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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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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吃饱了。”耳边传来艳秋的蚊声。

奴?我攒眉瞥去,却见他艳丽的眸子又恢复成死水一般的沉寂。

“这点就饱了?”我看着他放回的两个完整的馒头,微微虚目,“怎么?今天一个个都不吃干粮,想成仙么?”

阿律突然被噎住,兀自猛咳。

艳秋慢慢跪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在被用之前,奴只能吃稀食。”

我死死地瞪着他黑的发亮的细软发烧,冷声道:“抬起头来。”

黯淡的丽眸乖顺地看来,艳秋乖顺的像个人偶。

“你就这么瞧不起自己?”窜起的火苗灼热了我的脸颊。

他面无表情,没有辩解的迹象。

“艳秋。”我伸直勾起他精巧的下颚,“我看中的可不是你的脸啊。”

他长睫微颤,眼中浸染不解之色。

“阿律,去给他做个假面戴上。”我收回手,慢慢起身。

“大人……”艳秋跪走一步。

“你的样貌确实太出挑了,如今我尚能保住你,待进了庆州就难为了。”我睨视下方,“戴上吧,省的麻烦。”

那双艳眸仿若注进了活水,荡漾着生动的涟漪。

我指着他未动的馒头,沉声道:“长高长壮才是男人,这些全都给我吃完。”

“是……”艳秋捧着细白的馒头,红唇颤颤勾起。

“阿律。”我漫步走向古琴台,江风翻动着宽袍,飞扬着浓重的衣色。

“大人。”他小步跟上。

“今晚让大家假寐。”我抹开眼前横飞的发带,“你给我看紧艳秋。”

“是。”阿律顿了顿,轻声问道,“如果他真的是细作,那……”

琴台下江涛拍击着石壁,发出凄然的声响。我轻抚腰间的玉佩,缓缓开口:“那就给他个痛快吧。”

“是。”阿律的声音也有些哑,“那孩子也许,也许不是……”

“嗯,但愿。”我负手而立,深深地叹了口气。

白露笼水,波光滟滟,江上渔火星星点点。

我藏起惆怅的心绪,冲他微微一笑:“阿律,最近你好像都在吃稀食啊,嗯?”

阿律脸皮微动,震散了面上的郁色:“哈哈”笑得极之勉强。

“我要没记错的话,启程前夜为你饯别的好像是林门主吧。”我将笑意渲染加深。

“哈哈哈。”他眼珠散动。

“听说那天半夜林门主从你的房里惊慌逃出,而且还衣衫不整、满身酒气。”我捅了捅他的肋骨,“恭喜啊,终于得手了。”

“呿!还不是你害的!”他伸脚踢来,“要不是你脑袋进了水,牵累我来送死,我、我、我至于…至于孤注一掷么!”

“阿律,你放心。”我凝着古琴台日渐斑驳的廊柱,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一定能。”说完,我点足飞起,跳跃上黛暗的檐角。

身后,阿律的一声轻喟随风而逝。

“但,师兄是不会原谅我了,不会了……”

耳畔涛声延绵不息,我停在江边挺拔的白杨上,倚枝静听。

“大人,您先别冲动。”树下一个高大的侍卫扯住朱明德的衣袖,“三殿下不是交代了么,让我们等到丰尚书拿下西南四州再出手,到时候那功劳可全都是咱们的了。”

“啊呸!”朱明德啐了他一脸口水,“功劳?啊?功劳?!那毛小子根本就是来赌命的!还功劳!”他气的浑身颤抖,“要再不下手,等进了庆州你我就真真要陪他送命了!”

“大人,您也只是听他的那个仆人说说,怎么能就此笃定呢?”

“铁护卫,本官浸淫官场数十年,眼光可比你要毒的多。”朱明德摆起官威来,“先不说那个仆人说话时语调有多真切,光是艳秋的反应就足矣说明问题。艳秋可是三殿下送去的礼啊,也就是咱们的人。”

哦?听这话,他也只是猜测,看来艳秋还未同他们联络过。

“这小子在我身下摸爬滚打过数次,不论我如何玩他,他都逆来顺受,你想想这样的木偶会说谎么?”

我无声地拢起十指,杀意悄然浮动。

“连他都默认了,还会有假?”朱明德猴似的上蹿下跳,“等到明天真进了庆州,再想跑可就跑不掉了!”

侍卫像被说动似的,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在这里下手会不会太仓促了?”

