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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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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不知,钱侗原只是我家家仆。后因我胞兄钱群英年早逝,爹爹不得已要从钱氏旁支中过继一子。”

钱芙蓉原是钱群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怪不得瞧着眼熟。怪不得,怪不得,我胸口如有重压,藏在袖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本来轮着谁都不会轮着他,我爹爹给他赐名侗,侗者,未成器之人也。后又赐字子微,由此足见我爹爹对他的轻漫。”她颧骨颇高,一眯眼,圆脸显出十足的狐狸样,“若不是我从中周旋、说尽好话,钱侗又岂会有如今的权势?”她冷哼一声,磨牙道,“可成事后,他却一脚将我踢开,屡屡在爹爹面前说我的不是。使臣来访他又视我于无睹,着实可恨!”

“夫人莫气,牧伯也许不是……”

不待我说完,钱芙蓉一翻衣袖,眼波流溢地向我偏首:“云卿”

我僵笑站定,陡然发觉春风有些寒。

“云卿你可千万不要被那个小人骗了。”她眨着眼睫,扮出娇娇女儿样,“他将你幽禁在府中,为的就是捂住你的耳、遮住你的眼,让你乖乖听他差遣啊。”

我瞪大眼睛,故露诧异。

“云卿你不知道么?最近钱侗名为去别院养病,实际上却与雍王特使夜夜笙歌。”她圆圆的身子倚来,软香一阵。

“雍王特使?!”我假意低叫,果然不出所料。

“五明谷混战雍王亲征,王师一洗前耻将明王军队击退数百里。前方战况不明,有人说明王已经战死。”她的声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轻。

“夫人的意思是?”我含笑睨视。

她环住我的右臂,胸前的柔软霎时贴上:“就算明王大胜,相较而言妾身还是更倾心于云卿啊。”

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我伸手轻抚她的颈间的碎发,俯身耳语道:“卿心如鼓,夫人可闻否?”

她身子一颤,转瞬又笑出声来:“这么说来使臣与妾身是一见钟情咯?”

“恰逢万物逢春,男女生情正合天时。”我不留痕迹地躲开她的投怀送抱,反手攥住她的右掌,“更何况,夫人与云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知相许应是自然。”

钱芙蓉笑意微凝,圆眼微瞪。

“云卿虽官居高位,可只因不是华族屡遭陷害,此次奉命出使不过是华族想借刀杀人罢了。”我揉搓着她细白丰润的手,交换秘密是结盟的第一步,“而夫人虽为嫡女,可终究不敌这个女字。不说钱侗虎狼,就是那个不足半岁的庶出婴孩,在侯爷眼中也比夫人精贵啊。”轻轻吻上她的手背,我含笑轻问,“你说,咱们算不算是同病相怜呢?嗯?”

她弯起眼眉,眸中闪动着精光:“人人都道我钱芙蓉富贵无双,唯有云卿能真心为我着想啊。”她合起两掌,将我的手包住,“芙蓉愿与君相助癒病,不知云卿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我倾身摘下一朵紫色瓜叶菊,插在她的云鬓上,“喜难自抑。”

她吃吃地笑着,媚态流转。

“夫人!”园外一声急吼,“牧伯来领人了!”

笑声遽止,“知道了。”钱芙蓉面色不豫,向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仆人上来给我戴起了遮眼布。

“云卿莫怕,待我再跟爹说说,争取让你离开那小人的府邸。”

“如此便多谢芙蓉了。”我扬起嘴角,任她牵引向前。

“你我一见如故,何必说这客套话。”她的油滑尤甚钱侗数分,“若不是被人打扰,你我……”她攥着我的手,指间尽是调情动作。

“哎,云卿也很惋惜啊。”我虚情假意地叹着,心中却在暗幸。

一面半真半假地试探、亲近,一面默默在脑中记路,等听到了钱侗的声音,路线图已基本在我心中成形。

“使臣!”扑面而来的酒气,熏的我半天不敢呼吸,钱侗这几日果然是在醉生梦死啊,“芙蓉你掳人也要睁大了眼,弄清身份!”

“哼!本夫人也轮得到你教训?”钱芙蓉阴阳怪气地加重语调,“钱侗!子微!”

“你!”我虽被蒙了眼,却能钱侗紧绷的语调中拼凑出他盛怒的表情。

看来钱侗对自己的名与字是相当在意啊,如此甚好。

“呵呵。”钱侗阴森森地笑开,“我不同妇人一般见识。”

“你!”

“来人啊,给使臣去眼罩!”钱侗吼道。

“慢!慢!不急去!”远远传来疾呼,“侯爷有令,请青国使臣入住侯府茶苑!”

