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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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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明白了董鄂氏,凌儿确实不在我府中,那天也没有随我一道被送回府,人仿佛久病发热烧坏了脑子,越发糊涂了,浑浑噩噩做梦一般到额娘宫里请安。

 刚刚跪到床前磕个头抬起身来,“啪”一个耳刮子火辣辣落到脸颊:“胤?,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还在发呆,额娘已一把搂住我,泣不成声。

“。。。。。。?儿,你怎能在这时节犯糊涂?你们不是也在瞧着吗?皇上现在是如何待二阿哥的?没错,他这太子已经被废了,但皇上可曾罪责他?还有十三阿哥,更是没事儿人一个。可见后头怎样,还难说得很,皇上现在,正一点儿不落地挨个看着你们兄弟呢。皇上最恨你们兄弟惹他心烦,你就不能听额娘的话,乖觉几日吗?别再嘀咕那什么凌儿了,额娘刚刚替你瞧好了一个,玛纳哈家宝贝得什么似的小女儿兆氏,人才极难得的,过些日子娶进府,我看抬个侧福晋也不枉。你现在,就好好去向你皇阿玛谢恩,什么都不许再提,知道吗?。。。。。。”

 身上还带着额娘的絮语和眼泪,转头又去向皇阿玛请安,皇阿玛没有说什么,只是定睛多看了我少时。从宫里出来,打马直奔八哥府,十弟,十四弟正好都在。

 “。。。。。。果然是四哥带走了凌儿?他凭什么把她带走?凌儿是我的人!”

初夏了,绿意沁入窗纱,八哥专心地看着一批书信,偶尔提笔写上两句,一脸恬静。我的焦躁如泥牛入海,使不出半分劲儿来,憋得人发狂。十弟和十四弟端着茶互相看看,一脸尴尬。

“呃。。。。。。九哥,你急也不是办法,四哥如今也奇奇怪怪的,谁都跟他搭不上话儿,我看,不如就先搁下来看看他的章法。。。。。。。一个女子而已嘛。。。。。。”

 “她不仅是个女子而已,你们怎么都不明白呢?她是没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一夜你没有看见吗?她坐在月亮底下,你们没有看见她的魂魄映着月光遗世独立?十弟你说!”

 十弟瞪着眼看我焦躁地走来走去,果然无语。

 “九哥,到今天听你这话,我才信了,真是魔障。。。。。。但你,唐突了佳人了。”十四弟平抑的语气里,并不掩饰他的不满和遗憾。

 “。。。。。。还有那锦书,可惜了的。。。。。。”十弟见他这样说,也连忙小声附和了一句。

 “那不过是一时错手而已!八哥,你说个章法啊!”

 八哥这时写完一页纸,掂起来看了看,不慌不忙的搁下笔,活动着手腕,语气生硬地问道:“为了个丫头,你还需什么章法?娘娘寿宴那天,你怎么没先想想章法呢?”

“遗世独立?好个佳人。。。。。。”八哥冷笑着想了想,气得脸色渐渐发白,“昨夜额娘寿诞,是自我出宫建府后,良妃娘娘第一次到我府上,也是自我晋位亲王后第一次到这廉亲王府庆寿,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你是何等身份,做的却是什么事儿?你指望皇阿玛不会知道?——丢尽了皇阿玛的脸!”

 我那好脾气的八哥,完美的八哥,永远对人未语先笑的八哥,就算对街头乞儿也和颜悦色的八哥,天大的事情也不形于色的八哥。。。。。。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发火。

“哼。。。。。。汉武帝之陈皇后,未得之时,欲以金屋储之。末了呢?红颜未老便已厌弃冷宫,落得个‘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而已!你以为你这算什么?情深所致?十弟说得不错,那不过是不女子而已!第一次有你求之而不得的物事,还偏偏是咱们最碰不得的四哥的人,你一时逞强使气而已!你没看见那个凌儿对你痛恨入骨的绝望模样?和上次老亲王的珊瑚树一样,原不该你得的东西,抢到了,也砸碎了,满意了吧?连残局都自有人替你收拾,还待怎样?”

我原以为八哥只要还肯对我发火就好。但这冷冷的一字一句,就像他用凉水泼醒了我的宿醉般有效,我仿佛才从梦游里醒来,发现梦中的一切都真实发生了,只是,现实的走向,为何与我“梦”中想要去的方向,南辕北辙?

