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纵欲时代-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再者说,她对丁少梅还有些女人应有的想法。为了看住这个男人,她绝不会做小女儿状,羞怯换不来好男人。

大半瓶烧酒在两个男人腹中点起一团热火,暖烘烘的,额上见了汗。俞长春从桌下又摸出一瓶,口上插着截儿玉米芯当瓶塞。

“大直沽那地界酒坊如林,可就这家的货够味,卖得也便宜。就算我手头短些,每个月他们照旧给我送来十斤二十斤的。”俞长春发觉他现在没有一丝一毫不适的感觉,往日在富人面前的拘谨、怨毒全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眼前这人分明是个对等的朋友。也许,从今往后再与有钱人打交道,他能够像一条真正的汉子。他的目光转向雨侬,像是要求证自己的想法,反而忘却了刚开的话头。

“长春兄不宽裕?”丁少梅这话是问雨侬。

“君子固穷,自家吃用没什么宽裕不宽裕的话,饿不着便可抗日。”俞长春今晚半斤烧酒下肚,却清醒得出乎意料。“只是,这抗日是件花钱的事,让人头疼。”

丁少梅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钱的事最简单,他刚刚挖了个“洋金矿”,但却不忙开口,助人急难,也得要对方见情才是。他把杯中的酒一口干掉,太难喝。

三人一阵沉默。

雨侬下楼去为他们烧水沏茶,心中想的是,喝两杯浓茶解解酒,便把丁少梅拉回家去。她后悔带丁少梅过来,还是让他跟着老吉格斯混去吧,那样冒的危险还少些,只要当心范小青就是了。

丁少梅决定行一步险棋,复仇的事,安安逸逸地干不成,更少不得帮手,便道:“长春兄,你我倾盖知交,按理说,有些话我照样不该问。可是,沦陷期间,交浅言深的忌讳也顾不得了,我问一句:你是哪一种抗日分子?”

“杀人的那种。”大英雄的言谈理当简洁如儿语。俞长春坐直身子,把烟斗插在嘴里。

“刀?枪?还是毒药?或者‘我有笔如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才能,选择不同的手段。丁少梅必须得弄清楚潜在合作者的脾性。

“炸药。”俞长春喷出的烟气之浓,好似狂奔的机车,燃料中梗子太多,辣眼。

丁少梅忙点上自己的三炮台,解解眼前燃湿柴般的浓烟。选择炸药为武器,这种人多半有股子疯劲,他挺满意。

“可是,我兜里的钱只够买挂鞭炮,五百头的。”俞长春有些丧气。

“土炸药没多大力量。”

“我有路子,正经的梯恩梯,雷管、引线都是上等好货,定时器我自己会做,四年大学可是没白上。”

“是化学引爆还是电引爆?”得考考他,也展示自己。丁少梅学过爆破课程,在课余的谍报训练中,却从未真正引爆过任何东西。

“电雷管只能买到德国货,太贵,我用的是硝酸。那东西最可靠,绝不会瞎火。”俞长春豪气干云像个英雄模样,完全是个行家的派头,自信,甚至傲慢。

“梯恩梯怎么个卖法?”

“法币一块钱一克,不管运输,自己去海边接货。走私贩子都是吸血鬼,可他们要是叫日本人逮着就得枪毙。”

雨侬进门之前,范小青送过来的那张存单,转到了俞长春口袋里。丁少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着雨侬做这件事,但他做了,而且挺得意。眼神再次相碰,俩人都明白,这是他们的小秘密,两个男人的秘密,女人不宜参与其中。

“你给他那笔钱,对他可未必是件好事。”回程的路上,雨侬话讲得随意,像是闲谈。“如果是好事,我早可以给他。”

丁少梅很窘,觉得自己像个自作聪明的傻瓜。应该把雨侬当作最知心的朋友来对待才是,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雨侬也挺满意,与男人相交,表现出比对方聪明一大截,或是傻上一大截,都会产生极好的效果,最糟糕的表现是不温不火。

老关、依兹柯和老丁三个人,是老吉格斯起家时最早的班底,也是他最重要的亲信,日俄战争前就结成一个小团体。老吉格斯喜欢中国人的义气,这种与价值无关的热情让他受益匪浅;他也喜欢犹太人的精明,一加一等于二般简单的生意,他们照样能扣出几厘几毫来。

