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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残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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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摇头道:“这并非馈赠封赏,本想临风入宫来看我们时给她,方便她日后出入。这面金腰牌是娥皇的心意,望她能念及故交、常来一叙。如今生此枝节,惟有托饮雷轩主转交。”
南郭守愚接过来,叹道:“不知年底能否在少林寺见着她。若她连少林之约也不赴,那就真是无计可施了。”
李煜一听到少林寺,兴趣立起,忙问:“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是商议追杀大恶人,还是比武争锋?”
南郭守愚嫣然道:“风丫头向你吹嘘了什么江湖盛典,怎地一听到上少林寺,便浮想连翩?”
“临风究竟要赴什么约?是不是你们江湖人要比武选盟主?”
“罢罢罢,难为你以人君身份,又是个文弱书生,还如此多事。选盟主是何等大事,黑白两道要知会,绿林武林要通告,晌马游侠也要下帖相邀。而且,这并非单凭武力就可以轻易成功的。”
“我知道!”李煜自以为是地点头道:“临风曾说,江湖中的声望也是很重要的。你们山庄算哪条线上的?临风如此年轻,威望如何?”
“唉,你还以为真的要选盟主?”
“不争盟主?”李煜大失所望:“难道上少林寺去听高僧说法?”
南郭守愚摇头叹道:“以你的好奇,又是这副文弱之身,若是果真作了江湖中人,简直不堪设想!”
“江湖有什么不好?每天都是惊险刺激的日子!”
南郭守愚知道再往下说,只会夹缠不清,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周显德年间,少林寺曾被毁过,元气由此大伤。今年福居大师接任方丈,广邀高手上少林寺砌磋武学,以博采众长。风丫头最恨文艺武功,只因我们都答应会上去,连传心也接了帖,她才勉强答应去凑个热闹。如今,她恐怕会趁机爽约了。”
李煜一想到群英聚会的盛况,便神往不已,还想再问,南郭守愚已起身向他拱手告辞了。窗外曙光已现,李煜知道不能再留她,只好目送她飘然而去。
初冬。
风陵渡口,黄昏。
一叶扁舟泊于水中。舟上,一个黑衣少女正低头抚琴,滚、拂、拨、注间,琴声飘忽,似怒似嘲、如骂如笑。
一曲既终,她仰头饮了一口酒,扬声道:“还不出来?”看也不看,便将酒坛掷出,仍旧低头弄弦。
“不是怕你恼吗!”岸上石后窜出一个儒雅青年,伸手一抄,稳稳接住酒坛,笑道:“怎么躲着不出来见人?”
“死臭鹤,什么时候变了跟屁虫?”一脸不悦的黑衣少女正是北宫千帆,现身的,则是她的未婚夫婿庄诗铭。
“前天不小心逮到一个叫石波的盗匪,见他脸上那个‘贼’字,笔迹出于你手,用的又是你秘制的‘惩诫宝墨’,一年之内难以褪色,便猜你在附近出没。石波招供出你要去永乐打发他的另一个同党。去永乐若走水路,必过风陵关,我便在此专程侯你芳驾。偶遇不如相请,你不邀我与你同行,就太不讲义气了!”一边笑,庄诗铭趁机跃上了她的舟头。
北宫千帆恼道:“我独来独往习惯了,你多什么事?多个人好累赘!”
庄诗铭叹道:“你连我也不要了吗?你要去哪里,好歹也该让我陪着啊。你这么满腹怨气地在江湖上混,不小心又会招惹是非。”
“不错,我是出尽了丑丢尽了脸,无颜回去,却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北宫千帆剑眉一轩,脸现怒色:“我知道,你等我出丑的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现在如意了么?”
庄诗铭忙道:“不敢不敢!今后我绝不管你,那么你来管我成不成?”
“我又有什么资格管你庄大少爷?”
“咦,怎么没有?你已满了十六岁,我们可以……反正从小至今都是你占上风,日后你来管我,也是天经地义!”
北宫千帆不语,将琴放下,转头去看流水。
庄诗铭见她衣衫单薄,寒水扁舟之上更见纤弱,心中大起怜惜,轻轻握住她一只手,柔声道:“听迎风、追风说,那一夜有人潜上船,他们出来居然追不上此人,回房见邀月送的琴不见了,就猜此人是你。”
“那又如何?”
