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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上的火-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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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连施里克都几近崩溃,那么,飞船山上这场围城战也就到了终点。再坚持一小会儿,我只有这一个要求。铁先生强打精神,让成员们保持充满信心的外表,“这我知道。你做得很好,施里克。我们仍然有希望取得最后胜利。螳螂的想法我了如指掌,只要杀掉他们的幼崽,尤其是当着他们的面,他们的斗志就会彻底垮台。手法适当的话,一点恐怖的小手段就能把幼年共生体吓瘫,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是,大人。”施里克的眼神很迟钝,他不相信。但这些话至少可以让他再撑一阵子。只要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这场游戏他就能继续玩下去。

“点燃城墙上的油。根据你的判断,把部队调到阿姆迪杰弗里最有可能钻出来的地方。要让恐怖手段起作用,就必须使客人们亲眼看着我们怎么收拾他们的幼崽。还有——”炸掉那艘飞船!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幸好他及时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埋在陷阱和飞船穹隆里的炸药一爆炸,除了最外面的城墙,城堡内部势必彻底崩塌。向施里克下达这种命令,铁先生的意图就暴露无遗了。“——行动要快,别等女王的部队接近。这是剔割运动最后的希望,施里克。”

共生体一躬身,转身奔下楼梯。铁先生壮着胆子,强撑出一副英勇自信的模样,挺直身体,纵览战场,直等对方到了看不见他的地方才龟缩起来。他伸手从堞墙上抓起无线电步话机,狠命砸向石墙。这东西竟然没摔坏,里面又传出那个拉芙娜螳螂的唠叨声。“你什么都甭想拿到。”他用爪语朝她尖叫道,“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彻底完蛋!”

接着,他奔下梯级,跑过内城。一路上躲躲闪闪,避开他人的视线,直到钻进那条环绕着为客人准备的陷阱的回廊。引爆这里倒是容易,但飞船穹隆和里面的飞船本身却可能幸存下来。不,他一定要一刀子捅进心窝。消灭飞船,杀死所有冬眠的螳螂。他跨进一间密室,衔起两副十字弩——还有他准备的另一套无线电斗篷。斗篷里藏着一颗小炸弹。这是他自己的发明,并且作过实地检测:穿上这套斗篷的共生体当场死亡。

又下了几段梯级,铁先生走进一条储存物资的甬道。战斗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只有他脚爪上的钢爪踩在地上发出的咯咯声。四周是大桶大桶的炸药、食物、木料,堆积如山。导火索和启爆器就存放在五十码前的地方。铁先生放慢脚步,收起爪尖,免得戴在爪上的尖齿发出声音。他侧耳谛听,观察四周的动静。他心里有一种直觉,对手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他。剜刀残体。剜刀因子。从世上有他这个人起,剜刀就像个鬼魅一样纠缠着他,即使大半死去后仍然死死缠着他不放。但直到这次明确的背叛之前,铁先生始终无法将自己铭心刻骨的仇恨宣泄出来。老师极可能跟着两个孩子一起逃走了,但还有一线机会:剜刀留在城堡里,想一举赢得一切。他确有可能折返回来。铁先生明白自己已经命不久长,但死前也许还能赢得最后一次胜利。只要能够用自己的獠牙利爪杀死过去的导师……求求你,亲爱的老师,拜托,千万留下来,留下来吧,自以为能最后一次愚弄我的老师。

愿望变成了现实:他听到微弱的思想声。离他很近。高处的储备物资桶后冒出了脑袋。残体的两只组件在前面的走廊里现身了。

“我的学生。”

“老师。”铁先生笑了。五名成员都在,剜刀残体真的溜了回来。却没穿无线电斗篷。几只组件的毛皮上伤痕累累,不断向外渗着血珠。无线电炸弹派不上用场了。也许没什么关系,看样子,这位老师的状态比尸首强不了多少。躲在对方视线外的成员举起十字弩。“我来要你的命。”

尸首似的脑袋比画了个耸肩的动作:“来作这种尝试罢了。”

单凭爪牙,铁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掉对方。但三只残体站在高处,身边就是看样子很不稳定摇摇欲坠的盛货大木桶。正面冲上去是送死。不过他自己的站位也不错,射冷箭的话……铁先生缓缓踱步上前,在只差一点便可能被木捅砸到的地方停下脚步。“你真打算继续活下去不成?你的敌人可不止我一个呀。”一只鼻子朝甬道上方一摆,“恨不得亲手干掉你的足有好几千呢。”

