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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档案系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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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古女

【由文,】

《罪档案系列I:锁命湖》

引子一

秋日斜阳,略显苍黄,踟蹰坠向天际。昭阳古道,单马轻车,绝尘而至。远望已见湖滨,波光隐隐,在淡淡霞晖下微泛浅橙。那传说中的湖心岛也许是被枯黄的芦苇遮挡,从官道上看不得见,即便如此,这一片恬淡湖景已足以让奔走天涯的旅人驻足。

车放慢,锦帘挑,佳人素颜,却明艳如画中仙,那一份国色,奔波风尘也掩不住。只不过,仔细看,她眉目间有一丝淡淡隐忧,迷离目光望向茫茫湖水,轻声问:“龙郎,莫非到了?”

驭马驾车的青年索性由缰,车缓行几近停滞,转头说:“可不正是,你我今后的运势,全系于此了。”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锦囊,锦囊里的羊皮还在。

确切说,他凤中龙今后的运势,全系在那张羊皮上。

羊皮上手绘着一张地图,标记着元朝将相第一人伯颜传说中的藏宝所在。伯颜曾将元朝大权独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时的大元帝国声威远镇欧亚,万国来朝。民间相传,无数奇珍异宝,尽归伯颜的太师府,连大汗皇上都没机会看见。

凤中龙是嘉靖朝第一盗侠——这个是京城说书人的讲法,在锦衣卫和东厂的公文里,他是十恶不赦的第一要犯。捉拿盗贼本来是地方捕头的差事,能让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朝廷鹰犬大撒天罗地网的原因,是因为凤中龙犯了“大忌”。入宫行窃乃大忌,偷了伯颜藏宝图是更大的大忌。

仿佛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凤中龙还“顺便”盗走了太师闻炳的独生爱女闻莺,恍若不知闻炳曾是总掌锦衣卫的指挥使。

凤中龙人如其名,花街柳巷中百炼成钢,但自从去年灯市一见闻莺,魂为之牵,潜入太师府私会。他自己也没想到,竟能赢得小姐芳心眷顾,许以终身。他带闻莺出逃,立誓要让她过上比太师府中更丰足的生活。这一夙愿,当然也系在那张羊皮上。

帘落、鞭起,马车继续缓行,不久驶下官道,颠簸了一阵,天初暗时,前面现出几间面湖而建的农舍。

凤中龙扶着闻莺下车,歉然说:“娘子,一路艰辛。”

闻莺看着面前的陋舍,再回头望望深灰死寂的湖面,淡淡说:“辛苦的其实是你,咱们早些歇息吧。”

凤中龙看出闻莺眉间挂的心事,说:“娘子,我知道你自幼锦衣玉食,如今让你住这等蓬荜,连个丫鬟仆妇都没有,实在是委屈你了。只要在这里耐得两日,等我……”

闻莺说:“不是因为这些……”

凤中龙恍然大悟:“难道还是因为那个疯癫相士的话?娘子难道忘了,江京府内外的人都如何尊称他?”

“无稽道长。”

“所以他说的不过都是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闻莺不知,但她不愿做这无谓之争。早些时隔帘交语,无稽道长的话依然响在耳边:“昭阳湖那水,近不得。若见蓑衣斗笠人垂钓,竿上无线,要离得越远越好。”

“钓鱼不用线?那钓个什么?”

“钓的不是鱼,是人。”

“道长明示。”

“若见蓑衣人垂钓,必有人暴毙。”

“哦……您刚才说我夫君……”

“近日内恐有血光之灾。”

凤中龙听了,嗤之以鼻。他这行,天天有血光之灾。他和黑白两道的武林人士对决无数,遍体伤痕之多,不少于闻莺自小到大戴过的簪环首饰。

夜半,闻莺被风雨声惊醒。

连日驾车奔波,凤中龙疲惫不堪,睡得极沉。闻莺感觉有风从窗棂间透入,吹得她脸颊发寒,便披衣起身,来到窗前。

鬼使神差,她打开那扇窗。

窗外就是夜幕下烟雨中的昭阳湖。风肆虐,雨癫狂,电闪如蛇窜。

霎那光芒,照出湖面上一叶扁舟,舟上如石雕,一个垂钓中的蓑衣人。

闻莺的心如鹿跳,以为是自己睡眼蒙眬。仔细看,不但那蓑衣人真实无比,她甚至能看见他的鱼竿,竿上无线!

