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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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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笃之立时换了张脸,转过头,温和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爸爸,就是他昨天救了我,送我到医院的。”方思慎也赶紧调整情绪,还没想好怎么介绍,洪鑫垚已经一派爽朗接下去:“我叫洪鑫垚,在国一高上高三,方叔叔您叫我小垚就行了。去年跟着方老师上了一年的课,因为太佩服他了,干脆认了做哥哥,叔叔您没意见吧?”
  方笃之一愣,随即笑了:“没意见,当然没意见!”
  “我趁中午没课,来看看方大哥怎么样了,顺便带了点吃的,您要不嫌弃,也凑合对付一口?”
  方笃之盯着他看看,一笑,爽快道:“好,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
  方思慎不能吃,小赵自觉站到角落里,把桌椅让出来,洪鑫垚和方笃之面对面坐下。
  他早看出方氏父子神态不对,却明显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方书呆那副可怜模样活像遭了欺负,之前被那人渣捅两刀都没见露出这副样子。问题是坐在对面的人是书呆子亲爹,总不能也一脚踹过去再揪着脖子审问……
  于是连比带划再现了一遍血案经过,如何因为来上辅导课偶遇方大哥,又如何没想到对方那般凶残狠毒,手术时如何惊险紧张……
  “小垚,”方笃之神情真诚而又郑重,望着面前略显亢奋的少年。
  “啊?”
  “方叔叔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这次小思遭此无妄之灾,若非有你,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这样年轻,却能临危不惧,见义勇为;还能冷静沉着,妥善应变。如此头脑和担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方笃之最擅长扮演风度长者,几句话把个洪大少夸得天花乱坠,顿时云里雾里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
  “啊,那个……哪里,哪里。”
  “叔叔看了你的证词,仗义执言,是非分明,真是谢谢你。”洪大少给警察描述时,不遗余力大肆渲染,强烈突出了伤人者蓄谋已久故意杀人的企图,令方院长极其欣慰。
  “叔叔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远不足以用金钱衡量,但你毕竟还是学生,无论如何也没有让你救了人还花钱的道理。这一点微薄的心意,你若是不收——你既称小思一声大哥,难道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方叔叔?”
  洪鑫垚望着面前厚厚一沓钞票,傻眼了。本来还猜着方书呆的爸爸多半是个老书呆,谁知是个老人精。
  转头去看方思慎,却见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冲自己微微点头。
  嘴里推让一番,最后无可奈何地收了。方院长又和蔼可亲地问起学业,洪大少坐不住了,借口下午有课马上得走。
  方笃之把他送出病房,递过去一张名片:“小垚,你要是对报考人文学院有兴趣,可以给我打电话。另外,犯人肯定会重判,但是考虑到对大学名誉和文化事业的影响,详情不会对外公开。我今天跟你讲的这些,记着不要随便跟人说。最好……也别告诉你方大哥。”
  洪大少眉毛一挑,连转好几个念头,终于双手接过那张名片:“谢谢方叔叔,我会努力加油的!”
  小赵没法名正言顺送自家少爷,躲在门后伸出一只手冲他摆摆。
  洪鑫垚站在医院走廊里,闷闷地发了会儿呆。
  得,人家爸爸来了,没你啥事儿了,回去吧。
  方笃之回到病房,忽生感慨,对儿子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学生虽然粗俗了点,人还不错。”
  转眼到了周五,下午放学比平日早,洪鑫垚惦记着方书呆的伤不知养得怎样,直接拐到医院探望。
  其实这几天小赵的电话一直没断。他为了凸显自己任劳任怨尽忠职守的优秀品质,事无巨细都跟自家少爷汇报。原来方笃之白天事务繁忙,也就打消了辞退护工的念头,只晚上亲自守夜。方思慎总是请小赵帮忙,竭力在白天完成所有护理工作,包括擦身洗浴一应个人清洁任务。
  小赵不敢抱怨,在电话里感叹着:“方少对他爸可真孝顺,生怕累着老爷子,这么体贴!”