对方上下晃动着脑袋,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绽开的伤口处不住滴落鲜血。“亲爱的小铁,看来你一直没弄明白,正是因为你,我才能继续活下去。就说现在吧,阻止你破坏飞船的人是我。立下这种大功的人,至少会得到有条件投降的报答吧。我会软下来几年,但活下去不成问题。”

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过去的剜刀。他疼得哼哼了几声。还是过去那个不放过一切投机机会的剜刀,好一个奸诈小人。

“可你明明是个残体,你的五分之三已经——”

“你是说那个教书的小可怜?”剜刀的头一低,不好意思地眨巴着眼睛,“她比我想像的坚强得多。一段时间里,统治这个组合的是她。但最后,我一点一点夺回了自我。到现在,虽说过去的组件有几个已经死了,我却仍然是一个整体。”

再一次成为一个整体的剜刀。铁先生倒退了两步,几乎想拔腿便逃。可是,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对,剜刀确实十分和谐,洋洋自得。但现在铁先生以全新的目光审视对方,他从剜刀的身体语言中察觉出……灵光一闪,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自豪。一生中第一次,我的见识超越了老师。“整体?你是说整体吗?再好好想想。灵魂之战是多么微妙,我们两人都知道。表面的理智、潜伏的未知事物。你自以为消灭了另一个,但你现在信心百倍做的这一切的根子在哪儿?你眼下做的,正是泰娜瑟克特才会做出的事。头脑是你的不错,但根基却是她的灵魂。不管你自己怎么想,取得最后胜利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教书的小可怜!”

残体犹豫了,明白了。它的犹像只有不到一秒钟,但铁先生早已作好了准备。他一跃而起,放箭,利爪直取对方咽喉。

第四十章

以前从来不像现在这样,以前钻黑窟窿一直挺好玩儿。秘道里一团漆黑,但前后有阿姆迪,鼻子不住拱着他,找方向不成问题。换了其他时间,像这样在黑窟窿里摸索准让两人兴奋不已。组件拉成一线后阿姆迪变得糊里糊涂的,换个时间,杰弗里准会被逗得乐不可支。

可现在,只要阿姆迪一发愣,杰弗里便怕得要命。杰弗里爬不快,不断被后面的组件踩上脚后跟。“我最多只能爬这么快。”裤子的膝头已被石头地面磨破了。他使出吃奶的劲头,总算快了一点,膝盖在硬石头上不住磕着,但他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有点疼。前面的成员停住脚步,他一头撞在阿姆迪身上。那只组件好像拿不定主意。“这儿有个岔路口,我说咱们应该……咱们该怎么办?”

杰弗里向后退了退,脑袋撞在这个黑窟窿的什么地方。这一年来,正是因为阿姆迪的信心、乐观,他才能支撑下来。可现在……突然间,他觉得四面的石壁仿佛向自己挤压过来。只要这条甬道再窄几厘米,他们肯定会被卡在这儿,一辈子都甭想出去。

“杰弗里?”

“我——哪条道是向上走的?”

“等等。”打头的成员沿着一条岔路向前探去。

“别走太远!”杰弗里喊道。

“别担心。我……它①知道什么时候该回来。”过了没多会儿,前面传来啪达啪达的脚掌声,开路的成员回来了,把它的鼻子贴到他脸上。“右边这条向上。”

【①相距太远,又是拉成一线,这个组件脱离了共生体,所以阿姆迪称之为“它”。】

没等两人爬出十五米,阿姆迪听到了动静。“追咱们的人赶上来了?”杰弗里问。

“不,我是说,我也说不准。先等等,我再听听……听到了吗?黏黏的,像糖浆。”是油。

不能再等了。杰弗里拿出最快速度,沿着秘道向上爬去。脑袋撞上洞顶,胳膊肘磕磕绊绊,杰弗里一概不管,只顾向前爬。脸划破了,淌下一股血。

灌油的声音连他都能听到了。

坑道变窄了,两边的石壁紧紧挤压着他的肩膀。前头的阿姆迪道,“是条死路——不然就是到出口了!”传来刨墙的刮擦声。“我推不动。”幼崽掉过头来,连拱连钻,从杰弗里的两腿间挤到后面,给他腾出位置。“推上面,杰弗里。跟我在穹隆里发现的那个秘道口一样,是从上面翻开的。”