想起这些日子记起的,那一夜越来越多的细节,想起凌儿哀切的不真实的容颜,胸口堵住般无法呼吸。是什么让我与她身体发肤如此亲密时,心情却像隔了数百年时光般,遥远得仿佛毫不相公?八搁的话连接起了所有的片段。。。。。。

尘世羁 番外 胤?番外21

 大约见我呆呆的不能言语,十四弟轻声道:“八哥,如今责怪九哥也于事无补,不如想个法子,赶紧结了此事。”的8d

“唉,十四弟,如今连四哥都这样,我竟也不能责怪九弟了。四哥那个人,要犯起浑来,我看比九弟也不差,如今咬紧了牙,不睬人、不说话,水泼不进。要说,依九弟这混帐性子,做出这等混帐事,总还想得通,可四哥也这样儿,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儿!”

八哥站起来,取火漆腊封亲手封着信,看也不看我的说着:“你们说九弟着了魔障,我瞧,四哥倒更像是中了魔障来的。——瞧着罢,你和四哥要都这样儿,皇阿玛就该说话了。”

 “皇阿玛?他老人家会出来决断?那准该把凌儿还给我吧?”我暂时又有了一线希望,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以我所有的一切向她挽回……

 八哥有一阵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会儿茶,只丢给我一句:“等着瞧罢。”

时近夏日,身处压水楼台也能感觉到炎炎地气日渐蒸腾,我独自枯坐,心底一时凉如冰窖,一时又几乎在沸腾。已近半月了,除了我,一切都异常平静,每个人都那样麻木,他们还是不明白么?我怎能等待?好几次想堵住四哥,他都面无表情,甚至看也不看我的走过了。八哥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若非亲见,绝不会有人相信四哥也能这副做派,凌儿是我的人,他却……这会让皇阿玛怎样想?他再不将凌儿还我,皇阿玛定会迁怒于凌儿,

 忽然,刺耳的丝竹声起,午后的书房外,竟有人敢如此聒噪,我怒极,阴阴一笑:“外头什么人连爷的话都不听了?绑起来,给爷放到院子里晒晒日头去。”

 “啊?”魏大嗫嚅道:“爷……这是……”

 “是谁?难道连爷的话也能不听?!”

董鄂氏一掀帘子,急步进来福了福道:“爷!是妾身的主意,您息怒!这些日子您心情不好,天气也燥,爷从前不是最喜欢弄琴、璧月两个唱曲儿吗?说有江南烟水润物无声之妙,妾身想……”

 “想什么?本贝勒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吗?把她们绑出去!”

董鄂氏急得一屈膝跪到我椅前,泪水盈眶:“爷!您这是要责罚妾身吗?您就算再急什么事儿,也不能这样气坏身子啊,这才几天,撷翠箢里月颜丫头给绑死了,完颜氏房里的丫头凤儿是不懂事儿,可也跳了井,虽说只是两个丫头,到底也是人命罪过啊!爷这个样子,连宫里头都知道了,宜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妾身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劝着爷了……爷要是不喜欢,妾身这就让弄琴、璧月两个走……”

 宫里头也知道了……我重新静下来,冷冷道:“什么弄琴璧月?没的玷污了些好名字。都滚!”

董鄂氏转身向魏大挥挥手,依旧跪在面前,拉着我手咽声恳求:“爷,宜妃娘娘做主的那位兆氏妹妹,不日就要进门了,爷这样子叫人可怎么好呢?再怎么着,爷也不能让万岁爷和宜妃娘娘操心难过啊……”

这才想起,还有个额娘上次说的,玛纳哈家的小女儿兆氏。玛纳哈是我额娘娘家近亲、也是八嫂族中的人,当然也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亲戚,额娘一心要替我寻一个她中意的侧福晋,现在寻到了,是故急着让我迎她进门……

尘世羁 番外 胤?番外22

 “哐啷”“哗啦”乱响一片,我躁乱中起身踢翻了些什么东西,看也懒得再看,出门打马向宫中去了。

 在额娘宫中磨蹭了一下午——要我迎什么兆氏进门,除非先把凌儿给我。额娘无奈,只得答应先替我打听看看。

 不安的等了一夜,第二日下朝,正要直接去额娘宫中问消息,李德全悄悄叫住了我和四哥。皇阿玛似笑非笑瞅瞅我们,说要去四哥书房看看。

 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面无人色。

 无缘无故,皇阿玛亲自去四哥书房做什么?凌儿应该就在那里。

 更何况,皇阿玛轻装简从,却带了敬事房太监和善刑司掌刑太监,小太监手里盒子拎着什么?毒酒还是白绫?