“这小家伙很像个样子,手脚快,有眼力,是干这行的料。”鲍鱼客店的老店主,波兰犹太人依兹柯的枕骨仍在痛,但他还是对丁少梅表示了赞赏。这是生意,与私怨无关。

老吉格斯深夜把老关和依兹柯找来,就是谈丁少梅的事情,再伟大的领袖也离不开得力的辅臣,何况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中日战争的爆发,使他的情报市场受到了威胁,委员们的收入虽然没有减少,但是却在一点点的损耗对他的推崇。

他觉得有必要把这次讨论定个调子,便道:“委员会虽说没有子继父业这条章程,但是,老丁是个功臣,他的位子由小丁接任没什么不好。日本人围住租界,我们大多数人的行动受到了限制,情报来源减少了许多,这个时候再不启用新人,特别是中国人,我们几十年的努力可能就此付诸东流。”

“但是,难处不在我们这里,而在其他委员。”老关倚在扶手椅上,指间夹着香烟,侃侃而谈,全无仆人的猥琐。“老丁死了,俄国人带着家财出走芝加哥,九人委员会只剩下七人,现在的对比是三对四,我们不占多数。虽说艾伦你有一票否决权,但这是推举委员,我们有把握的只剩下在座的三票。”

“宫口贤二这两天有什么活动?”老吉格斯问依兹柯。

宫口贤二是委员会中唯一的日本人,老吉格斯早便怀疑他是德川信雄的代言人,但是没有证据。不过,从他表现出的个人野心来看,他对委员会主席这个位子的争夺,每每与德川信雄的阴谋配合得严丝合缝,这便不得不让老吉格斯起疑。

依兹柯取出个满是密码的小本本,沾着唾液翻了翻。“三天前他的一大批军火刚到,都是德国产的轻武器,还有炸药什么的,船停在汉沽渔码头,被盗过一次,不知道损失了什么东西。”

“他人在哪?”

“一直在汉沽,今天早上刚刚回来,带着不少样品,日军的卡子没有拦阻。”依兹柯合上小本本,像回答问题的学生般松了口气。

“有谁从市里过去见他?”老吉格斯仍不放松。

“来来往往的人多,大都是各国的掮客。他本人没在船上露面,也看不出是私货还是官货。”

“是官货,码头上替他站岗的都是换了便装的日本兵。”老吉格斯对手下人的监控向来是两条线,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这些以往由老丁管理,老丁死后,他感到极不方便。

这种宛转的批评是常有的事,老吉格斯太精细了,所以,依兹柯也就不抱完美主义的幻想。

“宫口反对咱们的人进委员会再正常不过,特别是老丁的儿子,他更会反对。要是那位鞋匠还在,也许就不同了。”依兹柯这是对老吉格斯拐弯抹角的批评,8年前死的那位日本鞋匠也是委员,老丁下的手,老吉格斯授意。替补上来的宫口贤二比那位鞋匠更难缠。日本间谍在市场上是一大股势力,委员会中不得不安排一个他们的人,以代表他们的利益。

“想想还有谁能争取过来?别扯没用的。”鞋匠的死是老吉格斯的一次明显的错误,但他绝不会承认。

老关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这伙三十几年的老朋友间出现裂痕,他道:“伯爵先生的债务已经淹到脖子,那是一大笔钱,从井救人不是件容易事,拉他过来有困难。”

对帕纳维诺伯爵那种毫无理性的意大利赌徒,老吉格斯早就失去了信心,只是碍于委员会的章程和日本人对他的支持,一时不便将他赶出委员会。但赶他走是早晚的事,尽管他在欧洲有着广泛的联络,那也不成。

老关提到伯爵只是“起兴”,引出话头,然后道:“皮埃尔兄弟纳了一对日本孪生姐妹为妾室,每日在家高乐,连门都不大出,意志消磨得也差不多了。”

依兹柯插话道:“这对姐妹毕业于京都女子大学,即便不是日本参谋总部的间谍,如今也必然受命于日军。”他的密码本翻动得如同小鸟的翅膀。

“再加上宫口贤二,正好四票对三票?”老丁的死带来的损失这才刚刚显现出来。不过,老吉格斯心里有底,他手中恰好抓着大皮埃尔的把柄,但在什么时机下动用这把柄,他还没想好。

“所以,最好还是推迟委员会的召开。”那二人异口同声。

“我已经通知他们,明早9点30分,在这里开会。”老吉格斯知道,丁少梅的事还得靠他自己,这两个老伙计也并不完全赞成他的想法。经历了太多的危险,再坚强的神经也会磨损。他们变得软弱了。