眼看到了门口,可这条讨厌的隧道竟然在这儿变窄了。杰弗里缩起肩膀,尽力向前挤去。他狠推暗门上部。动了动,也许开了一厘米。他再向前蹭近些,身体压得扁扁的,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他使出全身力气,拼命一推。那块石头向外翻去。一道亮光射在他脸上。外面其实也没多亮,而且他仍旧陷在七拐八绕的石墙里,但杰弗里只觉得平生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景色。再往前半米,他就能出去——只是,他已经卡住了。

他挣扎着,又向前蹭了一点点,反倒被卡得更紧了。身后的阿姆迪摞成一堆,“杰弗里!我的后脚己经踩在油里了。油从秘道里漫过来了。”

慌了手脚。一时间,杰弗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近,这么近了,却……现在已经能辨别出颜色,只见两手血糊糊的。“退后!我脱了衣服再试一次。”

差点无法退后,卡得就有这么紧。但总算退出来了,他侧过身体,扭动肩膀,扒下外套。

“杰弗里!两个我已经在……油里了。喘不上气儿。”幼崽在他身边挤成一团,毛皮上是滑腻腻的油。滑!

“先等等!”杰弗里在阿姆迪的毛皮上一阵乱蹭,双肩糊了一层油。两只胳膊并在一起向前伸,后跟在狭窄的巷道里蹬着,一点一点向前挤去。在他身后,阿姆迪发出一阵阵吹哨似的憋气声。卡住了。挤,挤啊。一厘米,又一厘米。突然间,肩膀出去了,这下就轻松多了。他跳到地上,转身抓住最近的阿姆迪向外扯。那只幼崽却挣脱他的手,嚷嚷了句什么,既不是爪语,又不是人话。杰弗里见几个组件黑乎乎的影子正拽着视线之外的什么。片刻后,一团凉冰冰、湿漉漉的毛球跌进他怀里,一秒钟后,又跌下来一个。杰弗里将两只组件放下地,揩干净糊在它们嘴巴鼻子上的油腻。其中一只打了个滚,爬起来,使劲抖毛,另一只也开始连咳带喘。

与此同时,其他组件一个接一个跳出洞口。八只组件身上的油加在一块儿,真有不老少呢。成员们乱七八糟挤成一团,彼此擦拭震膜。嗡嗡嗡嗡,咿咿啊啊,发出的声音完全没有意义。

杰弗里从朋友身边走开,朝亮处走了儿步。两人站的这块地方正巧被石墙挡住……运气真好。他听到拐角外面有铁先生部队的号令声。杰弗里爬到墙角边,偷偷张望。一时他还以为自己和阿姆迪又绕回了内城——外面全是兵,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是他的保护者。

腿被撞了一下,一只阿姆迪从他腿边探头向外望。“喔,咱们和铁先生的部队中间隔着好大一潭油。我——”

轰隆一声巨响。不像炸药爆炸的声音,来得飞快,只响了一秒,然后就过去了,留下一阵隆隆声。又钻过来两只阿姆迪,支着脑袋从墙角向外张望。那潭油变成了熊熊燃烧的一片火海。

蓝荚驾着着陆舱飘行在城堡墙外两百米处,就在铁先生手下的共生体纷纷拥上城堞的地方,飞行高度离地只有一人多高。“我们只要在这儿飘着,就能把守军吓跑。”行脚说。

范转头向后看,木女王的部队已经控制了战场,正冲向城堡外墙,最多再过六十秒,便将与铁先生的部队交手肉搏。

叭!蓝荚的语音合成器里传出一声大叫,范赶紧向前看。“老天!”他轻声道。内城的士兵点燃火把,扔下内外城之间积满油的空地。蓝荚飞近了些,只见两堵城墙之间全是一汪一汪燃油。外城墙上的守兵与城堡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就连他们把守的外城墙也被卷进了熊熊烈焰,没有着火的只有一段三十来米宽的缺口。

飞行器飘荡着又升高了些,在大火引起的上升气流中摇摇晃晃。城墙根下的缓坡大多淹没在燃油中。这些城墙比堪培拉的更复杂,墙根许多地方掘出迷宫似的暗道或小洞。像这样修造军事防御建筑,未免太蠢了些。

“杰弗里!”约翰娜大叫起来,手指没有起火的那道缺口上的某一处。范一瞥之间,觉得好像看到什么东西缩进石头背后。

“我也看到了。”蓝荚一斜飞行器,对准城墙向下飘去。约翰娜的手死死抓住范的胳膊,推着,摇着。行脚也喊着什么,混在一起,姑娘的话范只听清了一句:“救救他,救救他。”

片刻间,他们仿佛马上就能把孩子救出来。铁先生的部队已经退下去了,下面虽然有油,一时还没起火,连上升气流都没有刚才那么强。这么有利的条件,蓝荚居然丧失了对着陆舱的控制。开始只是稍稍有些倾斜,但蓝荚没理会,飞行器歪歪斜斜滑向地面。不是高速坠落,但范清清楚楚听到一侧的起落架发出断裂的咔嚓声。蓝荚拨了拨操纵杆,飞行器依靠另一侧起落架着地。射线枪也枪口朝下扎进泥土里。

范凌厉的眼神死死瞪着车行树。他早知道会出这种事。

拉芙娜:“出什么事了?还能飞起来吗?”

