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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汉-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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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闻言手上动作不禁慢了,看着他微微一笑:“嗯,我以后都不放鱼骨头了,免得又将你卡着。”

原来第一次天书没有经验,直接将烧好鱼汤给谢曜吃,谢曜胡吃海塞直接给卡喉咙里,她吓半死,忙活好一阵子才将谢曜嘴里鱼刺取出。后来天书便养成习惯,事先将鱼刺全部清理干净。

便此时,突然屋中“啪”一声脆响,谢曜饭碗落地上,碎了一地。谢曜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忙钻到桌子下,伸手去捡碎片,一边捡一边神叨叨重复说:“怎么办,怎么办……”

“住手!”天书生怕他被碎片划伤,忙过去拦住他,“不要碰!”

谢曜惊慌无措抬头,说:“天书,我将碗打碎了,犯了一件大大错事,你打我罢!打我罢!”说完,摊开手掌。

天书痴痴看他一眼,将手放他手掌心,紧紧一握:“……我怎舍得打你。”

这一刻,天书忽然明白,谢曜当初为什么不肯对她有一句埋怨,不管她如何欺负他,嘲讽他,谢曜都不曾责怪她一句。犹记得当年初来此地,谢曜还会与她拌嘴,但越到后来,不知不觉间,谢曜已经默默地包容她一切,不论任何事情。

天书抬起双眸,水光潋滟,她轻轻笑问:“喂,你甚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谢曜“啊”了一声,抓抓头发说:“我……我不知道。”天书瞧他傻里傻气,将他拉起来坐凳子上,一字字道:“那我现告诉你,你从出生时候就开始喜欢天书。”谢曜点点头,跟着道:“我从出生时候就开始喜欢天书。”他说到此处看了眼天书,接着补充说,“现也喜欢天书,明天也喜欢天书,明明天也喜欢天书,明明明天也喜欢天书。”

“不害臊。”天书转过身,忍不住偷偷发笑。

※※※

用罢午饭,天书便坐壁炉前给谢曜缝补狐裘,她从来不会做这些东西,针脚疏密不齐,做分外粗糙。好这天山脚下,甚少有人路过,他二人乐得逍遥自,穿甚么都无所谓。

这时谢曜忽然推门进来,大声喊道:“天书天书!我们去捉云!”

天书第一遍没有听清,皱了皱眉问:“捉甚么?”

“捉云。”谢曜说着指了指门外。

天书将狐裘披他身上,顺着谢曜手指方向探头一望,但见天山高那座陡峰上,云雾缭绕,山巅负雪,宛若仙境。谢曜笑道:“你看见了吗?好大一朵云啊,我们把它捉回来,放家里好不好?”

“捉不住,云会跑。”天书一本正经摇摇头,“而且那山峰太高了,你上不去。”

她话音甫落,谢曜便低下头,垂着眼帘,根本掩饰不来落寞神情。

天书心头一软,想着自己若连这点愿望都无法与他实现,人生便也没有意义了。当下便将狐裘披他身上,转身打包了一些干粮,给芦苇马棚里加满草料,这才对谢曜说:“走罢,路上如果想回家,就同我说。”

谢曜闻言刷抬头:“天书,你真好!”

天书实则说出那句话便后悔了,但看谢曜欣喜模样,她又不忍阻止。谢曜跑回屋里,又拿了麻布口袋和几根绳子,悄悄对天书说:“到时候我来将云捉住,你将它放进口袋里。”

“嗯!”天书朝他重重点头。

两人手牵手往山峰行去,谢曜深一脚浅一脚雪里走着,不时被厚厚积雪困住,短短一段距离,两人竟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这会儿,谢曜又一脚踏进雪坑,直没入膝,天书手忙脚乱将他拉出来,泄气道:“我们还是回去罢。”

谢曜看了看近眼前山峰,竟然摇了摇头,目光坚毅说:“不行!”

他幽深漆黑眼眸中倒影出山峰轮廓,天书看得不由一呆,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他,忍不住脱口唤道:“谢疯子?”

“天书天书,你说甚么?”谢曜转过头,目光又是一片痴愣木然。

天书别过脸,掩饰道:“没甚么,走罢。”

第111章 天山月明

两人来到峰脚,穹幕低垂,已近黄昏,仅有东方还剩一缕橙红霞光。天书仰头看了看耸入云霄山峰,心道此处当真有甚么山神?她握紧谢曜手,定声道:“准备爬山!”谢曜连忙挺起胸膛,重复一遍她话:“准备爬山!”

