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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因灵魂而被爱:张爱玲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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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意义上说,幻灭未尝不是一种淬火,所谓百炼成钢,总要经历这么几道工序。从此之后,张爱玲再也不会那么激烈地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把人世间劈成天堂和地狱这两半,她学会静默艰涩地审慎地触摸生活,感受它的繁复多变。

黄素琼也许会申辩,说她制造这些压力全是为张爱玲好。事实也是这样,张爱玲发愤图强,1938年,她报考伦敦大学,获得了远东区的第一名,但这时欧战爆发,她没能去成伦敦,第二年改入香港大学,黄素琼则随美国男友去了新加坡。

你看,黄素琼的教育挺成功是不是?她对张爱玲的质疑、埋怨、批评,放在现在可以叫作挫折教育,我听过无数人抱怨,它让自己的成长期变得昏天黑地。“为什么你不如××?”“你看你有多蠢?”“考不到××分就别回家了!”……张爱玲提到,她看到美国棒球员吉美·皮尔索的传记电影,几乎号啕,“从小他父亲培养他打棒球,压力太大,无论怎样卖力也讨不了父亲的欢心。成功后终于发了神经病……”

是的,你给我的压力也许能让我成功,却会让我变成神经病,让我怀疑自己是不被爱的。这怀疑,若是放到一个以敏感著称的天才身上,更有被放大的可能,然后,在香港,张爱玲与黄素琼短暂相聚时,就出现了我们前面说过的“八百块事件”。

这件在张爱玲的心灵世界里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暗自揣度一下,没准儿我妈也干得出来,假如她也爱打个牌的话。说不定,她还觉得自己这一招绝妙呢,四两拨千斤地打击了那个少女刚刚冒出的爱情小幼苗。在对待子女的感情问题上,很多父母都是自以为聪明的。

张爱玲回到上海后,写了篇“自曝家丑”的文章,得罪了她舅舅,她姑姑警告她说,你母亲回来会生气的。张爱玲说,母亲怎么想,我现在完全不管了。她告诉她姑姑,是因为那八百块钱。她还说,她一定会把母亲在她身上花的钱全还给她的。嗯,还了你,你就不是我的债主了,就不可以再对我评头论足挑三拣四,让我一直生活在你质疑的目光里了。

还了你,我们就不相干了,你就不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动我的钱了,你不知道,你动的,是我的一整个世界。

最完美的梦想是将钞票放在一打深色的玫瑰下,装在长盒子里还给母亲。但这抒情的梦想的前提是,她首先得有钱,在她成为一个作家之后,张爱玲对稿费的计较,众人皆知。

她跟胡兰成解释,胡兰成过后拿了一箱子钱给她,后来又给了她很多钱。她把这些钱变成黄金,像一条紧张的蛇,蛰伏在洞口,等待着她的债主归来。

旋即日本投降,胡兰成开始逃亡生涯,他需要钱,她知道他需要钱,她这时应该慷慨赠金,像戏文里上演的那样,用胡兰成的话,则叫“报他的恩”。但是,相对于这乱世情,还母亲的钱,仍然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主题,她硬着心肠想,反正有他侄女青芸照顾他,反正青芸已经为他牺牲掉了。

她因此变得更敏感。当他沉默,她就觉得他是怪自己不拿出钱来;当他说别人“心肠坏”,她也觉得他是在指桑骂槐,怪她不拿出钱来;她可以千里迢迢去看他,牵肠挂肚,在他面前泪水横飞,就是不愿意拿出钱来;她觉得,自己逼出了住在他灵魂里的那个“泼妇”,变着法子诅咒她的一毛不拔,可她就是不肯拿出钱来。

近乎草木皆兵,胡兰成的朋友跟她说起胡兰成的新欢小周,她也觉得那人是用这种方法刺激她,要她拿钱。“吓不倒我。”她心意如铁。没有比还母亲的钱更大的事件,她少女时代就积攒起来的意志与决心,谁也不能抗衡。

黄素琼终于回到中国。张爱玲选了个时机去还钱。没有玫瑰,没有长纸盒,二两小金条放在手心,简直担心会从手指缝里漏掉。她还赔着笑递过去,感谢母亲为她花了那么多钱,“我一直心里过意不去”。她说这是还她的。‘w…r…w…h…u。c…o…m‘

