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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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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媸尽

程云鹏夫妇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整整一个夏天。

盛家分家的事程云鹏知道后,白玉芹对丈夫说:“去求大哥,咱把家合起来,再重分吧。他们那头男丁多,加上你俩老弟兄,起码能分四份。这样咱不就只剩百十来亩地了?他们分走了咱的地,自然是要分给咱些店铺的。往后咱好歹以经商为主,别人还能说咱是地主?”

程云鹏道:“闹着分家是你,现在要合也是你。合起来再分,那是玩花活,再笨的人也能一眼看穿。你自寻倒霉啊!”

可话是这么说,除过这办法,程云鹏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程云鹏便将白玉芹的话吞吞吐吐对哥说了。

程云鹤想想,却是满口答应了。他说:“好!有火坑咱也一起跳。”

程云鹤便将这话去同妻子盛如蕙、长子程珩商量。那时,程环也已出了班房,程云鹤便将他也叫上。

盛如蕙就一句话:“我随你。”程珩道:“爹,您的意思我明白。可这事怕是行不通。画虎不成反类犬!您明白吗?”程环附和道:“大哥说得对。当初分家是我婶闹着要分的,上午连下午也不等啊!现在形势变成了个这,她倒要我们大家陪她蹚浑水了。”

话没说完,就被程云鹤斩断了。程云鹤很生程环的气,说:“自古道一母同胞亲如手足,你怎能这么说话嘛?我主意已定,你们别多话了!”程珩沉默了。程环说:“既是这样,您干吗还和我们商量?那地是要分给我们不是?我们不要!他也休想分去咱这边的店铺。”程云鹤道:“你们不要地就让它摇黄蒿去!但你叔他们往后也要经商。这事你们管不着。”

程环见他爹果然是铁了心要那么做,便说:“这么大的事,您怎能不和璐璐说!”“我就是不愿和那个扫帚星说!”程云鹤怒道。

程云鹤感觉自己不同程璐说这事,是有充分理由的。一来她是闺女,分家合家的事与她无关,自古如此。二来呢,别看她是副市长,在程云鹤眼里,她不过一个二百五、七成成罢了。程云鹤私下里把他的这个小女儿称作“运动疯”,“运动”一来她就“疯”!共产党爱搞“运动”。从四零年到现在,哪曾断过“运动”啊?“四大号召”、“大生产”、“反霸除奸”、“全民破袭”、“全民围困”、“反专制要民主”,没有不是“运动”的!哪个“运动”来了,她不“疯”!现在又要搞“土改运动”了,不知她又会“疯”出甚新花样来!和她商量这事?那不等于自找不痛快?

程云鹤去找李子发作中人,给他们老弟兄合家再分家。

李子发一声不吭听他说话。末了,还是一声不吭。程云鹤急了,说:“兄弟,你倒是吭气啊!”李子发皱着眉头道:“这事……不大好吧?你没和你家程珩和璐璐合计合计?”程云鹤吞吞吐吐说:“合计……了。他们,说让我来请你啊!”李子发一惊,盯着程云鹤沉默多时,道:“既如此,你就先把家合起来。让全碛口的人都知道,你们又合家了。过一段,再分开。合家的事,我看我就不用出面了吧?到分家时,咱看情况再说……老哥,我给你说,无论合还是分,你都得把理由想明白了。你说是不?”

就这样,三天后,程家哥俩将家合起来了。理由是:自从程琛牺牲后,云鹏夫妇身子骨一直不好,后继儿程中。环ɡ砑摇S止税朐拢钭臃⒅鞒纸矣址挚恕@碛墒牵耗昵崛嗣遣磺樵敢淮罟!

程云鹏分到了碛口的两个店铺,还有包头的半爿毛纺厂。他果然“弃农经商”了。长工自然都被辞退。那年秋天,地里庄稼成熟了,程家也没人去收。倒是陈叔虽被辞退却像比他们着急似的。秋分一到,他就来到程家,一个人去地里掐糜子割谷去了。

在那个秋天里,碛口完全划归临县管,恢复了镇的建制。“市”变成了“镇”,这让马有义有点不太高兴。好在三地委组织部长蔡碧涛向他透露,“有关方面”根据他一贯的表现,已向上级建议提拔他为中共临县县委书记,但鉴于他对碛口工作熟悉的实际情况,可能得等土改运动结束后方可实施正式调动。

