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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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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内只有一名指挥驾驶,结果这家伙在解安全带时给卡萨德一枪崩了。他把尸体推到运兵区,自己坐到那个仿若指挥座椅的地方,绑好了安全带。

红黄的日光穿过头顶的透明玻璃罩,射了进来。视频监控器和全息控制台显示出船前和船尾的场景,以及侧翼摄像机捕捉到的舰内搜索的状况。他看到那个在三号手术室给扒光衣服的尸体,还看到几个身影在和医疗激光交火。

在费德曼·卡萨德儿时的全息戏剧里,英雄们看起来总能操纵任何掠行艇,太空船,奇异的电磁车,还有各种在必要时出现的奇怪机器。卡萨德学过如何操纵军事运输船,简单的坦克和装甲车,孤注一掷的时候还能开开突击艇或者登陆艇。如果被困在一艘失控的军部飞船上(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可以在指挥中心中找到办法,连接入主电脑,或者通过无线电或超光发射器发出求救信号。但坐在驱逐者的“鱿鱼”里,卡萨德毫无头绪。

当然这也不完全对。他很快就辨认出控制“鱿鱼”触手的远程控制槽,如果给他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他也许能找出其他一些控制按钮。但他没有时间。从前部荧屏上,可以看见有三个穿着太空服的身影正朝“鱿鱼”跃来,同时还在开火。那驱逐者指挥官苍白的外星头像在全息控制台上显示出来,他“泡泡”里的耳机响起一阵喊叫。

大滴的汗珠挂在眼前,汗迹顺着头盔内部淌下来。他用力甩头把它们甩掉,然后眯着眼看着操纵控制台,按了几个看上去有点像那么回事的装置。也许这里面有声音控制电路,超驰控制器,或者有点像飞船电脑的可疑东西,卡萨德知道,他他妈的要完蛋了。在开枪打死那个驾驶员以前,他就想到过目前这种境况,但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强迫那家伙开船,或骗取他的信任。不行,也许这样就对了,他暗自思忖,然后按下了更多的控制键。

推进器启动了。

“鱿鱼”在抛锚的地方一阵急拉急扯。卡萨德虽然系着安全带,可他还是被弹上弹下。“见鬼!”这是自他问护士小姐飞船去哪儿后第一次开口。他使尽力气伸手向前探去,终于把带着护手的手指插进了控制槽,结果六根触手中,有四根松开了,一根被扯掉,最后一根撕掉了“梅里克号霸舰”的一大块船壳。

第十一章

“鱿鱼”打着滚脱离了船体,录像上显示,有两个穿着太空服的身影没来得及跳到“鱿鱼”上,第三个抓住了拯救卡萨德的天线。卡萨德大体上知道了推进器控制钮在哪,他疯狂的一阵猛按,结果顶灯全部亮了。所有的全息图像暗了下来。“鱿鱼”开始最狂野的技巧动作,倾斜,翻滚,侧滑,样样本领都拿了出来。他看到那个驱逐者从头顶舱上滚了过去,在前监视器上露了一小会儿,然后成了船尾监视器上的小斑点。那家伙在他,或者她,越离越远时,还在朝这里开枪。

“鱿鱼”继续猛烈翻滚,卡萨德努力保持清醒。各种声音和可视警报吸引着他的注意。他按住推进器开关,觉得启动了。不久又把手松开,因为他觉得有两个力要把他撕开,而不是五个力。

从随机监视器上,他看见那艘火炬舰船越离越远。太好了,他可不怀疑,驱逐者的战舰可以随时瞬间干掉自己,而且如果自己迫近或威胁到它的话,它肯定会这么做。他可不晓得这“鱿鱼”上有没有武器,他甚至吃不准它上面有没有比杀伤武器大一点的东西?但火炬舰船的指挥官绝对会让一艘失控的运输船靠近自己。他认为驱逐者们已经知道这艘飞船被敌人劫持了。如果现在突然有火炬舰船在一瞬间里毁灭自己的话,他不会感到惊讶,或许有些失望,但不会惊讶。同时,他还在思考两种情感:好奇心和复仇欲。它们是典型的人类情感,但不知道是不是驱逐者的情感。

好奇心,他知道,可以很容易被长时间的压力所征服,不过他觉得像驱逐者那样的半军事半封建文化,复仇一定是深深包含其中的。什么事都是平等的,卡萨德没有机会伤害他们更多,也几乎没办法逃跑,看起来费德曼·卡萨德上校就要成为他们解剖架子上的主要候选人了,他这么觉得。