14。没有教徒的老牧师

时钟刚敲六点,丁少梅来到了大门口。

天光方才大亮,空气甜丝丝的,飘着晚开的槐花香味,昨夜一阵子小雨,让砾石路面润洁如浅浮雕,树叶油亮亮地反射着晨光。街上能见到的行人,不过是三五个提着菜篮子的女佣,也有一个半个光着腿跑步的美国人。偶尔过辆洋车,上边坐着哈欠连天的客人,必是打了一夜的麻将,赶回家睡个美美的早觉。

这般美妙的光景,倒像是牛津城的早晨,让人无法相信半英里之外便是沦陷的国土,加上数万凶神恶煞的日本兵。

雨后天凉,范小青把黑色牛皮车篷拉上,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着套煎饼果子在咬——这是仆人天没亮跑到华界买来的。

远远她便望见,丁少梅背着手站在便道上,仍穿着那身旧洋服,但那股子矫然不群,昂首天外的劲头儿,确是与众不同,着实的招人喜欢。

他该添些衣服了。范小青在后座上替他准备了一套法兰绒运动服,昂贵的英国货,类似的衣服老吉格斯有很多,好在两人身材差不多。

“好吃食,这年头竟还有这东西?口福不浅。”丁少梅一开口便是打趣。

“你最好没吃早饭。”范小青将自己咬过的一头撕下来,把剩下的半截给了丁少梅。“要是吃个大饱肚子,一会儿够你受的。”

丁少梅咬了一大口,险些将食指咬出血。“回国这么多日子,还真没机会尝尝这儿时的美味。”他嚼得很香,洁白的牙齿一闪一闪的。油条有些硬,必是近来白面太贵,掺了不少玉米面,绿豆面煎饼里也少了花椒仁的香味,撒的鸡腿葱粒跟小虾皮倒是正经货,只是甜面酱有些陈。日本人在本地疯狂掠夺了两三年,煎饼果子还能做出这水平已经不简单了。

租界运动场与老关家只隔着四五个街区,围着木栅栏,中间是一块英式足球场,两头的球门光秃秃地没挂球网,四周一圈灰碴跑道。两年一届的租界运动会就在这里举行,平日常有各国学生来踢足球,偶尔也举行板球赛。

范小青把车停在木制看台下边,正对着包厢的位置。“你换衣服吧。”她把丁少梅留在车里,自己先去看跑道。

这姑娘真是奇妙。丁少梅换着衣服,品味外边的范小青。她也穿了套法兰绒运动服,深粉红色,嵌着深灰色的皮革饰条,脚下一双羔羊皮的网球鞋,配上浓密的短发,白晰的皮肤,高挑身材,不由得让人怦然心动。

“麻利儿的下来。这么好的天气,活动活动懒筋。”不经意间,范小青又流露出一点点唐山口音,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娘是唐山人,一辈子没改口音。”

“你的英语不至于也是唐山口儿吧?”

“ That’s a lie! You are slippery fellow!(胡扯!你这个滑头)。”这两句是正经八百的牛津音。

要想达到老吉格斯的要求,这先期训练是必不可少的。时间紧迫,他只给丁少梅一周的时间,体能与智力训练同时进行,由范小青负责。英国人刻板,这他在牛津城早有领教,倒也习惯。

只有在这个时候,范小青身上执拗的英国脾气才显露出来。每天十几个项目,都在老吉格斯开的单子上,一样也不能少。

“我不知道老爸干么费这么大劲,可既然让我来训练,那是没有半点通融。丁大少,你就纳命来。”范小青的神情是残忍而又略带好笑,舌利如刀。

一上来的十英里长跑,并没有难住丁少梅,他是牛津院系十英里比赛的第二名,让他吃惊的是,范小青竟然也跟在他身后,一步不拉地跑完这四十圈。

“你的体力不错。”丁少梅手扶着膝盖,深深地呼吸,饱含青草味道的新鲜空气涌入肺中,呛得他连声咳嗽。这些天来心力交瘁,体力大不如前了,不用看摆在发动机盖上的马表,他知道自己退步了很多。

“这块场地我熟习。”范小青额上汗流如注,但下巴仍好强地抬得高高的。“十英里赛跑,我在这儿拿过两届冠军。”

“你难道要跟我一起训练?”他有些不解,同时又觉得这样可能会很有乐趣,她是个极好的玩伴。

范小青一笑,恶声道:“这是热身,下边才是非人的折磨。要是受不了,你可以讨饶,我瞒着老爸放几分人情给你,你可要还喔?”

