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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长小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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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少儿道,妹妹说得也是。你现在的位置,的确是高不胜寒。没有你,我们卫家又怎能由徒隶之间,一跃而为煌煌贵族呢?皇上现在宠幸钩弋夫人,就由他去罢。等到他驾崩,也许妹妹的心情会好很多。

卫皇后脸色大变,虽然卫少儿的话正好切中她的心,她也的确不止一次在心里盼望,皇上尽早驾崩了才好。这不是出于她生性的恶毒,她本是个恂恂小心的人,善良贤惠这些品德都离她不远,可是日复一日的压抑让她自觉有崩溃的前兆。她爱丈夫,也希望他能长生。可是,丈夫这个词难道适用于一个皇帝?这样的想法简直让人羞愧。那么,为了儿子和整个家族,让那个她本当爱慕却不能叫做丈夫的男人死掉,当然是无可奈何的最佳选择了。只不过,她没想到卫少儿敢于当面说出来。她情不自禁地按住卫少儿的嘴巴,失声道,姐姐,这种话可绝对不能乱说,万一传出去,我们一家包括皇太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其实这时外面的守卫和执戟郎全是太子的亲信,即便是他们,隔着重檐复帐,也绝对听不到她们的片言只语。

卫少儿也自知失言,她跪近一步,抱住皇后,抚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妹妹,不要害怕,这是在画堂密室,绝对不会有人听见的。

是的,这是小心过了头,可是多年来,她就是这么战战兢兢过来的。现在,面对眼前的丞相,自己的姐夫葛绎侯,她心里很是烦恼,她曾经一直告诫他,一定要谨慎,宁可不做官,也比担责任强。特别是丞相这职位,简直就等于死亡。在这之前,皇帝已经斩了三个丞相。很久以来,朝中重臣就不以拜相为荣。当时,她找准了一个见到皇帝的机会,假装不经意地说,公孙贺是个粗莽的武夫,有什么能力当百僚之长啊?据臣妾看,还是换个公认多才稳重的大臣罢。可是皇帝却奇怪地说,我这是为你们好呢。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已经物故多年了,你们卫家外朝无人,难道你不担心吗?

这句话直让皇后打个冷战,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心。你们,皇帝跟她说你们,那是把自己跟她划清界限了。更可怕的是,她看不出皇帝说这话时的表情。好像是没有丝毫表情的。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不假,如果皇帝当时流露了一丝讥讽或者不满,她还可以再三央求。可是没有。当年武安侯田汀惨蛭馄莘夂睿潜暇够共灰谎L锿‘仰仗的是皇帝母亲王太后的势力,皇帝即便对他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太发怒。曾经有一次,田汀蚧实圩喔婀拢噶艘幌挛纾际橇芯僮约喝蚊墓倮簟^叩饺瘴鳎实壑沼谌滩蛔。溃闳蚊墓倮舻降姿低炅嗣挥校磕懿荒芪乙踩蚊父觯肯诺锰锿‘只好免冠叩头请罪。而皇帝发过怒后,也无可奈何。现在完全不一样了,皇帝已经不需要显示怒色来让朝臣害怕,几十年御宇的积威,使他内心像深壑一样难测。这才是最可怕的情况。她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派人紧急召见公孙贺,她要好好告诫他。

可是敬声说没什么问题。公孙贺迟疑道,也许皇上真的只想提拔我,以巩固太子的力量呢。皇上知道太子仁慈,需要腹心之臣来辅佐罢。

皇后忽然将面前一卷简册砸了过去。公孙贺不及躲闪,脸上被砸出一道血痕,简册的丝线被摔断,竹简哗啦啦散了一地。他这才惊惶失措了。他知道这位姨妹心地良善,虽然贵为皇后,却从不轻易假人辞色。除了朝廷必要的礼仪外,也从不在亲友面前摆架子。而这回仅仅听了自己一句辩解,就勃然大怒,用书简掷击自己,必定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所在。

你那儿子公孙敬声就知道耍小聪明,皇后低声道,她对自己刚才的暴怒似乎也觉有些不可思议,缓和了口气,他以为现在还是元狩以前的辉煌时光吗?他再这样妄为,我们都将因此灭门。接着她又悲不自胜,叹道,好日子总是不知不觉地过去,走得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还是当年的李夫人聪颖,她曾经感叹:“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唉!她的话真得我心,也许,这就是她一直椒房专宠,而我从来没有妒忌过的原因罢。

