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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照-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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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不想再听张坚讲任何话,所以伸手把那个通讯仪的开关掣又扳了回去。

那四个人围在我的车边,不知道如何才好,我问:“你们是探险队员?”

那四个人一起点头,其中一个道:“还负责拯救的工作。”

我“啊”地一声:“你们到过田中博士飞机失事的峡谷?”

那人摇头道:“峡谷下是一条巨大的冰川,根本无法从陆地上接近。”

我无明火起:“那你们去干甚么?只是循例如此?”

那人也恼怒起来:“你总不能要求我们四个人一起丧生,去进行一件无意义的事。”

我挥了挥手,表示无意和他们争吵:“雪车如果在冰川上行驶,会怎么样?”

那四个人都戴著雪镜、厚帽子和口罩,帽沿上和雪镜旁,全是冰块,他们脸上的神情如何,根本看不清楚。可是从他们身体的行动上,我还是可以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愚蠢程度,大抵和“一个人如果把头伸进一条饥饿的鲨鱼口中去会怎么样”相若。

那四个人没有出声,当然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提出的这个问题才好。

我却不肯干休,又提出了我自己的看法:“冰川移动的速度十分缓慢,甚至看也看不出来,每一年,不过移动几十公尺,为甚么不能在冰川上逆冰川流行方向驾驶雪车?”

那四个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一起发出了一下怪声来,有两个还叫道:“天!这家伙甚么也不懂!”

另一个比较有耐心:“冰川运动,由于巨大的压力所形成,看起来十分平静的冰川,在它缓慢的行动之中,你根本不能知道甚么地方是陷阱,只要一遇上了陷阱,就会把任何东西扯进去,在冰块之中,挤榨得甚么也不剩下。”

听了那人的话,的确有点令人不寒而栗,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有法子。

我考虑了几秒钟:“我要去试一试。”

那四个人先是一呆,接著不约而同,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极度夸张地笑--他们口罩上的冰花,就纷纷洒下来。

那个人又道:“天!你绝不能和冰川对抗,冰川的力量,甚至形成了如今地球上有五大洲的面貌,它的力量,无可抗拒。”

我点头:“我知道,甚至阿尔卑斯山、喜马拉雅山,也是冰川的力量推挤而成。但是我又不是要去和冰川对抗,我只是想在冰川上逆向行驶,我加上这辆车子,重量微不足道。”

那人叹了一声:“要是有一块巨大的冰块,忽然倾斜了,那你怎办?”

另一个人阻止了那人:“我看别对他说了,我们遇到超人了,超人,你还是飞向前去的好,放弃这辆微不足道的雪车吧。”

这个人在讽刺我,我自然听得出来,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也懒得再和他们多说,所以,只是冷笑了一声,立时发动了引擎。

那四个人一看到我的行动,立时大叫起来,一个探进车身来,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臂,厉声道:“根据极地上的国际规章,我们有权禁止你继续前进。”

我向上指了一指:“刚才有一架直升机飞了过去,飞向冰山峡谷,你们为甚么不阻止它?朋友,田中博士驾机失事,只要有亿分之一的机会去救他,我都一定要尝试。”

那人企图把我自车中扯出来,我只好叹了一口气,一圈手,把他的手臂扭得非放开我不可,然后,我用力一推,把他推得向外仰跌了出去,同时让雪车向前迅速驶出。

那四个人还不肯罢休,他们很快地跳进了车,随后追来。

我看到他们追了上来,但是不加理会,仍然把速度提得最高,约莫又过了半小时,我已经看到了巍峨耸立的冰山,两面相对的冰山离我越来越近,我看到随后追来的雪车,停了下来。

由于我仍然在高速前进,所以追上来的车子一停下,转眼之间,就成了雪地上的一个小黑点。这时,我也陡然惊觉到,那四个人之所以停了下来不追,一定是由于我已驶进了危险的冰川范围之内了。

