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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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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故作轻松,心里其实急得像旺火灶头贴饼子,滋滋直冒黑烟。开学前老头子亲自送儿子上京求学,曾经严厉叮嘱,叫他务必用心上进,否则寒假回去家法伺候。
别看洪大少爷一副纨绔子弟德行,在自家老爹面前,好比老鼠见了猫,又敬又畏,乖顺听话。洪鑫垚的爷爷洪广莱,参加过复国战争统一战争,打过西洋鬼子东洋鬼子,除过反动逆党本土军阀,生前在地方上威望极高。洪鑫垚的父亲洪要革,共和19年入伍,恰逢卫国战争期间,上前线真枪实弹打了两年高句丽。洪家军武传统,对小辈,尤其是儿子,家法如山,直接拿军令管教。
洪鑫垚上边三个姐姐,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己巳风波平息,中央党部决定深入变法,原本一直由官方牢牢控制的粮、油、盐、铁等行业开始实行国有私营。洪要革承包了河津当地最大的乌金矿,从此财源滚滚兴旺发达富甲一方,对家中幺儿自是寄予厚望。洪鑫垚长在洪家实力膨胀最厉害的时期,上有慈母姐姐们的溺爱,下有身边无数狗腿阿谀抬捧,见了父亲低眉顺眼,离了父亲就无法无天,混到初中,已成河津一霸,人称“洪四少”。
洪要革生意繁忙,对儿子的管教属于“心血来潮式”。有空了想起来过问一下,仿佛审讯逼供,稍不如意便一顿暴揍。洪鑫垚挨了打能老实几天,没多久又故态复萌。捣蛋的程度和挨揍的强度成正比攀升,如此反复几年,父子俩彻底陷入恶性死循环。高一寒假,在花旗国留学的三姐回家过年,也不知跟父母说了什么,直接导致洪要革痛下决心,想方设法,把儿子送进了京城最好的中学:国一高。
洪鑫垚学习底子本来就不好,京城各校课程又普遍比晋州难,国一高的要求更是难上加难,从第一次月考至今,成绩单上全线飘红,数学西语两科只得个位数。洪要革考虑周到,以河津驻京会馆的名义租了一套公寓,派专人照顾儿子生活。又花高价聘了一位退休教师担任监护人,专职陪太子读书。奈何看是看得紧,成绩却上升有限。
洪鑫垚心不在焉地背着唐太宗宋太祖,偶尔瞟一眼旁边手忙脚乱整理报告的史同。第一学期成绩评定方式是各组上交一份集体合作的专题报告,平时考勤和课堂发言另占20%。
教室里忽然一阵骚动,洪鑫垚捅捅史同:“哎,方书呆刚说什么呢?”
“方老师说,参加寒假文化采风的等下去拿报名表,下星期六最后一次课交。”
“这个什么采风,必须参加吗?”
“自愿参加啊。因为要去一星期,回来就过年了,所以有的人不愿意去。再说交的钱也不少,要是家里不肯出钱,那也去不了。”
“哎呀!太好了,我要去!”洪鑫垚觉得这真是一个冠冕堂皇逃避家法的最佳借口,日子谎报几天,拖到年后老头子开工再回去,多半能够躲过此劫。得意忘形之际,大力拍起了桌子,惹得一教室人纷纷侧目。
“洪鑫垚同学。”方思慎才叫完他名字,下课铃就响了。
“方老师,下课了,这不算扰乱课堂纪律吧?”洪大少笑嘻嘻地跑上前,抽走一张报名表,鬼画符般填上自己个人信息,扔回讲台上。
方思慎想说什么,他已经向后边的梁若谷挥手嚷道:“梁子,你去不去?啊?要回家跟妈妈商量?你还没断奶啊?真没劲!”一边嚷一边走过去,两人前后脚出了教室。
方思慎看看表格标题:“国学选修课寒假文化采风活动——太史公故里行”。因为在太史公籍贯问题上,国文组老教师拥护河津说,而韩城与河津仅隔一条黄河,故而定了文化采风先到河津,再赴韩城。本想找洪鑫垚问问风土人情,看他刚才的样子,大概根本没注意是去哪儿。小孩就是小孩,听说出去玩儿就高兴,回头知道就到他家门口,会是什么表情?不禁有些好笑。
洪鑫垚和梁若谷约了周忻诚几人到校门口快餐店吃饭,照例是洪大少请客。