卡萨德看着前部显示屏,皱着眉头,松了松安全带以便看到头顶舱。飞船虽然还在打滚,但程度已经没那么厉害了。那颗行星看起来离得更近了,一个半球填满了他的“头顶”,但无法估计出“鱿鱼”离大气层有多远。他完全不明白荧屏上的数据是什么意思。只能猜测它们轨道速度是多少,还有重返大气层要承受多大的震动。他瞥到一眼“梅里克”的残骸,他很清楚,他们离星球表面非常近,大概只有五六百公里的样子。而且就处于某种中继轨道上,之后登陆飞船就可以下落了。

卡萨德想要抹抹脸上的汗,但是宽松的护手手指的指尖碰到了面罩,他不由皱了皱眉。太累了。妈的,几个小时前他还处于神游状态,而那之前的几个飞船星期,他的身体几乎是死翘翘,肯定的。

他不知道下面的世界是海伯利安还是嘉登;尽管都没去过,不过他知道嘉登上住的人更多,而且马上就要变成霸主的殖民地了。希望那是嘉登。

火炬舰船派出了三艘突击艇。早在船尾摄像器在取景范围外拍摄出图像前,卡萨德就已经清楚地看见了它们。于是卡萨德按住推进按钮,直到感觉船更快地打着滚,冲向上面的行星之墙,他才松开手。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三艘驱逐者突击艇追上了“鱿鱼”,此时,“鱿鱼”也已经抵达大气层。这些突击艇无疑配备有武器,现在,“鱿鱼”已经进入了它们的射程,不过指挥线路上的某人肯定对这个失控的“鱿鱼”大为好奇。或许大为愤怒。

卡萨德的“鱿鱼”设计得一点也不合乎空气动力学。就像大部分舰舰飞行器①一样,“鱿鱼”可以将行星大气层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如果冲入重力井冲得太深,那它就在劫难逃了。卡萨德看到了重返大气层后发出的警示红灯,也听到了活跃的无线通讯频道的电离信号,他忽然怀疑,开这么个飞船是不是个好主意。

大气阻力把“鱿鱼”稳定下来,就在卡萨德检查控制台和指挥座椅扶手,祈祷控制电路在那里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短暂重力的拉扯。充满随机噪声的荧屏上显示出一艘拖着蓝色等离子焰尾的登陆飞船,它正在减速。那艘突击艇突然爬高了,这其实是假象,跳伞运动员看着别人张开降落伞或者打开悬帆时,也会碰到类似的景象,它们都是一个道理。

卡萨德又有了别的担心。看起来这里没有降落伞,没有弹射座椅。每艘军部的太空船都有这些大气层内的逃生设施,早在八个世纪前就有了,而那时全天域飞行在旧地上刚刚发展到大气层的表面。一艘舰舰飞行器,也许永远不需要行星降落伞,不过写在古老法则里的古老恐惧感是很难消亡的。

也许这只是理论上说说罢了,卡萨德什么也没找到。船还在震动,还在旋转,而且开始变热。卡萨德解开安全带,移动到船尾,他不确定他在找什么。悬帆包?弹射椅?抑或是一对翅膀?

然而士兵运输区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个驾驶员的尸体,还有比饭盒大不了多少的存储箱。他在箱子里面一阵捣鼓,找到的东西还没医用工具大。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装备。

卡萨德能听到“鱿鱼”的隆隆震动声,他悬吊在一个枢轴环上,船开始解体,现在,他几乎已经接受了一个事实:驱逐者不会把钱和飞船空间浪费在低概率逃生装备上。而且他们干嘛要那么做?他们的一生是在黑暗的星系间度过的;他们对大气层的概念仅仅是罐头城市八公里的增压隧道。卡萨德的“泡泡”头盔的外部音频感应器开始接收到空气狂暴的啸声,那是从船壳和船尾破碎的透明罩那传进来的。他耸耸肩,自己已经赌得够多,总该输了。

“鱿鱼”在颤抖,在弹跳。卡萨德听见船首的触手被撕掉的声音。那个驱逐者的尸体被吸了上来,从破碎的透明罩中飞了出去,像给真空吸尘器吸走的蚂蚁。他紧紧抓住枢轴环,从敞开的舱门望去,盯着驾驶舱内的控制座椅。令他惊奇的是,它们古旧极了,像是按照教科书里的早期太空船仿制的。现在,飞船的外部零件开始熔化,它们像是团团熔岩咆哮着穿过透明观测罩。卡萨德闭上双眼,回忆在奥校学到的早期太空船的结构和布局。“鱿鱼”开始最终的翻滚,那响声鼓噪得难以置信。