公孙贺脱下帽子和袜子,叩头道,皇后不要悲伤,保重玉体,臣贺一定谨遵指示推辞相位。

卫皇后收住眼泪,这样我还稍微放心一点。回去警告你那不肖的儿子,太子家令曾多次向我奏报他的阴事,我们家现在难道还缺钱花么?等到太子继了皇位,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何必要营营贪污那点儿钱。还有,以公卿之尊而交接游侠,这是皇上一直切齿憎恨的。可我听说,他一向喜欢和京辅游侠朱安世等交往,攻劫三辅巨室大族。让皇上知道,免不了都要腰斩。以前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健在的时候,皇上多少还会给点面子,现在,哼……

皇后放心,臣一定严厉管教那个不肖的东西。公孙贺又惶恐叩头。他确被拜相的事搞得一头雾水。他只是武夫出身,从小不喜读书,只爱骑马试剑,跟着堂兄公孙敖一起斗鸡走狗,攻剽劫盗。几次都被长安令逐捕,又总是躲进平阳公主家,逐捕吏也只能望洋兴叹。要说不肖,他自己也算是地道的一个。他祖父公孙昆邪也擅长弓马,曾在吴楚之乱的时候,单独引兵击破吴军前锋,封为平曲侯。可是祖父却是文武双全的人,后来官拜陇西太守,公余著书十多篇,在西北六郡广为传诵。到他自己,就只懂得打打杀杀了。还好,在游侠浪荡的生活中,他结识了平阳侯曹寿、平阳公主骑侍卫青、恶少年张次公和后来成为酷吏的义纵。相约从军击匈奴,以军功先后拜为轻车将军、浮沮将军,封南窌侯。元狩四年,因侍祭太庙所献的黄金成色不好被夺爵免侯。蹉跎了十余年,八年前本来想借着出征匈奴的机会再次立功封侯,可惜战斗不利,寸功未得,怏怏而返。唉,汉家的法律太过苛刻,他有时私下感叹,很多世家费尽力气得到封侯,为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凭血汗拼来的爵位,一下子就被褫夺。还有很多人击破匈奴,升为将军,因了下一次的偶然失利,就得坐法斩首。堂兄公孙敖就是例子,他一生征战,斩获无数,四次为将军,只是在最后一次征战中打了败仗,丢失士兵多,就下吏当斩。幸好,仗着熟人是廷尉的关系,另外找了个替死鬼,他则躲匿民间六七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去年却还是被长安令发现,重新系捕,等候判决。这次皇帝想拜自己为相,他自然害怕会像前几任一样结局悲惨,只是内心实在禁不起那封侯的诱惑。不过既然皇后竟如此忧惧。那自己也只好遵从她的意思了。

那次谈话过后没几天,皇帝果然在未央宫宣室召见公孙贺,拜他为丞相。公孙贺听从皇后的嘱咐,只是拼命叩头,哭泣请辞。他说,臣是个胡人,又生长在边鄙,不识朝廷礼仪。只知道鞍马弓箭,为陛下效命。丞相这种统率百僚的文职工作,需要文法精敏的重臣,臣一介武夫,实在没能力担当。请陛下可怜臣,臣害怕日后因为不称职而受谴。

皇帝俯视他的头顶,缓缓地说,卿是因为看见赵周等人被诛,所以害怕了是罢。赵周实在可恶,明明知道列侯所献的助祭黄金分量不足,成色不好,却假装不知。这欺君的大罪,即便朕想宽恕他,奈朝廷律法何?汉家以法治天下,法令无故变更,就不能取信于臣民。——只要卿奉公尽职,心忧社稷,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公孙贺仍是不停地叩头,不厌其烦地说,请陛下开恩,臣贺实在没有当丞相的能力啊。他的额头都磕破了,老泪纵横,血和眼泪混杂着流在他皱纹密布的脸上,有点哀感顽艳。左右的侍从看着这个年过六十的老翁跪在地下的可怜样,都被感动得泪光莹莹。皇帝也有些不忍心了,他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毕竟,面前这个老人跟了他四十多年。从他做太子的时候,就一直在跟前侍侯,那时他们还是少年,经常在一起嬉闹。现在都已经是黑发少白发多了。可是,做皇帝是不能太重感情的,一时的仁慈,会带来不可弥补的错误。于是他暗叹了一声,道,扶丞相起来。然后果断地站起身,朕今天很累,进内寝休息了,你们帮丞相结好印绶罢。

公孙贺叩头不起,可是皇帝已经不在面前,他知道哭泣也没有用了。心里的不安更是隐隐萌起。看来皇后的担忧是有道理的,皇帝这样强迫拜我为相,到底为了什么呢?

