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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档案系列-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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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景辉是远在广东的一位神秘老人,他视如珍宝的独生女邝亦慧数年前惨死江京,那兰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揭开了邝亦慧被害之谜,揭下了凶手的面具,也因此结识了邝景辉。老来孤独的邝景辉逐渐将爱女之心转移到那兰,开始将那兰待为己出,那兰固然不自在,但感动于邝景辉的处境,也会时不时地给予慰问。

由于邝亦慧下嫁落魄小说家秦淮后遭遇不测,邝景辉一直没有原谅秦淮为爱女带来的“厄运”,乃至后来秦淮和那兰之间生出情愫却远走岭南,邝景辉不动声色自告奋勇地开始监视秦淮的行止。

阚九柯是跟了邝景辉二十年的心腹,那兰和他相识虽然不到一年,却能深刻体会到他的精明强干和心思缜密。他在深夜打电话来,显然不是来唠家常。

“九哥,”那兰知道邝景辉的手下都这样称呼阚九柯,“老人家还好吧。”邝景辉年事已高,身体欠佳。

“还好,还好。”阚九柯的声音里也有那么一丝迟疑,不知为什么,那兰想起了楚怀山“不求完美,只求还好”的无奈之语。阚九柯又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那兰一惊,这话好突兀!不祥之感顿生。“知道什么?”

“我转了一个链接在你微博私信上。”这世界虽大,有了微博,你就无处藏身了。“关于秦淮的。”

链接过去的,是土豆网上的一个视频,题为《悬疑小说作家秦淮剃度出家实况(偷拍)》。点击量已过十万。

秦淮出家了,斩断青丝,斩断情丝。

那兰一直以为,只有武侠小说里才会有这样荒唐的故事、如玩笑般的故事,直到这玩笑开到了自己头上,才知道现实永远没有小说里那样浪漫,却永远比小说里更残酷。记得去年初邝景辉和阚九柯就告诉过她,秦淮和广州某位高僧交游,开始学禅经,过渡到今日的清净六根,大概也应在意料之中。

同样在意料之中的,是她眼中的湿润。

秦淮最终还是无法全然摆脱对亡妻邝亦慧的思念和愧疚,好一个挚情的人。她能怎么样呢?

谷伊扬、秦淮,一个个都离开了,只留下她在红尘俗世苦苦挣扎,周旋在最阴暗的人群间。

阚九柯还在电话里说了几句什么,好像是在解释,剃度仪式应该是比较私密的,不知道是哪个没有品味的好事者偷拍了下来,问她是否需要去追查这个好事者的身份。但泪水似乎不但蒙住了眼,也蒙住了耳,她听见的,只是自己无声的呜咽。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的,她仍呆呆地捏着手机,望向楼外和心里的黑暗。

一双臂膀环抱住了她,是陶子。那兰这才明白,刚才陶子紧张地转换电脑屏幕,也是因为看见了这条视频。刚才楚怀山最后那句“还好吧”,显然也是看到新闻后对她的试探。仿佛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一个和她紧密相关的秘密,只有自己蒙在鼓里。至少,“好心人们”没有毛手毛脚地@她。

陶子轻声说:“其实,我觉得秦淮这样做倒是对你负责,他无法承诺的,只有放开手。”

放开手,让我坠落深谷。

一夜的梦,梦的是秦淮,梦的是谷伊扬,昭阳湖里浮上的尸体,两条划水的手臂,雪封的松林,倒毙的旅伴,飞驰的雪地车从高崖如鹰般翱翔,地穴里的少女,祈救的绝望的手指,折断的手指,触及的只有无尽黑暗。

第二天早晨,那兰几乎起不了床。是那种睡不着觉、也起不了床的极品纠结。

陶子梳妆打扮好,在她床头立了片刻,说:“你得……”

“做些什么。”那兰接过话。

“谢天谢地,你的智商还保存了很大一部分。”

那兰说:“谢谢你不提我情商的成绩。”

“你准备做什么?”陶子看来是要执意将那兰拽下床,“以毒攻毒,我们可以从找帅哥开始。”

这建议点醒那兰,她说:“我最近对老年帅哥特别有兴趣,而且是快断气的那种。”她从床上坐起身,一阵头晕。

那兰直接去找的远非帅哥,而是董珮纶。再次叨扰董珮纶是下下策,尤其那兰一向不喜欢一件事分两次做,所以有一种被米治文逼上绝路的感觉:董珮纶三年前的遭遇充满了难言之隐,一次又怎么可能尽述?偏偏自己不能放过这条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索。

董珮纶果然是那种对自己的承诺牢记于心的人,她说过,她的办公室大门随时向那兰敞开。那兰再一次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外,秘书果然说:“请进吧,董总早就吩咐过,你一定会再回来。我这就告诉她一声,董总会抽出时间来。”

董珮纶在开电话会议,会议室里还坐着十余名高管和技术骨干。那兰等了十余分钟,会议结束。那兰在她办公室里问:“为什么说我一定会再来?”