  洪大少道:“行了,老子给你开双倍工资。”
  到了医院,他也不敲门,直接拧开把手就迈进去。看见床边坐着的黄毛大个子,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卫德礼又伤心又愤怒,扭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洪,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骗我……”
  方思慎只好截住他:“对不起,Daniel,是我要他别告诉你。”
  卫德礼不说话了,清澈的蓝眼睛里饱含着浓烈的感伤,一动不动盯着方思慎。
  床上那个被看得低下头去,站着这个被麻得浑身鸡皮疙瘩。洪鑫垚颇不自在地左顾右盼,目光马上被床头大把鲜花勾住。
  抓过来揣在怀里,阴阳怪气地:“嚯,好浪漫呐!怎么不是玫瑰啊?这玩意儿叫啥来着?”
  方思慎才想起还有这个大麻烦,若是晚上父亲过来看见,只怕说不清楚。偷看一眼卫德礼,硬起心肠:“Daniel,请你把花带回去吧,我不能收。”
  恰巧护士进来查房,洪大少一个潇洒转身,捧着花束送到护士小姐面前:“向您的辛勤劳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那护士一愣,随即咯咯娇笑着接过去:“小帅哥要请姐姐吃饭吗?”捧起花束夸张地嚷道,“哇!白色和红色康乃馨,‘吾爱永存,始终如一’啊!”扫一眼房里只有四个大男人,表情僵了一下,立刻奔出病房向其他护士炫耀去了。
  卫德礼这才反应过来,气得要起身揍人,被方思慎拉住。
  求助的目光投向洪鑫垚,又转向小赵。
  还是两张大元首:“买晚饭去!”小赵被打发走了。洪大少大咧咧坐下,俨然当自己是娘家人。
  “Daniel,对不起。”方思慎决意趁此机会跟对方讲清楚,“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
  “友情和爱情,并没有绝对的界限。”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
  卫德礼不等他说下去:“不要被惯性约束了自己。方,试一试,我只要你试一试!”
  方思慎急中生智,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卫德礼不想逼得太紧,顺着他回答:“你这星期都没有来上课,教务处说你请了病假。我到处问,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想去你家看看,但是我们的院长来京师大学访问,我不能不陪他。一直拖到今天,终于在外事办的老师那里问到了你的情况。方,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
  卫德礼絮絮叨叨诉说着相思之苦,却藏了一句话没表。普瑞斯大学东方研究院院长赴京师大学访问,把进修生Daniel Wheatley的身世背景爆了出来。原来他那个七十年前来过夏国的祖父,竟是鼎鼎大名的夏文物收藏家Jerome Wheatley,夏文名字叫做卫君仁。老外姓名重复率高得很,对国学院的人来说,卫君仁三个字虽不至完全陌生,却不算真正圈里人。卫德礼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瞎联想。
  普瑞斯大学东方研究院,本是卫君仁牵头建起来的。临终前,他将家族内唯一对东方文化感兴趣的孙子指定为继承人,并委托他将所有私人收藏都捐给了研究院。所以,卫德礼的学术职务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讲师,他的另一个身份却举足轻重:普瑞斯大学最年轻的校董。这个身份爆出来,待遇规格立马天翻地覆,各种应酬马屁络绎不绝,弄得他应接不暇。
  然而没有预料到的好处是,原本京师大学为了消灭不良影响,将方思慎受伤的消息封锁得相当严密。卫德礼地位大幅提高,向外事办讨要失踪的私人助理,校方无奈,只得根据事前对好的口径,说是遭人误伤,同意他到医院探望。
  洋鬼子这头腻腻歪歪,书呆子那头闪闪躲躲,洪大少看戏看得恍恍惚惚。心想这追男人跟追女人有啥不同?一样情书鲜花甜言蜜语吗?继而又想,这抱男人跟抱女人有啥不同?一样嘴啃手捏XXOO吗?心头绮念一生,便不受控制地发酵冒泡,越冒越欢,越冒越浓。视线不由得粘在方思慎身上,上上下下绕来绕去,只恨不能伸手摸摸掐掐亲身试验一把……
  三个人各怀鬼胎分头劳神,直到门“咯哒”一声被推开,同时惊醒。小赵拎着快餐,旁边立着方笃之。方大院长一眼瞥见卫德礼,脸色顿时沉下去。洪鑫垚马上断定书呆子被洋鬼子追,铁定暴露给家长了。
  方思慎赶忙招呼:“爸,今天怎么这么早?”
