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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纪年-隔云端-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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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原本想要突袭御林军的冰族士兵,逼迫他们不得不抽出兵刃,如同砍开遮挡道路的荆棘一般驱散人群。这些冰族士兵几乎都没有进过叶城,显然他们被这座繁华都市的热闹和拥挤惊吓到了,他们没有料到,就连这些生活在叶城糜烂的阴影内、被冰族人所唾弃的社会渣滓都具有巨大的规模,足以像苍蝇一样吵醒整个叶城的居民,包括那些休息在营帐内的御林军。

认真说起来,冰族军队对空桑的御林军是心存畏惧的,因为在这支专门拱卫帝都的军队里,包含着无数空桑六部贵族的子弟,也意味着他们掌握法术的可能性更大。虽然在“皇天”、“后土”两枚神戒失踪后,空桑的法力大打折扣,但仍然存在一些异能之人,能用他们自身的灵力对付冰族强大锐利的军械。而这些力量的源泉,仍然在帝都——这个让冰族人无比痛恨又无比向往的湖心之城。

叶城太守邹安带伤从地道内快马驰向伽蓝帝都,巨大的黑色铁门在他身后沉沉降下,封闭了通往伽蓝的惟一通道。御林军们列成阵势排在地道之前,看到冰族士兵如同蚂蚁一样从远处拥来。于是每个御林军士兵都知道:若是撑不到帝都的援兵到来,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死。

虽然在史书中,这段持续了半夜的厮杀不过占了寥寥数语,而且只是为了烘托一个人的出场,但它给整个叶城居民留下的阴影却是终生难忘。他们在四散奔逃号哭的过程中,第一次思念起过去的朝代里有“帝王之血”统治的安全,哪怕现在的彦照皇帝比以前任何一个星尊帝的后裔都要仁慈和开明。云荒的“无神时代”在中兴空桑二十多年后,开始受到了民众的怀疑。

季宁亲眼目睹了这场叶城的浩劫。整个乐记商号的老板伙计们都混杂在奔逃的人群中,向着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奔逃。而玄林投靠冰夷,开城迎敌的传言也是在这个时候传遍了整个叶城。

“玄林多年前与冰夷女人通奸,被玄王所迫才赶走了那女人,他怎会没有二心?朝廷早就该杀了他!”被惊骇和愤怒充斥的叶城居民,一边四处躲避着冰族军队,一边愤愤不平地咒骂。

季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在了原地,杂乱无章的线索被这个突然泄露的秘密串连在一起,让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冰夷马上杀过来了,快出城!”乐绿夫人眼看人群一拨拨从身边奔过,焦急地催促季宁。

“我要去沙头堡!”季宁忽然挣脱了乐绿夫人,转身迎着冰族军队的方向跑去。他此刻心中就一个念头,去验证那开城迎敌的是不是玄林本人,否则他必须赶到沙头堡去,让真正的玄林来戳穿阴谋,救援叶城。

遍地狼藉,不时现出倒毙在路上的尸体。季宁的心越发焦虑起来,类似的遭遇,他在伊密城时也有遇到,然而那些沙盗的目的是劫掠财货,并不会随意杀伤人命,不像现在这些全副武装的冰族士兵,怀着数千年沉积下来的仇怨,对每一个空桑人都怀着毁灭的恨意。

季宁拼尽一切力地跑着,似乎有刀兵砍斫到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视线,只是牢牢地盯着城头上那个威严而得意的人影——那究竟是不是玄林本人,季宁不敢肯定,那人太过深沉的城府,让季宁再也不敢妄作判断。他站在城墙下,身边弥漫着从城外飘来的黑烟,脂水燃烧的气味掩盖不了尸体的焦臭,驻守叶城的五万大军就在玄林的谈笑间灰飞烟灭。

“水华呢?”季宁站在空无一人的城墙下,用尽全力朝城头喊话。然而城上的玄林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天快要亮了,守卫帝都通道的御林军马上就要崩溃,云荒大陆的历史很快就会全盘改写。玄林的嘴角挂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目光离开众矢之的的季宁,望向了墙外浩瀚无际的大海。