“因为你很不幸地在陪着米治文玩他那变态的游戏。”董珮纶不假思索,见血的一针刺得那兰生疼,“他给你暗示,给你破案的希望,但保持着百分之千的神秘感,你被迫对他充满了好奇,试图揭开他的面具,试图了解他,可是你无论怎么努力,都如同迷失在一片有碍健康的雾里。”董珮纶指了指绝顶高楼窗外的浓重灰雾。从今晨开始,灰黄色的浓雾在江京突降,同时降临的是一场环境大灾。“雾这么大,我可能要取消我明天的理疗康复了。”董珮纶将轮椅转到书桌后,转身又问,“但你具体要问什么问题,我猜不到,也不打算去猜。”

“他是不是和你也玩过类似的游戏?”这是那兰即兴的问题,同样一针见血。

在一刹那间,那兰似乎看见董珮纶的脸色变得和窗外的阴霾一样灰暗,但血色和从容的淡淡微笑立刻回复到她脸上,她说:“你越来越像我了,像我年轻的时候。但千万别落到和我同样的下场。”

“你说的都对,”那兰不知该怎么得体地说出自己的问题,“米治文好像有人格分裂,一会儿玄乎其玄,一会儿又俗不可耐,一会儿又阴森入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因为我是他的受害者,我会比别人更了解他?”

“你不仅仅是他的受害者,对不对?你在公安局的口述中,也否定和他有任何交往。但我看过米治文的精神病病历和犯罪记录,他在早年多次有被爱妄想,宣称他早就认识受害者,甚至有恋爱关系。但最近数次作案未遂被捕,他却不再这样声称,好像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说了也没人相信。所以我早就有些疑问,你究竟认不认识他?”

“你是说我对警方撒谎?”

“以你当时的处境和状态,遭受的打击,选择性地忘却很常见,照你这么说,我在不久前一次大变动后对警方的口述里,可以算谎话连篇了。”那兰想,你不知道,我其实很悲催的,已经算“过来人”了。

董珮纶沉默了片刻:“你只是凭直觉在猜吗?我是说,认不认识他……”

“米治文的床头有一摞‘造字’的‘工具书’里,有一本古曲谱,古曲记谱本身就是一个个很古怪的字。而你这儿,恰好有一架古筝,是不是巧合呢?”

“他教我弹过古筝。”这次,董珮纶没有再沉默中犹豫,脱口而出。

“然后呢?”那兰问。

“后面你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想都可以想到。”

“我还是不明白……”

“很多事,不是用嘴能解说明白的。至少你可以放心,我保他出来就医,绝不是为了再请他教我弹筝。”董珮纶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阴霾,“我会让秘书帮你叫好出租车,这样的天气里,千万别暴露在外面。”

第十六章 诡行逐秘

米治文第一次强奸未遂的作案是在二十八年前,当事人名叫崔愈红,红颜薄命,四十不到就因为乳腺癌去世了。二十二年前的一位受害人李静在案发后不久出国留学,后来在美国定居,和伤心之地绝缘。十七年前的受害人巫宁,出事后抑郁了数年,最终还是没有走出来,自杀身亡。这些都是楚怀山获得的资料,除了董珮纶外,还有两位受害者,实在是查不到了。那兰直接找楚怀山帮忙,是因为想避免和金硕过多接触,每让金硕“批准”一次,感觉就是欠了他一次人情,多一分下次去北京还债的压力。

“怎么查到的?”那兰在微信里问。

楚怀山:“新江晚报记者。”

那兰:“我以为你从来不出门的,怎么认识的记者?”

