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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之绝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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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道家主令颁得有些奇怪,唐从容对家中长老们只说司药房近日大不祥,未免厄运,是以暂停。
    他刚从阅微阁回来,长老们以为是知书人的训示,没有反对。
    当夜,唐从容派人将唐且芳请到听水榭。
    婆子听命而去,唐从容这才发现不对:这么多年,他从未派人去“请”过唐且芳。
    除了晚上睡觉,唐且芳几乎天天都在听水榭。进则同进,出则同出,永远在他身边,根本不必“请”。
    唐且芳来了,唐从容取出棋子,“陪我一局如何?”
    唐且芳道:“我恐怕陪不了一炷香便要输。”
    唐从容微微一笑,落子闲闲,不使全力,有几处故意容让,饶是如此,唐且芳还不到半个时辰便落败了。唐从容兴致颇高,“再来一局。”
    唐且芳忽然道:“你的昏睡症好了很多。”
    “是,今天一次也没有。”
    “时间是良药,果然。”
    “慢慢调养,元气自然会恢复。”
    下到第四局,唐且芳弃子认输,“你跟我下其实无趣得很,我跟你下也无趣,不如把千夜叫来陪你下吧?”
    唐从容看了看天色,“今天就下到这里吧,不早了,留下来吃晚饭。”
    往日这句话不用说出口,唐且芳都会留下来,但今天唐且芳面有难色,“不行,我说好今晚要教月深红易容术。”
    唐从容有些依依,“明天再教吧,吃过晚饭,就在这里睡。”
    唐且芳愣住。
    记得从前,他死打烂缠要睡在听水榭,唐从容都毫不客气地把他轰出去,这次居然主动留他?
    “你说得对,我现在功力大减,万一有什么事,自己没有能力对付,所以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唐从容拈着棋子,面庞温婉如水,冰晶般的手纤细美丽,刺青嫣红欲滴,他向唐且芳微微一笑,“我已经让人在房里铺了一张床,且芳,留下吧。”
    就在这个笑容里,唐且芳忽然明白了。
    云罗障一定不是唐从容想象的那样。
    所以,唐从容留他下棋,留他吃饭,留他睡觉,要把他时刻留在身边,不让他去炼天香。
    所以一回来便暂停司药房。
    原来,如此。
    心中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滋味,隐隐感伤,又觉得快乐。
    眼前的这个人,是在乎他的。
    唐且芳一笑。
    这一笑极嫣丽,淡淡夕阳照来,光华流离如梦,“怎好同美人反悔?我走了。”
    说着,他踏上木兰舟,去了。
    拂晓轩的下人们以为唐且芳照例要在听水榭吃饭,没有备得主人晚饭,这时连忙去准备,唐且芳静静地等着,忽然道:“把月深红叫来。” 
第五十二章
    月深红来了,唐且芳问:“吃过饭了吗?”
    月深红道:“正吃到一半。 ”
    “那真是对不住。”唐且芳道,“快坐下,陪我吃饭。”
    一时菜上来,唐且芳为月深红布菜,“尝尝这鱼。”
    月深红脸上微微发烫,从未想过可以和唐门的老祖宗同席而坐,像普通朋友那样吃饭聊天。月深红忍不住问:“叔公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唐且芳一笑,“我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饭。还有,早说过叫名字,你又叫叔公。”
    “唐门上下,除了家主,还有谁能直呼叔公名讳?万一被十三骑里的师兄们知道,我可不好过呢。”
    这话让唐且芳沉默下来,是的,且芳这个名字,这世上只有唐从容在叫。
    忽然之间,不想改变这一点,他道:“那你叫我唐大哥吧。”
    月深红笑着说不敢。
    唐且芳挑眉道:“不听话就是目无尊长哦。”
    他挑眉的神情极孩子气,眼角淡淡红晕在灯光下看来犹为娇艳,唇色更是鲜艳欲滴,月深红心中怦地一跳,这一刹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抗拒这个人,点点头,“唐大哥。”
    唐有芳满意了,“我来教你易容术吧。”
    月深红又惊又喜,“当真?”
    “我老人家岂会骗小孩子?”唐且芳站起,“跟我来。”
    他将她带到一间屋子,屋子里有面巨大的镜子,一条长桌,放满瓶瓶罐罐。
    “小深红,你知道学易容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什么?”
