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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赵记-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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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味淡了些,除了几下碗盆响动,蒲其声息全无。
杨枫略一僵窒,他原拟装作若不经意,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向大梁,探问大梁眼下的情形。这儿离大梁既近,蒲其又大非常人,而龙阳君遇袭,赵使失踪,都足以在波谲云诡、一触即发的大梁掀起轩然大波,应当不难探知大略情形。不料这蒲其不似研判伤势时的侃侃而谈,忽然变得惜字如金了。杨枫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话题。气氛,开始沉闷。
舱帘一掀,蒲其探进半个身子,将一钵清粥和一小碟腊肉置于杨枫身侧,缩了回去,坐在船头,就着一锅鱼虾大口嚼着饼子。
杨枫饿得狠了,撑起身子,捧过陶钵,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虽是意犹未尽,却知重伤初愈决不可暴饮暴食,只得恋恋地把陶钵放下。
搛了一尾虾,连壳嚼得“咯咯”作响,蒲其慢悠悠地道:“身为赵国送婚使臣,大梁城中的座上之客,沦落至此,时乖运蹇,的确是时乖运蹇!”说着,转过头来,神光炯炯的目光紧盯着杨枫,象一个守候多时的猎人终于发现了猎物。
杨枫尚未缩回的手臂一僵,心里一颤,背后滚过了几个冷战,一种刀俎上鱼肉的无助冷意包裹了全身。瞬间,他眉梢一扬,勉强提力拱手,呛哑地大笑道:“失礼了!在下赵国杨枫。隐匿踪迹,情非得已,实是不敬得很,兄台见谅。”
蒲其笑了笑,微眯起眼睛,很小心地把手上残留的一点饼屑啜吮干净,拍了拍手,一指船舱,淡然道:“你的刀,在舱板下。”
既已全身乏力,杨枫也不忙着取刀,瞥了一眼舱板,涌起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把刀,还真是惹祸的根苗。在楚国,符毒由李令一群人的刀创追截上自己,眼前这个蒲其,想来也是由刀而辨认出主人的身份。
蒲其倾过身子,把锅里的残汤倒入一个大陶碗,直控得涓滴不剩,才舒直腰身,满意地轻嘘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掷与杨枫,“收好了。”语气难得地郑重了些。
杨枫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只一眼,他便认出这是他贴身谨藏的《墨氏兵法》,蒲其趁着他昏迷时取了去,这时却又还了回来,用意何在?他一边心念电转,静静地看着一口口啜着羹汤的蒲其,一边拾起身上的小包,放入怀中,就便摸了摸李嫣嫣的那枚钗环,下意识感到了一丝欣慰。
舔了舔唇边的一点汤汁,蒲其并不看杨枫,慢慢地道:“你居然身怀墨门瑰宝,看来传言你与元宗交相契厚是不假的了。”
杨枫目光微微一缩,沉定地问道:“蒲兄莫非与墨门有旧渊源?”
