到一个青年工人端着饭盒,大口一张,人还没有离开卖饭的窗口,一大碗粥就没了。老季好心,又给那青工盛了一勺,结果后面一大帮人拥到窗口要加粥,食堂师傅急了,说哪有那么多粥嘛!上百个人差点大打出手。

余秋里长叹:都到这地步了!

康世恩:老季还说,有次食堂蒸了馒头,工人们敲着碗又叫又嚷,恨不得把食堂掀翻。老季问一个工人说你到底能吃多少个馒头。那工人说,你给多少我吃多少。老季想验证一下,便把自己的钱和粮票都掏了出来,一共给那工人买了八个馒头、半斤包米子和两份菜,结果那工人没五分钟全部倒进了肚子,回头又咧着嘴冲老季笑笑,想还要点。老季不好意思地说他自己这个月的口粮也没了。那工人才朝他鞠了一躬,说:季书记,谢谢你这顿饭,我会保证拼命会战的,要不对不起领导……

余秋里感慨道:是我们对不起他们啊!

康世恩:余部长,我还是把到今天为止全线患浮肿病的人数报告一下:现在已经过了2000多人了……

余秋里无语。

康世恩:我还要报告另外一个情况:已经有几个队报告说,他们那儿已经有人擅自离队……

余秋里警惕地:干什么去了?

康世恩:逃回老家去了。

余秋里震惊:什么?当逃兵啦?他们怎么可以当逃兵呢?那会战还搞不搞了?啊?

康世恩似乎没有发现电话对方的声变,继续汇报着:离队的人数大有急剧上升之势。

余秋里跳起来了,声音冲出房顶:你让他们听着:谁都不能当逃兵!不能!谁还要当逃兵,我就扛着机枪,上萨尔图火车站把他们挡回去!听清楚了没有?你,老康,还有张文彬他们,都给我上火车站,把那些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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