“你家丁大少二十多岁了,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讨饶。丫头,尽管放马过来。”大运动量刺激出大量肾上腺素,让他兴奋得微微发抖。

“小子,接招吧。”这口气听上去像是《三侠五义》的对白。丁少梅很高兴有这么个玩伴,助他度过丧父之后最痛苦的这段日子。

约好开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老吉格斯家空旷的大厅里仍然只有他们三人,其他的委员都迟到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老吉格斯捧着他那本古旧的祈祷书,静静地翻着,老关与依兹柯坐在一边,努力遮掩心中的焦躁。

这不是个好兆头。二十多年了,以老吉格斯的铁腕,委员会成员从未有人无故迟到。以往曾经发生过两次迟到的事情,一次是那人被暗杀了,另一次则是事主精神崩溃,偷逃回国。qi書網…奇书但眼前发生的一切绝不会是那种身不由己的原因,老关在心底跟自己打赌。他们必定是故意示威,向老吉格斯的权威挑战。

大家都老了,老吉格斯的金发变成白发,面上的皱纹如风干的苹果。依兹柯知道自己比老吉格斯更显老,体力也大不如前。在这个时候遇到如此严重的挑战,够这老伙计喝一壶的。宫口贤二必定不再是个职业间谍,中日战事一起,本地几乎所有日本人都活跃起来,不计报酬地为日军服务。如果说有不一样的,也就是老吉格斯十几年前从冯大帅手里买过来的那4个日本死囚,他们向天照大神发过誓的,一生都作他的奴仆。

老吉格斯家的客厅极大,占据了底层的大部分,没什么装饰,也没有多少家俱,只散落着些硬靠背椅,空旷得像家荒废的教堂。落地窗也像教堂似地镶嵌着碎密的彩色玻璃,日光射进来五颜六色,映在人脸上怪异得很。往日开会依兹柯常起些怪念头,他觉得,这群青红不一的面容聚在一处,倒像是撒旦的门徒在集会。

10点过5分,迟到的4个人一起进门,一望便知,这是一群早有约定的密谋者。谁想到,老吉格斯脸上竟然一下子慈祥起来,彩色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让篷松的白发泛起耀眼的红光;他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长袍宽大的袖子松垂下来,俨然《旧约》中的先知。

“我失散的兄弟,快请坐到我的身边来。”只耶稣才会有如此蛊惑人心的嗓音。

宫口贤二走在最后,远远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吉格斯这老家伙有着温斯顿·丘吉尔一般的表演天赋,能像聚光灯似的控制他的魅力,随时可能高叫出“民族有狮子般的雄心,我有幸代它吼叫”什么的,他心中讥刺,同时也忌惮老洋人这种变幻莫测的影响力。

帕纳维诺伯爵拉出领口的十字架吻了吻,远远地坐在一边,强压下每次开会必然引动的怒气,暗道:这个没有教众的加尔文的劣徒,今天不知又要扯些什么异端邪说。他自己的家族几代都是罗马天主教徒,却不得不在此忍受叛教者的胡言乱语。虽然如此,他坐下时仍没有忘记提一提笔直的裤线,把磨损的鞋底平放在地上,没有习惯地把腿架起来。他的裁缝已经向他发出了最后通牒,再不还清旧帐,休想得到一件新衣服。

皮埃尔兄弟驾着古隆水的香雾,排队拥抱了老吉格斯,嘴唇吻在面颊上,啧啧有声。

6个人散落在大厅中,像一盘待决生死的残棋。

“可怜的人啊,你们每次陷入战争的劫难,伴随而来的必定是一股背叛之风。”老吉格斯搬了架梯子靠在墙上,登上悬在空中的小小讲坛,他拿起条长长的生丝围巾搭在脖子上,这间大厅立时就变成了一所新教的教堂。委员会开会前他要先做一次布道,这是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程序,已经近似于古老的习俗,尽管下边的听众往往怀着五六种各不相同的信仰。