放眼看去,在冰川上行驶,和在别的地方行驶,全然没有分别。

冰川的移动速度十分慢,根本觉察不到。当然,我知道在冰川上,处处隐伏著危机,但是在南极的其他地方,又何尝不是一样。

车子两旁,全是高耸的冰山,冰山上的峰岭,都是尖峭的,看来是毫不留情的陡险。峡谷的底部,大约有两百公尺宽。

开始驶进峡谷,冰川的表面,还十分平坦,可是在十分钟之后,困难就出现了,先是极度的不平,车子跃过了一层冰块,跌进了一个相当深的冰坑中。

好不容易自那个冰坑之中挣扎了出来,向前一看,我不禁傻了。在前面,是一大堆乱堆著的冰块,足有十公尺高,把前进的去路完全堵住了。

那一大堆乱冰块,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在冰川的运行中,被超乎想像的巨大压力所挤碎而形成,虽然不是十分高,可是车子也绝对无法再向前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禁犹豫了起来,看来,只有弃车步行了。

想了一想,决定在弃车之前,和张坚联络一下。虽然已经进入了峡谷很久,可是一直未曾见到张坚的直升机。

我扳下了通讯仪的开关,听到了一阵嗡嗡的声响,我提高声音,叫著张坚的名字:“张坚,你现在在甚么地方?我驾车在冰川上行驶,遇到了阻障,准备弃车步行,你如果能飞回来接载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连说了三遍,都没有回音,正在极度疑惑,看到通讯仪上有一个掣钮,不断在闪著红色的光芒,我把那掣钮按了下去,立即听到了探险队长的声音:“基地和张坚的联络,在十五分钟前中断,看老天的分上,你在还可以后退的时候,快点后退吧。”

我大吃了一惊:“联络中断……是甚么意思?”

队长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哭叫:“我但愿知道是甚么意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坚和基地的通讯联络中断,可以是许多情形,最好的情形,自然是他不愿意和基地联络。而最坏的情形,自然是他已经机毁人亡。

由于冰川上的情形,十分平静,峡谷中的强风,也不如想像之中那么强烈,所以我宁愿采取较乐观的看法。

我回答队长:“现在,至少已有三个人在这个峡谷中遇了事,我必须继续前进。”

我在通讯仪中,听到了队长发出了一阵如同儿童呜咽般的声音,我不再和他对话,打开车门,把估计可以带在身上,又有用的东西,全部搬了下来。

我脚踏在冰川巨大的冰块上,我仍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冰川的移动,不必多久,我便攀越过了那一道约有十公尺高的冰块障碍。

这时候,我感到自己是童话故事中的人物,穿著奇异的鞋子,攀越过一座由巫师发动魔法而移到眼前来的玻璃山,去追寻一个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重困难,才能追求得到的目标。

把装备放在冰地上拖行,负担倒并不太重,可是一步一步向前走,比起驾驶雪车风驰电掣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冷寂,彷彿置身于宇宙的终极,连生命也几乎暂时冷凝。

人在这样的极地冰山峡谷之中,简直还不如一个微生物,环境的影响可以使人产生许多平时想不到的想法,我这时正一步一步向前走著,可是思绪却紊乱无比,不知在想些甚么。

令我差可告慰的是,被形容得如此可怕的冰川,显得十分平静,和两旁的冰山一样,都静止不动,也没有碰到甚么危险的陷阱。

峡谷中的风势,相当强烈,幸好我是顺著风向在向前走,当然省了不少力。在那时候,我根本想也未及想到回程应该怎么办,向前走去,会发生甚么事都不知道,如何还能顾及回程?

在紊乱的思绪之中,想起这次事件的一切经过,都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但就是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使得我在南极的一个冰川之上步行。

我不能安安稳稳坐在家里,一定会有怪异的事,把我卷进漩涡去,不是在南极冰川土艰难地前行,前途茫茫,就有可能在澳洲腹地的沙漠之中,面对著烈日和毒蜥蜴。

我不断在走著,体能的消耗相当大,口中喷出来的热气,令得口罩的边缘,都布满了冰花,这时候,峡谷因为山势的缘故,看来像是到了尽头,前面变得相当狭窄,是一个弯角。在那狭窄之处,巨大的冰块,堆得极高,在最上面的冰块,发出可怕的“格格”声,那是由于巨大的压力,缓缓地,但是以无可抗拒的力量,在把冰块挤压出裂缝来的声音。

