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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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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藻之词。后人亦有诗赞云:珠玑满腹彩生毫,更服烹鲜手段高。若使生时逢武
后,君臣一对女中豪。
那几个女子,都是前朝人。如今再说个近代的,是大明朝弘治年间的故事。
南京应天府上元县有个黄公,以贩线香为业,兼带卖些杂货,惯走江北一带地方。
江北人见他买卖公道,都唤他做“黄老实”。家中止一妻二女,长女名道聪,幼
女名善聪。道聪年长,嫁与本京青溪桥张二哥为妻去了;止有幼女善聪在家,方
年一十二岁。母亲一病而亡。殡葬已毕,黄老实又要往江北卖香生理。思想女儿
在家,孤身无伴;况且年幼,未曾许人,怎生放心得下?待寄在姐夫家,又不是
个道理。若不做买卖,撇了这走熟的道路,又那里寻几贯钱钞养家度日?左思右
想,去住两难。香货俱已定下,只有这女儿没安顿处。一连想了数日,忽然想着
道:“有计了!我在客边没人作伴,何不将女假充男子,带将出去?且待年长,
再作区处。只有一件,江北主顾人家,都晓得我没儿,今番带着孩子去,倘然被
他盘问,露出破绽,却不是个笑话?我如今只说是张家外甥,带出来学做生理,
使人不疑。”计较已定,与女儿说通了,制副道袍净袜,教女儿穿着;头上裹个
包巾,妆扮起来,好一个清秀孩子!正是:眉目生成清气,资性那更伶俐。若还
伯道相逢,十个九个过继。
黄老实爹女两人,贩着香货,趁船来到江北庐州府,下了主人家。主人家见
善聪生得清秀,无不夸奖,问黄老实道:“这个孩子,是你什么人?”黄老实答
道:“是我家外甥,叫做张胜。老汉没有儿子,带他出来走走,认了这起主顾人
家,后来好接管老汉的生意。”众人听说,并不疑惑。黄老实下个单身客房,每
日出去发货,讨帐,留下善聪看房。善聪目不妄视,足不乱移。众人都道,这张
小官比外公愈加老实,个个欢喜。
自古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黄老实在庐州,不上两年,害个病
症,医药不痊,呜呼哀哉。善聪哭了一场,买棺盛殓,权寄于城外古寺之中。思
想年幼孤女,往来江湖不便。间壁客房中下着的,也是个贩香客人,又同是应天
府人氏。平昔间看他少年诚实,问其姓名来历。那客人答道:“小生姓李,名英,
字秀卿,从幼跟随父亲出外经纪。今父亲年老,受不得风霜辛苦,因此把本钱与
小生,在此行贩。”善聪道:“我张胜跟随外祖在此,不幸外祖身故,孤寡无依。
足下若不弃,愿结为异姓兄弟,合伙生理,彼此有靠。”李英道:“如此最好。”
李英年十八岁,长张胜四年,张胜因拜李英为兄,甚相友爱。
过了几日,弟兄两个商议:轮流一人往南京贩货,一人住在庐州发货、讨帐。
一来一去,不致担误了生理,甚为两便。善聪道:“兄弟年幼,况外祖灵柩无力
奔回,何颜归于故乡?让哥哥去贩货罢。”于是收拾资本,都交付与李英;李英
剩下的货物,和那帐目,也交付与张胜。但是两边买卖,毫厘不欺。从此李英、
张胜两家行李,并在一房。李英到庐州时,只有张胜房住,日则同食,夜则同眠。
但每夜张胜只是和衣而睡,不脱衫裤,亦不去鞋袜,李英甚以为怪。张胜答道:
“兄弟自幼得了个寒疾,才解动里衣,这病就发作,所以如此睡惯了。”李英又
问道:“你耳朵子上,怎的有个环眼?”张胜道:“幼年间爹娘与我算命,说有
关煞难养,为此穿破两耳。”李英是个诚实君子,这句话,便被他瞒过,更不疑
惑。张胜也十分小心在意,虽泄溺亦必等到黑晚,私自去方便,不令人瞧见。以
此客居虽久,并不露一些些马脚。有诗为证:
女相男形虽不同,全凭心细谨包笼。只憎一件难遮掩,行步跷蹊三寸弓。
黄善聪假称张胜,在庐州府做生理,初到时止十二岁。光阴似箭,不觉一住
九年,如今二十岁了。这几年勤苦营运,手中颇颇活动,比前不同。思想父亲灵
柩暴露他乡,亲姐姐数年不会,况且自己终身,也不是个了当。乃与李英哥哥商
议,只说要搬外公灵柩,回家安葬。李英道:“此乃孝顺之事。只灵柩不比他件,
你一人如何担带?做哥的相帮你同走,心中也放得下。等你安葬事毕,再同来就
是。”张胜道:“多谢哥哥厚意。”当晚定议,择个吉日,顾下般只,唤几个僧
人,做个起灵功德,抬了黄老实的灵柩下船。一路上,风顺则行,风逆则止,不
一日,到了南京。在朝阳门外觅个空闲房子,将柩寄顿,俟吉下葬。
闲话休叙。再说李英同张胜进了城门,东西分路。李英问道:“兄弟高居何