山峰虽高,但底却不如何陡峭,天书生怕谢曜滑溜失足,将带来长绳子缚腰间,与他互为牵援。谢曜虽忘了武功,但因常年练武底子尚,连续不断爬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带喘气,当天色全暗,天书便拿出事先准备好小灯,找了背风处点燃,映着雪光,方和谢曜继续前行。不过多时,两人竟已经爬到山腰,罡风吹来比底下猛烈倍增,天书紧紧抱住谢曜胳膊,谢曜下意识伸手护住她脸,仿佛怕她肌肤被凛冽狂风刮破一般。

“天书,你害怕吗?”

天书抬眸瞧他,紧了紧双臂,嫣然笑道:“有你,我就不怕。”

谢曜闻言,低下头一个劲儿傻笑。

两人歇息了片刻,又继续往上爬。反正已经看不到下去路,不如登顶山巅。越往山巅,便越是艰难,天书又抬头看了看,料想自有天地以来,除了飞鸟之外,决无人兽上过峰顶。若是这般慢悠悠爬上去,再过一日也未必能到,而她只带了那么点儿干粮,是万万不够。天书心念一转,问:“想不想飞?”

谢曜愣了愣,随即笑着拍手:“像大鸟一样飞吗?好啊好啊!”

天书提上一口气,啪抓住谢曜手臂,足下一点,运起轻功,直这悬崖峭壁上当真如飞鸟一般展翅高飞。谢曜脚下一轻,竟也不害怕,被天书紧紧拽住还不忘拍手叫好。但天书每次只得行个片刻,要她像谢曜以前一般一鼓作气却是办不到了。但用了这个法子,顿时大大节省了时间,原本第二日清晨才能到山峰,二人不过中夜便已到达。

原来这山峰是双峰,天书和谢曜所大山峰顶乃是一块方坪,东南面却又拔地而起一座稍小山峰,不过十丈高,峰周结了一层厚冰,晶光滑溜,峰顶却好比串糖葫芦似垒着两块似乎摇摇欲坠巨岩。

谢曜还想往那小山峰上攀爬,却被天书一把拦下:“别上去了,我们就这儿捉云罢。”这十来丈高山峰不好上,而且那两块巨岩也着实令人胆战心惊,天书哪敢让他胡来。

谢曜东看看西看看,皱起眉道:“天书天书,我没有看到云啊!你说没错,云真会跑!”

天书拿起小灯一照,这峰顶上积雪皑皑,四周薄雾笼罩,岂不是谢曜心心念念云么?只不过人云中,雾里看花,便被其蒙蔽。但这道理若给谢曜解释,又要解释半天,天书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东南角道:“你看那是甚么?”

谢曜循着她视线望去,但见小山峰脚下有一个黑漆漆洞口,他立刻便往那方走去:“是甚么啊。”天书忙追上前,和他一起进去。

举起灯一照,驱散黑暗,谢曜和天书都不禁怔了一怔。没曾想这门口虽然小,但里面却别有洞天,仿佛整座小山峰底都被挖空一样,前厅小洞高约两丈,宽三五丈,左侧有一十来尺寒潭,潭水深蓝,如梦如幻。天书从洞壁上掰下一块拳头大玄冰,往潭中一扔,立刻就听到回声,想来潭水并不深。便此时,洞口深处突然传来谢曜一阵惊呼,天书心下一惊,忙冲过去大喊:“怎么了?”

谢曜一把拉过天书,对她道:“天书天书,你来看。”两人往里曲曲折折走一段,只见还有一个大洞府,约莫是小洞两倍。

但见这洞中景色瑰丽无比,巨大倒悬透明冰凌,不知如何形成冰柱,或是凝结成飞瀑形状,或是凝成横生树枝枝桠,或是花,或是草,或是飞鸟,万年玄冰将这天然洞府结成一片蓝白琉璃世界,仿若仙人所居琼阁。

谢曜寻到这寒洞,立时便将“捉云”抛脑后,拉着天书兴高采烈洞中走来走去,欣赏各样寒冰。

天书瞧他冻嘴唇发紫,心下一紧,忙给他将狐裘拢严实,担忧道:“是不是很冷?”

谢曜抬袖擦了擦鼻涕,摇头说:“不冷。”天书拉过他手,轻轻打了一下,佯怒道:“不许乱擦鼻涕。”说着,从怀里摸出手绢,细细给谢曜拭净。谢曜忽然摸了摸天书手背,傻笑道:“天书,你手真暖和。”

天书一怔,她手从来都是冰凉,惊讶之下回握谢曜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笨蛋,是你手冻僵了。”

她把谢曜拉到寒潭边上,两人就地而坐。天书将灯罩拿开,就着微弱火光,让谢曜取暖。待做完这一切,她才猛然记起,自己不是很害怕火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能够离火焰这般近了?