 不用这些迹象,我也早该知道,这会是皇阿玛的解决之道……想起八哥高深莫测的“等着瞧”,我早该明白……

看看四哥木然僵硬的动作,勉力克制的神态,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要他肯把凌儿给我,一切原本都还有可能挽回的,我们都是罪人……手足都冰凉麻木了,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人已恍惚,让我上马,我便上马,要我走路,我就走路,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路被撮弄到四哥府的。

又见到她,人才重新活过来。布置简陋得不像话的房间内,她挽一把青丝如云,红颜已苍白,奇怪而平静的看看一身寻常打扮的皇阿玛,视线落向被皇阿玛拦在门外的我们兄弟两个,原来晶亮的眼眸仿佛蒙着一层迷雾,却瞬间清清灵灵认出了皇上身份。

 门被关上,我直瞪瞪的目光无法移动,身边的四哥也如泥塑木雕,房间里有低低语声,凌儿的笑声却响起,她笑得轻灵、萧索、释然。

 这笑声,是对我幻想的最彻底粉碎。她证实了我的罪衍,从此惶惶余生,将再无处可为我沉沦的灵魂,赎罪。

 皇上又亲手拉开了门,他双眉皱得很紧很紧,神色哀伤。小太监托出了毒酒,凌儿目光扫过,却向我苍白的微笑,仿佛在安抚一个惶恐的孩子……

皇阿玛将我们关在畅春园一整天,身边的人说我在流泪,她最后那个苍白、厌倦的笑,却始终在我眼前挥之不去……对罪人,这笑,比怒骂、责罚、千刀万剐……更撕心裂肺。看到这笑容的那一刻,一腔魂魄再无可依,人仿佛也已随她去了。

 赐过晚膳,皇上才放了我们走,胡乱拉过一匹马,疯跑向左家庄化人场。

 游魂般游荡在左家庄化人场外的荒野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夜深,雨点先是稀稀落落,渐渐大雨滂沱。

 仰面倒下,任由大雨洗刷,若那精灵的笑魇已经从此成灰,让我就此死去,化成一股灰,交给狂风,将我吹散,交给大雨,将我冲走。

 ……

 八哥在几乎遮不住什么的伞下,低头看我,大雨淋湿了他的白衣,目光是洞穿我心的怜悯。

 自从那个大雨的深宵,八哥带人将我从左家庄化人场弄回府后,我被额娘派来的亲族和侍卫严加看守起来——新娶的兆氏要进门了。

 处处房舍物事点缀装饰着大红,在眼前鲜血般刺目。除了我,没有一个人记得她。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时时刻刻绞我的心,痛得木着脸绷着唇,整日呆滞的没有任何言语。

 董鄂氏不知什么时候被我踢伤了手,强撑着还在打理府中事务,准备迎侧福晋进府,我木然看了不知正在说什么的她半晌,她却突然拿绢子捂着脸,扭头哭了。

 兆氏虽为侧室,仍从正门进府,各项礼仪自有人打点热闹,用额娘的话说,不能委屈了她。

 鼓乐喧天,笑语盈耳,这些愚蠢的人为何起哄鼓掌?精灵般的她,竟无声无息,死得如此卑微。

 由得人摆弄到夜深,新房内,床沿坐着等我揭起红盖的新人,红烛摇曳,映得房中大红“喜”字如一个残酷嘲弄的狰恶表情,惊得木木的我一身冷汗,倒清醒了几分。

 我只是不知该怎样疼爱她才好。怎样才能告诉她?而她最后那个笑,已是对我恨极无奈?

 回头只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我依然身处锦锈丛中,繁华世界。她呢?推开门,只才初夏,窗外的夜晚凉意沁人,竹梢风动,月影移墙,说不尽的凄凉冷漠。

 走出新房,到马厩牵了我的菊花青,在侧门守卫家丁的惊呼声中冲进黑夜。

 不知道要去哪里,胡乱扯掉身上的喜服,我只是想找她。风骨傲人的她,沉静狡黠的她,烂漫娇俏的她,才是今夜本该坐在我新房中的女子。

 要到哪里才能找回她?