“以你的禀性,丢了这个脸,当然不会与大家打照面。怕的是你一肚子火气怒迁于旁人,昨天施迷香,今夜扮鬼,明日说不定还会放把火……”
北宫千帆“噗嗤”一笑,嗔道:“我是女土匪呀,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你原来还不是女土匪呀?奇怪!”庄诗铭“恍然大悟”地点头:“易容当奸细、暗放迷药、倒吊人家帮中长老在大厅之中,还在人脸上画乌龟、放火烧房子、不问因由替人强出头——怎么,如今民风竟淳朴如此,不是女土匪也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北宫千帆一拳捣去,凶道:“你还敢取笑,多久没被我整了?”
庄诗铭似笑非笑地深深一揖:“娘子教训得是,夫君这便改正,有礼啦!”
北宫千帆双眼一翻:“什么娘子,你叫谁?皮又痒了是不是?”
庄诗铭面色一端,诚挚地道:“风丫头,我虽长你十岁,可是自你六岁那年起与我打交道至今,这些年来,哪一刻你的诗铭哥哥不是任你刻薄、凭你捉弄?我们确实没有经历过什么天崩地裂,然而这份青梅竹马的交情,我却始终相信它是持久弥深、金刚不坏的。而且据我所知,你也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北宫千帆将手一抽,闷声道:“我心里又没有你,你心里也没有我,何苦来哉!”
庄诗铭诧道:“凭我们十年的交情,一起玩儿,一同跷家,你念书练功想偷懒,全靠我帮忙蒙混过关,你竟说我心里没有你?”
北宫千帆微笑道:“心照不宣的事,何必明言?你被我捉弄了十年,还敢喜欢我?哪一次我们交锋,你不是警戒十足?你顾念青梅竹马之谊,怜惜我日后在江湖上没面子见人,如此隐藏自己的心事,这番宠爱已足够让我开心了。可是这样勉强的姻缘,就算你答应,我还不肯点头呐!”
庄诗铭呆了片刻,才强笑道:“我们十年的交情何等坚固,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你是信不过我的承诺吗?”
北宫千帆蓦一抬头,深深地注视着他,眸子又明亮又清澈,对着他点头笑道:“不错,我们甚至算得上肝胆之交,可惜!”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将他这只手放在他自己心口上,继续笑道:“摸着你的心,看着我的眼睛,用心告诉我——这些年来你魂牵梦萦、欲爱不能、欲罢还休的那个女子,真的是我吗?”
庄诗铭一惊,抬头与她对视。十年来,他第一次发现她的双眸如此明亮深沉,她的笑容如此亲切真实,她再也不是那个醉眼朦胧、一脸不屑的小女孩儿。他终于知道,原来一切都瞒不过她,心里不禁“呯呯呯”越跳越急。
她伸出另一只手,握紧了他的手,继续注视着他,许久,才温言道:“你又英俊又儒雅,兼之庄重成熟,简直无可挑剔。可是,你已不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了。日后我若会有心上人的话,依然不会是你。你被我捉弄了十年,苦头还没吃够么?你永远是我的诗铭哥哥,却不是那个我想要欺负一生一世的人!”
庄诗铭低声道:“可是,我该怎么向你交待?”
“你骗了全天下的人,难道连自己也要骗么?”北宫千帆一拍他的肩膀,哑声道:“你的那位‘梦萦魂牵’,可是位才貌双全、文武皆具的女侠,兼又明辨是非、肝胆侠义——你不好好抓紧,却来招惹我这不学无术的风丫头,给她误会的话,可就百口莫辩了。”
庄诗铭见她如此了然与坦然,心中更加内疚,正想道歉,忽听她道:“总算来了!”
一个秀才打扮的文弱青年缓缓走来,但见他年约双十,脚步迟滞,见了舟头的北宫千帆便远远一揖,取出一支箫,站在岸边悠然吹起来。
庄诗铭见他面容苍白、身量文弱、神色忧郁,眉宇间有一份清奇高古,心中渐生好感,再听他的箫声,清清袅袅,仿如空山幽人、过水采萍,闻之而忘我。
转头回去,见北宫千帆正微笑不语,端坐琴边,似欲以琴和箫,心中立刻恍然:“是了,丢面子的事于风丫头心头,看来不过是雁过寒潭、踪迹早无。现在新交了琴箫相和的朋友,难怪有心情取笑我。”
心头欣慰,听完二人合奏,忙不迭地拍手称赞,心中暗笑:“找个什么籍口邀此人前往巾帼山庄做客,顺便再劝风丫头回去,那就容易了。”
“莫公子,快上船来,喝口酒暖一暖!”北宫千帆这才向庄诗铭介绍道:“这是我在潼关新交的朋友,莫湘云莫公子,跟二姐一般大,也一般的古道热肠——小心啦!”后面这句话,却是对上船的莫湘云说的。
“上了风丫头的贼船,确实要小心!”庄诗铭一边打趣,站起来搀扶莫湘云,一边幸灾乐祸地瞧着他在船上踉跄的窘态。
莫湘云摇晃许久,才缓缓坐下,向庄诗铭深深一揖,文绉绉地道:“北宫女侠义胆柔情、慷慨豪迈,连所交的朋友也如此儒雅风流、剑胆琴心,莫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庄诗铭见北宫千帆正在做鬼脸,失笑道:“我这朋友如此优秀,怎么我却不知道?”