这个消息是马有义于此次赴县开会期间听到的。但在这次会议上,碛口工作却受到了批评。

马有义从县上开会一回来,就叫来程璐商量工作。马有义先将那个好消息向程璐透露了一下,说:“我当县委书记,你就是副书记或县长,迟早总把你提起来。你可得努力啊!”马有义说到此,口气一变,严厉地说:“程璐同志,这一段我们犯了右倾错误。你知道县城这些时在干甚?轰轰烈烈开展反奸商运动哩。开会期间我上了一次街,就碰上两起拉着奸商游街的。你知道人家整出多少粮食金银来了?说出来,怕吓着你哩!可咱碛口这一段弄甚了?不客气地说,咱是在同奸商们共度蜜月了!碛口是甚地场?水旱码头!现在竟让一个小小的临县城比下去了,我都羞得把头扎裤裆里不敢抬了。同志啊,如果我们不赶快警醒过来,在这中国革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怕是要成为绊脚石成为罪人至少是落伍者了。”

程璐的脸变得煞白。这两天,她正为她爹瞒着自己弄出合家、分家的事生气呢。这一次马有义赴县开会时间较长,走时尚不知程家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来。程璐猜不出马有义要知道了这事,会如何愤怒。她打不定主意要不要主动向马有义汇报这事。现在听了马有义的话,她敏感到程家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她在心里叫了一声“大哥”,呻吟般说:爹是糊涂啊,难道您也糊涂了?您为甚不制止这事呀?您难道看不出这是在同政府玩花招,对抗即将展开的土改运动吗?这话,她已经不止一次对她的大哥程珩讲过了。程珩只是说:爹的心情可以理解啊!可是,这“理解”能是您不加制止的理由吗?

“程璐同志!你走神了。我们研究这么重要的工作,你竟然走神了!”马有义的一声吆喝将程璐惊觉过来。

程璐有些结巴地说:“我是……是想向你汇报一件事,是想立即向你汇报一件事。”

当她终于将程家新近发生的事说出来后,她那好看的眸子里蓄满了亮晶晶的泪水,粉雕玉琢般的额头上、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薄薄的带着一些绯红的耳轮微微战栗着。她感觉此刻的自己活活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了,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果然,马有义严厉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久久停留着,再次开口说话时,那语调完全没有了平日对待她的温和甚至谄媚,而变得凛然严峻了:“你看看,你看看,前有你大舅的分家,后又有你父亲的合家再分家。这办法好啊!我说甚来?这是给碛口商家引路哩嘛!敌人行动起来了。他们先由一人出面试探了一下,接着便一个个钻出洞来了!这两个在前面引路的可都是和咱共产党的某些领导干部有特殊关系的啊!这情况难道不值得我们倍加警惕吗?程璐同志,我代表组织警告你,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丧失阶级立场的事来。啊啊,不!对你来说,应该是:不要站在剝削阶级立场上,做了革命的绊脚石!”

于是碛口各界当即进行了“反奸商”总动员,第二天上午,盛如荣、程云鹤、李子发就由儿童团、妇救会出面拉出去游街示众。本来,镇上并未将李子发列入“奸商”名单,但李子发自己找上门来说:盛、程两户的分家全是由他做的“中人”一手操办,他还参与了策划,所以他也愿陪着盛、程二人示众。同时游街的还有“兴盛韩”东家韩立真、“分金炉”东家明谦益、“全盛栈”掌柜刘如仁、“天星店”掌柜陈子甫。盛家小少爷盛慧长亲自给他爷爷戴上了“奸商”的高帽子,从黑龙庙戏台上弄来油彩给他爷开了脸,画的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程璐亲自组织了对她爹的斗争。妇女们将愤怒的口水唾了程云鹤一身,又仿照盛慧长整他爷爷的办法,把程云鹤画成了一条凶残的狼。李子发被戴了一顶“狗头军师”的帽子,自然是被画成了一只摇头摆尾的狗。游斗进入第三天后,转为逼要金银和粮食。盛家因为刚刚捐过六十万银洋,所以最后以再捐粮食三百石过关。李家早在抗战期间就被错误没收天成居之外的全部财产,后来甄别平反后要退赔时,李子发没有要,所以这一回也以再捐粮食三百石过关了。唯独程家,程云鹤一口咬定家里再也没有黄货白货了,粮食倒是可以籴一些捐出。马有义亲自出马,组织“熬鹰”,结果仍然没有弄出多少金银来,最后只好让捐了粮食五百石。“兴盛韩”、“分金炉”和“全盛栈”分别要了一百石。“天星店”是骡马骆驼过载店,弟兄十人,光开“天星店”的三人就养了大牲灵四百多头,全部没收归公。这场斗争最后以“全盛栈”掌柜刘如仁上吊自杀结束。