楚怀山:“我为公安部门效劳,有时也为记者效劳。”

那兰这才想起,他是高人,能者多劳。

楚怀山:“那几起案子,新江晚报都有报道,有受害者记录。”

那兰:“如果大巴在,就不需要麻烦你。”

楚怀山:“不麻烦,祝你调查顺利。”

可供调查的只有自杀的巫宁,楚怀山将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那兰。那兰对着电脑发了阵呆,说是发呆,脑子里其实满满的,该怎么和巫宁的父母联系呢?说什么呢?提到巫宁,他们的心会有多痛?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都因为米治文的一句话,血巾断指案,会继续下去。

雾锁江京了一天,黄昏时已如深夜。那兰翻出口罩戴上,走入毒霾之中。

她没有事先打电话给巫宁父母,生怕被一口回绝后再没有交谈的机会,她更是不愿当着两位老人的面提起必定令他们伤心的话题,偏偏她要问的事,还是当面谈更有把握。

开门的是巫宁的母亲。那兰全然是陌生人,但她的容貌装束,不会引起过高的警惕,巫宁的母亲衣着朴实,面容祥和,大方地问:“姑娘你找谁啊?”

那兰看着老人慈祥的脸,忽然不忍开口去搅乱她的心境,当时就想找个借口说敲错了门,谁知老人顺手打开了走廊的灯,轻声惊呼:“你不是帮着警察破案的那个研究生吗?”

“五尸案”后,那兰的确上过江京当地的新闻,之后她在江大就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走到哪儿都有耳语和异样目光。万没想到今天在一个陌生的小区被一个陌生的老人认出来。巫母凑上前将那兰又仔细端详过,说:“真是你,我认人准,错不了……”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你不会是来……”

那兰想,这倒好,省去了不少自我介绍,老人家已猜到了几分。

“我是那兰,”那兰犹豫着,“如果您不介意,我想问问巫宁的一些事。”

“那得让你失望了。”巫母一叹。

那兰心一沉,闭门羹这么快就熬好了?

“阿姨,我只是……”

“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说你可能想岔了,宁宁的确是轻生,她得抑郁症好一阵子了,我磨碎了嘴皮子,怎么都劝不好。”巫母再一叹,开始用袖子抹泪。她招呼那兰进屋坐,嘴里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兰走进门,很快将门带上,生怕楼外更多的毒雾飘进来。

“我实在不愿意提宁宁的事让您难受,但这和另一个案子有关。”

巫母怔了怔,她显然是个思维活跃的老人,随即若有所悟地点头、然后摇头:“你是说那个老变态?”她联想到了米治文。

那兰说:“如果您不方便谈他……”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他是个老变态,精神病人,宁宁命不好,撞见了这么个人。”巫母的脸上又挂上泪水。

那兰再次想住口,但硬着头皮问:“您说‘撞见’,是怎么个‘撞见’呢?我所了解的案情记录是,宁宁在财经大学读大三,腦在社团活动里认识了米治文,看上去有些随机的事件。”那兰大概是天下最后一个相信随机事件的人。

可是命运弄人的时候,又有多少次是按照科学规律行事?

巫母反问:“你还知道多少宁宁的事儿?”

“基本上就这些了,”那兰的确背完了楚怀山查来的所有资料,“噢,还有一个,很早前的一条新闻里提到过,宁宁的同学回忆说,她生前是文艺积极分子,在学校里唱歌跳舞样样都行。”

“她还会弹民乐器,古琴、古筝、琵琶,都会几下。”巫母淡淡地说。

那兰终于发现了其中的联系,她说:“米治文会弹古乐器。”她也是听说,古琴古筝弹法上相似,一通皆通。

“不但会弹,而且弹得特别棒。”巫母长吸了一口气,“所以他成了宁宁的古琴老师。”

又是条不为人知的线索,和董珮纶的经历如出一辙。

那兰说:“他果然卑鄙,以教琴之便,做下作的事。”

巫母沉默了一阵,说:“怎么说呢,那家伙是挺变态的,但是,这事儿我们一直没跟别人说,今儿破天荒告诉你吧,宁宁也是鬼迷心窍,那一阵,竟然……竟然喜欢上了米治文!”

如花年纪的巫宁对已过中年的猥琐男米治文产生了好感,然后又被米治文强暴未遂?这是什么样的发展逻辑?那兰想起米治文的精神病历,他声称那些受害者和他产生了某种心灵上的互动,甚至是明显的恋人关系,初读时只当是疯人疯语,如果巫母所言不虚,米治文竟然是在说实话?