    “你需要一面镜子。”唐且芳站在镜前,回眸望她,“看清自己的面容,知道要在哪里做改变才可以变换容貌,这是易容的第一步。”
    月深红有点紧张,“我对易容,一窍不通。”
    “我知道,青城术宗人只练毒药和暗器。”他招呼她在镜子前面坐下,将她的刘海抚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你看,你的特点是轮廓比一般女人要深一些,眼睛大,鼻梁挺,额头宽,想要变得让人认不出你,就要缩小眼睛,将鼻梁做得塌一些,再用假发将额头填窄一些……”
    月深红仿若在梦中。
    自他在栈道上救起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是不同的。
    现在,他就在她旁边,一手抚住她的头发,暖暖的鼻息喷到耳上,月深红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脸绝对控制不住地要红起来,咳了一声,问:“唐大哥可以做个示范吗?”
    “唔,光是说你的确很难明白。”唐且芳坐下来,拿起一只瓶子,倒了一些膏体在掌心,“看好镜子,我将将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膏体抹在脸上,凉凉的十分舒服。
    月深红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鼻梁慢慢变得秀挺,额头稍稍收缩,肌肤变得淡白,淡淡的透明的白,唇色变浅,淡红,大大的眼睛在药物的帮助下变得婉约秀气。 
第五十三章
    唐且芳的目光原本是嬉笑散淡的,渐渐地,随着手下工序的推进,他认真起来。
    慢慢地,她有了一张别人的脸。
    这张脸,她见过。
    唐从容。
    面容温婉,眉眼淡淡。
    她望向唐且芳一笑,“唐大哥真是神技——”
    唐且芳的眼神温柔极了,像是丝丝春雨浸润着草木,又像是蝴蝶轻轻掠过花蕊,月深红身子轻轻一颤,这样的目光,她承受不住,灵魂都要欢喜得发出叫喊。
    做梦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偏过头,唐且芳如梦初醒。不是的,不是他,他的眼睛,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甜蜜娇羞。
    他温婉平和,像水。
    一点一滴,无声无息地将人灭顶。
    唐且芳闭了闭眼,在水盆里丢下一颗药丸,药丸迅速化开,他的声音疲倦又苍白:“洗了吧。”
    水一挨到面颊,药物便被化去,月深红仍旧是月深红。
    “左角柜上有几本易容术的记摘,你可以带去看。”
    “是。”
    “想易容可以直接到这里来,这里的东西很齐全。”
    “是。”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月深红一俯首,慢慢地退了下去。唐且芳在镜前停留片刻,忽然“哧”的一声轻笑,“唐且芳,你疯了。”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要把月深红易容成唐从容。
    只是手有了自己的意识,碰到别人的五官,就把它变成唐从容的五官。
    太熟悉了,那张脸刻入肺腑。
    时刻都在眼前。
    镜中显出那张温婉面孔,莲青外袍清雅秀逸。
    唐且芳的指尖沿着镜面轻触那张脸,蓦地,脸开口说话了:“教完了?”
    唐且芳一惊,似灵魂在体内一个抽搐,飞也似的收回手,转过身来,唐从容站在面前。
    “看起来,我好像打扰到你了。”唐从容脸上淡淡的,“我以为女弟子走了,你应该空下来了,所以才进来。”
    唐且芳笑了一下,迎上来,“又找我下棋吗?我可不是你对手。”
    “找你去赏月。”唐从容说着,又淡淡道,“我现在才想起来,应该把月深红一起约上。”
    唐且芳大笑,“你这话听起来像吃醋。”
    “吃你的醋,一百年以后也许会。”唐从容扔下这一句,转身出去。
    是啊,他怎么会吃醋,以为人人都像你吗?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跟上去。
    屋外月色如水,一轮月挂在天边。
    十五了。
    唐且芳抚了抚额头,“没想到今天月色这样好。”
    “佳人在旁,风光胜过月色许多,当然留意不到。”
    “我只是在补偿月家。”
    “是吗?”唐从容淡淡地问,也不知信是不信。
    两人并排走在月色下。夜凉如水,春夜的风是柔和的。
    唐且芳始终没有再搭话。
    唐从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第五十四章
    “说什么?”