程云鹏当众作了保证:将程家合起又分开的家恢复到“合起”之前,他愿意死心塌地当他的老地主,再也不玩鬼花招了。

本来,按照上级指示,工商业者在土地改革运动中是受保护对象。程云鹤既已过了“奸商”这一关,完全可以“安全着陆”了。谁知这一年临近春节时,杨虎城的十七师沿湫水河一路劫掠南下,要过黄河去陕北实施对中共中央的“围剿”。他们到达寨子山后,看见半山腰上有一座宅院,外表看不怎起眼,可那云遮雾罩的气势分明是座豪宅,师长当即命令他的警备队带了一条狼狗冲进程府搜查。搜查什么?先说是“搜查共匪”,后来却变成了搜查金银财宝。这一搜查,还真让他们得手了。那狼狗挺着一个尖溜溜的鼻子满院子跑,跑来跑去,便在程云鹤院子靠西的一孔窑洞那里站住狂吠起来。师长当即命令工兵上手进窑刨挖起来。没用一个时辰,程家最隐蔽的一个银窖露出来了,一下子起走了银洋六十万,正好与盛家前段“捐献”那数相等。这一下,程云鹤有口难辩了,在杨部开走的当天夜里,就被马有义下令抓起来了。以“巨款资助蒋匪军”的罪名押到县监狱去了。程珩找了所有能找的人,也没能保下来。

在杨虎城的兵马过去不两天,从县上有消息传到碛口来了,中共中央派康生到临县北部重镇白文附近一个叫郝家坡的村里搞土改试点。面上的土改运动年后即将全面铺开。同时铺开的还有整党,清除党内阶级异己分子。

98

慧长再也不乐意别人叫他“小爷”了。盛家小爷盛慧长已是具有高度觉悟的革命战士了。他以一个少年布尔什维克培养对象的身份正式宣布:“盛家小爷”已经死了。

在拉着“大奸商”盛如荣游街示众的时候,他当众宣布:谁叫我“小爷”,我就和谁急!

在将“大奸商”盛如荣画成一只“老狐狸”的时候,他当众宣布:谁叫我“小爷”,我就和谁急!

在领着儿童团高呼“油烹大奸商”口号的时候,他当众宣布:谁叫我“小爷”,我就和谁急!

不过,一般来说,慧长同志并不拒斥三槐堂带着一些荤腥的饭菜,并不拒斥三槐堂私家裁缝特制的软缎湖绸的衫裤。只是,从分家到现在,他家饭菜里的荤腥越来越少了,“油烹大奸商”后,更是连一点儿荤“星”儿也不见了。衣衫呢,居然也成了土布自染的。对此,他早有断言:这是阶级敌人的疯狂报复。这个阶级敌人首先是他娘,是同他爷他爹伙穿一条裤子的他娘,是和日本鬼子睡过觉的他娘。

慧长说:“娘啊,你是碛口第一号阶级敌人!”

慧长说:“我知道,你,爷爷,爹爹,你们都是一丘之各(貉字之误)!革命战士眼睛亮,阶级敌人休猖狂!”

娘那时摸摸他的额头,说:“儿啊,你是不是得病了?”

慧长愤怒地对娘说:“你……你才得病了呢!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这个民族败类!”

慧长看见,娘的嘴皮子抖颤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爹盛克勤举起巴掌想要掴他,却又将手臂软软放了下去。慧长明白了,他们是怕他,他们是没有胆量打他!他便将那话又说了一遍。他得意极了。革命,真是一个好东西!

真正得了病的是他的爷爷盛如荣。从腊月二十三起,他已经三四天水米不粘牙了。村里来探望他的人很多,内中有不少是盛家在饥荒年月周济过的穷人。慧长想起在他六七岁那阵,爷爷每天清晨拉他爬山看全村烟囱,然后再从山顶回村去看望那些烟囱未冒烟的家户的情景。“二吊子,回家挖一碗米来,快!”爷爷常以这样的口气命令他。那时他便屁颠屁颠一阵紧跑。