侍者扶起公孙贺,抬起他的胳膊,帮他将丞相之印和葛绎侯印两枚银印结在腰间。然后拱手施礼,祝贺道,恭喜丞相,新得两颗银印,现在是万石君侯了。

公孙贺木然地站着,许久,嘘了口气,不发一言,蜷着腰,退出了宣室。

卫皇后听到皇上强拜公孙贺为相,筷子掉在案上,发了半天的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再次告诫公孙贺,把“谨慎”两个字时刻挂在心头。不要向皇上提出任何异议,任何事不要自做主张。公孙贺不但严格遵从指示,而且还马上下令将丞相府的宾客馆改建成马厩。那客馆是元朔三年公孙弘初为丞相时下令建造的,为的是招徕四方贤士。当时无数豪杰智慧之士奔赴长安,住在这客馆里,高论天下大事。但是公孙弘一死,继任的丞相个个小心谨慎,没有一个有这胸襟,客馆逐渐寥落。公孙贺知道皇帝日渐不喜朝臣私自招徕宾客,干脆让马住进客馆,以投合皇帝喜欢,皇帝听了果然喜悦。接下来太平了几年,没出任何问题。皇后的一颗心也就慢慢放下了。但是没想到太始四年,终于成了一个很麻烦的年份。往常很少主动来未央宫的公孙贺,这次竟然如此着急,没有一声预告就跑来了。

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叫人传达吗?卫皇后不满地说,朝内有多少人看着我们,有多少人觊觎我们的位置。上次连太子也被人诬陷,要不是皇帝相信太子本性仁厚,斩了那个散布谣言的宦官,我们早就破家了。看来我有必要取消你入宫的名籍,待会我就吩咐未央卫尉,叫司马门令划掉你的名字,收回你的入宫符节。

公孙贺叩头道,皇后赦罪,不是碰到了麻烦事,臣贺怎么敢随便进宫,给人口实。朱安世已经被臣派人杀了,豫章县令王德也死了,可惜跑了一个名叫沈武的县丞。

卫皇后不屑地说,这算什么麻烦事。朱安世都死了,一个小小的县丞跑了有什么关系。

可是上次豫章县传达的文书说有朱安世的拷掠记录。我这次派人去,找遍了整个县廷,也没找到那份记录。公孙贺道。

什么?卫皇后惊讶道,你的意思就是,那个沈武可能带走了那份审讯记录?

公孙贺话音颤抖了,是啊,那记录里很可能有朱安世的亲笔供状。

卫皇后低声怒道,你位居丞相,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现在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到底干了多少奸事被朱安世知道了。她站起身来,来回急促走了几步,——我早就告诉你,要你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不要去交结朱安世这种匪类。她顿了顿,嗯,那沈武也果真狡猾。你现在只有封锁一切驰道,不要让他有机会乘邮传来长安伏阙上书。司马门四面的门阙也安排心腹日夜守候,碰到有可疑人上书,立即矫装成游侠将他斩杀。这法子已经非常危险,最好是斩杀之后,割下首级。如果被人认出是豫章县丞沈武恐怕会有麻烦。江充那个奸贼只恨找不出事来呢。还有,你赶快尽可能找到一切朱安世留下的笔迹烧毁,这样即使沈武拿着朱安世的亲笔供状,我们也可以诬陷他是伪造的。唉,这可是最下下策了。一旦让皇上有怀疑,我们都要灭族了。

公孙贺咚咚咚连叩几个头,喜道,皇后圣明,这三个法子我马上去办。一定不能让沈武有机会来到长安。

离新年的时间不远了,皇帝终于作别了他喜爱的甘泉宫,带着宠妃钩弋夫人回到长安,不过他没有回未央宫就住,长安城外西边的建章宫才是他的乐园。建章宫有复道天桥,横跨长安西城墙,和未央宫沧池的渐台相连,非常壮观。以前皇帝经常就从这复道进入长安城,回到未央宫前殿接见群臣。不过这次他好像没什么兴致,也许他御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也许他的回来只是在等待冬至,因为那时照例要大规模祭祀太庙,皇帝是不能不主持的。

丞相府位于未央宫司马门外,是个四面敞着门的院子,里面屋宇甚多,四面的门上也都挂着一块梓木的牌子,素色的底子,边缘没有装饰花纹,上面勾勒着五个隶书的小字:大汉丞相府。木牌看上去朴素寒酸,可是谁敢不敬畏呢,这可是领管天下官员的中枢机构,普天下所有的文书都从这里发出,每天有上千名掾吏在里面忙碌地工作。它的斜对面不远处,司马门内未央宫里,就是同样名震天下的御史大夫寺,虽然郡国的文书都由丞相府发出,可是之前还要送达皇帝,而御史大夫才是皇帝的传统亲近侍从之臣,文书都要经过御史大夫寺转达,它的地位自然也不可小觑。