若见蓑衣人垂钓,必有人暴毙。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头,闻莺惊呼。

是凤中龙。

“娘子,这等风雨,为什么站在窗前,若是着了风寒,我可怎么向太师交待。”凤中龙温声打趣。

“龙郎,你难道没看见那条小船……蓑衣人……?”

凤中龙定睛望去,黑暗里,一片雨织的雾,什么也看不见。“我素来昼伏夜出,更是常在不见天日的水下往来,双眼的夜视之能,胜于灵猫,可是我怎么看,湖面上并未见任何船只人烟哪。”

闻莺再仔细看,果然,湖面上只是一片黑暗。

“可是,我分明看见……”

“那臭道士的骗术,让人疑神疑鬼,扰乱心神,自然会看出虚幻之像。”凤中龙拢住闻莺,掩紧了木窗,“娘子,好生休养,我也要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若转晴,我还要入水探宝呢。”

是夜,闻莺再没能入眠。

风雨渐止的凌晨,闻莺才淡入无梦之乡。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凤中龙。

不祥之感陡升,她叫了声“龙郎”,无人回应。

她冲出卧室,外屋的灶上一锅粥温热,凤中龙的长刀入鞘,和飞虎抓一并躺在桌上,但屋里没有他的身影,更不良的预感——他出门从不会忘了带兵刃。

飞快地拉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昭阳湖的清凉。湖面澄清冷静,仿佛昨夜的风雨凌乱从未发生。

没有凤中龙。

她的心往下沉,痴痴地盯着湖面,难道那疯癫道人的话真的应验?

“娘子……”

闻莺惊诧地转过身,仿佛昨夜的重演,凤中龙无声地站在她身后。

“我四处找你……”

“我就坐在后院门口,研习伯颜的那张藏宝图。”凤中龙拍拍胸口。

对了,后门。我忘了这农舍也有个小小的后门。闻莺也拍了拍心口,扑在凤中龙怀中:“刚才,真是吓煞我了。”

凤中龙笑道:“好在我拿到伯颜宝藏后,就要金盆洗手,若是继续干老行当,刀尖舔血,娘子你岂不是整日整夜都要在惶恐中熬煎?”

闻莺看了看湖面,心想:“我倒是情愿你忘了这伯颜宝藏,离开这昭阳湖,像那无稽道长所说,离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就因为相士的一句话?

回到屋中,凤中龙又摊开那藏宝图,说:“娘子你看,此处是湖心岛,宝藏就在岛下岩洞之中。早些时,我已花重金从邻家渔人那里租来小舟,我这就启程,半个时辰内便能划到岛边,若一切顺心应手,黄昏之前必能返回。即便一时寻不到藏宝的洞穴,我也会在黄昏前返回,明日再探。”

闻莺默默颔首。

转眼间,凤中龙已换上紧身水靠。

临走时,凤中龙在闻莺颊上一吻,闻莺忽然紧紧抓住了凤中龙的手臂:“龙郎,你我离开这儿吧,伯颜宝藏我们不要也罢,我可以不用锦衣玉食,我可以不用丫鬟伺候,我可以学做很多事的,我带出来的首饰珠宝,变卖了,足够我们开一爿店铺,或者买几顷良田,我只是不想……”

“你不想我冒这风险……”凤中龙轻抚闻莺秀发,“可是,这风险可谓小之又小,我江湖外号凤中龙,就是朋友们赞我水上功夫天下无敌,入水如游龙,当年为劫一艘运银船,我曾在东海的狂风恶浪中漂流三天三夜;而你看今日这湖面,平如明镜,毫无风波,又怎会出事?”

“会不会,这湖里有妖?”

凤中龙笑了:“你啊,戏园子去得多了,野史小说子看得多了,我游过、潜过多少江河湖泊,从未见过水中有任何妖孽,就好像我长年夜行,也从未见过任何魑魅魍魉。”

“可是……”

“娘子,不用担心。拿到宝藏后,我从此不再为盗,才是最没有风险——知不知道,天下多少名捕,都指望在他们的墓碑之上,刻下‘擒获江洋大盗凤中龙’的光鲜字句——再者说,做农妇,耕织劳苦,你愿意,我还舍不得呢。”

闻莺远未被说服,她只好拿出最后一招:“龙郎,我知道拦不住,但有一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今日说出来,还望你三思……我……我已身怀六甲。”

凤中龙的双眼陡然睁圆,脸上笑容绽得好大,如沐甘露的舒心之笑,他紧抱闻莺:“真的,我要为人父了!”他是个孤儿,在颠沛中长大,曾发誓要将天下一切美好给自己的孩子。

“龙郎,为了这娃儿,望你慎重行事。”