  这话落在方笃之耳朵里却变了味,忍了又忍,才慢慢道:“下午的事都推掉了。你刚能吃东西,我回家煮了点粥带过来。”
  温情攻势一向最易奏效。方思慎果然惭愧了,轻声道:“爸爸,这是Daniel。您放心,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卫德礼也听出了问题,向方教授伸出手:“您好,我是卫德礼,君子卫道之卫……”
  “卫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方笃之不但没伸手,还倒退两步,推开门,等着卫德礼跟上。
  方思慎有点着急:“爸爸!”
  方笃之望着儿子:“小思,你怎么想,爸爸不干涉。爸爸现在给他一个机会,倒要听听他怎么说。”卫德礼前后看看,一跺脚跟上了准岳父大人的步伐。
  洪鑫垚比方思慎还紧张还热切:“要不要我帮你去侦查侦查?”
  方思慎摇头。
  “真不给洋鬼子机会?”洪大少问得技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答案期待得直打鼓。
  方思慎再摇摇头。还想追问,奈何多了个电灯泡小赵。看书呆子一脸平淡,洪大少忽然就觉出某种惆怅和坚定的意味来,无端端知道洋鬼子是真没机会。
  心情莫名大爽,拎过方大院长拿来的保温桶:“管他呢,咱们吃饭!趁热!”

  第〇四一章

  “卫先生。”
  “请您叫我Daniel,或者德礼也可以。”
  方笃之置若罔闻,看着道旁的树,语调清冷淡漠:“蒙卫先生错爱,对小犬青眼有加。”
  “不是青眼,我喜欢他。”卫德礼横跨一步,挡在方笃之面前,“方先生,我爱您的儿子,我爱他。”
  方大院长很有一拳把那双蓝眼睛揍成隐形镜片的冲动。
  “不知道卫先生的所谓 ‘爱’,其内涵和外延是什么?”
  成败在此一举,卫德礼舔舔嘴唇,表情肃然,掷地有声:“在我们国家,同性婚姻是合法的。正如你们东方人将婚姻视亻乍爱情的归宿,我也认为忠贞不渝的婚姻应该成为爱情的归宿。所以,只要他愿意,我想和他结婚,成为他的人生伴侣,与他分担所有,分享一切。”
  在现阶段的大夏国,同性之间的爱情不仅无法得到婚姻的保障,还要承受各种不公待遇。
  “这就是你最大的筹码?”方笃之抬眼看着愣头青洋鬼子,“你觉得,对一个男人来说,用婚姻来保证爱情就足够了吗?他若是跟你结婚,势必移民花旗国,然而他的爱好是古夏文化,他的专业是古夏语研究……”
  “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以保证他的事业得到顺利发展。您大概还不知道,我爷爷是普瑞斯东方研究院的创始人,我是普瑞斯的校董,在东方研究决策方面有很大的发言权。我们拥有整个西方规模最大的东方文献库……”
  “那么卫先生,你为什么还要来夏国?”
  卫德礼被绕进去了:“做东方研究,怎么能不来夏国?”
  “既然如此,我儿子跟你去花旗国,事业能有什么发展?”
  “不,您听我说——”
  方笃之挥手打断他:“我是大夏国立高等人文学院的院长,你的专业既是东方文化研究,如果留在夏国,我也可以保证你的事业得到顺利发展。请问卫先生,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儿子,常驻夏国呢?”
  “这……”卫德礼冒汗了,“我可以考虑……”
  “卫先生,你大概不清楚我们方家的情况。方家这一代,只有方思慎一个男丁,我们夏人最重宗族繁衍,你非要把我儿子勾搭成同性恋,对我们家族的伤害你打算怎么补偿?最起码,假如你们结婚,他决不能改用你的姓。当然,你要愿意入赘也可以。将来如果你们令页养子亥子,必须跟他姓方。”
  在卫德礼的认知里,如果爱人愿意跟自己结婚,那自然是加入花旗国籍,成为高贵荣耀的Wheatley家族一员。方笃之提及的这些,他压根想都没想过。
  鼓起勇气:“如果……如果结婚的话,还是改了国籍比较方便……”
  方笃之冷哼一声:“你凭什么让他为了你抛别亲人,背井离乡,去异国他乡忍受孤独寂寞之苦?”
  “他还有我……”
  “你?”方大教授斜乜他一眼,“你会做虾馅儿饺子吗?你会包肉馅儿粽子吗?你会煮白雪阳春面吗?你知道他感冒了只吃成药不吃西药吗?”