姑夫程珩和程环伯伯来看爷爷了。

姑夫程珩在院子里拦住了慧长。姑夫程珩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说:走,去看看你爷爷。慧长的两条腿那时便跟了他们朝正屋挪,可是当他行到门槛边时,他的脑袋朝他的两腿大喝一声:站住,你给我站住!他站住了,并且本能地弓着身子将自家的屁股朝后撤。慧长大叫一声:坚决和大奸商盛如荣划清界限!革命战士眼睛亮,阶级敌人休猖狂!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姑夫程珩皱起眉头看着他,说:人都病成那样了,怎是假的呢?慧长说:你是国民党反动派!你们全都是一丘之各!慧长挣脱他跑了开去。

可是腊月二十六夜里,小姨璐璐竟也来看爷爷了,陪她一道前来的还有程

狗蛋这小子最可恨。自从更名为程岳矗庑∽雍孟裾嬉龃蟮刂鳌⒋笞什准兜男⒆酉退锪恕U庖换赜味芳樯蹋鄢ぴ亚W懦淘坪椎呐g稚莞盟徘懊婵贰U饷刺迕娴牟钍滤伤ィ耆亲橹运男湃伟 K肴盟苍谡獬《氛泻煤帽硐忠幌伦约骸?墒钦庑∽庸啡獠簧咸ㄅ蹋尤桓舌岳骰卮鹨桓觥安弧弊郑顾担撼淘坪资俏也〉笔保鄢せ鹆耍担喝漳隳铮阍父刹桓桑〕淘坪谆故俏依瞎梅蚰兀∈⑷缛倩故俏乙兀「锩恼竟矗桓锩墓瞿懵璧牡啊

可是小姨璐璐是革命的啊,她怎么也来了,还让一个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陪着她!慧长在院子里拦住了她。慧长严肃地看着她说:“程璐同志,你要干什么?”小姨璐璐道:“看看大舅啊!走,二吊子,你也去看看老人家。”

小姨璐璐一头说,一头伸出手来,在他的脑壳上呼撸了一下。那里早先扎着一条朝天辫儿,现在没有了,现在留着一个漂亮的小平头。慧长说:“我们都是革命者,我们要站稳阶级立场!”小姨璐璐看着他,神情也严肃起来了,道:“二吊子,革命可不等于六亲不认。”慧长说:“你不也斗争你爹了?”小姨璐璐道:“斗争归斗争,可亲情还是要讲的。二吊子,小姨这些年可是做了许多傻事才明白这其中道理的。你难道不记得你爷爷早年是如何温抱(方言,即亲近,呵护)你的了?”

慧长一时无话好说,胸腔深处什么地方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感觉有点儿疼痛。

最早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了。好像是一个春天,太阳照得暖洋洋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将他搂在怀里抱到院子里去晒太阳。他挣动着想下地去。汉子一边说“好啊,好啊”一边就将他放到了院子里。可是他没挪两步就摔倒了。他哇哇大哭起来。那时汉子便将他重新抱起。汉子抱着他满院子扭着秧歌,直到他咯咯笑起来。这中年汉子就是他的爷爷盛如荣。

稍晚些的记忆似乎有点清晰了。好像是一个夏天,太阳照得火辣辣的。邻家孩子送他吃了一颗刚刚成熟的木瓜仁。那玩艺儿好甜好香啊!那剥去白色包皮的仁儿是金黄的,当他将它塞进口中轻轻咀嚼时,一股鲜嫩的香气当即像无数条小蛇刷刷刷游遍他的全身。他的口水汩汩汩朝外流了,他的馋虫咝咝咝朝外爬了。他跌跌撞撞奔进正屋,拉住正在专心算账的爷爷的青布长衫的一角叫:“爷爷,木瓜!爷爷,木瓜!”爷爷的手指在算盘上停住了,弯腰笑道:“啊呀,我孙子的好口味。碛口的木瓜,大海的龙蝦!我孙子识货!等爷爷得空给你去摘。”他将身子一扭,大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我要爷爷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摘!”爷爷看看算盘,犹豫片刻,道:“好,好,好!现在就去,现在就去!”爷爷果然就去了。一路走,一路念叨着:“碛口的木瓜,大海的龙蝦。”爷爷去了很久才回来。那时他并不知道:碛口木瓜虽然好吃,但它长在离村落老远的山崖上,在无路可走的地方。爷爷在他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出现在大门口时,他只看见他的青布长衫上沾满了灰土,膝盖那里,裤子被撕破一大块,额头上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有鲜血正朝外洇渗。他将两颗黄中带白的木瓜递给他。他看见他的手上也满是划痕……

