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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已尽夜未央-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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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亦城笑笑,他以为自己可以移开眼睛或者一走了之,可是他的眼,他的脚没有一样由得了自己,移不开,动不了。他想,刚刚护士说什么来着,不会留下伤疤?可是没有伤疤并不代表没有受过伤,身体的伤疤很容易淡去,可是心里的呢?他不得而知。
    胸口异常沉闷,像是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脑子乱成一团,顾亦城只得把一切的不安与焦躁统统归咎于病房的不透气。。。。。。借口,借口,他当然知道那不过是借口,可他就是需要借口,他抚着额头,长久的沉默后,终于转身出了病房,他想自己应该出去透下气,就像韩睿临走前说的,冷静一下。
    夜,黑漆漆的,四下里一片安静,住院部楼下花园里的腊梅花开了,甚是好闻,
    顾亦城站在桂花树下点了支烟,接触不良的路灯偶尔发出一阵闷响,让人有些担心会不会发生意外,这几天,因为各种原因,他一直都在晚上过来探病。他来得晚,她睡得早,几天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上。今天,两人终于说上话了,不料却弄成了这样。
    顾亦城吸了一口烟,呆呆地望着指尖那一点星火,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舒姝要戒烟,但这承诺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她必须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在两人理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中,他一直都这样,扮演者无赖的角色,身体明明是自己的,他却拿自己的健康去威胁她。她曾经骂他流氓,他笑道,白娘子故意下雨翩许仙的伞,祝英台十八相送时装疯卖傻调戏梁兄,牛郎趁织女洗澡拿走她的衣裳。。。。。。这些故事说明什么?说明爱情的开始总得有人耍流氓。他不介意做这个流氓,可是后来呢?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根本无法掌控,就如有些人根本抓不住。
    有人说,平行线最可怕,但顾亦城认为最可怕的是相交线,他们明明有过交集,曾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人,却在某个时刻相互远离,而且越走越远,成为了彼此生命的过客。。。。。。可是地球是圆的,在他们远离六年后又再次相交。顾亦城想,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本不信神佛,更不信命。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世界,有些人,有些事是逃不开,躲不掉的。
  吸完一支烟,顾亦城回了病房。
    病房里。舒姝仍然没有醒。他轻声走到病床边,坐了下来,抬手扯了扯被子,再摸索着找到她的手,然后握住。她的手好小,他的手掌可以将的她整个拳头都包裹住。轻轻的,他将自己的手指穿入她指缝间,这样,她便与她十指交缠。
    哪怕是最细微的触碰,顾亦城也觉得满足无比,她微微动一下,他便捻一下被子,他记得她怕冷,小小的身体总是捂不热。
    风吹得窗帘“唰唰”直响。顾亦城想怕是要下雨了,他的手第N次抬起,落下,摩挲着她额前的刘海,昏沉的灯光下,她的脸有点苍白,灯光掩去了她的表情,却掩不住她一双如水的双眸,她醒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仿佛没有尽头。他们就这样两相凝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病房里太过安静,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充斥着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着雨后的潮湿感,让人心里闷得发慌。
    良久的对望后,舒姝率先垂下了眼帘,慢慢将自己的手从顾亦城的掌中抽走。可能是她刚醒过来的原因,没什么力气,抽手的动作非常缓慢,慢的让顾亦城一度以为她是不想抽走她的手。她的温度一点点从指尖消失,顾亦城知道她最终是要摆脱他的,他不甘心地抓住最后的一点点温度,不让她挣脱,良久才道:“你醒了就好,我去叫医生。”