老贼终于坐不住了么,我垂下脸,唇缘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使臣来访的是庆州,理应由我庆州牧伯来招待!”

“钱侗你现在只是一州之长,上面还有一个重金侯呢。”钱芙蓉拉起我的手,冷笑一声,“犬吠也要看主人,别以为自己已经是势在必得!”

“钱、芙、蓉!”

才出狼窝又进虎穴,真是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

中庭的门缓缓关上,那一刻我听到了清风的声响。

喑……

……

窗外一带锦水,粼粼地映着月光,风用手指拨弄着涟漪的琴弦。我支手托腮,长发轻滑地落在床边。

自入了庆州,我日日不得安寝。只要一合眼,过去种种便悄然入梦。不睡,不愿睡,更不敢睡。

为以防万一,脸上的假面不再拿下,我轻抚脸颊漫不经心地向窗缝望去。钱侗志大才疏,为人粗莽;钱芙蓉淫乱贪色,野心勃勃。这两人都不难对付,只有那个钱老贼现在还不露痕迹,想要拿下他怕不是那么容易。

恍然间,窗上闪过一道人影。

谁?我敛神坐起,推窗一瞧,白色的茶梅间立着一人。身形纤弱,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披上外衣我跳窗而出,迎着月光慢慢靠近,暗色的影子于身后曳长。

他背着我双手撕扯着衣襟,发出哧哧的闷响。

这是在干什么?我虚眼再瞧,他吹着了火折子,从衣缝里抽出一个信封,慢慢点燃。火光映在封皮上,清晰了墨字。

“荣侯敬上。”我绷紧下颚。

身前这人猛地一震,跌坐到地上:“大……”

我一脚踩灭星火,借着月色启封细读。一字一句地看去,冷汗不禁浮起。上面详细述说了我誓夺四州,王上寸言不允的情况。若让钱老贼看到,那我假冒王上御笔许下的承诺就不攻自破了。字里行间无一杀字,却句句夺命。上梁抽梯,好阴毒的一计,

我握紧双拳,几乎揉烂了纸张。眼皮突突直跳,我静静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他。

“你。”我声音有些颤,还在心悸。

他抬起脸,露出精致的真颜:“大人。”

“你是七殿下的人?”我多愚蠢、多愚蠢啊,一直以为是谁送来的就是谁的眼线,哪里知道……

“是。”妖美的眸子很平静。

我看着他手中的火折子,再问:“那你为何要烧这封信?”

他柔化了目色,勾起唇角。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笑得极清澈,全不似他过分艳美的相貌:“艳秋从小在畜生堆里打滚,身子早就脏了,慢慢的也就以为自己也是头畜生。直到遇上了大人,才知道我还可以做人。”他漾深了微笑,霎时光彩照人,“是人就有良心,艳秋不会害大人。”

我眉梢微动,适才的恼恨已消了大半:“你……”

“大人想问什么就请问吧,艳秋一定如实相告。”他双目盈盈,比月下浅溪还要清妙。

“细细告诉我你的来历。”我有些怕,不想身边的人再有所隐瞒。

他柔顺地颔首,直直坐着:“自记事起我就在伎馆生活,据说我亲爹好赌,我是以三两银价被卖的,也因此我被唤为三两。”他的眼睫浓黑密长,宛如描画出来的一般,“八岁那年我就被人开菊,买我初夜的人姓谢。后来他把我赎了出去,带回了门里。”

我猛地瞪眼:“日尧门!”

“是。”他微讶看来,继续道,“两年后我同另外三名哥哥作为礼物被送到了七殿下,成为了殿下的细作。”

“就是名动京师的四小倌?”记得礼部同僚说过,春夏秋冬四人春归了左相,夏被秋少侯霸占,而秋和冬都给三殿下。连表兄弟都不相信,七殿下果然多疑。

“是。”他点了点头,“与我同进侯府的弥冬哥哥性子极好,对我也很照顾,可为了掩人耳目只得在人前装作欺负我,故意争宠让侯爷对我没兴趣。他为保我锋芒毕露,不想却引来了杀身之祸。侯爷看出几分蹊跷,接着庶王妃的事弄死了哥哥。”他嗓音有些沙哑,“然后又将我送到了大人府上。”

也就是说,三殿下是故意将祸水引到我府上,他好隔岸观火、借刀杀人。

“艳秋说完了。”他俯身叩首,再抬起时额间已有土色。他从容地合上眼,面色安详,“大人,动手吧。”

我一瞬不瞬地瞧着他静如弱水的美颜,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伸长颈脖,细腻的肌理映着柔光。