天书顿时心如擂鼓,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破土而出。她望着那跳动火苗,呆呆似乎出了神,也许……也许她再也不怕火了!思及此,天书伸手便往那烛火上放去,岂料还未靠近,顿时痛感从指间传来,天书“啊”惊呼一声,忙缩回手。

“天书!你怎么啦!”谢曜一把抢过她手,只见原本如同削葱手指,此刻指尖却变焦黄、发皱,好似一张被火燎过宣纸。

天书惊慌缩回手,将手藏身后。

谢曜大惑不解,道:“你手受伤了,给我看看,我给你吹一吹。”

“不要看,被烧伤……很丑。”天书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那个她,一个连妖都算不上怪物。但谢曜此时就她面前,她随时都可以杀了他,拿了他心脏,达成自己理想,但是……这不可能。

或许从元宵那夜开始,她便已经放弃了自己理想,放下了一切。

谢曜见她发呆,忙连声否认:“不会不会,天书你我心里美丽!我喜欢天书!”

天书回神,不由笑横他一眼,说:“你比以前可会讨好人多了。”

谢曜愣愣问:“以前?”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大声说‘我喜欢天书’话。”天书学着他语气说了一句,立刻眉开眼笑,将方才不抛脑后,随即靠他肩头,微笑道:“我也喜欢谢曜。”

谢曜却继续发愣,问:“谢曜?谁是谢曜?”

“你就是谢曜。”

谢曜低下头,闷闷不乐说:“天书,这个名字真难听!你给我讲故事里面,说巴豆就是泻药,可我不是巴豆。”

天书让他摊开手掌,用食指一笔一划教他书写:“不是三点水泻,是言字旁谢,代表感恩,礼仪,谦逊。而这个曜字……”她不自觉拉长尾音,痴痴地望着火焰,目光坚定而又柔软,“这个曜字,是世间好字。它是太阳,是月亮,是星辰,是火焰……明亮、温暖、光芒万丈。”

她转过头,问:“你说这个名字好不好?”

谢曜鼓起掌说:“好啊好啊!”

便此时,一缕月光清辉照进洞中,映得雪光莹白。谢曜一把拉起天书,走到洞外,但见一轮圆月穿越云雾,又大又明,悬山巅,好似伸手便能够到。

“天书你看!好大我啊!”

天书被他这句话逗乐,忍不住哈哈一笑。谢曜忽然伸手怀里一阵摸索,摸了半天摸出一截绳子,正是方才上山他念叨着“捆云”绳子。

“你拿这个干什么?”

谢曜从粗麻绳里面抽出一根细绳,突然凑近天书面颊,鼻尖几乎和她鼻尖抵一起。天书面如火烧,却没有退开,而是眨眨眼问:“你做甚么?”谢曜忙道:“不要眨眼。”说着将绳子挽了个圈,往天书眼睛上套,“芦苇箱子里有本书,上面说把头发用绳子绑住,就会永远一起,然后……然后……”谢曜抓了抓头,“然后我忘了。”

天书忍俊不禁,抬手点了下他额头:“那你往我眼睛上弄甚么。”说着捻了自己一缕青丝,谢曜眼前扬了扬,“这个才是头发,眼睛上叫做睫毛,懂了吗?”

谢曜“哦”了一声,道:“懂了!”

两人扫开一些积雪,席地而坐,山巅上夜风如刀,冰轮月光泠泠洒了满身,饶是这般寒冷,谢曜和天书却丝毫不觉,只觉此生此刻再无比这美景色。天书窝谢曜怀中,执了他一缕头发,和自己头发编一起,一边编着一边细语呢喃:“善藏青丝,早结白头。”

“天书天书,你悄悄说甚么?干么不给我听?”

天书微微一笑,他怀中找了个舒服位置,遥遥望着眼前明月,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白头偕老,地老天荒。你说好不好?”

谢曜觉得一直坐会屁股痛,但是他习惯对天书“好啊好啊”原则,郑重点头:“好。”随即他又觉得自己不明白意思,追问说:“天书,甚么是白头偕老,甚么是地老天荒?”

“意思就是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后,你我头发也白了,哪怕天地荒芜,也还一起。”

“哦,原来是这样,那肯定‘好啊好啊’!”谢曜笑眯眯说罢,忽然又苦着脸,掰着手指头数数,“不好不好,你教过我,一天是十二个时辰,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那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岂不是无数个时辰?那也等太久了,我现就要和天书白头偕老啊!”