她母亲落下泪来。这一招对黄素琼的打击,想来不比当初黄素琼把那八百块钱轻易输掉时,对张爱玲的打击小。不管张爱玲说得多么客气,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二两金子上,聚集着的决绝与冷酷。她这样对女儿说:“就算我不过是个待你好过的人,你也不必对我这样。‘虎毒不食儿’嗳!”这话让张爱玲十分诧异,她那女神范儿文艺腔的母亲,竟然以女佣余妈、碧桃她们的口气,引用这句南京俗语。

也许,她们母女最大的隔阂在这里,张爱玲始终高看了自己的母亲,就像她小时候,仰起脸看着她母亲梳头,以为她是那样美丽、强大、不可攻克。她因此高估了母亲对自己的伤害,黄素琼一个也许随意的举动,都被她读出深刻的恶意,假如她能明了她母亲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处处完美,做事也欠思量,是否,就能更早的时候,多一分释然与原谅?

黄素琼则是低估了女儿,当那些语言脱口而出时,她还是把女儿看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以为自己的那些情绪发泄,不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反正是为了他(她)好”,做母亲的,通常以为“政治正确”就够了。

最后还是没还成,张爱玲硬着心肠想,不拿也罢,不拿也没有别的了。

我还了,你没要,这笔债也算了了,别以为你还能在我这里留点儿什么。

说起来真绝情。

但这一次,她不断地感到她母亲正在老去,感到周围的人,对她母亲的冷淡,她时常诧异,却不知道这诧异便是不平。她的作品被桑弧改编成电影,她母亲去看,非常满意,张爱玲诧异她也像普通父母那样,对子女的成就容易满足,她没想过,她母亲也许不过是个做得不太好的普通母亲。

黄素琼再次离去,去了她喜欢的、洁净的欧洲。张爱玲随后去了美国。她们母女此生再未相见。1957年,黄素琼在英国住进医院,她希望张爱玲能够到英国与她见一面,写信给她“现在就只想再见你一面”。张爱玲写信对她的好友邝文美说:“我没法去,只能多多写信,寄了点钱去,把你于《文学杂志》上的关于我的文章都寄了去,希望她看了或者得到一星星安慰。后来她有个朋友来信说她看了很快乐。”

一个月之后,黄素琼去世,没有亲人在身边,不知道她最后的时刻是怎样度过的。她留给张爱玲一箱古董,张爱玲靠变卖那些古董,挨过了和赖雅在一起时的困窘时日。

就在她母亲去世的前一年,张爱玲曾经怀孕,随后流产,许多人提起过这件事,《小团圆》里将它写得触目惊心。在小说里,赖雅化名为汝狄,他劝盛九莉生:“生个小盛也好。”盛九莉笑道:“我不要。在最好的情形下也不想要—又有钱,又有可靠的人带。”

那个男婴最终是被抽水马桶冲下去了。她后来解释说她不想要孩子,是因为“觉得她如果有小孩,一定会对她坏,替她母亲报仇”。

她心里对母亲是有歉疚的,但并不原谅。

她不要孩子的决定就当时的生活状态来说是对的,却使她失去了一个理解和原谅母亲的机会。并不是“养儿才知报娘恩”,生孩子是自己的决定,谈不上报恩这种话。只是,当一个女人有了孩子,才知道做母亲多么不易,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中,你会在原谅自己的粗疏时,体谅当年的母亲;你会因为变成女人,而将当年那个不成熟不完美的母亲视作姐妹,消解掉许多误会形成的隔膜;甚至于,你对一个孩子的母性会扩大到对整个世界,回头再看母亲,她的很多错,对你的很多伤害,都是因为她在自己的成长期,曾遭遇过更多的伤害。

以黄素琼为例,她出身名门,祖父为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家中极为守旧,打小裹脚,读的是私塾,弟弟却被送进震旦大学。若是在过去,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在那个大变革的年代,黄素琼心中就颇有一番起伏。她的要强,她对新世界的迷恋,皆是因此而起。

另一方面,她是遗腹子,没见过父亲,从小见的,只有嫡母和亲生母亲这两个寡妇,她心中有阴郁的一面,也就不难理解了。她不是故意要那么暴躁严苛的,是命运要她这样,若能理解这一点,会不会就会少点儿伤痛?就像我小时候我母亲也极端暴躁,经常口不择言,我是在很多年之后才领悟到,她不知道如何善待一个孩子,是因为她不曾被世界温柔相待,她以为这样也可以。事实上,比起她曾遭遇的那些,我所受到的伤害确实不值一提,她也许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张爱玲有没有想过这些呢?也许她也想过,只是没有力量改变自己,积习已经积重难返,她也没有契机让自己从中脱离。