“哼,我早就瞧过了,这几天夜宿那小子身边没有护卫。”朱明德捻着下巴上的几根毛,笑得阴森,“再加上他杖伤未愈,你不也瞧见了么,他连下车都还要两个人扶呢。今晚下手他定无防备,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身侧的枝桠上停着一排夜栖的鸟儿,一、二、三……而我则是那第七只。

“但就这样无功而返,王上会不会怪罪啊。”

“老铁啊!你娘们儿个屁啊!咱们就说渡河的时候一个浪打过来,丰侍郎的那船人就葬身鱼腹了。你不说、我不说,王上怎么会知道!”朱明德口不择言起来,“再说了,王上真要怀疑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三殿下刚娶了翼国的天骄公主,那气势可是直逼御座啊。”

“也对,也对。”

“就这样定了!等月上中天时,咱们就下手。”朱明德比了一个手刀。

“明白。”

树影下,两人并肩走着,略矮略胖的那人脚步煞是轻快。

“老铁啊,艳秋你可得留给我。本官还没尝够呢,啧那滋味……”

那种滋味啊,我放开衣角,任长袍在树梢上翻飞。鼻尖涌来阵阵江腥味,一潮一潮地挑动着我兴奋的神经。告别了早息的夜鸟,我闲庭信步地跃走于野树细梢。

功力恢复了几成?就让今夜来检验吧。

马车外滔流不止,艳秋和阿律睡在里侧,我面朝布帘坐着。没有更声,没有鼓声,我静静地数着心跳。

江风卷漫,那满地银辉不时缀饰在帘角。布帘轻扬舞动,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终于,月光曳长了数道阴影,渐近、渐近,轻轻地布帘被缓缓掀起。

“来了啊。”我轻笑。

趁来人惊诧愣神的功夫,我抽出腰间的销魂,足下一蹬劈身而过,睡皱的衣袍上未染半点血迹。

我漫步走到清美的月华下,眈了眈围在身侧的三殿下的十几条“走狗”。

“朱明德呢?”我一转腕,销魂声动,“啊,我忘了,狗是不会说话的。”

在他们拔刀聚拢之时,我下盘不移,上身却如初开的莲瓣向四周倾倒。剑花轻挑,血溅八方。挺身的瞬间,眼角瞥见一个矮胖的身影向江边跑去。

我一剑撕裂了挡路的“豺狗”,御风飞上:“阿律、古意,不要留一个活口!”

“是!”“是!”身后刀剑作响,砍杀声不绝。

我翻身跃上古琴台,冷冷地看着跌倒在地的朱明德。

“大人……大人……”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着,“这都是那个天杀的铁护卫出的主意,下官…下官是被逼的啊,大人!”

我看着琴台上被风雨磨平了的前朝砖纹,将销魂收回腰间。

“大人!多谢大人!”朱明德眨巴着绿豆眼,挤出几滴眼泪,“多谢大人不杀之恩,下官定……”

“明德啊。”我摸了摸袖带,“先前你说这里连接着阴间的鬼门关可是?”

“大人……”他收回刚要靠近的左腿。

我拿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掂了掂,瞟向前方:“正好,就不用走远路了。”话未落,一道银光便从掌心飞出。

我理了理微斜的衣襟,俯身拔出穿过他咽喉的匕首,一脚将尸首踢下琴台,酹河如一只饿兽霎时将其吞噬。

地上的鲜血漫红了浅浅的青苔,点染着古朴的石阶。

“大人。”“大人。”“大人。”

月下立着十几个汉子,他们抹开脸上的鲜血,露出畅快的笑容。

我微颔首,走到马车前撩开帘子:“艳秋,下来吧。”

他看着地上的残尸,面色没有丝毫改变。看来是我多心了,他确实无辜。

“这个给你。”我将那把血淋淋的匕首递给他。

他攒着眉,有些无措。

“艳秋,你是人,不是奴。”我从袖带里取出刀鞘,合上了一刃血光,“被欺负了可以还手,千万不要逆来顺受。”

“……”他张着嘴,眸中氤氲着水气。

“临出发前我就想给你,只是……”只是当时我对你还有些许怀疑,长舒一口气,我将匕首塞进他的怀里,“收好了。”

转过身,这一次我放心地将后背对着他,终于卸下了心防。

“踏雍!”我朗声高喊,只听烈马嘶鸣,一道光影脱出马群。我勾过缰绳翻身而上:“出发!启程去庆州!”