蓝荚的枝条犹豫不决地在控制面板上摆弄了一会儿,这才朝范作了个树族耸肩的动作。“还能飞,但太费时间——”他解开固定索具,拔掉将小车固定在甲板上的别销。前面的舱门滑开了,战斗的喧嚣、炮火的轰鸣顿时涌进船舱。

“你到底想干什么?蓝荚!”

车手听见了问话,枝条朝范一扬:“去救那个孩子。附近这一片用不了多久就会起火。”

“如果我们把着陆舱扔在这儿,大火会把它烧个稀巴烂。蓝荚,你哪儿都别想去!”他身体一倾,一把抓住对方靠下的枝条。

约翰娜害怕极了,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恐慌,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别这样,求你们——”拉芙娜也在线路上大喊大叫。范全身绷得紧紧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车手身上。

蓝荚在狭窄的船舱里猛地向范斜过身体,枝条一伸,几乎杵在范脸上。语音合成器发出变腔变调的怒吼:“不听你的,你想拿我怎样?我去,范阁下。去证明我不是哪个天人的走卒。你能证明像我一样吗?”

他不说了。一时间,车手和人类怒目相对,相距只有几厘米。范松开了手。

叭。蓝荚的枝条一收,滚向舱门。小车的第三只辅助轮伸向地面,他摇摇晃晃滚出舱去。范仍旧一动不动。我也不是什么天人的程序。

“范?”女孩仰头望着他,拽着他的衣袖。范使劲摇摇头,甩开头脑里的噩梦。他又能看清楚了。那个行脚也跳出着陆舱,四个成年组件嘴里叼着短剑,脚爪上的钢尖闪闪发亮。

“好吧。”范拨开一个储物格,掏出他藏在里面的一把手枪。着陆舱已经被蓝荚弄坏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下船步战。

尽人事听天命吧。这个念头一起,范只觉得肩头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轻快多了。他甩开坠机时摔坏的座椅,爬下飞行器。行脚站在他周围,两个怀里揣着幼崽的组件正摘下几面盾牌似的东西。所有嘴巴占得满满的,这伙计的声音却跟刚才一样清晰。“也许能找到一条捷径——”大火另一面的内城上已经不射箭了,没有哪个弓弩手能忍受被大火烧得滚烫的空气。

行脚灵活地跳过一摊摊乌黑的油迹,范和约翰娜跟在他身后。“尽量离油远点。”

铁先生的部队绕过火头朝这边奔来。范不知他们是向着陆舱发起冲锋还是逃避攻上来的木城兵。管他的,都一样。他单膝跪下,用手枪扫射冲来的敌军共生体。小手枪跟射线枪没法比,特别是这么远的距离上,威力天差地远。却也小看不得。冲在最前面的一排狗翻翻滚滚倒了下去,绊得后面的也摔倒一大片。冲上来的共生体都避开地上的油,只有极少数敢于冒险踏进油洼。他们知道身上沾了油会落个什么下场。不少共生体溜出范的视线,绕到着陆舱的另一面。

这里有没有没被油泡着的地面?范绕着油洼跑动。肯定有一道“护城河”隔在内外城之间,否则火势非蔓延开不可。他前面的火头冲上空中十多米高,热浪滚滚,像有形的东西一样在他身上乱扑乱打。火头高处浓烟盘旋,飘向战场。遮天蔽日,连太阳都成了黑红色。“我什么都看不见。”耳机里响起拉芙娜绝望的叫声。

“咱们还有机会,拉芙娜。”只要能把这股挡道的敌人赶向木女王的部队……

铁先生的共生体发现了一条安全通道,逼得更近了。嗖的一声,什么东西掠过耳畔。一支箭。范朝地下一趴,以最大火力向敌军猛烈扫射。只要对方知道他的手枪很快便会耗尽能量,说不定他们会不顾一切向上冲。但几秒钟血腥屠杀之后,敌人顶不住了。攻势顿挫,部队崩溃,像狗一样的东西四散奔逃,奔向木城军队,觉得那边的机会更大些。

