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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兄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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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奇怪地问:有事吗?

当然有事了。

她看了眼正在输液的病人,款款地走了出来。田村说了句“这里说话不方便”,就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最后停在医院门口的一棵树旁。他们的身前身后挂满了医院的白床单和被罩,在风中轻轻地飞舞。

她这时已经摘下了口罩,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田村咧嘴一笑:听我介绍完,你就认识了。我叫田村,是师机关警通连的。

说完,他又强调了一句:和刘栋是一个班的,也是同年兵。

石兰依旧矜持地看着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田村把身体倚在树上,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听说你爱读书,还爱写诗?

石兰纤细的秀眉向上挑了一下,警觉地看着田村:你来就是为了这事?

这事不行吗?

我还忙着呢,对不起。

石兰甩下这句话就走了,白大褂裹着的袅娜身姿,让她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的门诊楼里,田村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又抽了抽鼻子,一晃一晃地往回走去。

田村觉得石兰很有个性,这很好,如果没有一点个性,那就不好玩儿了。此时的石兰,就像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难啃的高地,越是难攻下,越能激发他的斗志。否则,说拿下就拿下了,又有什么意思?毫无悬念和刺激。田村冲师医院打了个响指,吹着口哨,精神抖擞地离开了师医院。

晚上连队开过晚饭,刘栋刚从食堂走出来,就被站在门口等他的田村叫住了,他冲刘栋勾着手说:来,咱俩聊聊。

他在刘栋和全连的这些兵中,有种天然的优越感。他和全连的战士中任何人说话,都是那么大咧咧的,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刘栋疑惑地跟在田村的后面,来到操场上。此时的操场空荡荡的,田村坐在篮球架下,刘栋站在那里,望着他。

田村翻着眼睛说:你和那个石兰是什么意思?条例上规定,战士在驻地是不允许谈恋爱的。

刘栋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和她什么也没有,我跟你说过,我们是在新闻培训班上认识的,我们也就是互相借书看看,就这么简单。

田村见刘栋认真了,就想把假戏真唱下去,他正色道:你还不知道呀,连里好多人对你都有反映了,他们说你在师医院认识了一个女兵,俩人眉来眼去的,借还书为名,实际上你们是在谈恋爱。

刘栋听田村这么一说,更是脸红脖子粗地辩解起来:胡说,我、我们根本什么也没有,这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管屁用,别人可是这么认为的。

刘栋一副大祸临头、不知如何是好的神色。

田村大度地挥挥手:这样吧,你们以后就别再见面了,你要是还书的时候,就把书给我,我给她送去。

这时的刘栋对田村是一脸的感激,他嗫嚅着:谢你了,那你就不怕别人说吗?

田村做出一副挺身而出的样子,正义凛然地说:我不怕!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看我这张脸,这是正义的化身,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刘栋认真地看了看田村的脸,没看出田村的脸比自己有多正义。刘栋就问: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田村站起来,拍拍刘栋的肩:谁让我在新兵连当过你的副班长呢。我看你是要求上进的,你文章写得那么好,为这点小事影响了你的进步,值吗?

答案在刘栋的心里当然是否定的,石兰的出现曾让他兴奋过,他也联想过许多关于美好的词汇。他每次打开石兰借给他的书,嗅着书页中散发出的淡雅之气,心里就会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仿佛石兰就站在他的面前,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他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却看不到未来和结果,也就只能莫名地兴奋和躁动着。谁知这种幸福感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田村当头一闷棍击得失去了方向;但也正是田村的提醒,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要进步,不仅要好好表现,还要在部队有出息,这时他似乎又看到了母亲和哥哥、姐姐注视自己的目光。一家人为了他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他不努力能对得起家里的亲人吗?

田村的几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猛醒,清醒的刘栋一把拉住田村的手:田村,太谢谢你了。

田村无所谓地说:赶明儿啊,你有什么事只管说,你看完了石兰的书,我会帮你还,你不和石兰见面了,也就没有人再怀疑你们谈恋爱了。

刘栋连连点头。

那天晚上,刘栋又到连队值班室看书时,总不能集中精力,眼前一会儿是石兰的影子,一会儿又是母亲和哥哥、姐姐,这些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搅扰得他一晚上也没把书看进去。

第二天一早,刘栋找到田村,把石兰的书交给他说:你帮我把书还给石兰吧。

田村接过书,放到自己的军挎包里,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田村又一次出现在师医院时显得理直气壮,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石兰。石兰正在拖楼道里的地,楼道已经被她打扫得干净整洁。石兰看见田村,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给你还书。

你还我书?