    唐从容一愕,多么熟悉的话,只不过互换了一个人说。
    往常都是唐且芳缠着他说话的。
    有什么东西,悄然地起着变化,而他却没有察觉。
    这一点发现,让唐从容有些忧伤,轻声道:“那个屋子,是我们从前练习易容术用的。那面琉璃镜,我父亲花了许多工夫才从波斯商人手里买来。我没有想到,你让别人进去。”
    唐且芳沉默,那时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只是不想自己再想起那些不该想的事,只是想找一个人陪自己排谴时光,所谓教易容,不过是临时起意。
    不过也好,恰好被唐从容看到。在听水榭找的借口,没有被揭穿。
    “可现在我们都很少用了,放在那儿也是浪费,不如给月深红用。”唐且芳笑,“不能让它太冷清。”
    唐从容微微蹙眉,这样嬉笑着的唐且芳,竟然比那时淡漠的唐且芳还要令他感到不适,陌生……再也没有一个眼神就可以交换想法的默契,他说是什么,唐且芳居然感觉不到。
    他不再说话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懂得说话的人。
    一直以来说话的是唐且芳,他说话夸张,一点点小事也能说成一件新闻,又能把一件正经事讲成一段笑话。
    唐从容忽然很怀念当初的唐且芳。
    现在的唐且芳,变了。
    彼此之间沉默越来越多,仿佛没有一个话题可以继续下去。纵使有说笑,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隔阂。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
    央落雪写来回信,提到一种叫做“绿离披”的灵药。四年一生根、四年一抽叶、四年一开花,生长在极阴之地的奇花异草,十二年才现一次。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十一年。
    这么说纵使得到绿离披,也要到明年。
    唐从容掩信叹息。好在此刻有阅微阁执掌江湖,天下太平,不然没有花漫雨针也没有天香的唐门真是风雨飘摇。
    唐且芳从来没有问过云罗障的事。如果他问,唐从容不知该怎样回答。可是,他不问,唐从容又忍不住忧心,他为什么不问,难道已经知道?
    司药房不能停太久,此时已经照旧炼药。唐从容只好时常把唐且芳叫来身边,不让他有机会去炼天香。
    开始的时候,唐且芳一请便来,后来便慢慢地请两次来一次。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教月深红易容和毒药。
    唐从容一日闲下来,去拂晓轩。唐且芳不在院子里,不在书房,不在卧房,他在那个两人从小学习易容的房间里。
    房间内,唐且芳仔细地指导月深红,用食指轻轻沾了些药物,涂在月深红的额头上。
    唐从容站在窗外,没有进去。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这间屋子里,为对方易容。有时把对方化成女孩,有时化成丑八怪,有时化成老头。 
第五十五章
    因为是两个人一起练,所以觉得易容术是这样有趣。麒 麟小 说 www。70xs。 com虽然一个主修暗器,一个主修毒药,两个人的易容造诣却都非同一般。
    现在唐且芳换了一个练习对象,月深红一口一个“唐大哥”,他笑得同往常一样灿烂。
    笑意先是嘴角,再是眼角眉梢,最后双眸如同蕴着珠光——他的笑容像是催动花木的东风信。
    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笑了。
    从什么时候起,唐且芳不再在唐从容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好像是那天,他废了月深蓝武功,洇水到听水榭的时候。
    唐从容记得他那样绝望的眼神。
    为何那样绝望?因为伤的人是月深红的哥哥?所以加倍补偿,对月深红格外好?
    唐从容紧了紧袍袖,明明已经是夏天,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凉意。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往回走。屋内的两人并没有留意到有人来了又走。
    月深红进步很快,独自对着镜子易容,唐且芳坐在一旁,摆弄其中一瓶易容药物。
    找到一件事做,找到一个人打发时间……有个人在身边,心里好像没有那么空旷了,跟月深红在一起,他感到自己是正常的。
    忽然有人走到面前来,微微一笑,“且芳。”
    唐且芳的手一颤,药瓶几乎失手跌落。
    温婉面目,浅浅含笑,唐从容。
    哦不,是月深红。
    “唐大哥?”月深红见他有些异样,“我化得不像吗?”