没有哪一种爱不是百孔千疮的。这句话在张爱玲总结她和母亲的关系时出现,问题是,百孔千疮的爱也是爱啊,也能够温暖人心。作为资深张粉,我对她最不赞成的,就是她这种感情上的完美主义。她一向反对文艺腔,可是,我得说,她对于完美整齐的感情的追求,实在是太文艺腔的一件事。

母亲,最后只能是睡在她的血液里。她们甚至没有一张合影。

10 父亲张志沂:前世的情人,还是怨偶

张爱玲的父母,一个过时得让人叹息,一个新锐得让人侧目,但是,正是有了这太旧的父亲,和太新的母亲,正是触及灵魂地感受到两种思想的交融与碰撞,撕扯与挣扎,才会诞生如此绝世而独立的张爱玲。她立于时代之上,不被成说牵制,不随潮流而动,孤独地固执地揭示人性的幽微之处,她的文字,也因此如河底美玉,几经时间之水的洗涤,愈加璀璨。

1。他还没长大就过时了

张爱玲的小说《心经》,讲一个女孩子和自己的父亲相爱,热烈到惨烈的感情,偏偏用清淡的笔调写来,直叫人毛骨悚然。

张爱玲说自己的小说,大多有所本,不知这篇小说的原型来自何处?联想作者生平,就算我八卦吧,我也得说,这里面似有她本人的感情经验。不是都说,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吗?虽没到小说里那个地步,但,同样是一种骤冷骤热的,被阻滞了的爱。

从默契融洽,到分道扬镳,几乎是在一瞬间,好像一只曾经精美的瓷瓶,被掼碎在地,光弧划过,碎片飞溅。张爱玲和她父亲张志沂,各自掉头走开,却在别人无法注意到的瞬间,拾起残瓷一片,珍藏在心,即便被那棱角划得伤痕累累,仍然无法舍弃。

当张爱玲和张志沂天各一方,彼此想到,是否各有各的委屈与芥蒂?其间的酸楚难言,倒跟爱情有点儿相似。创伤多半因为爱而不是不爱,求近之心往往弄成疏远之意。

要说清这一场父女恩怨,首先要弄清张志沂这个人。张爱玲笔下的张志沂,是一个非常容易被妖魔化的形象,他抽烟、逛妓院,不求上进,没有责任感,行为方式堪称简单粗暴。当年,张爱玲揭露父亲对自己施暴的文章《私语》以英文发表时,那家报纸就用了“What alife!What a girl’slife!”这一惊一乍的标题,显见得张志沂是一个十足的恶棍。

但是,张爱玲的文字和眼光,从来就不是平面的,只要读者再多一点儿耐心,就可以从张志沂的表面,看到他的内里—他是时代断裂造成的一个“多余的人”,他长成这样,不能由他自己负全责。

《孽海花》为张爱玲的奶奶李菊耦量身定做了一则传奇,说她在签押房里与张佩纶相遇,豪门小姐怜惜落魄才子,她为他写的诗偏巧被他看见,更加幸运的是,得到了老爹爹支持,才子佳人的戏码,演变成童话的结局: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李菊耦和张佩纶唯一的儿子张志沂说,这个情节是假的,那首诗是假的,奶奶所有唱和的诗都是爷爷自己做的,而且,奶奶绝不可能在签押房里与爷爷相遇。

他干净利落地剔除了所有传奇元素,将“爷爷奶奶”的故事还原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平淡姻缘,两人年龄与身份的差异,则是因为李鸿章择婿太不按常理出牌。老李后来又将小女儿嫁给小她六岁的任家少年,完全不符合“中国式婚姻”的习惯,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说:(任家少年)一辈子嫌她老。

比较而言,李菊耦还算是幸福的,浪漫的前传虽是小说家言,她和张佩纶婚后的生活倒也算安逸,风晨雨夕,庭前阶下,他们煮酒烹茶,谈诗论画,简直有点儿像当年的李清照和赵明诚了。可是,首先,就像李清照的快乐生活终究风侵雨渍百孔千疮一样,有谁能够在时代大格局隐隐的威胁之下,坚守住个人的幸福堡垒?张佩纶不是赵明诚,李菊耦也做不了李清照,从一开始他们的快乐就不是多么真切,更像浮在荷叶上的露珠,晶莹流转,看上去很美,但跟荷自身总是隔了一层。