几点疼痛如同爆竹在季宁身上炸开,他晃了几晃仰面倒在了地上。可是就在他即将坠入虚无的一瞬间,他看到天边一道白影如同流星一样坠落在叶城,顷刻把整个黑暗中的叶城照亮。

一个青年跨坐着白色的神狷降临在末日前夕的叶城,他的名字叫做风梧,若干年后,他将作为一个新朝的开国之君被记入史册。没有一个叶城人知道风梧来自哪里,可一个传言几乎同时流传开来,这个英俊威武的年轻人承继了上古星尊帝的血脉,拥有无人能望其项背的神力。他——是帝王之血的传人。这个猜测虽然没有任何根据,而那帝王之血的传说太过根深蒂固,几乎融化进每个空桑人的心灵,就算沉寂了若干年,也能唤起他们自然而然地追随在帝王之血拥有者的身后。

季宁没能亲眼看到风梧的神威。当他在第二天从废墟中爬起来之后,冰族的进攻已成了过去的噩梦。他只能从惊魂未定的乐绿夫人那里,听说风梧凭借一人之力拯救叶城的壮举:“我们都以为叶城完了,可风梧就像是天上降下的神呀!他骑着神狷径直冲到帝都通道前的战场上,只是一剑划下,就齐齐削去了上百名冰夷的头,血像雨一样吓坏了所有的人,也激起了所有空桑军民的士气……击溃了冰夷的进攻,风梧又杀了冒牌的玄林——那是一个鲛人变的——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风梧还能对付鲸艇!这下好了,以后再也不怕冰夷了……”

乐绿夫人的叙述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又带着对风梧的感激与崇拜。她的心态充分代表了所有的叶城居民,甚至所有空桑人的狂热情绪。凭借解救叶城的功绩,苍梧朝廷封风梧为“破冰将军”,连他所收编的沙盗们都各有封赏。风梧没有辜负这“破冰”二字,他在叶城附近海域里设了血障,让冰族的鲸艇再也无法穿越;他运用法术搬运海沙隔绝了静海县的毒素蔓延,四方百姓建造生祠膜拜他的恩德;他还整饬了御林军,将作战怯懦的士兵无论出身门第,统统斩决,他威震一时。彦照帝既依赖他,又忌惮他,特别是风梧“帝王之血”继承人的传言,更让帝都寝食难安,幸好风梧对这种传言听而不闻,只是一心对付冰族,就算有人成心试探也无法得知他的真实想法。

实际上,风梧的心思只对一个人说过。他那日擒住指挥撤离的“玄林”,砍下他的一条手臂,带着残忍的好奇逼迫他现出原形。然而那人虽然满身浴血,躺倒在地,却死咬着牙关不肯顺遂风梧的心意,反倒问:“你是谁?竟能坏了我们的大计!”

“不要以为帝王之血沉寂,你们这些贱民就可以翻了天。”胜利的年轻人一时忘了控制自己的得意,从狷兽背上跳下,用手中的剑尖点上了那俘虏的眼皮,“如果想死得有点尊严,就变回你的原形!”说着一剑刺瞎了对方的一只眼睛。

剑下的人因为剧痛猛地一挣,又无力地跌倒下去,慢慢从玄林的模样变回人身鱼尾的原形,赫然便是鲛人一族中的少师白河。他颀长的鱼尾划动了几下,却再也无法回归到几步之遥的海水之中。可是垂死的鲛人气势不减,大睁着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上方,冷笑道:“帝王之血早已断绝,可能够练成变身术的鲛人却绵延不绝!此次不成,还有下次,空桑必定要灭亡的!”

“我就是帝王之血的传人。”风梧睥睨一笑,“只要有我在,你们就休想!”

“你说是就是么?”白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凭借一个谎言就可以夺得天下?'皇天'戒指在哪里,你用什么来证明你的话?”

风梧的脸上升腾起了怒气,他挥手割断了白河的喉咙,让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看着自己骑狷跃上半空,一剑劈开了一艘正在下潜的鲸艇!火光冲天而起,将风梧的全身都罩上了神圣的光辉。

他只能用这样的神力来证明。尽管这样的神力是在他梦见星尊帝滴血入体之后得来的,却确实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除非,他能找到失踪已久的“皇天”和“后土”两枚戒指。在这之前,他还不能着急。