“真主保佑!”他大声喘着气,那是自孩提时代后就从没有过的呼喊。他费力地向驾驶舱钻去,撑在敞开的舱门上,支起身子,寻找着甲板上的抓手,仿佛是在攀越一堵垂直的墙壁。他就是在攀越一堵墙!“鱿鱼”先是旋转,然后稳定住,开始屁股朝前的死亡深潜。卡萨德在三倍重力的重负下往上爬,他知道,一失足将成千古恨,到时他的每根骨头都会散架。在他身后,大气的啸叫变成刺耳的尖叫,最后是巨龙般的怒嚎。运兵舱开始猛烈爆炸,闪着熊熊火光。

爬上指挥椅的过程仿佛在逾越峭壁上突出的岩石,同时还有两个登山者抱着他的身体在那摇晃。他抓着车座枕头,但是那笨拙的护手却让他冷汗直冒,他现在正笔直地悬挂在那,脚底下便是运兵舱火势汹汹的大锅炉。飞船突然倾斜,他顺势摆动双腿,跃进指挥座椅。现在,显示屏全暗了,头顶的透明罩被烧成了病态的红色。他弯腰向前探去,手指在指挥座椅下、在双膝间的黑暗中摸索着,什么也找不到。等等……那是手柄。不,万能的基督和安拉……那是一个扣环。跟历史书里的东西如出一辙。

“鱿鱼”继续解体。头顶舱的透明罩已经烧红,液体状的有机玻璃滴落在驾驶舱里,泼洒在卡萨德的衣服和面罩上,他闻到塑料熔化的味道。在解体的同时,船开始旋转。卡萨德眼前突然变成一片粉红,然后黯淡,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用麻木的手指拉紧安全带……再紧点……也许胸口被划到了,或者是被有机玻璃熔液烧穿了。它的手又回到扣环上。手指笨拙地简直抓不住……不。快拉!

太晚了。随着最后一声尖叫,火焰勃然大作,飞船彻底解体,控制台被分解成无数弹片小块,在驾驶舱内疾速飞驰。

卡萨德被猛地压进了椅子,然后忽得弹飞了出去。进入了火焰的中心。

坠落。

卡萨德隐约意识到,在坠落的过程中,座椅弹出了自己的密蔽场。火焰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

火舌向他袭来,将弹射座椅踹出了“鱿鱼”炙热的滑流。指挥座椅划过天际,画出一道蓝色火焰尾迹。微处理器控制着椅子让其旋转,在卡萨德和表面摩擦力的熔炉之间形成了圆盘状的力场。在他从两千米的高空,在八倍重力下开始减速时,他感觉仿佛有个巨人坐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使尽力气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蜷曲在长长的柱状蓝白色火焰的焰心中,然后再次闭上眼。他没有看见降落伞,悬帆包,或者其他什么减速装置的迹象。这没关系,无论何种情况,他的手臂和手都动弹不得了。

胸口上的巨人挪了下身子,它更重了。

卡萨德意识到头上的“泡泡”已经熔化大半,或者是被吹走了。耳边的声音响得难以置信,没关系。

他眼睛闭得更紧,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

第十二章

他醒了过来,看到有个女人的黑色身影弯腰俯视着自己。一瞬间,他以为那是“她”。他又看了看,真的是“她”。她凉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死了吗?”他轻声说,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

“没有。”她的声音轻柔,有些嘶哑,还带着某种他不知道何地的颤音。他以前从没有听过她说话。

“你是真的吗?”

“是的。”

卡萨德叹了口气,朝四周看去。他正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躺在某种床或平台的地方,坐落在黑漆漆的洞状房间的中部。星辰投下光芒,从头顶上破屋顶的缝隙中洒进来。他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肩膀。那头发如黑色的灵光罩着他。她穿着宽松单薄的长袍,尽管在星光里,他还是能看清她胴体的轮廓。他的鼻子捕获了那香味,肥皂、肌肤以及她独有的芬芳之气,在他们这么多次的相聚之后,他对这气味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吧,”她柔声细语道,而卡萨德则解开了系住她袍子的金色纽扣。袍子无声地滑落在地。里面什么也没穿。在他们头顶上,银河形成的缎带格外耀眼。

“没有。”说着,卡萨德伸手把她拉近。

接近清晨时分,和风微漾,卡萨德把薄被子拉到他们身上。这单薄的布料看起来异常保暖,他俩一起躺在极为温暖的被窝中。不知什么地方,雪和沙子正摩擦着光秃秃的墙壁。星辰依然清晰明亮。