    “……像。”唐且芳久久吐出一个字,仿佛隔了很久没有看到这张脸,此时突然出现在面前,竟有一丝辛酸,想多看“他”一刻,拉起月深红的手,“跟我来。”快步把她拉到房里,从衣柜挑出两件衣服,“换上。”月深红不太明白,但见他眼有有明丽珠光,无法拒绝,换上衣服走出来。
    唐且芳将她扶在镜前,卸去她的钗环,将她的头发挽成男子般的发式,用一支玉簪固定。
    再摘掉她的耳环。
    大功靠成。
    就是月深红自己,看着镜中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唐从容。
    “唐大哥,易容术真是奇妙呵。”她赞叹。
    “叫我且芳。”唐且芳眼中珠光闪烁,“你现在是唐从容,叫我且芳。”
    “且芳……”
    “学他的声音,小深红,易容要改变的不只是容貌,你要学会这个人的声音举止,才算真正的易容。”
    月深红点点头。
    “你记得他的声音吗?”
    “虽然记得,但是不知怎样模仿。”
    “慢慢就可以学会。”唐且芳说。他的声音换了一种调子,淡淡的,轻柔的,这是唐从容的声音。
    月深红吃了一惊,“如果不是看到你的脸,我会以为在我面前的人是家主。”
    “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冒充对方,有一次,甚至连我母亲都没看出来。”唐且芳一笑,“喝茶。” 
第五十六章
    见她端起茶杯,唐且芳提醒:“从容用左手端杯。麒 麟小 说 www。70xs。 com”
    月深红走路的时候,唐且芳道:“你注意过吗?从容走路两肩不动,衣摆拂过地面,就像风吹一样。”
    月深红吃饭的时候,唐且芳道:“从容握筷子,要握得上面一点。”
    那一整天,他的眼神十分温柔。
    就像那一夜,月深红看到的目光一样。
    像是丝丝春雨浸润着草木,又像是蝴蝶轻轻掠过花蕊。
    原来一个人的眼神,竟可以温柔如斯。
    月深红在拂晓轩的时间,远远超过在十三骑的时间。本来外姓学唐门武艺就是颇具争议的事情,现在这个外姓比本门弟子还要受宠,令昆字十三骑的其他弟子们不平。传功房领主唐玉常来到听水榭禀明这件事。
    唐且芳是且字辈长老,又是司药房领主,地位尊崇,唐门能够劝住他的,唯有家主唐从容。
    “他陪月深红到十三骑练功,寸步不离?”
    “正是。”
    唐从容沉默,唐且芳向来闲不住,除了自己,向来没有人能够让他好好待在身边。
    现在,月深红做到了吗?
    “带我去看看。”
    十三骑的少年们习剑、练拳、布阵。每一个能够被选入十三骑的弟子,都有极好的族支和潜力。当权的族支把子弟安进十三骑固定地位,未当权的更要千方百计进入十三骑力求上进。从字十三骑,玉字十三骑,昆字十三骑,每一代只有十三人,这是整个唐门的将来。
    月深红练得很认真。作为一个外姓,她自然最明白三年的时间有多么珍贵。
    唐且芳坐在一边的屋檐下,夏日的阳光泛白,他穿蓝色纱袍,白丝线刺着梅花连枝,繁华耀眼。他的手搁在扶栏上,撑着额头,眼神迷蒙缥缈,嘴角有一丝笑意。
    他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唐从容十三岁。
    十三岁的唐从容秀气洁净宛若女孩儿,忽然有一天发疯似的闯进宗祠,扫落牌位。不敬祖先是何等大罪?唐从容被罚到传功房做三个月杂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到子时才有工夫睡觉,头一挨枕头就睡去。传功房的人知道他是未来家主,不敢怠慢,家主却极严厉,也没有人敢袒护。只有唐且芳,从头到尾陪在他身边,洗衣、煮饭、洒扫、整理兵器……没有片刻稍离。
    那时两个人累得苦不堪言,每天都在抱怨中度过。现在回想起来,洗衣服时不用皂角,煮饭时常半生不熟,受苦的其实是传功房的弟子们吧?而且收拾兵器的时候还可以拾起两把剑过过招,在幽暗而安静的兵器房里,两个人的笑声被放大,有清澈的回音。
    年少时候的苦恼,成长之后竟会成为这样温暖的回忆。不可思议。
    不远处,唐从容在唐玉常的陪同下走来。
    眉目温婉,云淡风轻,莲青长袍在阳光下如新荷一束,看得人心头清凉。 
第五十七章
    有多久没有见他?这一眼之下,竟隐隐还想逃离,不能面对他。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张脸,已经变成一根刺,温柔地扎在心口上。