公孙贺还在睡午觉,听见外面的侍从在敲閤门,皇帝召见丞相。他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洗沐完毕,马上驰奔宣城门,渡过渭河,穿过凤阙,止车在复道下等待传见。宫门令将他带到骀荡殿,皇帝远远望见他,立刻站了起来,旁边的黄门侍者高呼,皇帝为丞相起立,问丞相无恙!汉代的规矩,即便贵为天子,见到三公级别的高官,也要起立,以示对重臣的尊崇。公孙贺赶忙疾走上前,伏地,臣贺叩见皇帝陛下无恙。皇帝坐下来,笑道,丞相免礼。

臣贺已经将朱安世的首级带回长安了。寒暄了一阵,公孙贺说起正事。

皇帝直起身来,奇怪地问,上次看到豫章郡转达文书,是活捉了这个人,怎么现在只献上首级。

公孙贺道,臣贺担心一路有失,派人将他就地正法了。朱安世是天下有名的滑贼大侠,从豫章到长安,沿途要经过数十个郡县,很多不法恶少年都久闻其名。尤其是河南郡的游侠,放出风声,要劫掠槛车。臣怕万一有失,将给陛下添忧,故斗胆便宜行事,干脆将他首级带来。

那豫章县令王德又是为何被杀?皇帝有点儿不高兴了。

公孙贺心里的恐惧像火苗一样窜了起来,身上却又发冷,声音打颤,王德和县丞沈武两人,伪造陛下诏书,擅发郡兵,按律令当腰斩。臣派人去逮捕,王德自恃有功,非但武力拒捕,并口出怨言,辱骂朝廷,主事者不得已,将他格杀。沈武听到消息,意欲逃亡。臣派去的使者将他截住,沈武竟然伙同群盗拒捕,射杀围捕吏三人,且用乌头毒箭。按照高皇后《二年律令》,当论弃市之刑。因为当时群盗众多,围捕吏又害怕他的毒箭,让他得以逃脱。臣贺奉职不谨,死罪死罪。公孙贺摘下帽子,稽首于地。

皇帝哦了一声,没说话。内心隐隐不快,对公孙贺擅自击杀朱安世,他自然很不满,而且公孙贺的理由并不充分。路上不太平,这是什么话?难道不可征发郡兵护送吗?盗贼这么多,你这个丞相怎么当的?但是说到王德、沈武伪造诏书,虽然斩捕群盗有功,却毕竟违反了律令。而且这个沈武最后竟用毒箭射杀围捕吏,的确罪不容诛。不过皇帝也自觉奇怪,本来还想切责公孙贺派出的士卒“逗桡不进”,但听到沈武逃亡,竟然隐约有一丝欢喜:我难道这么不喜欢眼前这个老头子吗?他当丞相已经九年了,的确够小心谨慎的。如果不是他那个儿子,还真找不到机会谴责他。我早知道朱安世和公孙敬声勾结不法了,而且大概他们一直在盼望我死罢。不过要把这一切事搞明白,只有引得他们互相撕咬才行。公孙敬声贪污北军军饷一千九百万,我立即派人穷治,果然得到了不少证据。我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受臣下的蒙骗。当我下诏逮捕公孙敬声时,就暗示公孙贺,只要他能抓到朱安世,我就会赦免他儿子。这也不会让他怀疑,汉家律令本就可以纳粟、纳钱赎罪。捕获一个大盗,免去了很多逐捕费用,也不是不可以的。这个老头果然向我申申发誓,一定抓住朱安世。其实朱安世哪里又是这老头抓住的……不过,现在责备他也没用处,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再作计虑,等待时机。

于是皇帝沉默了一会,道,卿无罪,下去罢。然后吩咐郎中,持朕的节信,去水衡都尉狱,赦免公孙敬声。

公孙贺大喜叩头,谢陛下隆恩,臣贺告退。他往后趋走,转身,渐渐消失在冬日下午的阳光下。皇帝凝视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问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丞,竟然有如此的胆魄。你的妹夫高辟兵都尉就死在他手里。