莫湘云不知他在说笑,又是一揖:“想必近朱者赤,这位公子定然也是侠道中人,施恩不图报,劝友不惜忠言逆耳,如此肝胆,实在令我钦佩。”
庄诗铭放声大笑:“你可知她是个何等活宝,居然如此嘉许!你吃过她的苦头吗?”
莫湘云正色道:“朋友相交,贵在肝胆相照。北宫女侠与在下相识不过区区七日,逆耳的忠言却说了不少——足证是看重莫某,故不惜得罪,也要以诤言相告,此乃莫某折服之处!”
庄诗铭领教了他的夹缠不清,便懒得理会,见北宫千帆也无奈地一摊手,忍不住道:“风丫头,能否将你的巾帼壮举相告,也好教我来见识一下何谓肝胆、何谓豪迈,如何?”生怕莫湘云岔话进来,接着又道:“能否请北宫女侠亲口相告于庄某人?”
北宫千帆知道他头痛莫湘云的酸口迂舌,便道:“你不是逮过石波么?我是自石波处认识莫公子的——七天前,潼关道旁林中,我听见有人在骂粗话,中气不弱,似乎是个练家子,便循声过去,正见莫公子被缚在树上,却正在以圣人之道劝说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便是那石波了。石波非但不听,还打了莫公子一耳光,嚣张地说什么,偏要在他这番圣人之道的说教下,让他看看什么叫做苟且。我往地上一看,有个姑娘倒在那里,看模样,石波要当着莫公子的面奸淫良家妇女,大发淫威。”
“那位石、石壮士真是不讲理,背上扛着一大包财物,分明是劫掠而来。劫了财还要辱人清白,不听我好言相劝,还强逼我亲眼看他……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圣人即便在世,怕是也……”莫湘云忍耐不住,终于岔了进来。
庄诗铭忙挥手打断他,问北宫千帆道:“你因此而收拾了他?”
“收拾石波还不容易?莫公子说,怕大家不知此乃人面兽心之徒,我便取出‘风月散’化于烈酒之中,强灌石波喝了,再点他几处要穴,令他大半年不能运功使劲、恃武伤人,又用我的‘惩诫宝墨’在他脸上加了个一目了然的‘贼’字标记,最后借马给那个姑娘,让她拿着财物回家去了。”
莫湘云又道:“那位姑娘询问名号,北宫女侠却笑而不答。若非我执意跟踪、一路询问,还不知女侠芳名呢。唉,姑娘轻功太高,倒让莫某一路挥汗如雨、好不辛苦。”
庄诗铭笑道:“怪哉,你也知道轻功?”
“花拳绣腿也曾练过,可惜技不如人,被石……所。惭愧!”
北宫千帆听他唠叨至此,趁机讥他一句:“若非为了等你,我怎么会才到风陵渡口?早该抵达永乐,去收拾石波的同党了。”
莫湘云听了,一脸惭愧,不敢再说。
北宫千帆见他不说了,才笑道:“船中粮水皆备,你吃点东西,早些休息。那件皮袍也是给你准备的,天寒地冻,该当自己保重才是。”
莫湘云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早已疲惫不堪,拱手谢过,便自行取用粮水衣物,然后盘膝而坐,在一边歇息。
庄诗铭见他睡去,才忍俊不禁地道:“怎么跑出这么个宝贝来,他也是江湖中人吗?”
北宫千帆叹道:“我也正奇怪,李煜虽迂,好在不行走江湖,便无凶险。可这家伙迂腐如此,满口圣人之道,却跑出来混迹江湖。说他手无寸铁,那只箫却可以当兵器舞上三五招,耍把式一般。不过,他心肠倒不错,对姑娘家的照顾,也是细心周到、体贴入微。”
庄诗铭难得听她对人有溢美之辞,精神一振,揶揄道:“难得你能赞赏别人,这下子太阳又打哪边出了?”
“我是有所打算的!”
“哦?有何妙计,能否泄秘?”庄诗铭戏谑地伸头过去,凑近了耳朵。
北宫千帆沉吟道:“虽然武功差劲,不过悟性不低,还有得救。气质脱俗这一点,也很合口味,不像那个姓梅的浑小子,木讷沉默,难怪二姐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这个姓莫的,你看他品性如何?”