田村从挎包里拿出书,说:这是你借给刘栋的书,他看完了。

那他怎么不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他去吧。我来医院办事,他就让我帮他把书还了。

石兰接过书,看了一眼田村,此时石兰的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冒出,亮晶晶的,人显得越发可爱了。

田村没话找话地说:你爱看书是不是?我那儿也有好多书,我借给你看。

石兰不说话,又用拖布拖起了楼道。

田村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看也没多大收获,就走了,走了两步后,又停下来道:过两天,我还来。

石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他怏怏地走了。

石兰是在几天后,在师部队门前的哨位上见到了刘栋。她站在哨位下,仰脸望着刘栋: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还书?

刘栋目不斜视地说:我没有空。

没有空,我可以来取呀。

刘栋不说话,纹丝不动地注视着前方。

石兰继续仰着脸问:那咱们以后还交换着看书吗?

刘栋面无表情地说:咱们来往多了不好,以后有事还是写信吧。

咱们就这几步路,写什么信啊,累不累呀。石兰嘴里嘀咕着,忽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就走了。刘栋望着石兰离去的背影,努力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时,石兰已经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就有了潮湿的东西。

22。田村请战

一九七九年初,田村的英雄梦燃起了一线曙光。南线部队引发了一场南疆自卫反击战,部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由原来的正常训练,变成了一级战事准备,各个团的作战部队都是枕着背包入睡,有的部队被拉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防空工事,那些工事大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山洞。

十三师地处北部边疆,离南疆战事遥远得很,但当时所处的国际和国内的环境,北部边陲并不比南疆轻松。师机关警通连的干部战士也是全副武装,师指挥所转移到了地下,就剩下空空荡荡的院落,门岗也变成了双警卫。卫兵荷枪实弹,头戴钢盔,仿佛敌人随时就会来到眼前。住在部队周围的老百姓,看部队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以前是那种漫不经心式的。在他们的眼里,和平时期的军队就是喊喊跑跑,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此时部队营院的喊杀声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肃穆,这种安静中的肃穆给人一种杀气。人们经过部队营院时,脚步都放轻了,眼神里充满了神圣。这就是和平和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变化。

田村在那一段日子里,养成了读报和听收音机的习惯。他读的是《解放军报》和军区的报纸,收听的是中央新闻台。报纸上和收音机里报道的都是前线部队的战争状况。那时,田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到南方军区当兵。如果去南方当兵,这场南疆战事他一定会参加。

南疆战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十几天的工夫,大部队就凯旋而归,只留下小股部队坚守在猫耳洞和敌人打消耗战、持久战。这时,就开始有后方的部队调到前线去轮战。

田村以为南疆战事会持续一阵子,没想到,这是一场雷阵雨,说过去就过去了。雨过去了,地皮还没有湿透,很不解渴。那会儿他还想着南边打起来了,北面也会开战,如果北面真的打起来了,肯定不会是小打小闹,一定是大打出手。在这场严峻的战争面前,一定会有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从小到现在,他一直羡慕父亲那一代军人,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成长,每天都在轰轰烈烈中度过,那才是军人的生活,而和平时期的军人简直是太没意思了。南疆大规模战事结束后,一个又一个英雄诞生了,报纸上、电台里,每天都是英雄们的事迹和故事。好在南方并没有完全平息下来,部队仍在绵绵的春雨中坚守着阵地。此时的田村异常渴慕南方的英雄。

大规模的作战,十三师没有机会参加,首批去南方的轮战部队,仍然没有十三师。搬到阵地去的指挥所和作战部队,又陆续撤回了,营院差不多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景象。走在院外的老百姓,伸着脖子往部队大院里张望,最后就大着胆子冲院里的军人说:首长,这仗不打了吧?

田村真的有些急了,十三师不去,他自己也要上去,于是他写了请战书,请战书的内容是视死如归的,语气是悲壮的,情感是真挚的。他把请战书递给了连长和指导员,指导员看了请战书,说:好,不错,你能有这种积极的态度,很好!

说完,指导员就把他的请战书放到办公桌上的纸袋里了。

他从连部回来后,一直等了三天,也没有任何动静。第四天的时候,他又写了一份措词更为急切的请战书,递给了连长和指导员。

这回,连长和指导员对他似乎有了耐心,指导员还给他倒了一杯水:小田,别急。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其实我们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但我们是军人,一切行动要听指挥。参战部队有参战部队的任务,我们在这里坚守着,这也是我们的任务。

田村又一次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连办公室。他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南疆的战事越来越趋于平淡了,再这么等下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思前想后,他要写血书,要把这封血书直接送到师长那里去,他不管十三师参不参战,反正他要参战。按当时他的理解是,作为军人,想打仗还不是一件好事?当下,田村咬破中指,血流出的瞬间是很疼的,但田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写完血书后,他来到师部大楼,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师部办公楼,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柳师长的办公室。柳师长五十来岁的样子,戴着花镜,在田村眼里,柳师长一点也不像师长,倒像个教书的老师。田村在师长门口,气壮山河地喊了一声:报告——

师长抬起头,吃惊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田村。田村这时热血冲头,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了,径直走进去,把血书递到师长面前,就一言不发地等在那里。

柳师长一目十行地把血书看完,抬起头道:你是田村?