天书“扑哧”一笑:“傻瓜,当然越久越好,莫说五十年,五百年我也心甘情愿。”

谢曜却没有作答了。

两人坐山巅,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骤风忽起,寒气逼人,大雪转眼纷纷扬扬撒下。天书被落眼上雪花一冰,从谢曜怀中惊醒,她忙轻轻摇了摇谢曜,对他道:“下雪了,我们回洞里去。”

谢曜闻言却颇为喜悦,神秘兮兮道:“天书你别走,我们再坐一会儿!”

天书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过得片刻,怕他冷着,又催了一遍:“走啦,你是不是要冻伤自己才开心?”她回头一看,谢曜明明冷直哆嗦,但就是不肯走。

“谢曜!你听不听话!”

天书站起身便要将他拖起来,谢曜却忽然自己跳起,一把拉住天书手,指了指自己头发,喜道:“天书天书,你看,不用等到地老天荒那般久,我们就已经白头偕老了!”

天书抬眼看他眉眼,被白雪覆没。

想来自己也是这般,她心头一热,双眼立时被热泪模糊。

“天书,你为甚么哭?你不高兴吗?”谢曜不由惊慌失措,他话音甫落,天书突然扑到他身上,像只树袋熊一般紧紧抱住他,眸光闪动,笑中带泪:“我好开心,好高兴,这一生我从未这般开心,这般高兴!”

她没有枷锁,没有负担,轻松自。她和谢曜一起,永永远远一起,便是天下开心,高兴事情。

谢曜被她喜悦感染,也反手紧紧抱住她:“我也好开心!好高兴!”

第112章 道是寻常

月落日出,又是崭一天。

脚边蜡烛已经燃,天书迷迷糊糊醒来,推了推身边谢曜,轻声唤道:“起来了,我们回家。”谢曜抬头,看她一眼,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大呼道:“天书别走!”

天书一愣,忙道:“我没走,你怎么啦?是不是做梦了?”谢曜“啊”了一声,又反反复复摩挲她脸庞,才松了口气,做出如释重负模样:“是啊,我们说好一起捉云,但是你却被云抓走了,我地上追啊追,怎么也追不到。”

天书低声一笑,拉起他道:“不会,它抓不走我。”

两人说说笑笑收拾了东西,便准备下山。临行前回望了一眼山洞,谢曜不禁问道:“天书,我们还会上来吗?”天书笑着道:“当然,反正就住山脚下,随时都可以上来。”她顿了顿,接着道:“给这个山洞取个名字罢。”

谢曜脱口便道:“天书洞!”

天书摇头道:“不好听。”

“谢曜洞!”

“也不好听。”

但见小山峰上两块巨岩耸入云雾,仿佛真是仙人所居。她此生是当不了神仙了,不如取个名字弥补自己心底一丝希望。

“能变人世间,攸然是玉京……”她转过头,询问谢曜,“就叫玉京洞好不好?”谢曜呆了呆,立刻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喜欢喝天书熬鱼汤了,就叫鱼精洞!”

天书“扑哧”一笑,牵着他手,一起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一下两人磨磨蹭蹭,大中午也才走到山腰。山腰尚有浮云,谢曜突然从怀里取出牛皮袋子,将云雾往袋子里装。天书怕他不小心给滚落山崖,忙抓住他手臂,问:“你这是作甚?”

谢曜道:“做事要有始有终,我一定要把云带回去。”

天书瞧他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不由心田一暖,颔首道:“好,我帮你。”

两人将空气鼓鼓囊囊装了一包,歇了片刻,又往山下走。地势渐渐平坦,谢曜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捧起雪撒来撒去,欢喜非常。

他回头见天书慢悠悠走后面,忙又跑回去,问:“天书天书,你为甚么走这么慢?”天书随口说道:“我走不动。”

谢曜闻言,忙弯下腰道:“我知道,你累了肯定走不动,我背你啊!”他背坚实而宽阔,仿佛能背起一座大山。天书眼眶一热,上前搂住他脖子,头枕他脊梁上,笑道:“嗯。”

身后是高耸入云雪峰,四周是澄碧如洗蓝天。谢曜背着天书,雪地里健步如飞,冷风刮过,天书仿佛嗅到空气中沁凉润透味道,展开双臂,心语切切,情思无限。

※※※

此后两人便一直居住天山下,天书渐渐习惯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谢曜平日里就和芦苇玩耍,或是蹲溪边看鱼儿游来游去,有时看到长得漂亮花花草草,便会摘来送给天书。

闲暇时候,阳光正暖,两人便溪边玩翻花绳,一条绳子加上灵巧手指就可以翻转出许多花样,常常不经意间,便消磨一下午乐时光。

这日,天书正门下晾晒衣物,身后谢曜一阵风般跑来,将手中宣纸献宝似呈到天书面前:“天书你看,我偷偷画你!”