    过了会儿,医生和护士便来了,又是检查伤口,又是量体温。舒姝实在没什么力气,加上伤口疼得要命,只得闭上眼,任他们折腾。然后,护士端来东西,她吃了点,医生又给她打了一针,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舒姝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躺在一张欧式大床上,大床足以塞下四个她。房间里摆放着红漆梨花木的欧式家具。落地窗前的茶几上搁着杯热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幽香气,阳光照在浅咖啡的绣花窗纱上,那颜色便越发通透,极浅极淡,似一抹烟霞笼在上头。透过纱窗隐约可见别致的庭院小景,小桥流水,院子里腊梅花开得正艳。
    舒姝撑起半个身子木地板上放着双浅粉色羊羔毛拖鞋,她穿上鞋,不大不小,刚好合脚,她推开落地窗,走了出去,碎石铺彻的小路,有些地方还淌着水,院子里到处都是腊梅花瓣,看来昨晚的雨可不小,一脚踏上去,竟不知溅起的是雨水还是花。
    阳光照在腊梅花瓣上,雨露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清透,冷风拂过,淡淡的香气迎面袭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不知怎么的,舒姝脑海里就蹦出这么一句诗来,她将身上珊瑚绒的睡衣裹得更紧些,小心翼翼地将花瓣里的雨露抖落,冰冷的水落在她的掌心,她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然而,就在她倒下去的瞬间,腰被人握住,她一抬眼,撞入一道深深的目光。眼前的男人,修剪得整齐的头发,驼色的长大衣,他好看的脸近在咫尺,只是那熟悉的称呼,她又该如何唤出口?
    舒姝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暗淡,顾亦城一双幽深黑眸在她脸上打转儿。
    她的房间就在隔壁,刚才听见花园里有动静,出来一看,发现她站在梅花树下,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吹拂起他的衣摆,白净的肌肤,像瓷一样,细细的腰,不盈一握,长长的腿,修长均匀,那纤细的身影像是长了双透明的翅膀,仿佛风一吹便会飘走。
    顾亦城有时会想,她到底是完全符合他的审美观还是完全颠覆了他的审美观,在他眼里,她是完美的,哪怕是一丁点瑕疵也挑不出来。她伸手去抖落花瓣上的雨露,他心瞬间揪得紧,他上前,她刚好落入了他的怀里。他将她打横抱起,回了室内,轻轻放回床上。

    顾亦城看看手里的手机又看看舒姝,笑着将手机递了上去。舒姝抿着唇伸手过去,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来不及缩回,手已经被他握住,他微微用力,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借用身体的优势将她压在了大床上,按下免提键。
    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程寒的声音:“舒姝,我看天气预报说A市今晚有雨,你吃片药,早点休息。”
    她再次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手机,他握住她的手举至头顶,附在她耳边道:“你不说话,我可说了哦。”说话还真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程寒那边明显一愣,然后道:“顾亦城?”顿了一下又道:“舒姝呢?”
    “她不太方便,你有什么。。。。。。靠,舒姝你给我老实点。。。。。。”他话说到一半时,原本安静的舒姝忽然开始拼命推他,打他,踢他,用胳膊肘顶他,尖尖的指甲划过他的下巴,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顾亦城不敢用力,怕伤着她,更怕拉扯时再次扯到她的伤口,只得丢掉手机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手机被扔在了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屏幕显示仍在通话中,程寒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着急:“顾亦城,你别为难她,她有严重的。。。。。。你不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信号断断续续,最后屏幕一黑,没了声音。
    舒姝低垂着眼看着地上的手机,停止了挣扎。顾亦城低头去看她,她长长的睫影像扇子,扇下面一双如水的眼睛正盯着地上的手机。
    他放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递回给她道:“摔坏了,明天给你买个新的。”
    舒姝接过,手机屏幕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已经不能通话。
    头顶传来顾亦城的声音:“听说程寒被学校派去北京的医院进修。”
    她低着头不理他,眼里只有那部摔坏的手机。顾亦城忽然有一种再摔一次手机的冲动,问道:“你生病了,他就给你打个电话,不回来看你吗?”