不过,他有信心——这天下,迟早是他风梧的。云荒就是这样,无论这中间如何变故,社稷既然由星尊帝开启,那么终归会回到他的血裔手中。

二十、罪

天黑了下来,远处的雕梁画栋里红烛高照,人声鼎沸,仿佛几日前冰夷进犯的噩梦都消融在酒精和金银里面,叶城依旧是那个繁华的不夜之都。

在这些流光的阴影下,一个黑影正摸索着从狭窄的陋巷里面穿过。他的身影有些摇晃,一看就知是受了伤,脚步几乎无力抬起,几次差点被地上的石子绊一跟头。不过短短的路程,甚至还没有走出这片贫民聚居的小巷,他就弯着腰扶着墙根蹲下去,大口地喘息,压抑地咳嗽。

一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那黑暗中明显的花白头发,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老人。他的眼睛盯着前方痛苦喘息的人影,慢慢走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靠近,前方的人影没有回头,却蓦地用嘶哑冷酷的嗓音低低吼道:“走开!”

老人却没有停下脚步。就在对方脱兔般反身亮出手中断刀的时候,老人唤了一声:“小石头?”

拿刀的人愣住了,他定了定目光,终于认出了面前的老人:“羽边大伯?”

“是我。”老人分辨着鼻中吸进的血腥气,惊讶地问道,“小石头,你受伤了?”

“嗯,还好。”明石尽力回答,紧绷的身体一动不动。

“到我那里去歇歇吧,怎么说,也算你的家啊。兵荒马乱,这些年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杂耍班子里虽然日子苦,却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老人毫无芥蒂地扶住了明石,絮絮叨叨的话语让明石的身心慢慢放松下来。毕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羽边大伯,连那体温也是熟悉的,而杂耍班子里每一个人都像亲人一般,有好吃的先留给自己吃,有点钱就张罗着给猛长个子的自己做衣服……明石想到这里,鼻子里有些发酸,看着破旧的木门问道:“裘三叔、葛巾、岑萱几位姐姐他们都好么?”

“好着呢,今天都到陈大老板家里给老太太贺寿去了。我老了,不能表演了,只能留下来看门。”羽边说着话,点亮了屋内的油灯,照出室内简陋的陈设,也照出了明石前襟上淋漓的血痕。

“前两天被乱兵砍的。”见羽边大伯盯着自己打量,明石赶紧解释道。

“天下不太平,老百姓就遭殃。”老人点了点头,“柜子里面有干净衣服,也有药,你自己弄。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说着掀开帘子进厨房去了。

明石咳嗽了几声,端起桌上的水碗润了润冒烟的嗓子,自行换衣上药。他和这些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一切都太熟悉了,就仿佛回家一般自然。等到羽边烙好一张荞麦饼放在他面前,明石闭着眼睛咬了一口,细细品着那诱人的滋味,看得一旁的羽边都微笑起来。

自从在伽蓝地道前的战场上受伤晕厥,明石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坐下来吃饼的松弛。记忆里,只有四处横飞的血肉,将封住地道入口的精钢大门溅成一片暗红,而他奋力伸出去想要扳动开门机关的手却最终无力垂下——就算终于打开了地道的入口,他也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了。千算万算,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大功在望的时候,会从天而降一人一狷,将冰、鲛两族多年的苦心积虑化为泡影。从等待焚烧的死人堆里逃离的时候,明石感觉得到藏在贴身处的那瓶“太素”毒粉还在,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潜逃出叶城。他不敢随意处置那瓶“太素”,一旦这些毒素蔓延,就会永久毁掉一片土地,而这些土地也正是冰族所需要的。只有巫姑,才能决定将这些毒素洒在什么位置。

“困了么,就在这里睡吧。”羽边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明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实在是太累了,伤口又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发炎引起高烧,昏昏沉沉地几乎沾上床就睡着了。

梦里又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他用蹑云术表演攀登蜡烛树的绝技,一双美丽的眼睛在下面担心地看着他。那个女人……他有很久没有想起过了,只有在表弟重烁的脸上,他偶尔能找到那个女人秀致的眉眼。毕竟是他的母亲啊,虽然她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曾对她有过好脸色,可到了这伤痛交加身心俱疲的时候,居然又梦见了她。

“危险,我的儿子……”当他骄傲地站在蜡烛树的尖端,那个女人在台下喝彩的人群中无声地说着,让明石的心猛地一颤。

他醒了过来,却无法动弹。努力抬起头,明石看到自己仍旧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可四肢已经被绳索牢牢捆住。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正对上羽边充满愤怒的目光。