我弯腰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吹亮火芯将残稿焚了个干净。灰烬轻扬,轻薄地覆在茶梅无暇的白瓣上,在夜里这种黑白相映并不显突兀。

这点瑕疵,何必计较,我微笑。

“大…人……”

“忘了吧。”挥袖扫尽身上的烟味,“只要你不出卖我,我就还当你是家人。以后被欺负被威胁都要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大人……”他眼中的月光霎时倾泻,“大人真是出人意表的仁慈。”

“起来吧。”我看着他身上的破衣,再道,“这件衣服也不能要了。”

“嗯。”他唇缘浅翘,盛着落腮的“月光”,

暗色的夜再一次被熏亮,我背手立着,眼见最后一丝痕迹被火苗吞噬。

踢散了残灰,我转身走出茶梅林:“回去睡吧。”

走到溪水边,身后仍没有脚步。我回首一瞧,却见艳秋半跪在地上,身体如落叶般颤抖。

“艳秋?”我托起他的身子,“你怎麽了?”

鼻腔里涌出汩汩鲜红,他下意识的抹着,却越抹越多:“能做人,艳秋就…知足了……”

“闭嘴!”我点了他几处大穴,托着他飞向宅院。

“阿律!”我一脚踢开房门。

屏榻上的阿律翻身滚下,语焉不详地开口:“嗯…天亮了?这么快……”

“点灯!”我将艳秋放在榻上,急吼道。

“啊?”

“快点灯!”

朦胧的灯影下,艳秋一脸惨白地躺着,攒紧的眉头挂不住满满的痛色。他虽止住了血,可仍旧抽搐着。

“这是什么?”我瞪着他皮肤下游动的小包问道。

“不知道!”阿律满头大汗地按着几欲自残的艳秋,“别动!你给我忍着点!”

我取出艳秋的匕首,放在烛火上正反烧了烧。

“不懂可不要乱来!”阿律气急败坏地低吼。

那个小包蜷动着钻入衣袖,我猛地撕开艳秋的中衣,只见它快速移动着,见势就要袭向他的左胸。我气沉丹田催动真气,硬是将那个怪东西逼退到他的左肩。

我握紧匕首,快速划开凸起出,而后匕尖挑出异物。圆乎乎的黑球弹到地上,突地露出齿须。这个怪物径直向前爬着,忽地撞上了桌角,齿须剧烈颤动,不一会实木桌腿就少了一块。

“是饕餮虫!”阿律放开渐渐软下的艳秋。

我抬起左脚,碾死了那个怪东西:“饕餮虫?”

“饕餮虫又称食心虫,以人的心肝喂养,待成虫后植入人身。母虫每月都会产子一次,若没有药物抑制,子虫会径直钻入心脏,中毒者将承受噬心之苦。”阿律长叹一口气,“好险,好险。”

“抑制?也就是杀不死子虫。”我偏头想着,“该死!”抓起匕首奔到床边,我厉喝道,“按住他!”

“啊?”阿律正愣神,就只见艳秋又开始抽搐。

一个、两个……他细腻的美肤下鼓起十几个小包,以往被抑制的子虫都苏醒了。我再起真气,烛火下只见银匕闪亮。

茶苑里春风吹彻,今夜难眠。

……

榻上的美人还睡着,一想到丝被下他刀痕遍体的身子,我就抑制不住地愤恨。

“还有点烧。”阿律探手抚上他的额。

“有几个伤口还在化脓,我们带来的药还剩多少?”细细的狼毫沾了点墨,我在巴掌大的纸片上慢慢画着。

“仅剩三天的量。”阿律叹了口气,“亏好他违抗了七殿下的命令。”

“嗯。”闭上眼,我回忆着这几日走过的路。

“临行前九殿下叮嘱过我,艳秋若有异动必杀之。”

我睁开眼,狠狠瞪去。

“这个……”言律挠了挠头,“殿下看人向来是极准的,加上又关系到你,所以就……”

窗外飘进一瓣茶梅,轻轻地吻上艳秋失血的菱唇。我看着他平静的睡颜,轻声道:“以后他就是我弟弟,要想动他得先过我这关。”

不知是风还是怎的,艳秋如扇的美睫微微颤动,那瓣白茶沿着春光滑入他的颈脖。

“明白,明白,你护短的嘛。”阿律脱了鞋,盘坐在榻上,“我们得在他下次犯病前回去,之前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不知道那种野蛮方法对他有没有损伤。”他够头看向窗外,“哪儿有在纸鸢上画月亮的。”

月亮?我停笔望去。

“乌漆抹黑的纸上只有一弯弦月,这也太寒酸了吧。”阿律再叹,“没想到汾城人已经穷成这样。”

夜月同眠……也就是说劫银的事成了,眼角虽然有些抽,可心头却不住欣喜。

我笔下轻快地将重金侯府画了个大概,又在空白处写下起事细则,想了想再加上三字:缺伤药。

最后将纸片搓成条用蜡封好。

“不出七日,大事必成。”我唇角浅扬。

“哎?”