田村挺直腰板说:我是警通连一排三班战士田村。

柳师长扶了扶眼镜道:噢,我知道了,你不是田副军长家的孩子吗?我和你爸可是老战友,来来,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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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村不想和师长聊家常,仍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严肃地说:师长,我要上前线。

柳师长就笑了,一边笑一边说:行,这一点像你爸,你爸当年一听说打仗,脑门都乐开花了。

田村没有笑,他在等待着师长的答复。

柳师长摘下花镜,放在桌子上:好,有参战的热情就好。写的还是血书,挺坚决的嘛。你的要求我们师党委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从师长的口气里,田村似乎看到了希望,他觉得自己该做一些参战的准备了。回到宿舍,看着自己的行李,还有床下的脸盆,又觉得没什么可准备的。想了想,他决定给父母留下一封信。

田村从师长办公室出来后,柳师长就一个电话把宣传科的魏科长叫了过来,师长把田村的血书递给魏科长道:我看这件事该宣传一下,都写血书了,一个高级领导的孩子,不容易,气可鼓,不可泄哟。

魏科长接过血书说:师长,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人去宣传。

宣传科安排了一个干事,还有刘栋,来采访田村,地点就在连部的办公室。干事和刘栋都拿着笔记本,样子严肃而认真。干事冲刘栋说:田村是你的战友,你们又是一个班的,这篇文章主要由你来写,我把关。

刘栋就问田村:田村,你为啥想到写血书请战?

田村一副不配合采访的样子,他靠在椅子上说:我想去参战,不想和你们在这儿磨牙。什么血书不血书的,那是我参战的决心。

干事换了一个角度问:那你谈谈参战的动机。

田村瞪了眼干事说:刘干事,难道你不是一名军人?军人参战还能有什么动机?军人不打仗,不报效祖国,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刘干事被田村的话给噎住了,想发作又不好说什么,就低下头,在笔记本上乱写了几笔。

刘栋赶紧说:刘干事,我和田村是一个班的,我了解他,等我把文章写完了,再请你过目吧。

刘干事就把笔帽合上,站起来说:那你们聊吧。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瞪了一眼田村,嘴里嘀咕着: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兵。

刘栋也插上笔帽道:田村,不用采访了,我知道这篇文章该怎么写。

田村瞧着刘栋道:你们这些人整天满脑子就是编故事,故事编得再好,能把敌人编跑啊?军人要的是流血牺牲,我跟你们这些人没话说。我不想当请战的典型,我就想参战,你懂不懂?

说完,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刘栋望着田村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田村请战的热情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但他去意已定,他认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么是英雄,要么是狗熊。田村要成为英雄,他把血书送给师长后,曾幻想着师长会批准他的请战,隆重地送他去战场,没想到的是,师长也不支持他,还要树立他为请战的典型,这样的典型他不想当,他要参战。优秀的军人,只有在战火中才能得到永生。

田村不想犹豫了,南疆战事已接近尾声,他要赶上这次军人的盛宴,他决定偷偷去南疆参战。他是在午夜时分离开的,他是午夜岗,那会儿师机关的双人岗又变成了单人岗,这是他离开十三师的最好机会。枪就握在他的手里,那支半自动步枪里,压着五粒黄澄澄的子弹。他腰系武装带,头戴钢盔,完全是一副战时的装扮。接岗不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离开了十三师,跑步向火车站而去,他要在那里登上开往南方的列车。

田村的消失,是接他岗的刘栋最早发现的。当刘栋走到岗哨时,发现哨位上空无一人,还以为田村去厕所了,他就站在那里等,仍没见到田村的影子。他去了厕所也没找着,又站在哨位上喊了几声,还是没有看到田村。联想到白天田村的反应,刘栋觉得事情不妙,就在哨位上打通了连长的电话。

很快,连长、指导员都来了,他们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田村,事态就显得很严重了。连长马上下达了紧急集合的命令,在紧急集合的过程中,田村同宿舍的战士发现了田村留给父母的信,信的内容暴露了田村的去向。

于是,连长把田村失踪的情况报告了师值班室后,驱车驶向火车站。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田村一定会坐火车走。向售票员一询问,售票员讲确实有位战士要买去南方的票,但夜里没有车,那个战士就走了。连长决定沿着铁路去追,在太阳初升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田村。

田村掮着枪走在两根铁轨中间的枕木上,枪刺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他大步流星,目标坚定,正挥汗如雨地向南方的圣地进发着。

军车很容易就超过了田村,当连长、指导员从车上走下来时,田村看到了,他的身子一软,眼一黑,就坐在了铁道的枕木上。他冲着走向他的连长、指导员抱怨道:我想参战怎么就这么难啊。

田村被押解回师里后,关了禁闭。在关到禁闭室前,连长和指导员找田村谈了一次话。

指导员说:你参战的热情是好的,但你私自离开岗位就等于是逃兵。你要彻底认清你的错误。

田村低着头道:我想参战,有什么错?我不怕死,我要当英雄。

连长背着手,在田村面前踱来踱去,他的样子很气愤,说话的语气也很激烈。他用手指着田村的脑袋说:你到现在还没认清你的错误,这要在战时,你这是临阵脱逃,要上军事法庭的,你懂不懂?