天书将手擦了擦,接过宣纸一看,“噗”一声笑出来,瞪他一眼:“我有这般丑吗?”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简笔人正晾衣服,笔墨浓淡不一,线条也全无美感,天书看了半天,忍不住转头又对谢曜一一指点,哪里不好看,哪里好看,末了将纸还给他,让他继续回屋里玩去。

谢曜郑重接过纸,转身又回去练习。天书转眼便将此事抛脑后,专心致志晾衣服。

待过了几天,她溪边又和谢曜玩翻花绳,天书每次赢了,下次都会故意认输,免得让谢曜受打击。

“这个我不会。”天书将指尖打结花绳取下,套谢曜手上。

谢曜傻兮兮一笑,抬头道:“天书天书,那你给我讲个故事罢!”他看到草丛里有只毛虫,也不嫌可怕,捉来便放手心,“就讲这个虫故事!”

“讲故事?”

天书蹙眉假装思索,她忽然伸手摸摸谢曜脸庞,道:“世有苗人养蛊,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活者,即谓之为蛊。精心饲数十年,再杀此蛊,取其心血,能使苗人获益良多,好处不……”

谢曜脸色煞白,看了看手中毛虫,忙道:“不要讲这个了,不要讲了!”

天书低头一笑,说:“我还没开始讲呢。从前,有一个苗人,她也想饲养自己蛊,逼着这只蛊虫做好多好多事情,但后来苗人渐渐发现,这只蛊心地善良,自己和它相比,阴暗而卑微,苗人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从一开始就是错。即便是这只蛊后来成了天下完美蛊,苗人也万万不会取其心头血了。”她捉过谢曜掌心毛虫,将它放生,“世间万物皆有灵性,纵然是一草一木,相处久了,也会有感情。”

“苗人是喜欢她蛊吗?”

天书回眸一笑:“好喜欢,非常喜欢,喜欢不得了。”她将花绳翻出个花样,伸到谢曜眼前,“来,继续。”

不出所料,谢曜翻了两下便卡住了,抓抓头发认输。

“嗯,我要看你学兔子走路,兔子耳朵长长,点点。”天书坐地上拍手,谢曜却偷眼瞧了瞧她,支支吾吾道:“天书,你前天教我一个成语‘将功折罪’,那我可不可以把这个送给你,不学兔子跑?”

天书瞧他表情,笑道:“你送给我甚么?如果又是野草野花,那我可不依。”

谢曜忙摇手:“不是不是,这次绝对不是。”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好纸,双手递给天书。天书将纸展开一看,但见是一幅画,透过窗户是蓝天白云,清澈小溪旁坐着一名白衣女子,正翻着手中红色花绳,勾勒完整,栩栩如生。

这可比上次谢曜给她看画好看几百倍,不知他偷偷练了多少回,天书忍不住鼻尖一酸,抬起眼问:“你呢?干么不将你画上?”谢曜老老实实道:“因为你坐溪边,我屋里偷偷画你啊。”他指着画上白衣女子,苦着脸说:“可是,我怎么画也画不出你样子,画出来都不及你漂亮。”

天书微微一笑,拉着他一起进屋,重研磨调色,执着谢曜手,一笔一笔,细细将他身影画女子对面,天书顿了顿,又将自己容貌添上,眉眼弯弯,是笑意。

“两个人一起,这才算完整。”天书搁笔,抬头看向谢曜,笑着说,“懂了吗?”

谢曜闻言,立刻重重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葱丝儿地雷!

第113章 天不遂人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冰雪逐渐消融。

天书和谢曜整日待一起,耳鬓厮磨,无忧无虑。

谢曜自从学会画画,便经常躲屋里偷偷画她,熬汤天书,洗衣天书,纳鞋天书,微笑,佯怒,出神……似乎要将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件行为都记刻纸上。

天书坐壁炉边,正给谢曜缝补衣衫,穿针引线,双手好不灵巧。谢曜三五次跑来门口偷偷瞧她,鬼鬼祟祟却又不说话,真以为天书看不见,天书被他扰乱心神,不禁好笑说:“嗯,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画我?”

谢曜惊呼一声,将毛笔藏身后:“天书,你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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