“可是,育儿不易,我也更不该再做盗贼,伯颜的宝藏正好能让这孩子不用吃我儿时的苦楚。”

闻莺深深后悔,这消息似乎适得其反,更增凤中龙湖心探宝的决心。

凤中龙荡桨如飞,周遭视野所及,再没有第二条船只。此刻,他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运之人,红颜知己、亲生骨肉、金银满仓——就只缺金银满仓了,今日之后,什么都不缺了。

难以描摹的惊喜心境一路相伴,似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湖心岛。他再次仔细研读羊皮上的地图,摆舟到一块突出的细长礁石边。举头望日,定准方向,他可以确定这就是地图上所标的“龙须岩”。“龙须岩”来系凤中龙的探宝小舟,再贴切不过。

含一口丹田气,凤中龙潜入昭阳湖。

大概是昨夜风雨搅扰,湖水颇为浑浊,但凤中龙潜过比这浑了多倍的黄海黄河,并不觉得被碍了视线。他一路向下游去十余丈,嘴角忽然露出笑容——眼前是一块橙红色的礁石,形状如鸡,毋庸置疑,藏宝图上标的“凤仪石”。

“龙须岩”、“凤仪石”,我名凤、中、龙,这难道不是天授我伯颜的宝藏,不笑纳也难。

凤中龙按地图所标,绕过凤仪石,再向下三丈左右,就应该能看见藏宝岩洞的洞口。他睁大了眼睛,知道这洞口不可能如狮口大开,一定要细细寻查。看见了!

他忽然觉得右踝之上一紧,接着小腿肚一抽,莫非是被水草纠缠?

他低头看去,不见水草,但感觉出,一个阴影似乎在逼近。他拔出自己在水中作战成名的兵刃锯齿断月刀,随时准备一击。

在陆上,凤中龙绝不敢称天下武功第一,但在水里,他是真正的传奇。

可是那阴影,似乎无处不在,他能感觉到一种箭在弦上的紧迫感在向他靠拢,却看不清他的敌人。陡然间,他平生第一次在水中感觉到了恐惧。

已近黄昏,闻莺的心比落日沉得还快还重。她远望向那湖心岛,没有船的影子。

她站在水边,直至月上西天。

直至凤中龙的尸体浮上水面。

太师府迎回了被劫的小姐,花颜依旧人已非,闻莺小姐从此嘴里只有一句话,和苏东坡的名句几无二致:“一蓑烟雨钓残生”。

引子二

“啪”的一个响雷,把屋里两个女生吓得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们刚读罢一份手稿,凤中龙和闻莺,蓑衣人悬空垂钓,死尸浮出水面……看得惊魂未定,一阵呼啦啦响,屋外暴雨骤至。

长发的女生是沈溶溶,暑假前刚从护校毕业,离报到上班还有一个月左右,经人介绍到这家来打工,照顾一位终年卧床的病人。今晚主人外出,沈溶溶说服好朋友钱菁来作伴。病人早已入睡,两个人闲极无聊,正好看见主桌上有一份手稿。

钱菁看了一眼窗外,正值又一道闪电划过,她说:“那不是湖心岛吗?”

沈溶溶走到床前,病人正在熟睡。她转过身说:“是啊,才看到吗?这里白天不下雨的时候,蓝蓝的天,碧绿的水,风景可好了,别看这儿现在是一片农民房,以后一定会像湖东区那边一样被开发,盖别墅或者是度假村。”

钱菁看了看灰泥散败的砖墙和似乎随时都会朽断的梁椽,坐了下来,念叨了声“农民房”,一个念头突然冒出,她又翻到手稿的第一页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看到“前面现出几间面湖而建的农舍”,突然又站了起来,再看一眼窗外,转目盯着沈溶溶:“我突然想……天哪,会不会……”

沈溶溶觉得好奇怪,也看了一眼窗外,顿时明白了:“你是说,我们这里……这间房,就是小说里的农舍!”

“凤中龙和闻莺住过的农舍!”

沈溶溶惊了一阵,稳定下来说:“好了,别吓唬自己了,那只是小说哟。写小说的人顺手把自己住的环境写到故事里,不用挖空心思做景物描写了,看看窗外就行了。我看,只是作者偷懒而已,难怪到现在还没有写出名。”她对主人的“经济状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是说,那个什么蓑衣人的传说,都是这个人编出来的?”