田村梗着脖子喊道:我不是逃兵,我要上战场,去杀敌、立功。

指导员说:我们已经肯定了你报效国家的热情,可你也不能这么无组织、无纪律!部队有总体部署,大家要都像你这样,还是部队吗?

田村不说话了,脖子仍那么梗着。

指导员和连长商量了一下,鉴于田村目前的态度,只能让他到禁闭室里去冷静一下。

田村的事轰动了整个十三师,在田村失踪的那一段时间里,师值班室又把这一消息报告了军值班室,军值班室再将消息报告了田副军长。

田副军长震怒了,他对值班员喊:给我派车,我要去十三师。

越野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向十三师赶去。田辽沈向十三师怒气冲冲地进发时,杨佩佩还不知道田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照例心情美好地哼着歌儿,到军机关门诊部上班。

刘栋给田村送来了午饭,田村别着脑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看刘栋,也不看碗里的饭菜。刘栋小声劝道:连长让我给你送饭,你就吃点儿吧。

田村气哼哼地说:我不吃,气都气饱了。

刘栋一脸诚恳地劝道:你要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承认错误就走不出禁闭室。

我没错,我要求参战还有错?你不要来给我做工作。你走!

刘栋立在那儿,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

这时,田村又朝刘栋吼起来:还没轮到你来教训我,你快走!

听田村又一次轰他走,刘栋只好离开了。

田辽沈出现在禁闭室,让田村大吃一惊,他慌乱地从床上起来,表情复杂地站在父亲面前。

田辽沈大喝一声:田村,你是一个逃兵!

田村一下子就强硬起来,他不承认自己是逃兵,他只是想参战,怎么就成了逃兵?他大声地喊着:我不是逃兵!我要在战场上做烈士!

田辽沈面对田村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忍无可忍,终于挥起了手,就在手要落下去的一刻,跟在他身后的指导员大喊了一声:首长——

这一声把田辽沈喊清醒了,他举起的手没有落下来。眼前的田村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一名士兵,在这种场合,他是不能打他的士兵的。田辽沈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他用手指着田村的鼻子说:听说你还闹绝食,你这是做给谁看呢?你不承认错误,还绝食。好,你要绝食你就绝下去,有了后果,不用你们十三师的领导承担,一切后果由我来负。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亲的气势把田村给镇住了,他怔怔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

指导员在一边小声劝道:你的事情军里都知道了,看把首长给气的。

田村那封信是连长、指导员转交给田辽沈的,这是田村留给父母的。说是一封信,还不如说是遗书——

爸爸妈妈: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十三师了。我不是十三师的逃兵,我要参战,军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爸爸,你不是经常跟我说,好男人要死在战场上吗?我从当兵那天起,就想做一个好男人、好军人,我等待着战争,报效祖国,现在终于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了,爸爸妈妈,你们别为我难过,你们的儿子是为祖国而战,你们应该为我感到光荣。再见了,爸爸妈妈……

田辽沈读着田村留给自己的信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眼里噙着泪,手在颤抖。他慢慢把信叠好,揣在自己怀里。离开十三师时,他冲柳师长说:田村是你们十三师的战士,请按部队条例对他进行处理,不要考虑他是我的儿子。

说完,他连夜坐车返回了军里。

杨佩佩是在第二天读到田村的信的,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她读完这封信时也是唏嘘不已,喃喃地道:咱们的儿子长大了。

田辽沈也咬着腮帮骨说:田村这一点还真像我年轻那会儿。嘿,这家伙真是我的儿子。

杨佩佩哽着声音说:他本来就是你的儿子。

田辽沈背着手,望着窗外:让田村去当兵没有错,他是块好钢,可还需要锤炼。

那次,田村受到了行政严重警告的处分,他为自己的英雄梦想付出了代价。

第七章

23。拉练——歇马屯

那时的部队每年都有拉练的任务,所谓拉练,就是把部队拉到营区外进行训练,营区训练如同纸上谈兵,只有拉到野外才是和实战相结合。中国的军队毕竟是从游击战中壮大成长起来的,这么多年了,部队拉出去训练,仍然是采用过去的游击战术——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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