    “这是我的私事。”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的私事,我只是想说,他对你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吗?呵呵!舒姝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缝扯了扯嘴角,露出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的淡淡笑容。她在讽刺什么?顾亦城猜不出,却有点败下阵来,眯了眯眼,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冷了几分:“看来这些年你过得真不错,既然如此,和我说说孩子的事吧。如果那是我的孩子,我想我有知道的权利。。。。。。”
    舒姝抿着嘴,满脸戒备,却并不打算和他讨论这个问题。顾亦城有点尴尬,实在想不通自己在她面前为什么总那么透明,但话题是他挑起来的,他需要把心中的疑问统统说出来,不然会被憋死。
    他问舒姝:“你睡不安稳总是做梦,都梦见些什么?叫谁别走啊?”
    顾亦城知道他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因为舒姝脸色瞬间刷白。他往沙发上一坐,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也不说话,就是一直看着,等着她的答案。他提问前,其实已经潜意识地给出了答案,这个“谁”他很“自觉”地和自己画上等号。
    她不回答。过了半响,她却道:“顾亦城,这是我的事。”
    她的声音像笛声一样柔和,带着哀婉,顾亦城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望着她道:“舒姝,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关心你。。。。。。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不好。。。。。。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也许当年我们太年轻了。你太敏感而我也不懂得迁就和体谅。我不敢说我们之间有多大的误会,或者谁是谁非,现在争论那些没有意义。当年我没有坚持去找你,算我对不起你吧,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找一下我呢?孩子的事,你该告诉我的。”
    “了解吗?”舒姝道,“就当我不了解吧。既然你也认为没有意义,我想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止住,毕竟人不能活在过去。还有就是,这些年我过得其实还不错。”
    顾亦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舒姝那句“这些年我其实过得还不错”的潜台词是什么。她其实是想说:顾亦城,你没那么重要,我离开你照样活得好好的。也许这是事实,就如她后来和程寒在一起同理,只是他说服不了自己,也拒绝接受她的一番说辞。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别扭,少年时的顾亦城也许不会那么沉默,他的反驳绝不仅仅是磨嘴皮子那么斯文。顾亦城将他成年后的收敛与沉稳归结于英国的生活,呆在那个以绅士国度着称的国家六年,他终于学会了在行动前先思考一番,以文明的方式解决冲突,特别是感情冲突。
    他看着她,良久才道:“我知道你恨我。”
    “不不,我已经不恨你了。”舒姝道,“也许曾经恨过,但现在不恨了。”
    舒姝说,我已经不恨你了。这瞬间,顾亦城忽然想起多年前在A中的食堂里,他自以为是地跑过去向舒姝道歉,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将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归咎于害怕,却连她因他成了弱听都不知道。他在她面前忏悔却遗漏了关键的细节,她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对了,她说,行,我知道了。她一句“我已经不恨你了”,轻描淡写就将过去做了了结。可是,他要的是了结吗?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难道告诉她,舒姝,我难受?真的难受,你过来让我抱一下。。。。。。其实,其实我宁愿你恨我。。。。。。
    顾亦城低下头,看着地木板上的条纹,看,历史果然重演了。他冷笑着道:”舒姝,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哦?我怎么想的?”
    “你不就气我当年和柳妍走得近,觉得当初明明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最后却没有坚持,所以你故意不告诉我孩子的事,你想瞒着我一个人生下孩子,然后独自养大他,让我内疚一辈子,是这样吧,舒姝?可这是个孩子啊,不是你报复我,让我难受的工具。。。。。。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要是知道你怀孕了,我不会走的。。。。。。你知道的,我对你的感情。。。。。。”
    想象力果然是个恐怖的东西,舒姝打断他道:“顾亦城,我没想过用孩子让你留下来。更没想过把孩子生下来独自养大,因为那需要一定的勇气和经济实力,很可惜,这两样我都没有。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忘了我当年只有十九岁,忘了我寄人篱下的尴尬处境,也忘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知道吗?那孩子就是在这样的下雨天没的。”
    顾亦城僵在那里,试着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那孩子就是在这样的下雨天没了的。。。。。。”舒姝说,热泪像打碎的暖壶,“哗”的一下,汹涌而出。顾亦城只觉心里苦得发涩,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忙去抱住她。他想她需要他的安慰,她的痛苦原本应该有他一半,也只有他能懂。她却挥开他的手,拒绝他的安慰和触碰,像是避开一条恶心的蛇。
    “每到下雨天,我就会做噩梦,梦见孩子浑身是血,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顾亦城,他是你的孩子,他有没有来找你啊?”