她几乎可以听见米治文不屑的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你难道不是凭着我灵感里得来的字,找到了倪凤英的尸骨?

那么董珮纶呢?莫非也是相同的故事?!

想到冰雪聪明气质如仙的董珮纶喜欢上恶魔附体的米治文,那兰急忙忙戴上口罩,仿佛自己的意识已经被漫天毒雾侵袭到辨不清黑白。

但米治文为什么要残害那些已经对他心有所属的女孩?为什么要残害他自称已“两情相悦”的人?

米治文,要怎样看清你全部的面貌?

那兰在地铁里给楚怀山发去几条短信:越来越觉得米治文不是断指案的凶手,越来越觉得米治文这个人神秘莫测;他怎么会知道受害者尸骨的下落,如果他不是神仙,那就一定是别人告诉他的,所以最关键还是尽快找到游离在外的杀手;虽然不知道米治文何时结识那个人,但断指案持续了三十年,两人有可能是老交情;要了解米治文身世,顺藤摸瓜,才能揪出他的那个“老相识”。

对那兰铺天盖地的短信,楚怀山只有一条真正称得上短信的简短回复:

米治文的身世,一片空白!

那兰叹口气。米治文的身世空白,已经不是最新消息,巴渝生也说起过,这也是该案的难度之一。她沮丧地想,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办法了?

她在手机上键入:难道就没办法了?

楚怀山回复:听说过米砻坡吗?

米砻坡,米治文。莫非这两“米”间有关联?

米砻坡在江京北郊,是江京标志性的一个地名:自从上古时期的人类文明遗迹在当地被发现后,米砻坡成为了全国范围内叫得响的考古圣地。那片承载着悠悠历史的古老土地,和每个毛孔似乎都充满邪气的米治文有什么样的渊源?

楚怀山又发来一条短信:知道米砻坡之名何来?

那兰虽然不是江京本地“出土”的,但也参观过米砻坡遗址,也听说过米砻坡这个名字的由来。米砻坡正对着九曲清安江,虽曰“坡”,其实是大片和缓的平原,只不过整块平原地势较高,更像高地,当中也有一两处隆起的小坡。早期人类定居坡上,在坡下的地面上垦殖畜牧,这样即便清安江洪涝,也不会造成巨大损失。逢大涝之季,清安江水会漫上高地,古人在水未退时于高地周边筑垄围田蓄水,继而种植稻谷,便有了“米垄坡”之称,后来据说为稻谷脱壳的工具“砻”就是诞生于此,该地的官方名就进化成了米砻坡。

楚怀山说,米砻坡的另一个非官方来历和北宋书画大家米芾有关。米芾晚年定居江南,其后人为避战乱,颠沛流离了多处后,迁徙到江京城郊,在几乎已无人迹的米砻坡一带落脚,依仗着优越的风水地势和丰饶的土地,开始繁衍昌荣。米家后人最初简单地将小小社区称为“米家村”,更多异姓外人融入后,就改名叫米砻村,而江京城内外百姓指称这片高坡时,就叫米砻坡。

这次是楚怀山发来漫长的“短信”,那兰陷入深思。

米家村还在吗?

也许是米芾的基因,也许是书香门第的氛围保持良好,历年来米家村颇出了一批秀才举人,甚至有些入京或到各地为官,逐渐走散了一些人丁。抗战时期江京沦陷,城里因为有英法租界,成为孤岛,城郊则被日军铁蹄尽情蹂躏,米砻村也不例外,村里人逃的逃,亡的亡。直到抗战结束,才有少数躲入城里的米家村民回到故里,面对一片狼藉,不知从何收拾。不过最终还是有几户世代纯粹的米家后人在米砻村原址重建居所,米治文可能就是出生在米砻坡后的小小村落里。

那兰仔细回忆当初米砻坡遗址的参观,怎么也记不起坡后有村落。楚怀山说,自从米砻坡遗址在八十年代初被定为国家级重点考古遗址后,原本就不多的几户居民被政府安顿到江京市内了。

我看过米治文的所有资料,没有一处提到他的出生地,你又怎么知道他诞生在米砻村?

楚怀山回复:猜的。

愿闻其详。

楚怀山回复:米治文几次作案的地点,你应该都知道。

在江京的不同点,好几个区县,没看出什么规律。

楚怀山回复:画在地图上,规律就出来了。

他立刻发了一张图给那兰,显然他早已做过研究。那是张江京市区和周边郊县的缩略图,米治文作案的每一个地点都标了红叉,七个红叉竟能连成了一线!