“渊源?”蒲其突然狂放地大笑起来,重重把大碗顿在船板上,斜背过身子,提高了嗓音,语调极冷漠,“渊源?我与他们谈得上有什么渊源?所谓墨门弟子,不是死抠教条,泥古不化,便是数典忘祖,争权夺利。哼,助守不助攻,守,不也同样杀人吗?那《墨氏兵法》,记载了多少守城利器,哪一样不能杀人盈野。墨门中人,凭什么认为攻方就是恃强凌弱,天下可多的是桀宋般横挑强邻的暴虐之流。‘赴火蹈刃,死不旋踵。’若是义之所在倒也罢了。却偏常以一己私义而罔顾公义。钜子孟胜为阳城君守城,弟子从死者百八十五人,看似伟烈壮哉,实则阳城君何许人?参与攻杀吴起,戮及王尸的逆臣。楚收其封国,孟胜起兵与拒,放言‘君有难则死’,实以一己小义弃国之公义。又若钜子腹(黄享),其子杀人犯法,秦惠文王以腹钜子年老独子,欲赦其子死罪,腹钜子以墨子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行墨子之法,不行王之命而杀其子。虽谓无私,实以一己私法废国之律法。种种所为,乃至于纲伦法纪荡然。”不知为何,言语间,似乎弥漫着一股苍凉之意。
杨枫听得暗暗咋舌。这蒲其,一席话一柄快刀也似的锋锐,訇然直破入墨家思想深处种种不足鄙陋之处。只怕便是元宗在此,也唯有瞠目无言以对。再看向蒲其时,他目中含意已大是不一样。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交易

杨枫在静静的思索中沉默着。
唇边似乎挂上了嘲讽的微笑,蒲其的语调沉闷了许多,口气慢下来,“既尚同,如何又囿守非攻之义。子墨子也尝言,汤伐桀,武王伐纣,‘非所谓攻,谓诛也。’便是取其征战为吊民伐罪,乃义战之意。方今天下异义,欲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由乱而达治,便该先自上而下统一标准,再由下而上贯彻实施。与其空劳心力,上同于天,等待上天选择有德利民的国君为天子,抑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何如立足根本,襄佐圣君,富其国家,众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蒲其的脸上闪出一抹亮彩,捋捋大胡子,眼光久久停留在苍茫暮色中的粼粼水面上,慢慢啜着大碗里的羹汤。
天际最后一片嫣红帘幕般开始收卷,残霞点点飘飞、陨落。蒲其仔细地用筷子将碗里的汤汁刮净,筷头点点杨枫,幽缓地道:“世人皆知墨门弟子善守,你那《墨氏兵法》亦多载城守拒备各法。实则,墨门岂独善守,亦擅攻。当年,子墨子救宋,与天下巧匠公输般论战楚王前,公输般九设攻城机变,子墨子九拒之,公输般攻械尽,子墨子犹有余力。继而双方互换攻拒,子墨子凡三攻,即轻易叩关;;;;;;奈何,奈何非攻、兼爱,误墨门,兼误天下。”怅然一叹,语意极是意兴阑珊,眉宇间也尽是一派萧瑟无奈。
杨枫一声不响,凝视着蒲其,表面上淡淡的不动声色,心中却极是骇然,为了他超凡脱俗的惊人见解,也为了他竟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洞开肺腑,侃侃而谈。难道,引发这一切的,只在那份《墨氏兵法》?同时,杨枫不由得暗自揣度蒲其的身份。他每提墨翟必恭称“子墨子”,言下对墨家思想学说极是熟稔,对墨学的驳斥不满,也完全不同于孟子、庄子、韩非为代表的儒、道、法诸家学说,倒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他若身为墨门中人,却又有哪个墨门弟子敢于如此张扬恣肆地非难“兼爱”、“非攻”核心理念。
蒲其探进身子,将陶钵、小碟收拾出去,坐于船头,在清澈的河水里濯洗着。忽而扭过头,望着杨枫笑了一笑,仿佛有了几分阴冷。深笼了整片天地的暮色下,他亮灼灼的眸子非常犀利,锋锐中散发出逼人的寒意,“杨兄弟,蒲某隐于草泽久矣,多年未知时事,你可愿意和我谈谈元宗和如今赵、齐、楚三墨的详细情形。”沉沉的语调隐了令人不可抗拒的威胁含意。
“不!”杨枫毫不犹豫地道。