    顾亦城有些茫然,脑子里空荡荡的,孩子是他的,这个可能性有多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逼她承认,她不肯,他气得半死,当她以这种方式说了出来,她承认了,他的心却像沉到了海里。
    她微颤的声音像寒风刮过脸颊,窗外雷雨声还在继续,夹杂着汽车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外面的天空因闪电亮了一下,她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两道泪痕像刀子一般刺入他的心窝。病房里的空气是凝滞的,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顾亦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可舒姝什么都听不见,她悲恸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过要打掉孩子,可是,当他真的没了,当他从我体内流走,我才意识到这个生命是我的血肉,他在我身体里存活了七周,可是从我知道他的存在再到失去他,却不到二十四小时,这是一个孩子,我相信自己比你更清楚,顾亦城,当他从我身体里流走时,我恨不得和他一起死掉。可惜我活了下来,死不了的人只有活下去,也才让你现在有机会跑来质问我。可是,你凭什么?”
    顾亦城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半个音,人总是控制不了悲伤,就像生命控制不了死亡,当悲伤敲打人的心房,人根本来不及躲藏。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顾亦城根本没有察觉,他一直认为男人哭出来是件很丢脸的事,可是这一刻,除了落泪,他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出口宣泄压在胸口的悲恸。
    有人说在黑暗中聊天,有时候会产生一些类似于幻觉的东西,人容易流露真情。可是这样的真情,他看着有一些悲凉。
    顾亦城想,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样咬着她不放是想要个什么结果?逼她承认孩子是他的,还是怎么着?当他知道舒姝曾怀过一个孩子,后来因为宫外孕没了时,他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还活着,舒姝瞒着他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独自养大,哪怕她生下孩子的原因是因为恨,因为想要他内疚。有了一个他和她的孩子,她这辈子也休想再和他撇清关系。可是现在呢?没有孩子,也没有恨,他在她心里算个什么东西?
    顾亦城用力握紧了拳头,想要抓住什么,直到掌心传来了痛,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他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其实他在她面前何时嚣张得起来,如果她是只兔子的话,他不过是只纸老虎,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而舒姝这只兔子发起威来可以将纸老虎撕得稀巴烂。
    顾亦城神色一暗:“舒姝,对不起。。。。。。”声音微颤,带着浓浓的鼻音。
    舒姝看着他不说话,转身去按了下墙上的呼吸器。
    很快,刚刚那个送饭的护士便过来了,舒姝对护士道:“我想休息了,麻烦把他请走。”她用了一个“请”字,一个既礼貌又疏离的词。
    “这。。。。。。”护士显然有点为难,顾亦城胡乱抹了下脸,起身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转身对护士道:“麻烦你照顾她。”

    顾亦城开车回了城里的住所,已是午夜。
    手机有条未读短信,韩睿发的:昨天态度不好,别见怪啊。
    顾亦城看着短信,不知道怎么回复。几十年的兄弟,韩睿一直是他们中最懂得收敛脾气的,他都看不下去了,看来他确实够混账的。
    他忍不住问韩睿,你觉得我的机会有多大?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短信,顾亦城想韩睿应该能懂。几分钟后,韩睿回了条短信,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慢慢来吧。
    顾亦城闭上眼,有点泄气。他草草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些过往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他眼前,十年,整整十年,他用六年去忘记那十年,就在他以为要忘记的时候,偏偏又见到了她。。。。。。
    他总是记得她的一些小动作,他记得她睡觉时喜欢蜷成一团,长长的头发散开来,显得脸小小的。他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前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睡梦中,他会随着她蜷曲的弧度而蜷曲,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他们是一体的。他喜欢她因羞涩低着头不敢看他时的模样,怯怯的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想要逗她。他喜欢她忽然抱着他撒娇,说:“海鲜粥好好吃,我还想吃。”然后他做饭,她洗碗,听着流水的声音,淡淡的幸福随之蔓延开来。
    累,好累,心真的好累。。。。。。什么时候睡着的,顾亦城并不清楚,醒来时,窗外雷雨交加,他忽然想起舒姝刚刚害怕的模样,她说:“每到下雨天,我就会做噩梦,梦见孩子浑身是血,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顾亦城,他是你的孩子,他有没有来找过你啊?”