“阿律啊,你不觉得这里的饭菜比牧伯府要丰盛许多么?”

“呿,再丰盛也是牢饭,有什么好?”

我漫不经心地挑眉:“好,当然好,这可是老贼给的信号。若换在此前,他定会将我杀之后快。而如今明王生死不明,军饷又不翼而飞,可谓是内外交困。除了我,他又能靠谁?”

“不管他能靠谁,你可千万不要靠那个钱芙蓉。”阿律神秘兮兮地说道,“先前你为了保命去色诱那老女人我没话说,可最近你和她走的太近了可不是好事。今日她邀你去放纸鸢,若她猴急起来将你就地压倒,你说该你怎么办?”

“那自然是换你来了。”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我?我!”阿律咬牙切齿地低吼,“我是卖艺不卖身!”

“哦,那就我来好了。”懒洋洋地趴下。

“你怎麽来?你说你怎麽来?”阿律气急败坏地揪着头发,“你有那本事么你!”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啊。”

“我来。”榻上传来弱弱的一声,艳秋掀开被子,露出缠满绷带的前胸,“反正这种事我也习惯了。”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阿律暴吼。

“谁年纪大谁去。”我抿了口茶,十四,十六,还有一个未知数。虽然某人不肯说,但年岁绝对是二十往上走。

阿律假面憋得通红,霎时眼抽、脸抽、嘴巴抽。

“还是我来吧。”

我瞥了一眼出声的艳秋:“要尊老敬贤。”

“哼哼。”阿律冷笑着靠近,“我老你贤,为官者应身先士卒,所以谁官大谁去。”

“对呀,官大压死人。”我拍了拍脑门,邪笑道,“言律,本官命你献身采花,违令者杀无赦!”瞧着哑口无言的阿律,我好心补充,“毕竟这种事吃亏的是女人家,你一咬牙一闭眼,很快就过去了不是?”

阿律伸出十指,面色有些狰狞。艳秋倚在床上,如瀑的长发伴着轻笑柔柔波动,胭脂红云在苍白的脸上淡淡晕开。我和阿律相视一笑,为他难得的鲜活而欣喜。

“使臣。”园外一声平唤打破了难得的欢悦,“我家侯爷命小人来迎使臣入园。”

“侯爷?”我敛神但问,“不是无双夫人么?”

“今个儿二月十三是文昌诞,我家侯爷为求小少爷敏慧,特地在园子里设了神坛供奉文昌菩萨。族里人几乎都到全了,我家小姐也在席。侯爷想请使臣去观礼,不知使臣可愿赏脸?”

这话说的有礼有节,表面看去是钱乔致体恤我异乡孤苦,好心拉我去热闹热闹。实际上却是老贼在向我跌软,拉我同上贼船。

我应了声,进里屋换上官袍,将象征品级的白玉带系在腰间。要忍住啊,可不能一时冲动杀了他。我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头的躁动,含笑走出。

“带我去吧。”艳秋站在门边穿的整整齐齐,美艳的脸上并没有带假面,“这幅模样也好转移目标。”

“阿秋。”

我一出声,他定珠愣神。

“我丰云卿的弟弟可不是任人糟蹋的。”

“大人……”

“阿律,阿秋,你们且放心。如今在侯爷的眼中,本官就是那尊文昌君啊。”

天上行云莫测,地上流水无形,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钱乔致,这一次我就教教你什么叫“求人不如求己”!

……

“瞧瞧!瞧瞧!这孩子额有棱角,真是天生聪颖啊。”

“可不是,天宝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聒噪,一看就是个沉稳的孩子。”

礼成后钱家的女眷围着挂了一身金银的小娃娃,叽叽喳喳地讨起好。

“哼,不就是个哑巴。”一个长脸夫人讥诮道。

钱天宝的亲娘,钱乔致如花似玉的十七姨太当下就拉下了脸,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牧伯夫人心直口快,姨太太莫要多想啊。”

“就是,就是。”