听了杨枫决然的回答,蒲其浓黑的眉毛皱了皱,脸上掠过一个不屑的讪笑,倾过身子,直逼前了些,微眯起双眼,阴冷地注视着杨枫的脸,突兀现出狡狯的神气,语气却又变得轻松了,“身受大德,不能不铭于深心。这话蒲某尚萦于耳畔。怎么,这便是你带了无限诚意的所谓回报?你我不过随意谈谈,消磨时光罢了,岂有他意,于你又丝毫无损,何须如此拒人千里之外。难道和我穷打鱼的聊聊,也折了杨大人的身份;;;;;;我拯你于危难之际,大人既瞧不上我,可也应当相信,我亦能立刻撒手不管的,甚至,只当没做过这无谓的事,打从开始就没做过。”轻快的调子,仿佛玩笑似的责备,掩不住要达到目的的坚定和莫测的凶险。
杨枫镇定如常,和蒲其冷然对视着,坦然一笑,平静地道:“杨枫身受蒲兄再生之德,蒲兄愿意,收回去便了。在下却是不能以出卖朋友来偿蒲兄的恩德。”
蒲其眼里流转着闪烁不定的光泽,眉梢竖了起来,阴沉危险的气息更加浓郁。盯了杨枫一会儿,他又冷下来,一掀大胡子,一句句尖刻的话甩了出来,“哼!元宗与你,师乎?友乎?臣乎?闻说你斩严平,助元宗收赵墨,带伤协元宗入楚。元宗,是拘泥墨门成法之人,大类当年的钜子孟胜。杨大人居心,想必在于图元宗象孟钜子般,行墨者之义,甘心为你效死吧!;;;;;;哈哈哈,朋友之义,倒是掩饰奸伪私心的冠冕堂皇好托词啊!哼哼,杨大人,一旦身死名灭,一切图谋可是皆归于空呵!”有意微微一顿,更沉重、更令人不安的危险征候随着逐渐垂落的夜幕若有了实质感地压迫而来。
“杨大人!”恐怖的静寂后,瞬间,冷若冰霜的神气消融一空,蒲其的口吻又变了,十分认真地道,“如今之墨门,已非孟胜钜子所在之日可比拟的。赵墨、楚墨、齐墨,争权夺势,各怀鬼胎,互不相让,田襄子无法一统墨门,元宗,也没那个能力!大人寄望于元宗,何异于镜花水月。以未可寄望之未来而失大好人生,智者不为。”
和善地微喟了一声,他迫前了些,摇头道:“杨大人,六日前大梁生变,大人的这身伤,只怕就是在大乱中所遭遇的吧。方才大人言语闪烁,旁敲侧击,想是为的从蒲某这儿探到眼下的确切消息。大人如不弃,蒲某与大人作竞夜谈,为大人详述大梁情形。明日一早,蒲某驾舟,走水路恭送大人归赵。蒲某敢在此指天发誓,定当保得大人无虞。”
大梁生变了!杨枫挪了挪身子,往后一靠,坐得舒适些,憔悴的脸上露出安祥的笑意,悠然道:“富贵,乃傥来之物,杨枫岂有意求荣,存心避辱。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指了指自己的心,“是非曲直,唯心自知!”
“唯心自知!”蒲其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在浓密的大胡子中绽出一个笑容,老虎也似的笑容,令人心悸,“唉!杨大人决计是不从蒲某所请了?”
杨枫双目微阖,淡淡道:“蒲兄请便!”

第二百一十七章 源流

“好!好!”蒲其双手后撑据在舱板上,蓦的仰首豁然大笑,笑得身下的小舟大大加剧了上下浮沉晃荡的幅度,“元宗倒也非一无是处,却还有几分识人之能。”
好一会儿,蒲其方止住笑,双目亮闪闪地发出异样的深沉光彩,庄重沉肃地敛容一礼,正色道:“杨公子,蒲其失礼了。适才不过相试一二,望公子万勿介怀。”
杨枫依旧沉默地坐着,冷眼觑着蒲其,脸色并不好看。
蒲其有几分得意,几分自矜地笑了一笑,“公子大量,事关重大,攸关乎墨门日后兴衰命运,蒲某不得不然耳。”看了看毫无表情的杨枫,揪揪大胡子,眉梢一挑,又爽朗地一笑,白牙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粼粼的光泽,“公子想必犹未能释怀。其实蒲某寻那泥古不化的元宗作甚。一方钜子令,却又能令谁人俯首听命。至于钜子令中之秘,不过子墨子的兵法、武技遗泽;;;;;;公子身怀的半幅《墨氏兵法》帛卷,应当便是出自于钜子令吧!墨门的剑技心法,元宗习自田襄子,不过略得意韵罢了,远未通达神髓。这话大概你是不相信的;;;;;;”
他极是骄傲矜持的言语戛然而止,眉宇间现出几道刀镌般的“川”字深纹,周身上下,仿佛弥漫出无俦的威势。瞥了瞥闻言脸色微变的杨枫,侧目斜睨,看向水面,眼睛若两汪深不见底的古井,幽幽闪着熠熠黑光。
一触到这对眼睛,杨枫悚然一惊!