    黑暗中,他点了支烟,冷清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孤独。
    凌晨四五点,床头手机忽然响了。
    是别墅那边打来的,医生说:“舒小姐现在高烧不退。”
    睡意一下子全无,顾亦城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我走是不是还好好的吗?”
    医生解释道:“半夜熟小姐醒了,一会儿说要回去看花,一会儿又说什么孩子,护士好不容易将他劝回了病床,可是刚刚去看她时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跑去花园里,淋了点雨。。。。。。应该,应该是受凉了。”
    顾亦城出过车祸,虽然对开车并不畏惧,却比旁人更加小心谨慎。这样的雷雨天,为了安全,他往往会选择不出门。六年了,他几乎快忘了开飞车是什么感觉,当他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后,便发现一百码的速度根本满足不了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心里暗暗骂道:那些陪护晚上都干吗去了?她身体不好又刚动了手术,怎么禁得住一夜冷风的折腾?说什么淋点雨,应该是受凉,刚动完手术的人能淋雨吗?傍晚,他和她争吵时,她情绪就不稳定,他当时心里难受,可能也有点想逃避,怪他,怪他,他今晚就不该回来。。。。。。
    顾亦城赶去郊区别墅时,医生正在给昏迷的舒姝打点滴。
    尖细的针头扎进血管时,舒姝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顾亦城以为她醒了,快步走了过去,一看,才发现她紧闭着眼,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头发还未干透。
    医生换了个针头,握着舒姝的手又去找血管。尖针刚刚碰触到她手背的肌肤,他便挣扎起来,针尖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划出一道细口子,鲜红的血渗了出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是那般触目惊心。
    顾亦城急忙抱住她:“舒姝,舒姝,你干什么?医生在给你打点滴。”说着转头对医生道:“能用打针代替吗?”
    “能是能,但效果没那么好。”
    “我按住她,你继续给她打针。”
    当尖细的针头再次扎进了血管,舒姝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开顾亦城的禁锢,她挣了一会儿,最后没了力气,终于安静下来,蜷成一团呜呜呜咽道:“小姨,我错了,我再也不推唐钰了,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不要。。。。。。顾亦城,他们要杀死孩子。。。。。”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呜呜。。。。。。”她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低,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医生说:“针药里有镇定剂,她还在发烧,等会儿出汗时让护士来给她擦擦身体。”
    顾亦城抱着她,点了点头,耳边回荡舒姝的话: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忘了我那年只有十九岁,忘了我寄人篱下的尴尬处境,也忘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他怎么忘了,那年她只有十九岁,他离开她去了英国,她身边还有谁可以倾诉?唐家上上下下平时是如何对她的,他难道不清楚吗?不仅如此,未婚先孕,她又受了多少白眼和嘲讽,宫外孕,孩子没保住,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逼她说孩子的事,让她把伤疤再次揭开来给他看,却忘了,那个有着他一半血肉的孩子是从她身体里流走的,那种痛,实在不是他能够感同身受的。
    他嗅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是那么柔软,可是他说不出一句话。顾亦城想,也许他再也无法用语言探索到她的心,她就在这里,可她的心和他隔着万重山,山有多远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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