“为什么……”脑中异样的眩晕告诉他,之前的食物中掺杂了迷药,药效强得让他连用蹑云术逃走都不可能。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羽边一个耳光落在那张长着蓝色眼眸的脸上,声音因为太过激愤而喑哑,“你刚才不是问裘三叔、葛巾、岑萱他们去哪里了吗?我告诉你,他们都死了,都是被你害死的!你真是出息啊,去给冰夷做走狗,举手之间就杀死了静海县所有的人,可怜我们班子正好在那里演出,为了积攒几个钱给我老头子看病!早知道当年就不要收留你们母子,你这头狼崽子,让你那个时候死了更好!”

“你杀了我吧。”明石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对羽边大伯竟然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干脆闭上眼睛,坦然道。

“杀你还脏了我的手!”老人颤声道,“你们冒充玄林大人侵袭叶城,现在真正的玄林大人来了,他会将你正法的!你听,衙门的人已经来了……”

“不,不要把我交给他!”原本一直镇静的明石忽然挣扎起来,咳嗽如同一串长长的鞭炮经久不停,点点血渍溅落在木床和地板上,“不要是他……求你,不要是他……”

“已经晚了。”羽边走出去,打开了被人敲打的大门。

原本驻守叶城的五万空桑大军全军覆没,无奈之下,镇海提督玄林带着自己的一半部属从沙头堡赶来,维持叶城基本的防守和治安。他刚到达叶城,就接到了静海县惨案凶手明石被捉拿归案的消息。

接过缉拿明石之人呈上的西洋玻璃瓶,玄林小心地观察着瓶内那些细小的黑色粉末,难以相信就是这些东西毁灭了静海县,还差点毁灭了整个伽蓝帝都。

“马上安排,我要提审明石。”意识到潜伏的巨大危机,玄林顾不得长途奔波的疲惫,郑重吩咐。

很快,明石被从大牢带到了玄林的面前。看着那个长发披散,满身血污的人,玄林暗暗一惊——亲手毁灭静海县的凶手,竟然也是空桑人!

“尚未开审,是谁擅自用刑?”玄林冷哼了一声,虽然对方罪大恶极,可他依旧按照惯例维护囚犯的权利。

“回大人,是……是兄弟们恨不过,随手打的……”押解的牢头擦了一把汗,战战兢兢地回答。

“不用惺惺作态了,玄林大人。”明石甩开遮住面庞的乱发,睁着双眼定定地看向玄林,冷笑道。

玄林对上了明石的目光,里面的讥讽之色让玄林忍不住晃了一晃,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内。他只觉一阵霹雳在头上炸开,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视听,他勉强吸口气挥了挥手:“都退下。”堂内其余人等果然遵命离开。

“赶走其他人,是因为你认出了我,怕自己的丑事外泄吧?”明石跪在地上笑了起来。他越笑越是开心,全身都在颤抖,整个堂内都回响着他手腕上铁链的叮当声。

“可怜我事到如今,才知道你名叫明石。”玄林撑着桌子站起来,如同迟暮老人般一步步挪到明石面前,“你才生下来,紫苏就带着你走了,就算后来我再次找到她,又和她生下了水华,她也死都不肯让我见你一面……”说着,玄林跪在明石身前,伸手想要抚摸亲生儿子的脸庞。

“都差点被你杀了,那个贱女人居然还会回去跟你再生一个孩子,真是死不悔改!”明石猛地一挣,甩开玄林的手,“大人不是要拷问我冰族的图谋么,怎么尽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没有杀她,一切只是为了蒙骗玄王……”

“不要把过错都推给别人。”明石冷硬地打断了玄林的话,“那女人对你早已绝了指望!”

玄林的眼中满是痛苦的神色,他不理会明石的嘲讽,自顾哽咽着说下去:“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长什么样子。直到在交城城头的时候,你来刺杀我,却事到临头偏开了刀尖,我就认出你来。从此我夜夜无法入眠,总是为你担心……现在叶城流传起我与冰族有私的传言,想来也是你们散播出去的,为什么我们父子两个,竟然要成为仇敌……”

“如果你当初不去招惹那个冰族女人,就不会有我这样畸形的存在,不会有你今天的烦恼。说到底,是你的欲望害了我们大家。”明石的口气依旧如同刀子一样锋利,对于母亲紫苏他都从不曾口软,何况玄林这个有名无实的“父亲”?