张佩纶晚年自称生不如死,可见他不曾真的幸福;李鸿章写给李菊耦的家书里,总是劝她要开心一点儿:“素性尚豁达,何竟郁郁不自得?忧能伤人,殊深惦念,闻眠食均不如平时,近更若何?”……老父亲殷殷之言,令人感慨,却收效平平,李菊耦后来在亲戚间有孤僻的名声。我仿佛看见他们在风花雪月的背面,侧向无人的一隅,嘘出一口气,露出不快乐的表情。

《对照记》里,有李菊耦中年时期的照片,她发胖了一些,眼睛定定地看着镜头,像是一个极平凡的母亲,内心所有的稳定,都来自身旁的一双儿女。

这双儿女,就是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和姑姑张茂渊。

多年来,李菊耦配合张佩纶,上演隐士夫妇的风雅风范,但“煊赫旧家声”里的浮华影迹,未必真能在她心中消弭。何况,在当年,她就不是一个只识妇德与女红的千金小姐,也不是杜丽娘或者崔莺莺式的纯情女生,她是能帮助老爹爹看公文的,从婚后和父亲的来往书信中,也可看出,她对于官场人物、规则,都有着深刻的了解,这样的一个李菊耦,不大可能甘心于边缘状态。娘家的兄弟们时不时就有一个“阔了”,她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压力转化为动力,动力放在培养儿子上。可惜,正像周杰伦唱的那样,观念不及格,其他全是垃圾,李菊耦的苦心孤诣,也可以换成另外四个字,叫作“不合时宜”。她老爸和老公都是少年进士,科考高手,靠文章起家的,李菊耦立意在儿子身上复制他们的成功,打小就盯着张志沂背书。“三爷背不出书,打……罚跪。”这是老女仆的回忆,李菊耦的严厉取得了成绩,多少年后,张志沂还能将古文时文甚至奏折倒背如流,无事时在家里绕室咏哦,末尾处拖了长腔,一唱三叹地作结。

这份童子功是扎实得可以,但又有什么用?1905年,张志沂十岁左右清政府就废了科举,再也不是一篇八股定终身的年代了。张爱玲听她老爸背书总是觉得心酸,因为毫无用处,张志沂这样孜孜于背诵“毫无用处”的东西,是惯性还是潜意识中的一种抗议?搭进了金色童年不算,硬生生地被灌进一肚子无用的学问,不惆怅是不可能的。

除了学问,李菊耦在思想意识上也对儿子严防死守,纨绔子弟,鲜衣怒马,那么她就把儿子往土了吧唧上打扮,给他穿颜色娇嫩的过时衣服,满帮绣花的鞋,没有一副时尚的行头,他就该羞手羞脚地见不得人了,亲戚家那些时髦子弟也不会愿意带他玩。

不承想,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张志沂小同学穿着绣花鞋,走到二门上,四顾无人,取出袖子里藏着的一双时尚新款,换下来,走出去,女仆在骑马楼的窗子里窥到,想笑,又不敢笑,“怕老太太知道了问”。一双绣花鞋,哪能挡住时代、家族、社会各种因素的进犯?何况这颗正在成长的少年心,就想扑通一声跳进那大染缸里去。李菊耦从娘家带来的“先进”经验里,似乎只有一点是可取的,那就是培养儿子饭后“走趟子”的习惯。所谓“走趟子”,就是踱步,所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好习惯,难坚持,李菊耦的老爸李鸿章属于能坚持下来的极少数,在军中也照做不误。李菊耦将“走趟子”作为家族优秀传统,移植到儿子身上,多年后,张爱玲经常看见她爹围着铁槛一遍遍地转圈,在烟榻酒桌之间,秉烛夜游之余,他哪儿需要像走趟子这种投入时间少而收效巨大的运动?没有了李中堂家国在身的庄严感,张志沂的绕槛而行,就有了一种讽刺意味,一种笼中兽般的荒诞。

在其母的精心教育下,张志沂还没长大就过时了,一个天生的遗少,处处都别扭。

三十来岁的时候,他也曾在铁路局和银行做过英文秘书,第一次是因他生活放荡,声名狼藉,影响到引荐他的堂哥的官誉,致使堂哥“下课”,他也丢了工作;第二次则是因为他供职的银行有日方背景,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怕被误认为汉奸,主动辞职。两次原因不同,但给他留下的记忆都是不愉快的,他干脆再不出山,就靠着母亲的那份遗产,过着堕落但也不是很快乐的生活。