这些巨大的冰块,会随著冰川,向前移动,在若干年之后,会一直移动到海边,成为海面上飘浮的巨大冰山。我抬头向上望,要攀越这样高的冰山,真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可以做得到。

可是既然已到了这一地步,我总得向前进,至少,我希望可以发现一些飞机残骸还是甚么的,那也就不虚此行。我停留了片刻,嚼吃了一些极地探险人员专用的含有高热量的乾粮,在冰块上刮下一些冰花来,放在口中慢慢融化。

然后,我开始攀登那座冰峰。

我曾跟世界上最优秀的攀山家布平一起攀过山,连他也承认我的登山技术一流。可是攀登由岩石组成的崇陵峭壁,和攀登由冰块组成的冰山,全然是两回事,几乎是十公分十公分地把身子挪移上去,厚厚的手套,又使得手指的动作不够灵活--但如果除下手套的话,只怕在十分钟之内,我的双手,就剩下秃掌,手指会因寒冷而变硬变脆,一起断落。

我咬紧牙关向上攀著,利用著每一个可供攀援向上的冰块的棱角。冰块堆挤在一起的高度,超过一百公尺,我全然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不去理会自己向上攀援的成绩如何,心中所有的唯一意念就是要令得自己的身子向上升,向上升!

如果不是在这种特别的环境之中,我决不认为我身体的潜能可以发挥到这一地步。南极的永昼,使我不知时日之既过,我决不敢稍事休息,直到我抬头上望,我已经可以到这冰障的顶端了,才回头向下看去。

这一看,才知道自己攀了多高,一阵目眩,几乎没有摔了下去!我急速地喘著气,攀上了最后的一公尺,在那时候,整个人像是根本已不存在,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散了开来,虚无缥缈,不知身在何处。这种感觉,自然是极度的体力消耗之后的疲累所带来的。

不但是体力消耗殆尽,连我的意志力,也几乎处在同一状态,冰障的顶部,巨大的冰块十分平坦,我真想在冰块上面躺下来,就此不动,让寒冷和冰雪,把我的躯体,永恒地保存起来。

在某些环境之中,人的确会产生这样想法,深水潜水员就知道,如果身在深海之中,而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那是再危险不过的事,经常穿越沙漠的人也知道,如果口渴到了一定的程度,也会产生永远休息的这种念头。

人在特殊的环境下,产生这种念头,心境甚至极度平静,就像倦极思睡,再自然不过。这是一个人求生的意志已经消失之后的思想反应,所以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情况。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已经几乎在那大冰块的顶部,横卧了下来,我心底深处,还存著一些意念,不能躺下来,还要设法下这座冰障,再继续向前走。

可是,除了那一灵不昧的一点意念,我整个身子,都在和意念对抗著,我立即又想到:算了吧,就在这里躺下来算了!

我甚至缓慢地伸了一个懒腰,连那一点对抗的意念也不再存在,准备躺下来了。

然而,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了那架直升机。

一时之间,我真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那只是我在极度疲劳之后所产生的一种幻觉。

可是,的的确确,是那架直升机,深色的机身,深色的机翼,就停在离那巨大的冰障,只不过一百公尺左右之处,那地方的峡谷已经相当宽,冰川的表面上也十分平整,是直升机降落的一个理想的地点。

我足足呆了有一分钟之久,先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接著,又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随即,我发出了一下尽我能力所能发出的欢呼声,身子也挺立了起来。

直升机好端端地停在前面,那证明张坚没有遇到甚么意外。

我继续大叫著,然后,精力也恢复了,把一枚长长的钉子,钉进冰中,系上绳索,就著绳子,向下纵去,很快地又踏足在冰川之上。

我一面叫著,一面仍向前奔去,叫的话全然没有意义,是高兴之极,自然而然发出的呼叫声。

来到了直升机旁边,我抬头看去,看到机舱中好像有人在,我迅速攀上去,机舱的门只是虚掩著,打开舱门,我已经看清楚,在机舱中的那个人,并不是张坚,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田中博士。