“传说都是编出来的,所以才叫传说,不是编出来的叫历史。”沈溶溶说,“不过,我倒是听过我奶奶说起过这个故事,住在昭阳湖附近的人应该都听说过,但是,我从小到大,在湖里游泳、划船,什么都玩过,也从来没见过什么蓑衣人钓鱼。”

两人都下意识地瞥一眼窗外,仿佛要证实蓑衣人传说的荒谬。可是,这却成为她们一生中最为之后悔的一瞥。

一道闪电吻合了那一瞥,照在河面上的一叶小舟。

和舟上的蓑衣人。

两个女孩的心被死神攫住,每一跳都惶恐而剧烈,一下,两下,三、四、五。

小船上一共有五名蓑衣人!

雨打屋顶油毡,筛豆般响,风透无法紧闭的窗棂,呜咽阵阵;但屋里静得出奇。

足足静了好几分钟,钱菁才说:“你也看到了?”

她的问话几乎和沈溶溶的突然开口交叠:“你看没看见?”

两人又几乎同时问:“你看见几个?”

两人都伸出了一只手掌,每个人的五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难道说,要死五个人?”

没有闪电的照耀,只有室内灯光的帮倒忙,再看窗外时只见一片漆黑。两个人不敢开窗,脸贴着玻璃,湖面上好像盘古被孵出来之前的世界,只是一团混沌。

沈溶溶说:“一定是我们看到刚才那个故事,先入为主了,产生幻觉。”她自恃护校里学过些基础的精神病学,为刚才的异象找到解释。

“我们两个人同时产生幻觉?而且同时看到船上有五个人?”钱菁摇着头,向门口走去,她要拉开门看个究竟。

可是没走出几步,雷鸣声中,屋里突然没了光亮。

“这里的设备特烂,刮风下雨的时候经常断电。”沈溶溶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们家所以经常备着蜡烛,你等一下……”

擦火柴的声音,一小簇火花冉冉,沈溶溶故作庄严地说:“是我,给世界带来了光明……在爱迪生的发明不管用的时候。”

钱菁望向初燃的蜡烛,笑出声来。

但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变成了惊叫——晕暗的烛光照耀下,沈溶溶的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一个没有脸的人。

一头长发遮住了脸。

沈溶溶被钱菁的叫声惊呆,她的第六感带着她缓缓转过头,面对着藏在黑发后的脸,她张嘴欲呼,一双枯瘦的手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昭阳湖唯一成规模的一片芦苇滩在湖的西南角,春夏秋季,都有鸥鹭出没,也是业余渔人们最幸福的时光。

何大维一大早就把小船摇出来,船尾坐着仍睡眼惺忪的儿子何欢。何欢十二岁,初一,一脸沮丧。对他来说,坐在一条小船上钓鱼是姜太公那个年代和姜太公那个年纪的离退休人员的休闲活动。就算真的要钓鱼,他也宁可在计算机上钓或者在PS2上钓。可是这个老爸,喜欢钓鱼到了自己买船的地步,又买不起豪华游艇,只买了这么个小小的“手动挡”,不到三米长的复合材料小船。现在就差在船头摆个爷爷家储藏室里见过的那个上世纪的卡带录音机,放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傻坐着干什么,还不帮我摇船。我正好可以把蚯蚓穿上钩。”何大伟看出儿子的心事,但知难而上。这小子在家里捂得太厉害,该多和大自然接触接触。

何欢无奈地开始划船。一手黏糊糊地料理蚯蚓,他想到就恶心,索性把目光移向侧面,躲开老爸的原始人类民俗表演。

他这一扭头,才知道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惊叫。

“爸,你看那里,是什么?那团白乎乎的东西。”

何大维举目望去,不远处的湖面上,惨白的一团,滞在水面和芦苇间。

“奇怪,划过去看看。”

“干吗?”

“划过去看看。”何大维坚持道。

这是老爸做的错误决定。船靠近。

惊叫。

何欢的惊叫带着哭腔,他不是没见过世面,不是没见过血腥和死亡,他偷偷玩过很多血战沙场或屠龙除魔的游戏,但都不能帮助他应对眼前的场景。

一具被湖水泡得灰白肿胀的女尸,全身赤裸。

十天后,第二具尸体被冲上湖滩,死者男性。

之后数日内,另有三具男尸在昭阳湖上、湖边被发现,成为该年度江京市及周边地区的最大恶性案件之一。

至今未破。

第一章 长发、短裙、毒眼

那兰从不会迟到,下一班摆渡9:25出发,她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渡口,买了船票。