一大团蕴蓄压聚的力量震撼性地爆发出去,蒲其随手抄起钓竿,身子微偏,手臂轻抖,倏地活展了,长长的钓竿圆转轮开。猝然,就在一抖的猝然,一道圆弧幻为圆融无碍,轻飘飘若不经意的钓丝在一种无比的力道的牵引下,绷得笔直,砉地割裂气流,“嗤嗤”作响。扬空一荡,如同颤开密密的百数十道银丝,尾端的钓钩恍若化作千点万点星芒,一股沉浑雄厚的压力直迫人而来。
“噗!”几朵水花轻轻溅起,变幻流荡的钓丝归一攒入水中。霎时,平静的水面微浊,打了一个旋,飞起几点水沫,扑喇喇一条巴掌大小的鱼儿尾鳍乱甩,鲜蹦活跳地被带出水面。钓钩,正正钩在它的腮上。
淡淡一笑,蒲其取下鱼儿,随手放入船头的鱼篓,丢下了钓竿。
杨枫眼睛明显地一缩,一阵气沮,为蒲其表现出来的内含所震惊。他出手收放的手法,运转劲力的心法一看便知,乃是正宗的墨门技艺。而举轻若重,几两重的钓竿在他手里,凝滞得如挽千百斤重物,淬劲之大,之烈,之老辣;手法之繁化至简,之稳,之沉,休说严平、符毒难于望其项背,纵是元宗,也决计无法达到这份无懈可击的凝重顿涩的境界。
沉吟了片刻,蒲其缓缓地道:“杨公子,你可知墨门发展至今的源流?又何以会变成这般四分五裂,逐渐衰没的局面?”
杨枫一怔,皱眉道:“昔日孟胜钜子罹难,弟子从死者百八十五人,一时墨门精英丧尽。齐、赵、楚各国墨门徒众不服田襄子继任钜子,各举钜子,墨门由此分裂。而后各国墨门争正统权势,内耗愈剧,导致墨门逐渐衰没。”
蒲其脸色沉了沉,眼睛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痛楚,摇头道:“事实不尽然如此。子墨子创立墨门后,墨门和儒家并行于世,堪称近世风行最广的两大学说流派。然而发展下去,举措渐颇有背弃子墨子‘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的主张。若孟胜钜子,既不能阻阳城君参与叛乱在先,又为私义助逆守城抗拒楚国大军于后,乖离了子墨子之教,害人误己,致墨门元气大伤。但当其时,墨门徒众众多,遍布各国,尤其以秦国为最。孟胜钜子欲死阳城君,以为宋国田襄子贤者,能继其行墨者之义,使二弟子奉钜子令与田襄子。田襄子毫无根基,骤膺重任,未能孚众望,各国墨者多不服。那钜子令之秘,历代钜子及重要门人皆知,而田襄子却不知晓。孟钜子的两个弟子传令后亦未肯从田襄子令留下,归殉孟钜子。眼见得是二人没将钜子令隐秘告知。”他神秘地一笑,身子探近了些,故意压低声音道,“若非是你,元宗也依然怀宝而懵然不知呢。”
杨枫身子一颤,顿吃一惊,骇然看向蒲其,在昏惑的微光里努力探究着他的神色。
蒲其注意到他的神情,有趣地笑了笑,依旧继续自己的话题,“田襄子一脉,空掌令符,势力既弱,子墨子所传下的兵法、剑技,他们也没得全。孟胜钜子罹难后,真正墨门精髓,则在于秦。秦国墨者自举腹钜子。至秦惠文王时,秦国墨门势力大盛,进入了全盛期,远迈孟胜任钜子之时,甚至超越了子墨子的时代。”他的眼里奔突起了两朵炽烈的火花,胸脯一起一伏,神采飞扬。