“什么?你二姐——裁云?”庄诗铭一惊,道:“自己的事情都没管好,怎么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北宫千帆双眼一翻:“那个姓梅的小子和这个姓莫的,都跟二姐一般年纪、一般热心肠。上次姓梅的小子在山庄作客,二姐似乎对他无动于衷,我只好另作它想。七天前这小子一路跟着我,我便看中了他。”
庄诗铭皱眉道:“怎么偏要去管裁云的事,你真的那么闲吗?”
“大姐有叶大哥,三姐心中对夏大哥尚自相思难遣,四姐有独贞哥哥,也就只剩下二姐的闲事能管了!”
“你怎知裁云会看上这个酸秀才?”
“所以才要让他们有结识的机会啊,不喜欢再说嘛!反正,二姐这位美人尚待君子好逑,连你也夸莫公子不错了,除非你口是心非说假话!”
庄诗铭瞥见她一脸兴奋,淡淡地道:“永乐之事一了,你就回山庄么?”
“回山庄又见不到几位姐姐。反正莫公子与高公子曾有一面之交,顺便带他同上少林寺,即可得睹二姐芳容,又可与朋友叙旧,岂不两全齐美?”
庄诗铭暗自叹息一声,强忍心头酸楚,故作轻描淡写地道:“少林寺是何等清净之所,你居然存此杂念,也不怕亵渎佛祖!”
北宫千帆顺口驳道:“说不定见莫公子气质不俗,又颇有肝胆,哪位高僧一欣赏,就将他收作门下弟子。况且,我也不会怂恿他去谈情说爱,还要二姐的眼里放得进他才行。且看他造化如何罢!”
庄诗铭见她洋洋得意,心中既辛酸又苦涩,却不愿再与她争锋相对,便自行盘膝坐起,闭上双眼,假装歇息。
北宫千帆见他脸上的醋意欲盖弥彰,心中暗自好笑,满脸狡狯地作了一个鬼脸。
一抬头,但见满天星斗明明灭灭,犹如泪滴。再注视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庞片刻,一份惆怅蓦地涌上了她的心头。咬咬樱唇,北宫千帆也涩然一笑,仰头喝尽了最后一口酒。
正文 上——十三回 无奈夜长人不寐
题金楼子
——李煜
牙签万轴裹红绡,
王粲书同付火烧。
不是祖先留面目,
遗篇哪得到今朝。
“冷不冷?”智瑞将一件外氅递过去,北宫千帆接过披上,轻声道谢。
“偏劳你了!”北宫千帆与智瑞对坐“立雪亭”前。
智瑞向她微微一笑,面目极为慈和:“原道你丢了个大颜面,必定不知所踪。如今竟能如约赴会,不但和诗铭同来,还多带个观摩的朋友上来,没教我失望,确是长大了。”
北宫千帆低眉一笑:“师姐取笑了,我上山也不过是凑凑热闹。你知道,真要让我勤勉练功,恐怕不容易!”
智瑞目光炯炯,道:“穷此一生,你可有什么志趣或是打算?”
“天生便没有大志!既无争雄称霸之心,对定国安邦的大计也不喜欢去讨教。若说远虑深谋、不让须眉之气概,比起我娘、旷姑姑和师姐你来,更是望尘莫及了。”
智瑞摇头道:“别和我说犯浑的话。我只是在问,你打算此生何往,何处来何处去?”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智瑞轻轻瞄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你天生聪颖,亦不乏慧根,可你栽就栽在七情六欲这一关上,儿女私情也好、父母手足也罢,或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只要牵上了一个‘情’字,以你的禀性,无论慧根如何,终究逃不掉这一牵绊——不要和我嬉皮笑脸,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得很!”
见她低头不语,智瑞又温言道:“立意为红尘中人,理当随遇而安、随缘而喜才是;闯荡江湖,万事亦不可太认真计较、孜孜以求……唉,你这丫头,便是明白,恐怕也未必管得住自己。罢罢罢,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北宫千帆一伸懒腰,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智瑞见了,也懒得再说教。
北宫千帆缓缓道:“转眼又要过年啦,春天雪融之后,该去哪里胡闹才好呢?”
智瑞在阶上一指:“你可知道此处何以名‘立雪亭’?”
北宫千帆懒懒地道:“好像听说也叫‘达摩亭’,是不是达摩老祖赏雪的名胜?”
智瑞不理她一脸惫懒,又道:“当年慧可大师于此长跪求法,雪深过膝而断臂佛前,终于感动达摩老祖,得以传法。”
“哦!”北宫千帆点头道:“就是那个砍手的大头笨和尚嘛!哼,达摩来中土,本为传法,可却非要惺惺作态,待人家又求又跪,面子十足了才收弟子,虚伪!”