    然而唐从容已经径直走来。
    唐且芳只觉得,他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胸膛上。终于不能再逃,唐且芳低头对自己一笑,抬起头来,脸上已有笑容,“从容。”
    唐从容在他身边坐下。
    没有说话。
    微风拂来,鬓发轻动。
    靠得有多近,那根刺就扎得有多深。看不到他,忙着教月深红易容,看着月深红扮成他的模样,心里反而平稳喜乐。
    此时看到了他,才知道这些天都是幻梦,再穿同样的衣服,再有同样的脸,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唐从容。
    唐从容只是这样坐在身边,就足够让他的心脏沁出血珠。
    两人就这样坐到了十三骑操练结束,一句话也没有说。往日这个时候月深红要跟唐且芳回拂晓轩,今日看到他和唐从容在一起,便没有上前打扰。
    很奇怪的感觉,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仿佛风向都改变,那是另一个世界,旁人不能进入。
    众人都散去。
    唐从容站起来,“去听水榭吧。”唐且芳还没有开口,他接着道,“不许推托。”
    听水榭荷花开得正好,香气清远。
    蓝天白云之下,白荷绿裳之上,唐从容径直从湖边掠上听水榭。
    唐且芳望那道身影,微微眯起眼。
    是的,跟他多在一起一时,便多一刻这样的感慨:这世上,只有一个唐从容。
    听水榭里的窗棱敞开,四面临水,风扬起轻纱,送来花香,这个季节的听水榭是人间仙境。
    婆子送上冰镇的酸梅汤。
    “往年的这个时候,你宁可赖在石阶上过夜,也不肯离开。”唐从容轻声道,“而今我几次三番去请,你也没有空来。”
    唐且芳笑笑。
    “小时候后的玩伴,长大后的好友,到了年纪,各自成家立业,渐渐不再熟悉,变成陌路人。”唐从容的声音轻且淡,“我们,也会这样吧?”
    唐且芳没有答话,喝酸梅汤。很酸,又冷又酸,从喉咙一直酸到脏腑,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唐从容递了一杯水给他,目光是一种很淡的悲凉,“看来,连于婆婆的手艺你都不习惯了。”
    变化真大。
    唐从容体性虚寒,从来不吃寒凉食物。但是每到夏天,负责厨房的于婆婆还是会准备酸梅汤、绿豆汤、莲子汤,因为唐且芳喜欢。
    听水榭的主人,一直有两个呢。
    水面吹来凉风,唐从容淡淡地笑了,眼角却有一丝泪光。
    说不清楚的情绪,淡淡惆怅,淡淡哀伤,十二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如轻纱一样飞扬,可惜面前的人再也不复当年。
    且芳,原来我们不能一生一世如此啊,原来我们终要在途中离散。 
第五十八章
    唐且芳咳得很厉害。麒 麟小说 www。70 fsktxt。com
    唐从容轻轻伸手帮他拍背,手上的冰冷透过衣衫,渗到唐且芳身上。
    唐且芳咳出泪来。
    好半天才平息,喘吁吁道:“原来我已经老了,喝碗酸梅汤都消受不起了。”
    唐从容没有接话。
    心中疲倦,没有别的话好说,他说了那么多,其实唐且芳一句也没有接过去。
    ……原来已经到了连话都说不到一起的时候了。
    “且芳,”他的声音淡淡的,“你喜欢月深红吗?”
    唐且芳怔了怔。
    “如果喜欢,娶她吧。她成了你妻子,你怎样宠爱,别人都没有话说。”唐从容道,“现在这样,会影响其他弟子的情绪,无论对你还是对月深红,都没有好处。”
    唐且芳笑了,“原来找我不是为喝酸梅汤,是说教来着。”
    唐从容垂下眼,“我是家主,要顾全大局。”
    “嗯,大局自然是要顾的,我今后会注意。”唐且芳站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那么,我回去了。”
    唐从容微微一笑。
    ……原来已经到了没有事便没有见面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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