缓缓的,蒲其悠然神伤地道:“那些年,秦相继灭义渠,定蜀。惠文王师事腹钜子,堂上朝臣,军中将佐,多有我墨门弟子,出谋擘划,筑城守备防御,地位尊崇,也出力极大;;;;;;可惜,可惜在‘尚同’方面我墨门与秦王、秦国军方见解能达成一致,但墨门弟子终无法脱开‘非攻’、‘兼爱’的拘缚,只愿守,不肯参与攻击战事,与军方矛盾日深,进而为军方所恶;;;;;;腹钜子年迈,事务多托嘱唐姑果。唐姑果器宇偏窄,未有容人之量。东方墨者田鸠欲见惠文王,留秦三年不得见,转而入楚,楚王大悦,加将军之节,再入秦终得见秦王。田鸠叹道,‘之秦之道乃之楚’,最后还是到了楚国。祁地墨者谢子觐见惠文王,唐姑果怕秦王亲近留用谢子,进了谗言,谢子愤愤辞归。这也便是楚墨、赵墨创立的由来。接着齐国墨者亦自行创立齐墨。嘿嘿!墨守成规,拘泥不化,又复相互倾轧,同门排挤中伤,风气坏了,坏了;;;;;;不过二三十年间,曾经意气风发、盛极一时的秦国墨门轰然倾颓,门中弟子,多星流云散,或见解不同,不复以墨者自居,或隐于草泽,或托身东方墨门。到了今时今日,久未闻秦国的墨门中人有什么作为了。”
他的语声有点哽咽,摇了摇头,久久不作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合流

脸颊肌肉隐隐抽搐几下,蒲其的眉峰一竖,眼里灼闪着苦痛复杂的冷光,声音自牙缝里迸出来,语音蕴着金属般铿锵的恚怒恨意,“秦国墨门的失势颓败,我墨门才真正每况愈下,直至于今时今日一蹶不振的地步了。”他的脸色沉得象能拧出水来,嗓音愈发重浊,“如今天下不靖,攻伐征战频仍,人命贱如草芥,哪还能奢谈兼爱、非攻。‘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为了报效天下苍生,唯有尽全力使得天下复归于大一统,届时也方能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兼爱得行;;;;;;破而后立啊!在乱世中不知通达变化,孜孜于非攻,岂不正是邹地儒者孟轲所言的‘缘木而求鱼’。吾等道之不行可知矣。”
这是一个较之于赵墨袁逸、郭铮等年轻人头脑更清晰,更精干,对问题看得更通透、更准确的老墨者。坦然迎视着他的眼睛,杨枫心中掠过一丝朦朦胧胧的念头,仿佛隐约把握住了蒲其的言下之意,他思忖着,皱眉道:“不破不立,先破后立!蒲兄见解深至。只是,方今轰轰烈烈的秦国墨门势力虽已烟消云散,但赵、楚、齐三国的墨者行会日炽,门徒广众,颇有燎原复振的盛势。蒲兄何以说得这般严重。”
蒲其眼里闪过两分诧异,眼神有着强烈的忧郁沉重,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还以为;;;;;;原来你;;;;;;唉!杨公子,你毕竟不是墨门中人,有些事公子仍未能看透。”思考了一下,捋捋胡须,挫着牙慢慢道,“儒者与我墨门同显荣于当世,相争久矣。在东方六国,儒者大为国君权贵所重,多据卿相高位,得以行施其学说。我墨门虽竭心尽力,守城御敌,却始终得不到行道的机会,反屡为儒者压制。墨者朴质节俭,自奉菲薄,刻己苦修,亦与东方各国风尚格格不入。楚人奢靡好享,耽于逸乐,武备亦复衰驰,墨者,不过居于襄从之位,虚崇却无实权,无非是战时使出而效死力而已。齐人,尚空谈,崇儒重文。稷下学宫,文学士千百人,名曰讲学议论,求富国强兵策,实则镇日夸夸其谈,名实不符。齐墨田捷以下,沾染齐风,坐而空谈,一帮乌合之众!这也是元宗为何能轻易收服齐墨的原因,说来齐国那些人亦只挂了一个墨者的名号罢了。在东方,现今看着赫赫扬扬,恐数代以降,我墨门却将败落沦没无遗了!”