问题是,渡船迟到了。

对此那兰也习以为常,任何约会的情况,那兰总是提前或准时到的一方,自小如此。换作你我,空等的挫折后,这守时的习惯可能早已被同化成“别太认真”,偏偏那兰是个很难被同化的女孩子——江京大学心理学系自古出美女,像她这样的资质,按照促狭男生的说法,社会同化的结果,她应该百分百“已为人妻”,至少“已为人三”(小三),她却孑然一身,考研、考证(心理咨询师)。

她望向湖心岛,骄阳下一团青葱,显然绿化到位。她估摸着距离,不会超过三公里,假如戴上脚蹼,应该可以顺利横渡——她从七岁起开始在父亲的带动下苦练游泳,寒暑不辍,后来成为少体校游泳队的业余队员,现在还是江大游泳队的队长。

五周年的祭日将至,凶手依旧逍遥法外,爸爸你亡灵安在?

想起父亲,她有意识地开始深呼吸。现在不是追悼忆念的时候。

摆渡终于从湖心岛的另一侧绕了出来,疾驶向渡口,仿佛知道自己晚了,要弥补失去的时间。

等待的功夫,那兰将今天的任务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见了面怎么说,说不通怎么办,什么算是取得成效,如果一无所获,怎么交差。

至少,今天要交谈的对象,不是一位重刑犯。

过去的三个月里,那兰每天搭车到江城坊监狱,采访重刑犯,在导师的指点下完成毕业设计。这是一个她认为普通而有意义的课题,却被校刊夸张为江大心理学系有史以来最野心勃勃的毕业设计。她试图通过对重刑犯的成长背景、心理健康状况、作案动机等进行统计分析,寻找犯罪心理的规律。和重刑犯交谈,即便有狱警在场扶持,也远非和睦舒畅,她不知受了多少怨毒的攻击、轻蔑的白眼和不加掩饰的调戏。

大概这是为什么暑假一到,她就暂别这样自我摧残的生活,寻找机会打一份悠闲点儿更健康点儿的工。

这些都是陶子的总结。

陶子和那兰,江大心理学系的两朵霸王花。老教授们回忆,上一回心理学系同时出现两位才貌兼修、彼此又是闺中密友的情况,还是在二十五年前。上个世纪的那两位女主角,一位现在是外交部副部长,另一位是美国一个连锁康复中心的总裁,身价过亿。

渡轮刚靠岸,门开的刹那,船上的人匆匆而出,等船的人迫不及待地走入。除那兰外,另几个乘客看上去都是主妇或者保姆,晨购归来,提包挎篮,准备在烈日发威的巅峰期之前返回湖心岛的一片荫凉。

掌渡的老板四十岁出头的模样,不知是剃的、还是天然的光头,戴着几乎要遮住半边脸的墨镜——整日在烈日下掌船,不戴墨镜倒要奇怪了。他身材矮,但不小,两条腿像两条粗木桩子,下盘稳得让人一见就忘了水上的颠簸。他和乘客们都是老相识,寒暄说笑,看到那兰,笑着说:“让我壮着胆子猜一猜,你是来找秦淮的,对不对?”

那兰也还以一笑:“您这船上有镜子吗?”

渡老板一愣,那兰说:“我早上出门前仔细照过,脑门儿上没有写着要来见谁,您是怎么猜的?”

竖着耳朵的另几位乘客在笑,渡老板说:“要说也不难,打扮庄重、独身搭船的漂亮女孩子,十个里有六个半是来找秦淮的。”

“慕名来拜见?”

“或者是女朋友,谁知道。那是人家私事。”渡老板再次打量那兰,“那你是因为……”

那兰心想,这是我的私事。却笑言:“公事。”

“公事?”

“关于书稿的事。”公事私事,那兰都不愿多谈。

渡老板拍拍光明顶:“瞧我这人,他是写书的,公事当然是谈书稿。你是哪家出版社?”

“我只是给出版商打工的,派过来……给他做助理。”那兰立刻知道用错了词,但话出口,覆水难收,只希望轮渡引擎的轰鸣可以屏蔽住其余几位乘客的雷达。

但她们的卫星接收器抗干扰一流,脸上都露出会心微笑,八卦版的浸淫,她们都知道“助理”的深意。

也许,戴上一双脚蹼、游去湖心岛,并非一个坏主意。

终于到了岛边。轮渡缓缓绕岛半周,在另一侧没有礁石的渡口靠岸。

岛上候船的人屈指可数,那长发短裙的女子格外惹眼。

渡老板显然有意说给那兰听:“瞧,这就有一位。”一位谁?秦淮的“私事”?

那女子戴着墨镜。不知为什么,那兰感觉,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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