2。被时代和妻子一同抛弃

也许李菊耦预感到,重振家业成了一个邈不可追的梦,她转攻为守,老女仆话说当年,首先想起的就是老太太怎么变着法地省草纸。

从李菊耦留下的丰厚家产看,她还没到这个地步,节省草纸,与其说是一种必须,不如说是内心恐慌的外显。既然希望无法抓摸,她只有用心算计手中的所有,延缓坐吃山空的速度,却想不到没等到坐吃山空,她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张爱玲说:“命运就是这样防不胜防,她的防御又这样微弱可怜。”

李菊耦去世的第三年,张志沂娶了亲,对方是李鸿章的好友、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的孙女黄素琼。对于门当户对这件事,经常看到网络上的讨论,力挺者居多,尤其是一些当年不信这个邪吃了亏的主儿,大谈门当户对的好处,生活习惯相似,有共同语言,等等。不过这也难免有失偏颇,若是张志沂先生和黄素琼小姐九泉之下有知,一定要跳出来掰扯一番,这两位,都是“门当户对”的受害者。

黄素琼的祖父黄翼升戎马一生,官运亨通,却有一憾事—人丁不旺,他本人四十七岁才得了个独子黄宗炎,这个儿子快三十了,还没有孩子。黄宗炎的老婆贤惠,亲自跑到乡下给老公买了个姨太太。等姨太太终于怀了孕,黄宗炎却病逝于广西盐法道任上,姨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是黄家唯一的血脉,大太太唯一的指望。临盆这天,大太太紧张至极,听接生婆说是个女孩,当即昏倒过去,然而,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里面还有一个,而这个,是个男孩,大太太短时间内经历大悲大喜。

这是张爱玲早年散文里写到的,多年后,她在《小团圆》里告诉我们,那个男孩,其实不是姨太太生的。黄宗炎病逝时,姨太太还大着肚子,黄家的族人气势汹汹上门争夺财产,若生下来的是女孩,家产就没这些女人什么事了。大太太胸中有韬略,让用人去外面抱了个男婴送进内宅,只说是个双胞胎,一路的惊心动魄自不必说,好在,有惊无险地成功了。

不知道《小团圆》里这段是否属实,但大太太对这个帮助她们维护了家族财产的男孩仁至义尽,待他长大将他送进了震旦大学,那个女孩倒留在家里读私塾,还缠了一双小脚。那女孩,不消说,就是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

按这个趋势,黄素琼本该长成张爱玲笔下的白玫瑰,但不同的性格加诸不同的命运之上,会有不同的结果,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用它来梦想光明。

比如说,她没有进过学校,就对学校无比向往,她用幽深庭院里一个寂寞女孩的想象,将“学校”这个新生事物包装得光芒万丈。在那个天翻地覆的年代里,新生事物层出不穷,可样样都与她无关,她的向往,既甜蜜又酸楚。

二十岁那年,她带着嫁妆,更带着已成形、未出口的梦想嫁给了张志沂。他们开始时相处得不错,张志沂读过很多书,中英文都不错,乍一看也像个有新思想的人,而黄素琼漂亮、上进、志存高远,又有一些楚楚动人的缺失感,看上去也很可爱。《对照记》里,收有一张照片,张志沂小夫妻和亲戚家的几个年轻人围桌而坐,背景应该是个大花园,草木繁盛,绿意幽然,黄素琼跷着兰花指提起水壶续水,喇叭口袖子垂下来,风姿绰约,这场景好像一帮学生聚会,是他们最好的时光。

时尚杂志总是在对女人谆谆教导—不要梦想去改变男人,当然,男人也别想改变女人。其实,别说改变对方,改变自己都不容易。蜜月期里,张志沂也许会稍稍收敛自己的荒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是不愿意好好对她,而是,他更爱自己,更舍不得让自己受委屈,时间一长,尤其在张爱玲和弟弟出生之后,他管不住自己了,又出去鬼混,抽大烟,逛妓院,跟过去的生活衔接上了。

黄素琼不能接受,从极封建的家庭里走出来,她比别人更向往光明健康的现代生活方式,纳妾、抽鸦片,如昏昧陈旧的梦魇,她躲之不及,唯恐沾身,如何与之朝夕共处?

这时小姑子张茂渊出国留学,她以监护为由,同去了英国。旧家庭出来的女子,一般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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