他们在曙光乍现之时醒来,在柔滑的床单下,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她的手顺着卡萨德的肋部往下摸去,摸到了旧有和新留的伤疤。

“你叫什么?”他轻轻问道。

“嘘,”她小声应道,手滑到更下面了。

卡萨德把脸凑近她脖子的曲线,闻着那芬芳。她的胸部软软地轻触着他。夜幕褪去,清晨到来。不知什么地方,雪和沙子吹着光秃秃的墙壁。

他们做爱,睡觉,又一次做爱。在天完全亮的时候,两人起身穿戴。她为卡萨德准备了内衣,灰色外衣和裤子,尺码非常合身,棉袜和柔软的靴子也一样。女人也穿着类似的衣物,颜色是深蓝的。

“你叫什么名字?”在离开破屋顶的房子,穿过一座死寂之城时,卡萨德问。

“莫尼塔,”女人回答,“或者尼莫瑟尼①,你喜欢哪一个,就叫哪一个。”

“莫尼塔,”卡萨德轻声说。他看着一轮小小的旭日在湛青的天空中升起。“这里是海伯利安?”

“是的。”

“我怎么着陆的?下体弹力场?降落伞?”

“你长着金箔之翼下落。”

“我没有感到疼痛。我没有受伤吗?”

“你受到很好的照顾。”

“这是什么地方?”

“诗人之城。在一百多年以前被废弃了。那个山丘后面就是光阴冢。”

“跟在我后面的那些驱逐者飞船呢?”

“有一艘在附近降落。大哀之君把船员带到了他的身边。其他两艘落在很远的地方。”

“谁是大哀之君?”

“来,”莫尼塔说。死寂之城被沙漠蚕食。细碎的沙子扫过半掩在沙丘中的白色大理石。在西边,驱逐者的飞船蹲在那里,舱门大开。在附近倒塌的石柱上,热力方块正在加热咖啡和新鲜烘焙的面包卷,两人默默地吃着。

卡萨德绞尽脑汁回想海伯利安的传说。“大哀之君是伯劳鸟,”他最后说。

“当然。”

“你……诗人之城?”

莫尼塔面带微笑,慢慢摇了摇头。

卡萨德喝完咖啡,杯子倒扣。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甚至比任何模拟时的感觉都要强烈。但咖啡带着令人愉悦的清苦,阳光温暖地洒在他的脸上和手上。

“来,卡萨德。”莫尼塔说。

他们穿过冰冷的沙海。卡萨德遥望天际,觉得驱逐者的飞船能从轨道上攻击他们,然后又忽然确定,那是不可能的。

光阴冢静静地躺在一个山谷内。一个低矮的方尖石塔闪着柔和的光芒。一个巨石狮身人面像似乎在吸收这些光线。扭曲塔门制成的复杂建筑的影子遮蔽着自己。其他坟冢在旭日下现出影像。每一个坟冢都有一扇门,每一扇门都是敞开着的。卡萨德知道,自打第一个探险家发现这些坟冢以来,这些门就一直敞开着,它们也都一直空无一物。三个多世纪以来,人们搜寻着隐秘的房间、坟冢、墓室、通道,但一无所获。

“不能向前了,”莫尼塔说,他们已经走到山谷上部的悬崖,“今天的时间潮汐很强。”

卡萨德的战术植入物寂静无声。他没带通信志。他在记忆中搜寻。“光阴冢周围有逆熵场。”他说。

“对。”

“光阴冢非常古老。逆熵场防止它们变老变旧。”

“不,”莫尼塔说,“时间潮汐推动光阴冢逆时间而来。”

“逆时间,”卡萨德恍惚地自言自语。

“瞧。”

微光闪烁,仿若海市蜃楼,一棵钢铁荆棘树从雾霾和兀然出现的赭沙风暴中现形了。那棵树似乎填满了整个山谷,矗立在那,至少有两百米高,几乎与悬崖平齐了。树枝变幻,模糊,然后重新现形,仿佛是编得极差的全息录像。日光在五米长的荆棘上舞动。驱逐者的尸体,男人和女人都有,都一丝不挂,刺在至少二十多根荆棘之上,其他树枝上刺着其他尸体。不全是人类。

沙尘暴模糊了视野,过了片刻,风暴平息,幻影消失了。“来,”莫尼塔说。

卡萨德跟着她,在时间潮汐的边缘走着,躲避着逆熵场的潮涨潮落,和小孩子在宽阔的海滩上跟海浪的浪花玩耍如出一辙。卡萨德感觉到时间潮汐的拉力,就像似曾相识的波浪拖曳着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一样。