  不等卫德礼接话,方笃之又道:“你知不知道,他八岁就没了妈妈,这些年只有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满脸俱是悲苦之色,“我们夏国有句俗话,‘养儿防老’,我眼见着就老了,将来全指望他。你若是带走他,叫我这孤老头子晚年怎么过?这孩子又是个重感情的实诚脾气,你要逼得我们父子分离,天涯海角,让他饱尝自责痛苦,将来后悔终身吗?”
  “我们可以经常回来看您,或者您愿意的话,可以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卫德礼自己也觉得这话强人所难,都不好意思说下去。换了别个老外,未见得被方笃之说动,偏生卫德礼自诩夏国通,对夏人传统观念了解颇多,深知这个民族安土重迁,崇尚孝道,自己若让方思慎陷入爱情与尽孝的两难抉择,真说不定落下终身遗憾。
  方大院长步步紧逼:“为什么不是你们经常回去呢?请问,Daniel是吧,Daniel,你愿不愿意为了小思,留在夏国,在这里永久定居呢?”
  “这……”
  “爱他,至少让他过得更好。卫先生,我以父亲的名义,真心认为,你并非我儿佳配。”
  卫德礼再也没脸说下去了。
  “对不起,方先生,我很爱他,非常非常爱……您所说的这些,我会认真考虑……我再认真考虑考虑……”卫德礼落荒而逃。
  方思慎在医院住了两星期,被父亲押回家又养了三星期。一个月后重新出现在京师大学校园里,不论是张春华的抄袭丑闻,寇建宗的销声匿迹,还是卫德礼的身份光环,都已成为过气旧闻,即使余波荡漾,也仿佛这个季节过耳的秋风,转瞬即逝。
  去看了一趟导师华鼎松,不敢提被人捅伤的事,只推说重感冒,所以白了瘦了来晚了。
  缺席一个多月,代课教师毕竟比不得自己亲自讲授,许多地方还得一一补上。况且期末在即,各种事务纷至沓来,方思慎偶尔从忙碌中回神,会突然觉得怎么这么清静。除去父亲定期打电话问问身体,叫他回家吃饭,再无闲杂人等骚扰。
  他曾经打过一次电话,想请洪鑫垚吃饭,却破天荒头一回听洪大少说学习太紧张没时间。方思慎如今正经把这位洪少爷放在了忘年之交的格子里,便仔细询问目前状态将来打算。奈何那头仗着关系亲近,说话越发不着调,东拉西扯没个正形。事后归拢,大概数学辅导天天上着,国文时不常去胡老师那里吃小灶,西语还是每周找卫德礼补习,为了节约时间,换成洋鬼子去找他。
  听起来形势一片大好,方思慎又特地打电话问妹妹。胡以心道:“凭他自己要考上,除非老天闭眼打瞌睡。不过也别打击小孩积极性,多两门及格的功课,至少让他爸开后门时脸上好看点。就他目前水平,花点钱进个二级院校估计不难,想进一级院校——依我说,有那工夫折腾,还不如到国外读两年预科直接往上升呢。”
  方思慎再次认识到,自己果然操不起这么高难度的心。
  想起洪鑫垚在电话里一副老大罩小弟的口气:“告诉你,在本少爷蠢蠢教诲下,洋鬼子已经想明白,不会再缠着你了。”
  方老师犹豫一下,还是纠正道:“那个,应该读谆谆教诲。”
  洪大少怒:“总之洋鬼子马上就要滚蛋了,你就彻底放心吧。”“啪!”电话挂了。
  方思慎不禁翘起嘴角,笑了一会儿,又犯起愁来。卫德礼的进修期限,说是一年,其实就到下个月耶诞节前,果然快要滚蛋了。回想这一年来相识相交,确乎情谊匪浅。要不是最后出乎意料的变故,这段跨国友谊当真可以长久保持下去。无论如何,于情于理,都应该正式告个别,可是……
  纠结一番,暂置脑后,埋头干活。
  某个周六突然电话响,是卫德礼的号。没有多想,立刻接了起来。
  “方,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我后天就要回国了。”
  方思慎这才惊觉距耶诞节竟已不足一星期,心中顿时怅然,当即应了一声:“好。”
  还是约在“潇潇楼”,不出意料,洪鑫垚也在。洪大少送了一幅八尺开的双面丝绣给洋鬼子当家教谢礼,展开来流金泄玉,灼灼一大片,折叠后却只有轻轻巧巧一小团,丝毫不占地方。卫德礼尽管情绪低落,收到这份礼依然十分惊喜。相比之下,方思慎的赠别礼则朴素内敛得多,是一套版画风格的梅兰竹菊藏书票,偶然在旧货市场淘到的佳品,颇具收藏价值。
  卫德礼把藏书票捧在手中,觉得方思慎眼下的神态与这份礼物的特点相当一致:情真意切而又彬彬有礼。他在最近两个月里认真构想了关于这段爱情的未来,终于反思到自己的一厢情愿是多么轻率。因为勇气不够,也就失了资格,临别面对爱人,心中感伤愧疚,言辞间几分凄然,几分怯意。