他坚信自己是一个“牧羊人”。

“主的仁厚,并不会将你们从贪欲中解脱出来,他用悲悯的眼神,在天上望着你们,等待拯救你们卑微的灵魂,惩罚你们的肉体,就在背叛发生之后。”老吉格斯的目光射向远处,仿佛对面的墙壁并不存在,手悲伤地举在额前,声音播散开,撞到墙壁,又折返回来,在众人头顶交激、震荡、示威。“亚当与夏娃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乐园,他们因为贪欲而背弃誓言,‘人’这个种类第一次表现出了先天的背叛本性。为什么?因为他们要得到了‘智慧’,或者说是得到了催化本性、激发本性的有力工具,让背叛的本性长出翅膀。”

帕纳维诺伯爵从马甲中拉出那块烧饼大小的金壳马表,这是众委员身上唯一相似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一块。他将表盖打开,伴随的是“丁”的一声,金属的音韵笔直地升到空中。浑蛋,马丁·路德的门徒也讲《创世纪》?他不喜欢老吉格斯自以为是的语调,更厌恶布道辞中露骨的暗示。

老吉格斯提高了一个音调,“非利士人从海上侵入了迦南,统治以色列人40年之久。主的仁厚无所不在,他赐给了以色列人一位非凡的勇士——参孙。谁能够想到,当这位天赐的勇士展现出他的天授神力与非凡的机智之后,本族的统领竟然这样对他讲:‘你干的事把我们害得好苦啊!’一个主派来的拯救者就这样死去了,他是被非利士女人害死的吗?不,这个名叫达利拉的女人只是个替罪羊,是以色列人替自己做的拙劣的辩护,他是死在同胞之手。”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皮埃尔兄弟也在不住地开合马表,丁丁的声音,加入了头顶上音响的战团。宫口贤二两手交握按住小腹,双目微合,返神入化,天照大神坐在他的头顶上。对于帝国的大东亚圣战来讲,老吉格斯的情报市场太重要,太诱人了,以至于军部那些大人、先生们竟然缩手缩脚,不肯冒然动手。他品评自己在能力与任务之间的差距。

“他的同胞心中对侵略者的畏惧,让他们在灵魂深处抛弃了参孙,把他抛在敌人的罗网面前,放弃了对他最致命弱点的保护。上帝怜悯这些背叛者,在地狱的恶火中,他们至今仍然散发着恶臭……。”

声音的交锋充斥着大厅每一寸空间,仿佛神山上的战争。

接下来的会议,进行得极艰难,交战从意志转向了利益。

关于接纳丁少梅的提议,大皮埃尔首先表示反对,面对围坐一圈的委员们,他说:“除了艾伦你,我们谁也没有见过这位丁先生,就这样把他选进委员会,他恐怕会感到难堪。”反对归反对,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甜得腻人。“一个年轻的中国人,他二十几岁?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经验么?在座的诸位,每个人的谍报经验也不会少于他的年龄。勇气么?我们每一个都是勇士。不,我们不需要一个毛孩子来嘲弄我们的智慧。”

“委员会中已经有一个中国人,这就够了。”帕纳维诺整了整花哨的领带,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中国人刚剪掉辫子才几年,他们如何会知晓什么是现代情报行业?

小皮埃尔道:“九人委员会与七人委员会能有什么差别?再加上一个人,就会是偶数,这样的结构无法表决。”

宫口贤二暂时没有开口,因为已经用不着他再出言反对,这是老吉格斯第一次在委员会中被击败。老丁的死是天赐良机,反对老吉格斯的力量第一次在委员会中占据多数。苍天有眼,这完全是神的眷顾。若说还有什么漏洞,就是大皮埃尔,他好色的天性早晚会要了他的命,然而又不能心存侥幸,以为老吉格斯会不知道这件事——大皮埃尔新近勾搭上一个大鼓娘,一个黑帮头子珍爱的情妇。

老吉格斯心中却想,那个黑帮头子名叫左应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已有两名不肯与他合作的法国白人巡捕死在他的手中,而法租界当局却又拿他没有办法。他知道今天不能表决,也不宜在此威胁大皮埃尔,那是愚蠢的行为,聪明人只干有把握的事。是不是让委员会再少一个人,这样力量对比就又改观了。借刀杀人是个美妙的中国计谋,用在大皮埃尔身上挺合适。

老关正在阐述吸收丁少梅的重要性,他的英语全无语法可言,却雄壮得很。

也许除掉宫口贤二比除掉大皮埃尔更有利。老吉格斯觉得,杀人的事再等等,就像丁少梅的事可以等一样。小丁只有做出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赢得了市场中大部分成员的尊重,才有可能进入委员会,接他的班。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