“是我的错……可是我当日若不将你母亲藏起来,她早已死在屠刀之下……”玄林无法碰触到明石,只能揪住他的一片衣角,“你们母子这么多年来音讯全无,我一直没有断了寻访……你母亲现在怎样?”

“早就死了。”鄙夷地扫了一眼玄林悲痛呆滞的神情,明石猛地站起身来,尽量想离玄林远些,“寻访到了又如何,在你心中,我们母子都是见不得光的疮疤,都是你的耻辱!否则你不会那么坚定地执行禁海令,用'抗冰名臣'的身份掩盖你过去的荒唐!其实现在你又何必认我呢,佯装不知地杀了岂不更加干净?或者,你还想博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孩子……”玄林跪坐下去,以手撑地支持着全身的重量,虚弱地道,“我怎么能不认你……可一切都无法挽回……”

“我不是你的孩子,我只是你的敌人!”明石抑制住自己的心酸,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以我的罪,该怎么死法?”

“五斩。”玄林吐出这两个字,禁不住颤抖起来。这种砍去四肢再砍去头颅的处死方式,会让犯人的痛苦持续一个时辰以上,是苍梧王朝最严厉的刑罚。

“哦。”明石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他看着明显老了十岁不止的玄林,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就当我把你给我的,都还给你。我这一生,从来不欠别人什么。”

“可我还欠你,欠你一个父子的名分。”玄林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原本翻涌的心血都平复下去,整个人便如同了结了一切般轻飘。他站起身来,恢复了平常的严肃,大喊了一声:“来人!”

府吏、衙役和狱卒都走了进来,垂着手在堂下站成两行。玄林控制着手指的颤抖,指着明石,一字一字地道:“我告诉你们,他是我的——儿——子——”说完,他就倒了下去。

帝都刑部对明石的最终判决果然是“五斩”之刑,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叶城。每一个叶城人,甚至无数专程赶来的外地人都掰着指头数着行刑的日子,一定要亲眼目睹那眨眼间害死数千条人命的恶魔如何伏法。

相对于外面的群情汹涌,明石独自待在牢房里却也清静。碍于玄林的面子,狱卒们不再折磨他,任由他躺在草堆上,仰望狭小的天窗外那一角天空。为了防止他用蹑云术逃走,明石的四肢上都套着长长的铁链,让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

有神官专程从帝都赶来,想要净化这个罪孽深重之人的灵魂,明石却始终拒绝忏悔。“需要忏悔的是你们,若不是空桑人欺压冰族和鲛人,你们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报应。”末路的囚徒用几乎恶狠狠的口气对神官吼道,“可惜这次没有毁掉伽蓝帝都,不过以后还有机会!来生来世,我都不要做空桑人!”

神官拂袖而去,从此再也没有人来探望明石——除了那些想要生啖其肉的受害者亲属,不过他们都被卫兵们堵在了监狱大门以外。至于玄林,他一病不起,公事私事全都耽误了下来。

就在明石以为自己就这样无牵无挂地等候死期时,牢房的门打开了。

明石躺在草堆上并没有动静,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现在对谁都没有兴趣。有风梧在叶城,明石从来不曾期望巫姑思缤能将自己救出去。空桑人在数百年间沉至谷底的灵力又得到恢复,最好的时机已经丧失了,冰族要等到下一个反攻的机会,或许需要上百年。

进来的人安静地站在他旁边,似乎在凝视着他。半晌,明石听见了一个遥远的称呼:“明石哥哥。”

他转过了头,看见牢房里站着一个身穿青衫的青年,黑而瘦,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清凌而平和的,纯净中蕴含着度尽劫波的深沉,让人莫名地感觉心安。

“季宁?”明石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在他的记忆中,季宁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什么让他蓦地改变,如同青虫破茧成蝶,如同水珠升华化云?

“我来看看你。”季宁慢慢地道。

“没什么好看的。”明石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继续着方才的姿势躺在草堆上。对于空桑人想要窥探冰魄岛秘密的图谋,他始终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她的哥哥……”季宁回想着方才见到玄林的情景——昔日雍容威严的人物此刻缠绵病榻,而水华却依旧茫然自闭——季宁不由有些心酸,“为了她,我改变了来看你的目的。”

明石审视地盯着季宁,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季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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