  于是满场只剩下洪大少插科打诨,勉强炒热气氛。又都不想太早结束,一顿饭硬撑着吃到酒冷羹残,杯盘狼藉。方思慎不能喝,还试图阻止未成年人喝,未遂。洪鑫垚自小练就的酒量,卫德礼伤心人别有怀抱,正须借酒浇愁,结果这俩你一盅我一杯,喝得感情直线上升。
  有方思慎在场,要喝过头当然不可能。三人就在楼前话别,方思慎和卫德礼一起往校内走,感觉一下子微妙地尴尬起来,默默并肩迈步,谁也没有出声。
  洪鑫垚站在路边等出租,习惯性地回头望望,看见远远两个身影被路灯拉长,一直延伸到草丛后的黑暗里。呆了呆,一阵冷风吹来,脑子冷不丁就清醒了。
  “擦!”在心里叱了自己一声,踮起脚尖迈开大步,借着昏黄的灯光,悄悄缀在后面。
  走到留学生楼前花坛边,卫德礼停住脚步,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水蓝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方思慎被他看得有些无措,开口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沉寂。
  “你——”两人同时出声。
  卫德礼道:“你先说。”
  “你……多保重。”
  等了一会儿,卫德礼问:“没有了?”
  “还有……谢谢你。嗯,有机会欢迎再来。”
  卫德礼忽然觉得过分矜持的夏国礼节真是令人郁闷。
  沉默片刻,鼓起勇气:“方,我可以……可以吻你一下吗?”话音才落,又忙不迭解释,“就像我们国家,朋友之间告别时那样,互相拥抱和亲吻……可以吗?”说完,一动不动地等着。
  对方整个人都笼罩在浓重的悲伤情绪里,灯光和夜色也仿佛被感染,充满了忧郁凄清。
  终于,方思慎无声地点点头。
  洪鑫垚趴在一丛紫叶矮樱后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树下两人。说话声压得太低,听不清说了什么。问题是没声了反而更让人闹心,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动,跟小俩口含情脉脉生离死别有一拼,搞什么搞!
  洪大少很恼火,揪下几片灌木叶子捏得稀烂。
  忽见洋鬼子胳膊一伸,把书呆子整个抱住,脑袋笔直凑下去就啃。
  火苗噼里啪啦瞬间点着,洪鑫垚脑子一片空白,身手却异常敏捷,一个飞身跃过花坛,勾起拳头,逮住那张欠揍的脸就砸过去。
  卫德礼这厢正颤抖着小心肝嘴唇还没沾上去,一股大力袭来,脸颊剧痛,顿时失了重心,连带拖得怀中人都往地上倒去。瞥见一个人影挨上来,赶紧把方思慎护在身后。洪大少不等他摆好架势亮出招数,又一拳直击腹部,嘴里狠狠吆喝着:“叫你他妈耍流氓,耍流氓!”
  这下那两人可都把他认出来了。卫德礼伸出两手抓住他的拳头,方思慎撑着地面,来不及羞窘,喝问道:“洪鑫垚,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他干什么?”洪大少气得七窍生烟。
  卫德礼大惑不解:“洪,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方思慎站起身,拉开两人:“你误会了……”
  洪鑫垚暴跳:“我误会?我他妈就是怕这厮借酒撒疯占你便宜,你倒好,送上门去让人揩油,你脑子抽疯啊!”
  方思慎也火了,沉下脸:“这是我的个人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洪鑫垚立时语塞,捏起拳头瞪着他,跺脚:“好!老子他妈没事找抽,老子稀罕管你的破事!”
  转过身,拔腿就走。越走越快,终于飞跑起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觉满腔愤懑怒火无处发泄,偏还夹着莫名其妙的委屈。直跑到气喘吁吁,又踹倒街边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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