就在山谷入口那边,也就是山丘向沙丘敞开门户,低矮的荒野通向诗人之城的地方,莫尼塔摸了摸一块蓝色的石板墙,一扇门打开了,门通向悬崖壁内的一个很长很矮的房间。

“你住在这里吗?”卡萨德问,但他立即注意到这里没有住人的迹象。房间的石头墙壁点缀着架子和塞满东西的壁龛。

“我们得做好准备,”莫尼塔轻声细语,光线变成金色的色调。一条长长的行李架垂下里面的货物。一条薄如糯米纸的镜式聚合体从天花板降下,变成了一面镜子。

卡萨德如入梦了一般,平静而顺从地注视着莫尼塔,她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过来把他的脱了。他们的裸体不再引起他的性欲,仅仅是仪式罢了。

“几年来你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他对她说。

“对。你的过去。我的未来。事件的冲击波在时间长河里流淌,就像池塘里的波纹。”

卡萨德眨眨眼,她举起一根黄金棍,碰了碰他的胸膛。他微微吃了一惊,他的身体变成了一面镜子,他的头和脸成了毫无特征的卵形,反射出房间内的所有颜色质地。一秒钟后,莫尼塔也跟他成了一个样子了,她的身体是瀑布一般的镜影,水覆盖着水银,水银覆盖着铬。卡萨德在她的身体的每个曲面和肌肉上,看见了自己那反射万物的镜影。莫尼塔的胸部捕获并反射了光线;她的两点微微隆起,仿佛如镜子般的池塘中溅起的小水花。卡萨德走了过去,抱住了她,感觉到他们的表面流淌在了一起,就像磁场流。在连接的磁场下,他们的肌肤互相轻触。

“你的敌人正在城市那边等你,”她轻声细语。她那如铬般的脸庞随着光线流动着。

“敌人?”

“驱逐者。跟你来这儿的那伙驱逐者。”

卡萨德摇摇头,他看见自己的镜影也同样摇摇头。“他们已经不再重要了。”

“噢,不对,”莫尼塔轻声说,“敌人总是重要的。你必须武装好自己。”

“怎么武装?”但是就在他开口的刹那,他看到莫尼塔正在用一个褐色的球体碰他,那是一个暗蓝的超环状体①。他那千变万化的身体现在正在对他说话,清晰地就像士兵在植入式指挥电路中汇报信息一样。卡萨德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增强了,他内心慢慢涌起嗜血的欲望。

“来,”莫尼塔再次带着他进入敞开的沙漠。日光似乎被极化了,感觉很压抑黯淡。卡萨德觉得他们仿佛是在沙丘上滑行,就像液体在死寂之城的白色大理石街道上流淌。市镇西方尽头附近,一幢粉碎的建筑遗迹(但雕刻门楣仍然存留着,上书“诗人圆剧场”)附近,什么东西正站在那等着。

刹那间,卡萨德以为那是一个人,穿着他和莫尼塔披挂的铬制力场服,但只是刹那间的念头。这独特的水银覆铬的结构没有一丝人的样子。卡萨德恍恍惚惚地注意到四条臂膀,伸缩自如的手指利刃,颈部、前额、手腕、膝盖、身体上大量的荆棘刺,但卡萨德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两双千面之眼,犹如红焰燃烧,日光也随之失色,白昼暗淡,成了血红之影。

伯劳鸟,卡萨德想。

“大哀之君。”莫尼塔轻声细语。

那东西转过身,领着他们出了死寂之城。

第十三章

卡萨德欣赏着驱逐者预先做的防御准备,他对此赞许有加。两艘突击艇着陆时相离半公里不到,它们的枪炮、弹射器、导弹发射转台可以互相作掩护,进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开火。驱逐者的地面部队曾经在这热火朝天地挖过堑壕,这条堑壕离两艘突击艇有一百多米远。卡萨德看见,堑壕内至少有两艘电磁坦克的船体,它们的射弹列和炮管控制着诗人之城和突击艇之间的辽阔空旷的荒野。卡萨德的视野经过修改,在他眼里,那些交迭的舰船密蔽场成了黄色雾霭形成的丝带,行动感应器和杀伤性地雷成了脉动红光形成的小卵。

他眯起眼,意识到眼前这些东西出了什么问题。然后它来到他面前:除了昏暗的光线以及感觉到能量场的增强,一切都静止不动。驱逐者军队,即使那些摆出姿势要动弹一下的,也僵硬地如同小时候在塔尔锡斯贫民窟玩过的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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