智瑞不理她,续道:“不用菲薄他人,慧可大师诚心求法是一份气概。你果真觉得佛法虚妄,也不失为一种态度,尽可以此勉励,日后著书立说、传法布道,只要认作真理,为之一驳又有何不好?”
“我不过挖苦两句好玩,你却趁机扔个大包袱给我?饶了我这遭罢!”
“以你这较真的本性,果真以红尘面目闯荡,倒也会有一番气概,不过随遇而安些,或不致如此辛苦;若立意存心凡事追问到底、孜孜以求,那便首要‘绝情灭欲’,不然以你较真的个性,再犯起浑来,可真有些危险!”
北宫千帆惘然道:“你既训我不必较真,何以又让我追问寻根?两相矛盾,何以为界?”
智瑞依然一脸慈和地道:“那只看你多年之后取道何方了!”言毕,自行离去。
北宫千帆一撅嘴,不屑道:“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心中无聊,自在亭前堆起了雪人。堆好两个雪人,便向雪人嬉笑:“我乃西天佛祖,到此传法,尔等孺子可教,当为佛法所感,融于风雪之中,方才无我无相、四大皆空——阿弥陀佛!”说完,将近日所学,张牙舞爪全耍给雪人瞧。
背后一人轻声道:“初学乍练,也不怕寒碜佛祖?”
北宫千帆脚跟一踢,一颗雪人头向身后飞去,被来者轻巧接住。
“你既和雪人说话,也理当将其看作众生之一,众生平等,怎忍轻易取其头颅?”
“梅公子几时出家了,如此大慈大悲?”她转脸对他一凶。
梅淡如道:“十八家技艺,可有所感?”
北宫千帆笑道:“勾搂探手、粘拿跃法于我适宜,大摔硬崩、窝里炮捶当与你个性暗合,可惜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想做场春秋大梦……”
“师伯祖请五庄主午后去见他,各位庄主都会到场,北宫师叔祖与师伯祖要为我们小辈品鉴技艺。”说完一揖,转身便走。
北宫千帆道:“真是头武牛,我又没说少林武学不精妙,只是我自己生性怠惰,不喜练功,你怏怏不乐地做什么?”
梅淡如道:“你也算是我的长辈,虽然说看法不同,我出言评议却未免造次,除武学之外,你所知的易容、迷香等等,我都一窍不通,也只好敬而远之。”心中暗道:“连托义帮总坛都敢放火,不小心惹了你,还不知如何倒楣!”
北宫千帆不喜与他打交道,挥挥手,便待让他自行离去。
“嗖”地一声,暗器迎面飞来,梅淡如一声“小心”,她已将来物抄在手中,乃是一文铜钱,转身过去,见庄诗铭正笑吟吟地走来。
北宫千帆欢声道:“我果真赢了?我就说过,董非那浑小子虽然讨厌,终究不是无药可救。姓梅的代师相邀,他怎么也会上来一趟的,算是尽后辈之礼。”
梅淡如本已走了十数步,听她此言,转头道:“董公子真的来了?”
北宫千帆一举那枚铜钱:“诗铭哥哥都已把赌注给了我,岂会有假?他虽被我捉弄,这里毕竟是少林寺,私人恩怨私人了,天大的事当然也是下山后再说了。”
梅淡如一点头,心道:“董公子目空一切,又颇为狭隘,但愿撞上这个混世魔王,不要在少林寺刀兵相见才好。”他自当日见过董非揭人身世之后,对董非的印象极为不好,反倒觉得北宫千帆的惩戒虽然过份,却无伤大雅。然而自己乃是此间弟子,又是他代师邀客,当即辞了,前去招待董非。
待梅淡如去远,北宫千帆才诧道:“奇怪,他见了我怎么不问问二姐的近况?这几日也没见他与二姐单独相处,莫公子醉心听禅,也不找二姐,真是好生没趣!”
庄诗铭淡淡道:“大家来此,皆为砌磋技艺,你满脑子胡思乱想些什么,也不怕臊!”
北宫千帆做个鬼脸,不再理他,自去堆雪人,忽地拣起方才扔出去的雪人头颅,脱口道:“好功夫!”
庄诗铭接过来一看,却是做雪人眼睛的两颗石子已经粉碎。听她称赞,他便趁机讥她一句:“少林内功,讲求循序渐进,而且外猛内静、精华内敛,哪里是你这个心浮气躁的小丫头偷功减料练得成的?”
满以为她不是羞恼,必是惭愧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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