古琴台下,一涛碧水滚滚南流,俊俏了多少个春秋……

夜行江畔,下弦月如一叶扁舟行向西天,一颗启明高悬苍穹,东方透出隐隐的橘色。

我骑着踏雍行在车马之前,周围风声渐止,忽地一只水鸟惊起浦边。

“大人。”

我竖起掌,止住古意的轻唤。他勒紧缰绳向后做了个手势,身后众卫纷纷抽出马刀。

我从马袋里取出一个馒头,边搓着面球边转眸扫视。又一只、两只、三只水鸟飞起,我一颤掌,飞出几个白团。

随着数声惊叫,芦苇边、护堤后倒出数十个身影。

“呜娘!好疼啊,娘!”

怎么还是小娃娃,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虾兵蟹将,老的老、小的小,破衣烂衫的好似流民。

“何人胆敢阻道!”古意一声吼,吓得十几个孩子嚎啕大哭。

一个高状的汉子自密密的人群中走出,他轮廓方正,一对浓眉飞入两鬓。

“雍土混战,我们都是出来逃难的。”他穿着补丁打补丁的粗布衣,气势与周围的男女老幼格格不入。

我仔细地巡视一周,发现迥然有异的不止他一人。

“啧,运气真好,碰上流民打劫了。”马车里传来阿律幸灾乐祸的调笑。

“钱物我们可以不要。”壮汉警惕地看着我身后的人马,壮胆似的举起银亮的大刀,“但要把衣服和路引留下!”(路引:即入城过邦的通行证。)

果然不是流民,我看着他刀把下飘动的诡异红结,勾起唇角,原来如此啊。

近处的老少直直看来,神色有些愣怔。

“想要路引?”我暗运真气,销魂脱手而出。只见一道银链围着众人飞绕一圈,转瞬又飞到了我手中。

“娘哎!”一个男人滴溜着裤子,吓出了一泡尿。

“我的胡子!我的胡子!”

“哇……娘!我的小辫子不见了!”

“虎子,虎子,小辫子没什么,快看看小鸟还在不在!”

一时间,慌乱声四起。

“还想要路引么?”我吹掉销魂白刃上的胎毛,剑身发出森冷的清音。

“妖怪!妖怪!”百多号人哭爹喊娘地四散逃窜,只留下十来个汉子,他们抽出别在腰间的大刀,十几条红结在阑珊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留下路引!”为首的那人压低身体,摆出随时将要攻击的架势。

我骑着踏雍,慢慢靠近那伙人。他们警惕地后退,后退,而后退无可退。我俯下身,轻声道:“誓杀钱贼,血酬将军,你们是前幽的义军吧。”

“你!”汉子们恍惚了神色。

我盯着那些红结,再道:“前幽义军以簪心结为标志,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被认出来是必然啊。”

他们忿忿地紧了紧眉。

“自前幽灭国后,酹河西岸崛起一群义士。他们痛恨钱乔致陷害忠良、卖主求荣,不惜举全家之力誓杀之。可怎奈钱氏爪牙遍植西南,这些人非但没杀成钱乔致,反而失了户贴成为流民。”我睨视下方,慢声道,“没了户籍只能东躲西窜,而这些年西南的前幽遗民受尽钱氏盘剥。这些义士联合百姓、振臂又起,形成了人数近万的义军。几年内数次起事,却每每被州师镇压,在下可有遗漏?”

“志哥!”其他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为首那人。

“而今你们撺掇附近乡里拦路抢劫,不为钱财却为路引。这是因为钱氏谨慎,没有路引者不得入城。”我直面那位志哥的厉目,“要是我没猜错,你们又要起事了,可对?”

“志哥!”“志哥!”“宰了这个娘娘腔!”“这家伙全知道了!”

我玩味地挑眉,这一句完全证实了我的猜测。

“闭嘴!”志哥狠斥道。

我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地启唇:“不瞒众位,在下的路引上有十来个空名,要带你们入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空出来的那十几人已被毁尸灭迹。

志哥深吸一口气:“有什么条件?”

“是个聪明人。”我加紧马腹,安抚着开始暴躁的踏雍,“条件就是助我杀钱贼!”

十几双眸子颤动望来。

“什么?”“什么?!”