那天被周忻诚带着打手堵在死胡同,恰好方思慎路过解围,下午回去路上,洪大少就上了“鼎兴”七层进口专柜,挑了上个月才面世的一款原装掌上游戏机,刷得银行卡里的压岁钱直降一个〇。这种时候不能心疼,老头子说过:放羊拿草喂,养狼得拿肉喂。
第二天,洪鑫垚悄悄把包得毫不起眼的游戏机塞进周衙内课桌里,暗地观察,看他心安理得玩了好几天,爱不释手,这才找梁若谷带话见面。不到三个月,洪大少迅速融入新的集体中,与周衙内等人打得火热。
吃完饭,一伙人商量去哪里找乐子。梁若谷摇头:“我要早点回去复习。”他脑子灵,学习好,是这帮人里的军师。转头对洪鑫垚道:“金土你也早点回去,省得又要我替你找博物馆。”
那几个都笑起来。
洪鑫垚头一次星期六下午回去得晚,监护人盘问,说是跟选修课老师去了文献馆参观古籍展。后来和周忻诚等人混熟了,周六下午经常在外面游逛,回家便道是去了博物馆。每次要梁若谷提前编一番说辞,好蒙混过关。亏得梁才子京城土著,又博闻强识,洪大少死记硬背能力超强,一个现编现讲,一个现炒现卖,居然也没露过马脚。
周忻诚道:“先别忙走,把你西文笔记借我抄抄。”
起初洪鑫垚非常吃惊。他以为周忻诚这样得罪不起的霸王,跟自己这个河津霸王是一类角色,后来才发现人家不但成绩过得去,还是学联会的干部,公共场合表现优良。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学习,他终于总结出来,京城与地方最大的区别在于:这里的霸王不是简单的霸王,而是有知识的霸王;这里的流氓不是普通的流氓,而是有文化的流氓。用梁才子的话说:内在气质更重要。
目前第一要务,当属培养内在气质。
于是硬着头皮道:“那个,也借我抄抄。”
梁若谷斜他一眼:“你?浪费时间。你有这工夫,不如多背几页历史。”
洪鑫垚知道他说得有理,西文对自己而言就是天书,历史死背下来,没准还能侥幸及格。“那,历史笔记借我抄抄?”
“回学校弄去,这里太吵。”
几个人往校内走。洪鑫垚以为去哪个教室,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周忻诚在前头领路,一直绕到图书馆后边实验楼。
“咱们这是去哪里?”
“好地方。清静,没人来打扰。”说话间来到实验楼顶层。这一层实际是个阁楼,就一间大屋子,门上一块匾:“校史陈列室”。
周忻诚掏出钥匙开门,屋里桌椅俱全,一面墙上挂满照片锦旗,另外三方玻璃陈列柜里摆着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状。
洪鑫垚惊叹一声,知道这里才是周衙内一伙人的校内秘密活动基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验,终于被接纳为组织的一员了。他也明白,人家多半还是看不上自己,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洪大少想:钱算什么?老子就是暴发户,老子的老子有的是钱。
“学联会要定期派人来打扫,所以有钥匙。这地方平时根本没人来,正好方便咱们。”周忻诚说着,就在当中坐下,却不忙抄笔记,先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每人发了一根。
也不是没在校外偷偷抽过,然而似这般大模大样坐在校园里,坐在校史陈列室中抽,是何等的爽、酷、帅……洪鑫垚按捺住心头激动,故作熟练吐出一口白烟。
他是头一次进到这里,忍不住起身去看四周的陈列品。
“大夏××杯××比赛一等奖”、“国际××××竞赛金牌”、“全球青少年领袖峰会最佳代表团”……洪鑫垚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级别这样高的事物。他下意识地就想掐灭手中香烟,情不自禁要出声赞叹。回头却看见几个同伴正异常淡定地在那边抄笔记。狠狠吸一口烟:差点又露怯了。
一路看过去,走到那些老照片前,原来全是历届毕业生的集体照。有一些黑白照片,服装怪异,表情吊诡,洪鑫垚看得嘎嘎直笑:“这就是你们学长校友啊!”
那几人闻声过来:“别忘了,这也是你的学长校友。哈,以前真没注意,怎么这么丑?”
“看,看这西瓜头!还有这两片瓦!哈哈!”