蒲其感慨系之,攥紧了拳头,“其实,最适宜我墨门发展壮大的,就是秦国!秦人质而不文,朴素勇武,民情风俗与淫靡腐化的山东六国迥异。商鞅变法前,犹留有戎狄旧俗,变法后奖励耕战,官吏忠实,朝廷清静。若当年秦墨能合东方墨门贤者之力,暂时摈弃不合于时世的一些理念,想来现今秦国东征统一的成就决不仅限于此,而我墨门张扬的实力也将奠定千百载的不易基业。”
杨枫神色一凛,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微微发僵,目不转睛地盯着蒲其,平淡的外表下掩隐着内心对蒲其一番剖析的震撼。
他斩严平,助元宗统一赵墨,原拟携手共创一个太平盛世,旋即双方因在行事方式上不可调和的分歧矛盾而分道扬镳。嗣后,他的精力多投注于赵国时局和天下大势,对于墨门这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却并无余裕多加考虑关注。但历史上,自秦一统天下后,厉汉初,墨家的确渐归于消亡,泯然无闻。蒲其,名不见经传,眼光见识何其毒厉,居然能凭着对墨家思想理念的熟稔,各国局势的认知,看出墨门的流弊,正一步步走向衰亡的命运。
杨枫凝视着蒲其隐在黑暗里的面容,唇边掠过一线笑意,悠闲地道:“蒲兄身在草泽,心系墨门,墨门在秦基业虽失,蒲兄必也不甘屈服,而求力挽颓局。齐墨、楚墨不堪一用,蒲兄唯可寄望赵墨。这或是蒲兄肯与我深谈的缘故。”他的眼光逼住了蒲其,“蒲兄既知元兄因我而知晓钜子令之秘,定与赵墨徒众有所交往。若我所料不差,当日我与元宗论道,所言也瞒不了蒲兄。蒲兄今夕用意,乃有欲借重杨枫之处吧?”
蒲其放怀大笑,很满意,很舒心,似乎撇开了一直萦绕在身上的苍凉、哀伤,坦率地道:“不错!杨公子,我乃秦国腹钜子的小弟子。当年,唐姑果继钜子位后,墨门内部政见不同,纷争迭起,内部人心大乱,秦国军方又大加压制、排挤,墨门遂至分崩离析。有一部分弟子裂出秦墨,转而入赵、入楚。我们一群师兄弟都认为墨门当务之急是安定内部,摆脱自行加上的‘非攻’桎锢,却不为唐钜子接纳,屡次抗争未果,愤而离秦各归故里;;;;;;在秦国墨者眼里,我们可称是叛徒。但我们的心,从来没有丝毫改易。我们,一直在暗暗积蓄力量,搜寻一条破旧立新、重新开始复振墨门的道路,以行子墨子之道,报效天下,达到务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目标。赵国,民风剽悍懁急,多慷慨悲歌士,赵墨,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所在。严平,虽然热衷名利权位,可无可否认,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赵墨行会实力大涨,进而在近些年成为赵国一支隐隐能左右政局的力量。当然,这一切成就,实实在在的,背后有我们一群人的支持、帮忙。而且,我们也不断为赵墨选训、输送人才,袁逸、郑齐、李祥;;;;;;一大群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呵。你贸然插手墨门内务,原是我墨门大敌。然而你与元宗的夜谈,却让我们甚为激赏而改变了主意。你是一个真正明了我墨门理念真谛,却又不拘泥食古的人。天幸此次蒲某机缘凑巧,救了公子。如果杨公子愿意,我们墨门愿意竭尽所能,襄助公子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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