“你们看呀,我们家天宝掌心的寿线都延到腕上了,以后定是个寿星公!”女人们打着圆场。

“哦,抱来我瞧瞧。”牧伯夫人接过孩子,艳红的丹蔻自孩子的嘴角轻轻划过,“唇薄颚短,一看就是个命短的。”

十七姨太一把抢过孩子,俏脸冷凝:“侄媳妇说话也要看地方,做人可不能太嚣张啊。”

“婶娘也要听我一声劝。”牧伯夫人神态倨傲地睨向她,“做人可要识时务呐。”

“你!”十七姨太面色惨白,纤细的身子不住轻颤。

“我们走!”牧伯夫人耀武扬威地离开,原先贺喜的夫人跟着走了大半。

我轻抚着腰间的玉佩再看向身侧,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男宾中。钱侗满面春风,与众人推杯换盏,掩不住满脸得色。

“来,老夫敬使臣一杯。”年过花甲的钱乔致主动搭讪。

我掩住眼中的杀意,咬牙笑着,以致牙关渗出薄血,嘴里满是甜腥味。我举盏与之碰杯,滑喉而下的辛辣差点起我心头的那把火。忍字头上一把刀,一刀一刀将我割得鲜血淋漓。

“吃菜,吃菜。”老贼堆起笑纹,我恨不得一拳打碎他的颧骨。

“侯爷真是太客气了。”我嘴角扬得很高,只因浅浅的笑绝对掩不住脸上的真情。

“哎!”钱乔致突地一叹,缓缓将玉箸放下,“养不教,父之过。犬子钱侗怠慢了使臣,老朽实在有愧啊。”狡诈的老目放出精光,他偷瞥而来。

我面不改色地哂笑道:“牧伯近来春风得意,我丰云卿一芥微尘又哪里能入得了那双高眼……”

“使臣可不要妄自菲薄。”他假意安抚着,身子微微倾来,“眼见明珠蒙尘,老朽甚为痛心。”

“哦?”他身上的腐败味几乎让我皱眉,我按下胸口翻动的酸水,拂袖为之斟酒,“就不知哪位英雄能慧眼识珠?”

钱乔致向身边仆从使了个眼色,我身前的矮桌被拼到上位。

“叮。”他主动与我碰盏,“愿求明珠!”

“真不容易啊。”我沾酒润唇,半倚半靠在桌边:“进府逾十日,云卿总算盼到了侯爷的垂青。”老贼的戒心可真够强的,若不是明王迟迟没有消息,他又岂会这般求我?

“使臣这可误会老夫了,都是那竖子……”

我扬手止住老贼的辩驳,笑道:“过去种种休要再提,云卿只问侯爷一句话,侯爷可是真心?”

老贼面色一凛,厉言道:“若有虚言,我钱乔致定死无全尸!”

我深深地看着他,心中反复回味着这句毒誓。半晌,我把玩着玉杯,轻轻开口:“这麽说即便明王还活着,侯爷也不会再犹疑了?”

他老眼微颤,旋即被假笑掩住:“那是自然!”

起事就在近日,一定要让老贼心甘情愿地将脖子伸进绳索,千万不能让他留有后招。思定,我微晃玉杯,睨视荡漾的金色香醪:“云卿真为侯爷不值。”

酒盏停在他的唇边,钱乔致凝神看来。

“前幽人皆道侯爷乃世之奸佞,陷害忠良只为私欲,弑君卖国仅为荣华。”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愈暗的老脸,继续道,“四州子民还道,侯爷乃暴君纣主,课捐重税但为己富,苛民日厉玩乐不止。”

眼见老贼已到爆发的边缘,我语调忽地一转,叹了又叹:“天可怜见,侯爷背了多大的黑锅,背了多久的黑锅啊。”

他脸色微缓,眼中竟是迷惑。

“乾城一战让韩将军坠崖殉国的是何人?与荆合谋毁约,逼幽悯王引颈自戮的是何人?不派兵护卫四州,反而白白鲸吞四州钱粮的是何人?”我再近一步,沉声道,“逆谋犯上,让侯爷赌上身家性命却又惶惶不可终日的又是何人?”

钱乔致猛地瞪眼,似已恍然。

“逮了只替罪羔羊,又平白捡了个大便宜。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我转眸看向他,“所以侯爷啊,您是臭了自己香了别人,穷了四州富了他地。冤啊,冤的很呐。”

老贼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垂眸想着。

“雍国掠得前幽一十六州,表面上明王独占十二州,而实际他已悉数拥有。侯爷仅存的四州在陈绍眼中不过是产奶的母牛,待饥荒缺粮时便可烹之。如今侯爷康健,他尚且如此。而侯爷欲将独子托之,这无疑是羊入虎口,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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