我调转马头,冲身后浅笑:“这簪心结是韩柏青那代的军属为远在战场的家人祈福用的,里面有十二股红绳,象征着月月平安。”

“你怎麽知道!”志哥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望着微熹的晨光,轻声道:“因为我娘也编过。”而且她是第一个开始编的。

“信我的话,就跟上来吧!驾!”我一抽短鞭,逐日而去……

……

“你是官?”骑在马上的男人拧眉看来,他叫齐大志,看样子是义军中的上层将领。

我抚了抚刚换的深紫官袍,冲那十几个装扮成侍卫的汉子哂然一笑:“是,可我是青国的官,是来取诛灭钱氏的官。”

“青国?”齐大志催着马,在我身侧绕了一圈,“你既是韩家军的军眷,又是青国的官。”他喃喃自语着,“你认识韩月杀韩将军?”

我好笑地看着他:“我和他一同在战场上打过滚,算是很熟吧。”

“那、那……”这个八尺大汉竟脸红起来,他身后的男人们也兴奋而又局促地看来。

我望着缓缓放下的吊桥,沉声道:“事成后,我可以将你们引荐给韩将军。”

“太好了!”

厚重的城门徐徐打开,一个锦衣男子领着十多人含笑迎上。

“庆州牧伯钱侗亲来迎接青国使臣!”城上唱和着。

“钱侗!”“是那个狗崽子!”义军切齿低骂。

我用传音术厉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韩家军要的不是血气上头的乌合之众!”

身后霎时没了声,只剩粗粗的喘息。我向古意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将我们的人调到前方,挡住了难掩恨意的义军。

我翻身下马,迎着早春丽日灿烂笑开:“在下乃青国礼部尚书丰云卿,奉吾王之命特来相交西南四州。”

庆州官吏抽吸止步,眼中流过亮采。为首的锦衣人略有停滞,随后疾步走来。

我礼貌地对上他的黑眸,心跳骤然消失,像是坠入了时空海,眼前的一切陡变……

那是十年前的酹月矶啊,就是这双眸子,残忍地映着竹韵、全伯徐徐滑落的身体。就是这双眸子,狠戾地映着弄墨染血的娇躯。就是这双眸子,森冷地看着我从丈许危崖坠落,冷的好似酹河腊月里刺骨的寒水,让我毕生难忘。

“丰尚书,我乃庆州牧伯钱侗。”恍惚间,锦衣人亲热地靠近。五感扭曲着,他好像遍染血迹,散发着浓浓的腥臭。

我一咬牙冲破眼前的幻境,缓缓地、缓缓地弯起眼眉、弯起唇角:“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见笑、见笑。”他热络地为我引路,“在下特地备了酒宴为大人洗尘!”

“麻烦牧伯了。”我柔化着语调。

“不用如此见外,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耳边响着钱侗畅然的笑声,我偏首望向缓缓合起的城门,心中有了计较。

倚剑长啸破春日,万里诛杀万里云。

起吧,故国的风……

 第三卷 青空万仞 第35章 踏破故国好风光

第三卷青空万仞第35章踏破故国好风光

连绵多日的雷声终于平静,窗外雨潺潺,轻妙的落音不知在倾诉谁的心事。烟色窗纱下一灯如画,艳秋望着纱罩上描绘的黛色山水,一时失了神。

他该怎么办?

细密的眼睫微颤,覆在脸上的假面很是冰凉。他纤长的指在雕花匕首上来回游移,半晌又蜷了蜷,轻轻抚上胸口。不似周围的轻软,这里的衣料略有些硬,夹层里藏着一封足矣置人于死地的密信。

“到了庆州,只要将这封信呈给重金侯即可。”临行前负责送药的接应如是说。

当着来人的面,他服下了每月一粒的解药,收好了这件内有蹊跷的衣服,然后一如既往地躺下承欢,死鱼般地任接应玩弄。因为他知道,若反抗下月的解药也就没了。以前他也求死过,毕竟他也曾经是人,也曾经过不了畜生般的日子。可毒发时那种求生不如求死不得的滋味,让他再没勇气去做人了,再没……

直到,直到那天,那人给了他这把匕首。

“艳秋,你是人,不是奴。被欺负了可以还手,千万不要逆来顺受。”

那一刻,他本已死寂的心毫无预兆地蓬勃起来,还能做人么?他还有资格再做人么?