田中博士“坐”在一个座位上,微张著口,一动也不动,我还未曾进舱去,就可以肯定他已经死了。因为在他的脸上,结著一层薄薄的冰花,使他的肤色,看来呈现一种异样的惨白。

突然之间,看到了田中博士的尸体,极度意料之外。根据探险队中所有人的分析,他驾驶的飞机,既然遇上了大风雪团,那就应该连人带机,都变成粉碎了。

但是如今,他虽然已经死了,身上却看不出有甚么伤痕。

为了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我进了机舱,试图把他下垂的手臂提起来。可是他的身子,早已经僵硬,手臂已无法抬得起。他已经死亡,那毫无疑问。一连串的疑问,也在这时一起涌上我的心头:张坚到哪里去了?温宝裕呢?是不是也是死了,尸体在那里?田中的飞机遇到了甚么情况,何以他的尸体可以完整地被保留下来?问题多得我一个也无法解答。

我又探身出机舱,大声叫著,希望张坚就在附近,可以听到我的叫声。

但是我发现,我的叫声,全被峡谷中的强风淹没,根本传不出去,所以放弃了叫嚷,回到机舱之中,本来我想发动直升机,利用机翼发出的声响,来引起附近的人注意。但是我发现了求救设备,我取起一柄信号枪来,向著天空,连射了三枪。

三股浓黑的黑烟,笔直地升向空中,在升高了好几十公尺,才被强风吹散。而浓烟射出的声响,连强风都掩盖不住。

我跃出了直升机,四面看看,等待著有人见到黑烟,听到了声响之后的反应。

不多一会,我就看到,在一边的冰山悬崖,距离我站立之处,高度大约一百多公尺,有一小点黑色的东西在摇动。

由于长时间在冰天雪地之中,虽然有著护目的雪镜,可是长时间强光的刺激,也已使我双眼疲倦不堪,尤其向高处望,光线更强烈,看出去,视线更是模糊。但是那一团摇晃著的东西颜色相当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还是可以看得见。

我用力眨著眼睛,直到眼睑生痛,已看清了在那冰崖之上,在晃动著的,是一个人的双臂,这个人身形看来相当矮小,我陡然在心中尖叫了起来:温宝裕,那是温宝裕!

我急急奔向前去,由于奔得太急,一下子跌倒,在平滑的冰面上滑出了相当远,我心中没有别的愿望,只盼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象才好。

站直身子,才发现我离冰崖太近了,在这个角度,就算冰崖上有人出现,我也不能看见,我正待急急后退间,突然看到一段绳索,自上面缒了下来。

我发出了一下欢呼声,走前几步,双手紧握住了绳索,才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象。双手交替著,缘绳攀上去,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尤其在知道了温宝裕还好好地活著,心情的兴奋,几乎可以令得体能作无限止的发挥。这时我向上攀缘的速度之快,南美长尾猴见到了,会把我引为同类。

等我攀上了冰崖,才发现冰山在那地方,形成一个相当大的平整空间,宛若一般崇山峻岭中的石坪,等我踏足在那个冰坪上时,温宝裕已一步一步,向我走了过来,我迎向前去,一把抓住了他,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

本来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但现在却变成了事实,真是温宝裕,真是这个超级顽童,他活生生地在我的眼前。

温宝裕显然也有著同样的激动,他也紧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四手紧握著,不愿松开来,但是他又显然急于指点我去看甚么,所以他只好抬起脚来,用脚向一旁指著,要我去看。

我循他所指看去,一看之下,我也不禁呆住了。

我的震呆程度是如此之甚,以致在一时之间,我忘记了身在极地的冰山之上,我唯一的念头是:我要把我一眼看到的景象,看得清楚一点,而戴著的雪镜,是妨碍视线的清晰的。所以,我连考虑也不考虑,一下子就摘下了雪镜,希望把眼前的景象看得清楚一些。

可是这个动作,实在太鲁莽了,令我立时就尝到了恶果。

雪镜才一除下,双眼就因为强烈的光线,而感到一阵刺痛。我总算惊觉得快,在我和温宝裕同时发出的一下惊呼声中,我立时紧闭上眼睛,同时,也立即再戴上了雪镜。

在刺痛未曾消减之前,我不敢再睁开眼来,唯恐双眼受到进一步的伤害。

在我紧闭双眼的时候,眼前只是一团团白色的,不规则的幻影,在晃来晃去,无法再去注视眼前的景象,我只是问著,声音不由自主,带著颤音:“这……是甚么?”