近些年的照片很全,按年份整齐排列。洪鑫垚瞧见十年前的照片就已经是时髦的西式校服,撇嘴:“真腐败。”回想自己在老家,那年头只从电视里见过外国小孩这么穿。
梁若谷随口道:“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咦,你看!”洪鑫垚忽然惊道。
“看什么?”
“这儿,第三排最边上站着那个,你看,像不像……方书呆?”
“是挺像。”梁若谷凑近些。他俩都见过方思慎不戴眼镜的样子,十六岁少年模样已经基本定型,跟现在差别不大。
“背面应该有名单,翻过来看看。”梁若谷说着,便去拿椅子。
周忻诚几个听说发现了熟人,也过来辨认别的照片,结果找出许多认识的老师,一时兴致大起,纷纷搭起椅子,要细看某某某当年是何模样。
梁若谷把那张“共和50年高三文科班毕业合照”取下来,翻到背面,自下往上第三排最左边竖着的三个字,果然是“方思慎”。
洪鑫垚大笑:“知道我怎么发现的?第一排蹲着的是女生,第二排坐着的是老师,第三排站着的还是女生。女生不是辫子就是妹妹发,唯独他剃个板寸。我还想呢,那年头就有女生这么前卫啊,哈哈……”
说着掏出手机:“让我拍一张,下次方书呆再敢上课批我,就拿出来当尚方宝剑。”众人受他启发,也争先恐后用手机拍自己感兴趣的人。
洪鑫垚眼珠一转:“梁子,快看看他们班哪个老师你认得,咱们去打听打听方书呆上学时候的糗事,当考试筹码。”
梁若谷不屑道:“只有你个不学无术的才搞这种阴招,我又用不着。”嘴里这么说,手指却从第二排划过去,“这个,是文2班的班导,这两个见过,不熟。别的都不认识了。”
周忻诚凑过来:“挖坟啊?带我一个。哎,这不是‘崩爷’嘛,我们数学老师!”
几个人嘻嘻哈哈闹了大半个下午,又商量了一番刚刚上手的生意——周衙内牵线搭桥,梁才子幕后策划,洪大少出资跑腿,合伙倒卖“兰蒂”水货——这才开窗通风,驱散满屋烟味,照片原样挂回去,锁门离开。
洪鑫垚拿着手机看照片,看一眼笑一阵:“瞧这傻样!嘿,真傻!土老冒儿!傻×透了!”
梁若谷在旁边皱眉:“真想不到,方书呆竟然也是国一高毕业的。”
“国一高怎么了?”
“国一高也没怎么。不过他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国一高的气质?”
洪鑫垚听他话里那股莫名的优越感,心中十分别扭,却又不知如何反驳。闷了一会儿,突然打个哈哈:“说不定他也像我一样,是中间转学过来的乡巴佬呢!”
梁若谷听到这话,看他一眼:“还记着这茬儿呢?你现在跟他站一块儿,看人说你俩谁土?”作若有所思状,“不能与时俱进,才是真的土。”
“果然不愧是梁才子,这话我爱听!”
星期一,洪鑫垚撺掇着另外几人跟他一块儿挖坟,打探方思慎在国一高的老底。梁若谷和周忻诚也觉得这事儿有趣,不厌其烦挨个询问。他俩都是老师们面前的熟脸,本以为此事易如反掌,岂料问了好几个当年旧人,对“方思慎”这个名字竟然没有丝毫印象。把照片拿给人家看,也想不起任何具体细节。不过七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了无痕迹?有些厉害的老师,连二三十年前的学生都能回忆起来,难道方书呆的存在感微弱到这样不堪的地步吗?
打听50届高三文科班的班导,原来前年就退休了。
“我说,你俩总不至于追到人退休老师家里去吧?”周忻诚看看对面走火入魔的两个,“马上就期末考了,本少爷可没闲工夫陪两个疯子挖坟,再见!”
梁若谷看洪鑫垚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道:“下学期再说吧,我也要复习去。”
“唉……”洪鑫垚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晃一晃,“难道你就一点不好奇?”
梁若谷明显挣扎了一下:“其实……还有个办法咱们没试过,就是上网搜索。”
“方书呆又不是什么名人,能搜着啥?说不定尽是同名同姓别的什么人。”
“现在不是流行网上校友录嘛,老师不记得,还有同学啊。不说他是京师大学国学院的博士?咱们装成大学生,上国学院论坛去试试,说不定就有他的熟人……”
洪鑫垚以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梁子,你太有才了!”