 无法克制自己回想她的每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狠狠捶着自己的胸膛也无法缓解心口真实的疼痛,最后从马上翻落下来,向着郊野苍茫的黑夜痛嚎。

 在一次又一次四处找寻烂醉在荒郊的我之后,八哥告诉我,四哥为她建了一座墓,就在四哥京郊的庄子上。

 “……据说,那座碑文词儿也好、字儿也好,一首葬花吟,悼的是叫做凌、锦的两位姑娘……”

 就像近于溺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我总算有了去处,八哥总能让十弟、十四弟在这里找到我。

 我来向她告罪。

 为我懦弱的爱,不敢承认,不愿懂得,只知粗暴占有。

 若上天肯让我就像从前那样,一直远远的看着她,只要看着她就好,甚至永远不需要让她察觉我的注视。

 只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代价来让我醒悟?

 一次次醉倒在她的墓前,靠在碑上,便能盹着一夜,醒来发现,芳魂并不曾入梦,失望之下,别无他法,只得再次把自己灌倒罢了。

 也有清醒的时候。因为八哥总是能及时找到我,他竟从未让我错过每件正事、每次朝会。

 但同样一个天地,在我眼里已经完全不同。

越清醒、越悲哀、越沉默,这是之前的荒唐岁月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或许她去了,我才发现灵魂已被她左右——从前那个我曾经离不开的,人群中的热闹喧嚣,如今只让我遍体发寒。

尘世羁 番外 胤?番外23

八哥不但将这地方告诉了我,还令人四处传出消息,更示意几个官员请上名士文人前去她墓前会文,如此几次之后,京城那些无聊的附庸风雅之人竟纷纷看上了这新典故,“花冢”之名不径而走。

 我以为,只是为了阻止我再流连于花冢,却要害得这里如此喧嚣,不是会烦扰她么?

八哥笑道:“九弟,你现在不通得很,祭奠一个人只在心意,哪里就非得到什么地方才行?你天天醉死在花冢,日子长了像什么话?莫非又要逼得皇阿玛连那花冢一并掘了干净?”

 我噤声。

痛悔无地,并非只为爱而不得,而是她竟抱着对我的恨意无辜死去。愚蠢的我一向以为自己无所不有,如今,我欲以我的所有向她赎罪,却无处可赎,什么也换不回她……仿佛一场噩梦醒来,无迹可寻,只剩她清晰的音容笑魇,如同无形的刑具,时时刻刻摄魄追魂,折磨我心。

自今后,夜夜听三更鼓漏敲过,想起要握她的手,教她弹琴;要听她唱歌,让她把那些词儿中曲折委婉的心曲向我倾吐;要携她月下泛舟,细细品尝她的晶莹剔透;要……想起所有还来不及的一切,已经永远不会实现……灯烛下看飞蛾奋不顾身扑向火焰,不知我还能赖何熬过余生?从此饮酒,只求速醉。

 ****************

 康熙四十八年。

 一部分魂魄随她去后的我,不过行尸走肉了,不但时时只觉游离于尘世之外,一切与我再不相干,而且,常常身边人一时没看住,我已不由自主游荡去了花冢。

 深秋叶落,时有朔风卷起,十四弟和十弟找到我,一把拉着我就要走。

 “……八哥在府里等着你呢。”

 “凌儿!凌儿!”糊涂醒来,抱住冰凉的石碑不肯松手。

“九哥!”十四弟蹲下身子搀住我,无奈轻声安慰道:“兄弟们什么时候不让你陪她了?只是你瞧这天儿,要下雪了,你要是冻坏在这里可怎么办?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看她。”

“锦书姑娘。”十弟向这碑作了个揖,大大咧咧道:“我虽不能像九哥对凌儿姑娘这般,但哪怕为着寻九哥,也时常来看望你。锦书姑娘实在可怜可惜,但你也瞧见了我九哥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姑娘想必原本就是天上仙子谪凡,既已回归天上仙境,还请大人大量,原谅了我们兄弟无知唐突之罪。”

十弟自知道有花冢后,每逢清明年下,竟也从不忘命人送来佳酿香烛,祭奠美人,更不用说每次寻我而来时,都要顺便告祷一番。我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十弟也咧嘴一笑,对十四弟说:“九哥还知道笑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何等尊容。”

 十四弟乘我大笑时,左右看看,忽然凑近我耳边低声道:“任伯安出事了,江夏镇被年羹尧烧了,七八百口人,一个活口没留。”

 笑声顿止,酒也醒了一大半。

凌儿之死,如割心剜肺,痛入骨髓,但却并未迷我心智。相反,连八哥都赞我:“九弟经此心劫,竟一夜间长大成人了,相比从前,眼光锐利,处事周详有远虑,不但见地透彻,连心智都明敏非常,这才是我的好九弟呢!”