他所问的人是御史中丞靳不疑,这人近年来是皇帝的宠臣,一直随侍在皇帝左右,从甘泉宫到建章宫,几乎寸步不离。靳不疑见皇帝开口,忙稽首道,臣有一言,昧死敢陈。

皇帝奇怪地说,卿不必拘礼。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朕不会怪你的。

靳不疑道,臣少学律令,曾见高皇后《二年律令》记载:“矫制,害者,弃市;不害,罚金四两。”陛下即位以来,虽律令变更,重治矫制之罪。然臣以为非常年岁,宜有非常之刑。以前陛下派遣直指绣衣使者出境,发各郡县兵击斩群盗,也属非常之举,不见于前朝故事。现今天下群盗众多,豫章县一时之间竟达五六百之众,这是丞相和郡太守的过失。一个小县县令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想凭借区区二百县吏,平息群盗,未免过于苛责。豫章县令王德、县丞沈武矫制发郡兵翦灭群盗,也属非常之功,不可以常法计虑。臣妹夫高都尉被盗贼挟为人质,固然可痛,但国家律法,不可因他一人的安危而让群盗逃脱。否则,天下各郡县的群盗都将劫持他们的二千石长官为人质,围捕吏不敢击,贼势将愈加猖狂。因此,臣愚以为当赦免王德和沈武,虽然臣的妹夫高辟兵为国殉职,而陛下却从此得到了良县令和良县丞,臣不敢因私废公。臣以为丞相不经上奏,擅自击捕王德和沈武,虽然并未违反律令,却实在有点见事不明,不可为后世法。臣以为,当今之计,陛下应该派使者随新县令一起去豫章县,抚恤王德家属,并即下诏赦免沈武。臣不知所言当否,愿领死罪。

皇帝脸上掠过一阵喜色,难得靳中丞如此公私分明。朕也觉得此法甚好。不过公孙贺自小侍奉朕,也算尽心尽责,他妻子又是皇后的姐姐,所以朕时常容忍,不愿谴责。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新年了,朕决定明年改元征和,并下诏大赦。如果那沈武命相不薄,应该能活到大赦的日子罢。王德的抚恤和沈武家里的事,你就发文书,用驷马邮传送往豫章,便宜办理就是了。

直城门北阙附近的戚里,都是跟皇室有亲戚关系的达官贵族们住的地方。这个里的房子都高大精致。虽然有戚里的名称,但实际上并不象普通的里那样有里门,有里长监管。寻常的里,里门边所有房子的门都朝内开,必须经过里长和监门的盘查,才能回到自己的家。这个里的很多房子却都直接把门朝向北阙的大街,不需要里长和监门管制。这是它优于东面“尚冠里”的地方。尚冠里也是高官大族的房宅,这从“尚冠”这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戚里的西边是桂宫,东边是北宫,都是皇帝妃嫔或者太后的离宫所在,和长安东北角嘈杂拥挤的民宅形成鲜明的对比。公孙贺宅第的南门离未央宫的北阙不远。北阙巍巍高耸,下面是吏民上书的司马门。这座豪宅很早的时候曾是梁孝王的郡邸,梁孝王谋反,又赐给淮南王,淮南王后来又因谋反自杀,皇帝命令将作大匠鸠工修治,焕然一新后,赐给公孙贺,号称是戚里第一豪宅。

现在,公孙贺一家就在宅子里的飞云阁上庆祝公孙敬声被赦,他的身边,坐着卫皇后的女儿,公孙敬声的妻子阳石公主。公孙贺饮了一杯酒,道,今天皇上起初还算随和,但听说我只带去朱安世的首级,立刻就有点不悦,我吓得差点跪不稳,幸好,在我说明理由后,他也就没说什么,我却好像在魂门亭长处过了一次堂。唉,伴君如伴虎。皇帝一向刚毅峻健,信赏必罚,没有过于悖理的地方。所以我年轻时谨慎,倒也一直无过。只是近几年皇帝行事开始不易捉摸,我真怕哪天脑袋就会莫名其妙搬家。希望能有幸熬到老死,免去斧钺之诛。他凝神盯着窗外的北阙,北阙建在一个高大的夯土地基上,比这个楼还高,在这楼上仰视北阙,可看见未央宫前殿的台阶好像浮在北阙阙顶之上。公孙贺长叹了一口气,天威真不可测,从这地势就看出来。记得我第一次进北阙到前殿,还很年轻,意气风发。进了北阙,地势一级级增高,前殿高峻雄伟,好像浮在天上。那时,我胸中的蓬勃之气一下子就消逝了,腿都有点发软。那之前我征战匈奴,无论何等凶险,都没有这样害怕过。唉,萧丞相真会选地方。

公孙敬声看上去英俊威武,虽然四十多了,可是脸色光洁,微有短髭。他满不在乎地说,哼,现在的皇帝更会选地方,坐在建章宫的前殿上,可以俯视未央宫的屋顶。只不过坐得再高,总会有栽下的一天。看皇帝这样的身体,大概熬不了多久了。他突然凑过去低声说,大人不必担心,看来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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