中午,两人摸到学校附近的网吧。
把“方思慎”三个字输入搜索栏,按下回车键。本没指望有什么显著成果的两人,面对一瞬间满屏红色加粗突出显示的名字,吓了一大跳。
“梁子……”洪鑫垚咽口唾沫,“咱们真的……捡到尚方宝剑了。”
第〇〇九章
高二上学期最后一次国学选修课,梁若谷早早到了。
方思慎才进门,他便迎上去:“方老师,我想报名参加一个寒假国学兴趣班,但是名额有限。他们听说我选修了校内国学课,希望有老师的推荐评语,能不能麻烦您……”说着,双手呈上一张表格。
“没问题。”方思慎接过去,拿出笔,“写哪里?”
“这儿,‘推荐教师意见’。”
略加思忖,方思慎提笔开始书写。
梁若谷侧头辨认,只觉那笔字写在纸上比黑板上更见硬朗:“梁若谷同学在校内国学选修课上表现优异,拥有超出同龄人的基础知识,兼具热情和悟性,能够独立思考,善于表达自己的见解,具备在此领域进一步学习和研究的潜力。”
每一句都在夸奖,每一句都适可而止。
梁若谷有些遗憾。凭自己在这门课上的表现,远把其他同学比了下去,老师的赞扬大可不必如此吝啬。不过看到署名处“方思慎”三个字,流利潇洒,别具一格,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原本打算请国文组最和蔼的老师帮忙写评语,连草稿都事先拟好了。多亏洪金土催着挖坟,居然别有收获。
方思慎想起国一高附近马路两边鳞次栉比的培训学校广告牌,好意提醒:“其实对国学有兴趣,倒不在于上什么‘班’。你们现在的年纪,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多看些原始文献,提高古文水平,开阔眼界最要紧。”
“是,我爸爸也这么说过。”
“哦?不知道你父亲是业余爱好还是以此为职业?”
“他做过古典文献研究员,不过……两年前生病去世了。”
“啊,抱歉。”
“家里有他留下的很多书。小时候他总给我念,现在……我就没事自己瞎翻翻。”
方思慎恻隐之心大动,想一想,道:“这样好不好,我给你写个参考书单,你看看有没有用?”
梁若谷深鞠一躬:“谢谢老师!”
方思慎一边写,一边说:“这些书,我给它们排了阅读顺序,建议你也参考这个顺序看。版本也写在后头,以你现在的水平,借助工具书肯定看得了。家里没有的话,就上图书馆找找,都不生僻,应该找得到。”
最后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和电子邮箱:“有问题可以联系我,只要收到了,就会给你回复的。”
梁若谷呆站着不说话。方思慎将书单递过去,他下意识地接住。
“你说的培训班是什么机构办的?正不正规?”
梁若谷回过神来:“是学校组织报名,肯定正规的。”
方思慎微笑:“那就好。”
梁若谷望着他,犹豫一番,终于还是补充道:“我听说,这个兴趣班,只针对各重点中学成绩好的高二文科生,属于大学自主招生的一部分。”
方思慎也听说过大学抢生源的传闻,原来如此。顺口道:“哪个大学这么有先见之明,抢占先机?”
“是国立高等人文学院。今年第一期办,说是……院长会亲自考核,挑选种子学员。”
方思慎一愣。
“方老师,怎么了?”
“啊,没什么。”方思慎收敛心神,“既然如此,事关前途,你好好加油吧。”
最后一次课,方老师体恤民意,把前两排座位腾出来,让各组分别上前汇报考评。没轮到的在后边做准备,汇报完了如对成绩没有异议,可以自习别的功课。
汇报顺序各组自愿。学生们第一次经历这样完全公开的考试形式,不由得摩拳擦掌,仔细审视自己的发言稿,做最后的改进润色,预备从老师那里多要出点分数。如此一来,倒没人自告奋勇当先锋了。
洪鑫垚站起身:“早死早超生,好早点干别的。”
史同顶着一对熊猫眼:“不指望你帮忙,也别陷害我啊!”他昨天晚上熬夜准备,弄到三点多才睡。
洪大少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拖起他:“我相信你,千万别辜负同伴对你的信任!”