再晚些的记忆是在他第一次上学时。去时爷爷将他一直送到教室里,爷爷对他说:“散学了,和咱村的孩子相跟着回。走路边,不要到河滩去玩。”他看着他点头后,又巴巴地穿过几排座位,找到他们村二狗三娃说:“散学了,和我们家慧长相跟着回。走路边,不要到河滩去玩。”直看着二狗三娃点了头,他才返身朝外走。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回头对着他,又把刚刚说过的那话重复一遍:“散学了,和二狗三娃相跟着回。走路边,不要到河滩去玩。”他烦他了,吆喝道:“你还有完没完!”那时,他的老师正站在他的身边。对他说:“慧长同学,你怎么和爷爷说话呀!快赶上爷爷,对爷爷说对不起。”他犹豫了一下,听话地追了出去。可是爷爷已经走远了。他对着爷爷的背影大声叫道:“对不起。”不知他听到没听到。

然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后悔”是小资产阶级软弱病的表现!就在前几日,当他用一条牛缰绳拉着爷爷游过街后,他看见满街的人们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有人竟将一些黏糊糊臭烘烘的口水唾向他,他将心执硬,想:“革命者死都不怕,还怕你们的口水!”想过了,终归感觉不美。

他怏怏地走进马书记马市长(虽然碛口恢复了镇的编制,但碛口人依旧称马有义为“市长”。因为在碛口人的感觉中,“市”是一个比“镇”体面得多的字眼。盛慧长同志也是不能免俗的,也便依旧称他“市长”)的办公室。他嗫嚅道:“马书记,马市长,我……我爷爷……我……”

马书记马市长皱皱眉头问:“你后悔了?你想当软蛋吗?盛慧长同志,你那是小资产阶级软弱病啊!你知道对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软弱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你不是一再表示,要争取早日做个少年布尔什维克吗?现在,正是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是不是?”

慧长站在大奸商盛如荣的门槛外终于没有朝里走。他说:“程璐同志,你可不要犯小资产阶级软弱病啊!现在,正是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

小姨斜眼吊睛瞅了他一眼,道:“你倒代表上组织了?滚你的蛋吧!”

小姨璐璐就那样拉着程髂空诺ǖ亟舜蠹樯淌⑷缛俚奈荨5撬锩呤⒒鄢げ⒚挥小肮觥保嵌妓敌┦裁础H绻斜匾徒堑亩曰傲贡ǜ娓硎榧锹硎谐とァ

慧长站在门外,只听小姨对盛如荣说:“大舅,您们那分家分得的确不是时候,很容易产生不良影响啊。群众有些过激行为,您要正确对待。”盛如荣半天不吭声,末了叹口气,反问:“我不明白,你们共产党难道……难道就不记着我们也曾支援过抗日,也在支援革命吗?”小姨说:“记着呢。怎能不记?我们党对工商业者一贯都是保护的。我们对你们批评啊教育啊,实实在在也是在爱护你们、保护你们呢。凡对抗日对革命有过贡献者,等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们都会给他们奖励的。”盛如荣道:“不明白。”小姨说:“大舅呀,您现在不明白不要紧,将来您会明白的。”

盛如荣又是半天不吭声,末了又反问:“你爹不知怎样了?甚时能出来?你们这些孩子啊,别人要批要斗让别人批去斗去,你们怎能批斗自己的长辈呢?你知道做长辈的,他们心里有多难过呀?”小姨低声说:“大舅,形势啊!群众运动啊!理解不理解都得这么做呀。这么做,才能打消群众顾虑,真正把群众发动起来……这道理我给我爹讲过,我相信他不会记恨我。大舅呀,慧长他还是个孩子,眼下正要求进步呢,好事啊,您得理解!”盛如荣道:“我不理解!你们共产党难道……难道就不讲长幼礼数啊?”

盛慧长站在门外想:“好啊,恶毒攻击共产党了!狗胆包天呀。”

慧长正想着,老姑盛如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老姑盛如蕙摸摸他的后脑勺,问:“你小姨在不在?”

他朝屋里努努嘴,老姑就进去了。隔不多时,老姑将小姨拉出来了。

老姑盛如蕙看着小姨璐璐问:“你和马有义怎回事?”他看见小姨璐璐脸一红,说:“没有怎回事啊,怎了?”老姑道:“还怎了?他到家里去找你哩。装得像有多少重要工作似的。可我一看他那鬼眉溜眼……”璐璐小姨叫道:“您说甚呀?您说甚呀?甚是个鬼眉溜眼,您这语气成问题。”老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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