将那条案发线向西北延伸,正好穿过米砻坡!

楚怀山的短信说:“你是心理学专家,肯定比我在行,他这样做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都可能透露出米砻坡对他的重要。”

那兰在心中沉吟:如果真是这样,米砻坡后的荒废小村里,说不定会记载着米治文的童年,虽说未必能立刻和真正的凶手挂钩,至少是个对他深入了解的出发点。

我这就去。

楚怀山的短信里充满惊讶:这个时候?这个天气?

那兰看一眼已全黑的天幕和被浓雾烘托的晕黄路灯光,知道自己真的是太性急了,当然应该等到明天。

可是第二天雾霾依旧,专家们说这样的重度污染大气将继续陪伴江京市民,至少三日,多则一周。那兰顾不上等到蓝天艳阳,上午的课结束后,就上了开往米砻坡的地铁六号线。

地铁出了江京市区后就成了地面轻轨,从窗外望去,雾也略淡了些,至少能依稀辨认出远处的电线杆和高楼,在雾里无奈何地伫立着。等视野中高楼渐少,山体隐现,那兰知道米砻坡快到了。

轨道站离实际的米砻坡还有至少五公里,平日去米砻坡遗址参观的游客会搭乘大巴或者出租车到遗址展区,但感谢毒雾的关照,今天来参观的游客寥寥,出租车的生意惨淡。那兰搭了一位品牌出租车公司的车,将昨晚楚怀山发来的地图给的哥看了,的哥奇道:“那里荒无人烟的,你去那儿干吗?”

那兰笑笑说:“考古呗。”心知若不是因为今日客源少,一定会被拒载。

的哥不情愿地开车上路,开了十余分钟,到了一片废屋前说:“就是这儿了,要等吗?”

那兰早已想好,说:“我也不知道要在这儿转悠多久,要不您把手机号给我吧,我结束了搭您的车回去。”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的哥果然同意了。

十余座砖木结构的民居组成了方圆一里左右的小小村落,这是那兰在废村中走了一圈后得出的结论。村里杂草丛生,虽然久未有人居住,但房舍建筑仍稳健,没有破落得一塌糊涂,说明当年战乱后在此安家的米家村民们并非凑合着过,而是用心经营这片小小家园。若不是和米砻坡仅一箭之遥,村民被政府劝说后识大局离开,至今一定人气依旧。

可是,各家户门前并没有标注姓名,到哪里去找米治文的“遗迹”?那兰来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只能见机行事。

三十多年前,各户人家搬离时都清空得彻底,遗留在墙角院尾的,只有一些碎瓦破布。但荒村不荒,各处都有三十年内甚至近年来的人迹,泡沫塑料饭盒、塑料袋、啤酒瓶随处可见,甚至有未及穿上的内裤和懒得处理的避孕套。那兰在废村里转了足足一个小时,出入了五六间房舍,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隐隐觉得今天又将空手而归。

然后呢?再去找到米治文恳求?听他的耻笑?

她又钻入了一座废屋。

刚才就注意到,这座废屋和周围的邻居们不同,虽然大小接近,但明显更颓败,似乎被荒废得更久。走进后,房中也更显得满目疮痍,墙上有大块的灰泥脱落,地上有更厚的尘土和更多的瓦砾,四处也堆着更多的破旧家什,就好像同样是离开米家村,别家都是有秩序地撤离,而这家是匆忙出逃。

那就难免要在这家多逗留勘察一番。

可惜,半个小时后,那兰又渐渐失望。废屋里虽然有些破旧家什,但没有任何能表明原来屋主身份的东西。这屋里同样有后人留下的垃圾,那兰想找的东西也的确不可能存留下来。

她心头忽然一动,剩下的家具虽然陈旧破败不堪,但多少也能反映屋主的身份个性。她摸出包里的小手电照去,先是在厨房地面上捡起两片碎碗,细瓷的,大半片砂锅盖,带花纹的,这都表明原来家道还算小康殷实,主人注意细节、生活有情调;一间卧室里有一座精巧的小桌,虽然断了两条腿,但从木质和桌面、抽屉的打磨来看,也非出自寻常农家;桌下有一些碎玻璃,确切说是碎镜面,是不是暗示着这小桌本身的功用是个梳妆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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