两人在第一排坐定,方思慎摆把椅子在对面。
“史同、洪鑫垚二位同学,你们的题目是‘大夏宫刑滥觞考论’。相信两位同学已经清楚本学期考评规则:专题报告80%,同组成员得分一样,当然,这个必须以组员分工合作为前提。”方思慎说到这,稍加停顿,看了面前两位弟子一眼,才继续道,“平时成绩20%,各人分别考评。”
方老师正襟危坐,镜片后的目光偶尔锐利闪现,竟似明察秋毫。
洪鑫垚心道:平时觉得方书呆软塌塌的,这会儿怎么好像一下变厉害了。不过老师本是学生天敌,何况身临考场,再软弱的老师也好比半夜吸血鬼,会突然面目狰狞起来。
他心里发虚,故意挺起胸膛,妄图从身高优势中找回点儿自信。
“先说一下你二人的平时成绩。史同同学全勤,满分10分,课堂正式讨论十次,你参与了五次,论据虽然不充足,但观点有新意,给你6分。洪鑫垚同学缺课10节,占本学期全部课时的28%。根据学校规定,缺勤30%就没有成绩,鉴于此,考勤部分我只能给你1分。课堂讨论你一次也没有参与,这部分得分为0。下面谈谈你们的专题报告……”
“不对!”洪鑫垚听得自己一个1分,一个0分,急了,“我上了那么多课,你凭什么只给我1分?我上课怎么没发言了?我明明每次都发言——”一把揪过史同肩膀,“你说,我是不是每次都发言?!”
想他洪大少坚持周六早起,支着脑袋强迫自己不打瞌睡,听方书呆云里雾里胡诌,还费尽心机插嘴捧场,临到末了,竟然只得1分!
方思慎声音并不大,仅说给谈话对象听。然而被洪鑫垚这一嚷,别的学生都不干自己的事了,袖手看热闹。
史同架住洪鑫垚胳膊:“疼!疼死我了……”看看方思慎,“老师,我记得金土课上也有发言啊……”
“这10分,看的是参与课堂讨论和表达自我见解的程度。”方思慎摇头,“不是课堂上说了话出了声就等于讨论发言。比方故意学舌,模仿其他同学的错误;还有插科打诨,岔开话题,引起别人注意;又或者起哄打闹,做些捉弄同学的小动作等等。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为这样的言行给分。”
方老师一本正经,后边的学生已经哄堂大笑。
自从逐渐改变形象融入集体,洪鑫垚很久没有被这样当众取笑过了。不知道为什么,被方思慎如此客观形容,他嘴里的那个学生显得格外幼稚浅薄,丑态百出。洪鑫垚当然想不出这种词描述自己,他只是直觉很丢人,很恼怒,仿佛几个月来苦心经营的改善如同美丽泡沫般陡然戳破。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慢慢红了脸。
做了将近一学期国一高学生,洪鑫垚也渐渐发觉,在这个牛人辈出的京城名校里,真正课堂上跟老师叫板的,往往是功课一流的天才学生。比如花旗国回来在西语课上纠正老师发音的人,拿下国际金牌在数学课上提示老师思路的人,得了全国金奖被艺术老师远远打发到一边自修的人……随便拎出一个,不是家世显赫,便是特长突出。就连旁边毫不起眼的史同,也画得一手好素描,做出来的什么专题报告,自己连题目都认不全。
像自己这样的,其实不过是个小丑。别人亲近自己,也不过因为是个有点利用价值的小丑。洪鑫垚顿悟般抛开一直以来强行掩饰的自卑,以高度自省精神,认清了事实真相。
洪鑫垚是条子生,此类学生的成绩根本不纳入国一高内部分析系统。老师们面上看似和蔼,其实没有人真正管他,巴不得他天天睡觉,不捣蛋就好。时间一长,感觉最受重视的,竟只剩下体育课(他篮球打得不错)和这门国学选修课。
可惜青春期男孩的表达方式通常是逆反的。因为每当他影响全班,方书呆就会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洪鑫垚同学,请不要……”洪大少于是每个周六上午,总要弄出点超常规动静。他把握不住这种微妙的情绪,此刻被批评嘲笑,丝毫不认为自身有什么错,只一门心思想:方书呆这样对我,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要把他的秘密抖出来,让他丢脸,让他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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