 但对于痛苦的人来说,越清醒,越难捱。

 正因为要麻醉这清醒时无法忍受的疼痛,我才时时恨不得速速醉死,暂忘痛楚,或许,还能向梦中寻得她芳魂所归。

 若江夏镇出事是我的疏忽,我就又成了罪人了,八哥的罪人。

 一把拽住十四弟手腕:“任伯安人呢?”

 “我也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之前,八哥和你这江夏镇的事儿,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咱们这是在四哥地界儿上,哪是说话地方?走吧。”

 上马飞奔回八哥府中,八哥在那座凌儿曾经待过的压水玻璃书房等我们。

任伯安是我门下的人,原先做过吏部小官儿。在吏部十年间以小人心思四处钻营打听,私自收录了齐全的百官档案,其中有满朝文武不欲人知的把柄,连同种种隐秘人物关系和证据,记了整整几箱子的册子,称做“百官行述”。这简直是控制满朝大臣的法宝,被我和八哥知道后,自然奇货可居,命他将那书妥善存放好,自己辞官回山西重新做盐商,那江夏镇原本就富庶一方,任伯安回去之后用心经营,有我和八哥,当地官员也要畏他几分,据说建起的大庄子有近千口人,还练了一支乡兵,方圆百里都是他的天下,俨然已成了国中之国,四哥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把它端了?“百官行述”最是要紧,自不必说,山西票号天下闻名,任伯安的多处票号不但是我的本钱,更替我生财有道,平时里,调十几二十万银子一向随手就来,任伯安还拍着胸膛向我保证,一百万银子,只要事先吩咐下去,三五日内就能备妥。——如果江夏镇和任伯安完蛋了,对我和八哥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局面,无异于釜底抽薪。

 “我们被人暗算了。”八哥脸上挂着一个惨白的笑。

 天下还有谁比我清楚?苦心经营的事业被人重创,对八哥来说,伤心不啻于我之失去凌儿。

 “八哥,是我对不住你。到底是怎么个始末?任伯安现在哪里?”

 十四弟并不知道百官行述,十弟对此也是迷迷瞪瞪,八哥知道我问的什么,摇摇头,苦笑道:

 “京里还好,任伯安在京里的当铺我都着要紧的人看住了,但我心里不安得紧,四哥这是对咱们痛下杀手了……”

 十四弟听得神色一凝,八哥神色惨淡:

“你们知道江夏镇怎么没的?十三弟,两个月前,在刑部下了告票捉拿要犯;年羹尧,大约半月之前,自请进京述职,秘密放了五百兵丁回乡告假,却半道上在江夏镇外会合。如此这般,凭十三弟写的那张捉拿要犯的刑部告票,趁夜夺了江夏镇,近千条人命,老幼妇孺无一活口,临末了,还扔一把火,把个中原重镇烧得干干净净。一夜之间,江夏镇已经从我大清疆土上消失。”

 八哥的声音低而清楚,一字一句迸出来,听得我们兄弟几个都坐得僵直——四哥用上了这等手段对付我们。

“这还不算完,你们看看桌上那张请柬,四哥府上高喜儿刚刚送来的,说四哥府上年氏前些日子刚诞下一个小格格,正好今儿就是四哥生日,四哥一高兴,打算请齐了我们兄弟,到他府上小聚寿宴。”

 “这……这里头肯定有事!四哥这辈子,从来没请过客!”十弟脱口而出。

 八哥没言语,只是看着我。

“我这就叫魏大回去查查,江夏镇最近一次清点的存银有多少。除了银子,江夏镇任伯安一家子囤积了多少金银珠宝?”我愧对八哥:“四哥养的好个魔王,吃人不吐骨头!年羹尧杀人灭口,放火焚了罪证,抢走我们几百万银子。”

 十四弟显然没有想到我们的周转银子仅在江夏镇就有这个数目——如今大清国库也只得二三千万而已——不由得多看了我几眼。

 “银子如今已经是最不要紧的了,十四弟,你还不知道……”

 八哥长叹一声,把“百官行述”的事大约讲给了十四弟。

“这……这四哥要是拿到了百官行述,进,可以呈给皇阿玛作为私录官员档案的证物,咱们兄弟都脱不了干系;退,可以独自享用,操纵百官。——八哥,我府中有功夫极好的人,八哥要用得上,任由差遣!”

 初次听说还有这么个厉害玩意儿,已经是在这紧要当口,十四弟急急说着,额上已见汗。

“若是咱们心急,又着了他的套了。”八哥把身子往后一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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