眼中滚着热液,艳秋抚着手边的书卷,一下一下地,满含珍惜。

嫁祸、离间,这样的龌龊手段他见得多了,也做过不止一两次。可如今却下不了手,他宁愿再尝一次不生不死的滋味,只要能跟着那位大人,只要能再过几天人的日子。

几天,几天就好,他知足了。

思潮渐定,艳秋拾笔掭了掭墨,照着一册黄页一笔一划地开始临摹。除了这张脸、这个身子外,他并非一无是处啊。满是伤痕的心头涌动着一种属于人的情感,渐浓的骄傲。

“丰使臣?”烟色的窗纱投下一道阴影。

“谁?”坐在外间的艳秋出声应道。

“牧伯家宰钱平。”

艳秋气定神闲地将案头的文书收好,起身打开中门,轻漫的雨滴顺势飘入。

“有事么?”艳秋声音平平。

“呃……”门外的短须男子看着他有片刻失神。

这个艳秋明明长得极普通,却有着一双勾魂的媚珠子,实在是太不搭调了。

“家宰?”艳秋低声提醒。

“啊!”钱平陡然回神,半边身子已满是雨迹,“我是奉命来看看使臣住的可顺心。”

艳秋撇过身:“外面雨大,请进吧。”

“啊,多谢。”钱平进了门,眸子径直打量向内室,“使臣已经睡了么?”

艳秋奉上一盏茶,颔首道:“我家大人刚躺下。”

钱平心不在焉地呷了一口,不想被热茶烫了嘴:“嘶…才酉时就进房了?”

艳秋不露痕迹地挡在内室前,谨言道:“我家大人在路上颠簸了几日,加上他的身子又不大好,所以……”

“大人…啊……”内室隐约传出呻吟,床板吱吱作响。

身体不好?钱平打趣地看着垂眸不语的艳秋,胡须微翘,怕是太好了吧。

内室的声响渐止,带喘的音调缓缓飘出:“谁来了?。”

“小人是牧伯府里的家宰,奉我家大人的命特来看看,不知使臣住的、用的可满意?”钱平趁机移步上前,透过门缝向内望去。床幔被掀开一个角,双眼迷蒙的丰使臣脱力地倚坐着,身后的丝被拢成一个人形。一个、两个,再加上外屋的这个,三人算是齐全了,这下他也好回去交差。

“本官很满意,只是……”丰使臣的声音略显疲惫,“不知我手下那三十个近卫住的可好啊。”

“使臣请放心,小人已将他们安排在陶馆住下了。”

“陶馆?”内室叹了一声,“同使前来却分宿两地,牧伯是在防着谁啊。”

钱平眉梢微动,笑道:“使臣多心了,这汾城作为庆州州府,名义上虽然归我家大人管辖,可实际上却在老爷子的掌控中。要让使臣宿在外馆,只怕结果像上次来使的那位大人一样。”

“原来如此啊,请家宰代本官向牧伯大人道声谢,真难为他如此用心了。”里屋的声音很真诚。

“一定转达,一定转达。”钱平讪笑着,“不扰使臣,小人就此告辞。”

“嗯,不送。”

钱平走到门边向艳秋一揖,转身离去。

这次的使臣果然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被他这么一说竟然信了。未及弱冠就位列二品,青国的王臣怕是被那张如花笑颜迷住了吧,真是徒有其表,徒有其表呐。

轻快的脚步声没入深暗的曲廊,渐行渐远。

艳秋关上房门,转眸看向从内室走出的男子:“大人会生气的。”

言律一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该生气的是我吧,一人分饰两角,我容易么!”

“那也不能毁了大人的清誉。”艳秋坐回案边,拿出未完成的书稿,继续临摹着。

“清誉?”言律扣好衣衫,坐到艳秋的身侧带起了假面,“那家伙的声誉都黑成煤球了,多这一样两样也无所谓。”

艳秋偏首瞪了他一眼,媚眸霎时迟愣,他怎么直接上了第二张假面,刚才像极了大人的那张呢?不用撕下么?

“看什么看,被我迷住了啊。”言律自恋地抚上脸颊,“我果然是神鲲第一美男子啊。”

“你……”艳秋支吾着。

“嗯?”言律微挑眉。

艳秋顿了顿,终是没问下去。“大人一个人出去不要紧么?”他调转话题。

“你也瞧过她的手段,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自己吧。”言律打住口,眼神微异地看向身前的背影,“艳秋。”

“嗯?”他有口无心地应着,笔耕不辍。

“你可千万不要对大人动心。”

艳秋纤弱的身子微滞,言律叹了口气:“她身边的几位都不普通,你……”

“你放心,我不喜欢男人。”艳秋轻答。

可她不是啊,言律按捺着没说,心想这样对他才最好吧。

“他是一朵云,而我只是地上的草,能被云影眷顾片刻我就知足了。”艳秋将笔换到了左手,流水般挥毫,“我敬他、仰望他,但绝不会爱他。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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