温宝裕立即回答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我虽然紧闭著眼,但是刚才一瞥之间的印象,却也深留在我的脑海之中。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甚么,但是把看到的景象,如实形容出来,总还是可以的。

我循著温宝裕用脚指点的方向看去,首先看到在距我约有三十公尺外的一幅冰崖。那幅冰崖,和冰山其它部分,呈现耀目的白色不同,是极度晶莹的透明,简直就是一幅透明的纯净度极高的水晶。

而就在那幅透明的冰崖之内,我在一瞥之间,看到了许多……怎么说才好呢?若是只凭看了一眼的印象,应该说,我看到了许多东西。用“东西”来笼统形容我所看到的,总可以说确切。

自然,我也可以说,在那一霎间,我看到的是许多动物,甚至可以说,是许多人,但是在未曾看真切之前,我宁愿说我看到了许多“东西”。至于那是甚么东西,我说不上来。相信就算再多看几眼,还是说不上来--温宝裕不知已看了多久,可是,当我问他那些东西是甚么之际,他一样答说不知道。

在我紧闭著双眼之际,温宝裕问了我好几遍:“卫先生,你眼睛怎么了?”

我答:“不要紧,刺痛已在消退。”

当他问到第四次时,我感到刺痛已经减退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我也实在等得急,所以,重新又睁开了眼来。面对著那片冰崖,看到了在透明的冰崖之中的一切。

由于景象实在太奇特,所以有一两个问题,我应该急著问的,也忘了问,例如张坚在甚么地方之类,我只是全神贯注地盯著前面看,温宝裕紧靠我站立著,我简直如同石像,至少呆立了超过十分钟。

我看到的是甚么呢?

如果要我用一句话来回答,那么,我的回答只有一句:“不知道。”

但是,我却可以详详细细,形容我所看到的景象--必然十分详细地形容,不然,根本无法表达出眼前景象的那种无可名状的奇诡。

我所看到的一切,全在冰崖之后,那平滑晶莹透明的冰崖,究竟有多厚,无法知道。

所谓“看到的东西在冰崖之后”,正确一点说,应该是:在冰崖之中,看到的一切,全被晶莹透明的冰所包围著,也就是说,一切东西,全凝结在巨大无比的冰崖中。

在冰崖中的东西,四面全是坚冰包围,一动也不动的,可是在冰里面的许多东西,给人的感觉,却不是静态,而是动态。

举一个例子来说,有一种东西叫琥珀,树脂凝结而成,在琥珀之中,往往有著昆虫。如果有一只昆虫,正在展翅欲飞之时,恰好有一大团树脂落在它的身上,把它裹住,若干年后,树脂变成了琥珀,在琥珀中的昆虫,仍然是展翅欲飞的形态,给人的感觉,也就是动态,不是静态。

这时,我所看到的,在透明的坚冰中,那些给人以动态感的东西的情形,正是如此。

由于冰崖不知道有多么厚,虽然透明晶莹,但是被冻结在里面的东西很多,有的在冰崖深处,只见影绰可见,不像是在冰崖这表面处的那些,看来如此清晰。

说了半天,冻结在冰崖之中的,究竟是甚么东西呢?我实在说不上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一定是生物,或者说,它们一定是动物。

我走近冰崖,伸手可以摸到平滑的表面,距离我最近的是一群看起来像是蜘蛛一样的东西,有著浑圆的身体,和长得出奇的凸出物(姑且可以称之为脚),但又只有四条。在“腿”和“身子”上,都有著密而长的细刺,或许那是毛,色作深褐,极可怕的是在浑圆的“身体”的中间部分,有一个球状凸起,那个凸起,大小如同网球,在那个凸起之上,又有两条长长的凸出,可以姑且称之为“触须”,而在“触须”之上,又各有一个小球,大小如乒乓球。

那一群,至少有十七八个这样的东西,“腿”或“触须”的姿态,各自不同,有的看起来像是正在爬行,而有的,看起来像是正在“搔痒”。这种东西的球状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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