范转身望望城墙方向,约翰娜和行脚站在前面十米开外的地方。她拼命想挣脱对方的嘴巴。范随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前面是车行树。蓝荚毫不理会在大火旁蹿来蹿去的共生体,只顾笔直地向前滚去。车轮上沾了油,一路留下清晰的车辙印。车手已经将所有枝条全收了起来,拉下蒙布罩住树干——目不视物的蓝荚径直滚过超高温空气,越来越接近大火中那段不断变窄的缺口。

他离城墙不到十五米了。两根枝条猛然间从树干向外张开,伸进高温之中。在那儿!透过蒸腾的热浪,范看见了那孩子,正迟迟疑疑走出城墙根。孩子肩上还蹲着什么,身边也有东西跟着他。范奔上一道缓坡——在起伏不平的地形上,他的速度比任何车手都快。也许还来得及。

城堡里飞出一支带火的羽箭,不偏不倚,正射进他和城墙边的车手之间的油潭。刚才还是一道可以通行的地带,刹那间在他眼前化为一片火海。

“这儿还有好多地方没有油。”阿姆迪说,从两人藏身的地方向前走出数米,探探那些边边角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飞行器降下来了!什么……怪东西……朝咱们冲过来了。是蓝荚还是绿茎?”

外头还有不少铁先生的兵,不过离得很远,可能是因为害怕飞行器。那东西真够奇怪的,一点儿也不像对称漂亮的斯特劳姆制品。斜歪着侧在一边,跟坠机了似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位个子高高的人类成员,朝铁先生的部队开火。杰弗里探头张望,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靠得最近的那只幼崽。向他们冲过来的是一辆车,还有轮子哩,真像从尼乔拉历史里开出来的老古董。车子两边画着锯齿形的条纹,车上立着一根粗粗的柱子。

两个孩子从藏身处走出来一点。太空人看见他们了!车子一个急转,车轮溅起不少地苔和燃油。两根细细的不知什么东西从发蓝的柱子上伸出来,声音尖尖的,说的是萨姆诺什克语。“快些点,杰弗里阁下。我们很少时间。”这东西远处,一个大油洼的另一边,杰弗里看到了……约翰娜。

就在这时,大油洼爆炸了。大火向两边蔓延,封死了一切逃生道路。可太空人还在挥舞触须,不断催促他们爬到他的车顶上去。杰弗里死死抓住车上仅有的一两个可以抓住的凸出部分,几个组件也跟在他后头跳了上来,紧紧咬住他的衬衣和裤子。上来之后,从近处看,杰弗里这才明白那截柱子其实是个人:皮肤烤得干裂了,到处是烟灰,但摸上去仍旧挺软和,还会动。

两个阿姆迪仍留在地面,在车子两边跳来跳去,观察火情。“喂!”阿姆迪凑在他耳边尖叫。轰轰的火声中,即使这么近、这么大声音,他也只能勉强听清。“咱们肯定冲不过去,杰弗里。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捡条命。”

树干下部一块小盘子里传出太空人的声音:“不,如果这里留在,你们必死无疑。火势还在扩展。”杰弗里蜷成一团,尽量躲在树干后,可仍旧能感受到阵阵热浪。阿姆迪身上沾的油比他多得多,肯定会着火。

车手的触须掀起蒙在身上的一块色彩鲜艳的布:“用这个蒙住。”一根触须一晃,指指地上的阿姆迪组件,“蒙住你全部。”

地上那两个缩在太空人的车轮后,“太热,太热。”阿姆迪嚷嚷着。两个组件终究还是跳上车,藏在那块样式奇特的油布下。

“蒙好,一路蒙好!”杰弗里感到车手的触须伸了过来,替他盖上蒙布。小车掉头,开动,冲向烈火。火舌从油布没掖好的地方伸进来,杰弗里被烧得无法忍受,他不顾一尽伸出手,先是一只,马上两手齐上,拽着蒙布,尽量盖住自己的腿。小车一路上发疯般剧烈颠簸着,杰弗里使尽全力才勉强盖好。身边的阿姆迪也蠕动着,嘴巴咬住蒙布,竭力躲在下面。烈火熊熊,像一头怒吼的野兽。过了一会儿,连贴在身上的油布也烧得滚烫。每一下颠簸都可能震松他的手,让他掉下车去。杰弗里只觉得无比恐慌,其他一切都想不起来。只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想起当时从语音合成器里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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