处?做哥的好来拜望。”张胜道:“家下傍着秦淮河清溪桥居住,来日专候哥哥
降临茶话。”两下分别。
张胜本是黄家女子,那认得途径?喜得秦淮河是个有名的所在,不是个僻地,
还好寻问。张胜行至清溪桥下,问着了张家,敲门而入。其日,姐夫不在家,望
着内里便走。姐姐道聪骂将起来,道:“是人家各有内外,甚么花子,一些体面
不存,直入内室,是何道理?男子汉在家时,瞧见了,好歹一百孤拐奉承你。还
不快走!”张胜不慌不忙,笑嘻嘻的作一个揖下去,口中叫道:“姐姐,你自家
嫡亲兄弟,如何不认得了。”姐姐骂道:“油嘴光棍!我从来那有兄弟?”张胜
道:“姐姐,九年前之事,你可思量得出?”姐姐道:“思量什么?前九年我还
记得。我爹爹并没儿子,止生下我姊妹二个。我妹子小名善聪,九年前爹爹带往
江北贩香,一去不回,至今音问不通,未审死活存亡。你是何处光棍,却来冒认
别人做姐姐!”张胜道:“你要问善聪妹子,我即是也。”说罢放声大哭。姐姐
还不信是真,问道:“你既是善聪妹子,缘何如此妆扮?”张胜道:“父亲临行
时,将我改扮为男,只说是外甥张胜,带出来学做生理。不期两年上父亲一病而
亡,你妹子虽然殡殓,却恨孤贫,不能扶柩而归。有个同乡人李秀卿,志诚君子,
你妹子万不得已,只得与他八拜为交,合伙营生。淹留江北,不觉又六七年,今
岁始办归计。适才到此,便来拜见姐姐,别无他故。”
姐姐道:“原来如此。你同个男子合伙营生,男女相处许多年,一定配为夫
妇了。自古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带顶髻儿?还好看相。恁般乔打扮回来,不雌不
雄,好不羞耻人!”张胜道:“不欺姐姐,奴家至今还是童身,岂敢行苟且之事,
玷辱门风。”道聪不信,引入密室验之。
你说怎么验法?用细细干灰铺放馀桶之内,却教女子解了下衣,坐于桶上。
用绵纸条栖入鼻中,要他打喷嚏。若是破身的,上气泄,下气亦泄,干灰必然吹
动;若是童身,其灰如旧。
朝廷选妃都用此法。道聪生长京师,岂有不知?当时试那妹子,果是未破的
童身。于是姊妹两人,抱头而哭。道聪慌忙开箱,取出自家裙袄,安排妹子香汤
沐浴,教他更换衣服。妹子道:“不欺姐姐,我自从出去,未曾解衣露体;今日
见了姐姐,方才放心耳。”那一晚,张二哥回家,老婆打发在外厢安歇。姊妹两
人,同被而卧,各诉衷肠,整整的叙了一夜说话,眼也不曾合缝。
次日起身,黄善聪梳妆打扮起来,别自一个模样,与姐夫、姐姐重新叙礼。
道聪在丈夫面前,夸奖妹子贞节,连李秀卿也称赞了几句:“若不是个真诚君子,
怎与他相处得许多时?”话犹未绝,只听得门外咳嗽一声,问道:“里面有人么?”
黄善聪认得是李秀卿声音,对姐姐说:“教姐夫出去迎他,我今番不好相见了。”
道聪道:“你既与他结义过来,又且是个好人,就相见,也不妨。”善聪颠倒怕
羞起来,不肯出去。道聪只得先教丈夫出去迎接,看他口气,觉也不觉。张二哥
连忙趋出,见了李秀卿,叙礼已毕,分宾而坐。秀卿开言道:“小生是李英,特
到此访张胜兄弟,不知阁下是他何人?”张二哥笑道:“是在下至亲。只怕他今
日不肯与足下相会,枉劳尊驾。”李秀卿道:“说那里话!我与他是异姓骨肉,
最相爱契,约定我今日到此。特特而来,那有不会之理?”张二哥道:“其中有
个缘故,容从容奉告。”秀卿性急,连连的催促,迟一刻,只待发作出来了。慌
得张二哥便往内跑,教老婆苦劝姨姐,与李秀卿相见。善聪只是不肯出房。他夫
妻两口躲过一边,倒教人将李秀卿请进内宅。秀卿一见了黄善聪,看不仔细,倒
退下七八步。善聪叫道:“哥哥,不须疑虑,请来叙话。”秀卿听得声音,方才
晓得就是张胜,重走上前作揖道:“兄弟,如何恁般打扮?”善聪道:“一言难
尽。请哥哥坐了,容妹子从容告诉。”两人对坐了,善聪将十二岁随父出门始末
根由,细细述了一遍。又道:“一向承哥哥带挈提携,感谢不尽。但在先有兄弟
之好,今后有男女之嫌,相见只此一次,不复能再聚矣。”
秀卿听说,騃了半晌。自思:“五六年和他同行同卧,竟不晓得他是女子,
好生懵懂!”便道:“妹子,听我一言。我与你相契许久,你知我知,往事不必
说了。如今你既青年无主,我亦壮而未娶,何不推八拜之情,合二姓之好?百年
谐老,永远团圆,岂不美哉!”善聪羞得满面通红,便起身道:“妾以兄长高义,
今日不避形迹,厚颜请见。兄乃言及于乱,非妾所以等兄之意也。”说罢,一头
走进去,一头说道:“兄宜速出,勿得停滞,以招物议。”
秀卿被发作一场,好生没趣。回到家中,如痴如醉,颠倒割舍不下起来,乃
央媒妪去张家求亲说合。张二哥夫妇,到也欣然。无奈善聪立意不肯,道:“嫌
疑之际,不可不谨。今日若与配合,无私有私,把七年贞节,一旦付之东流,岂
不惹人嘲笑?”媒妪与姐姐两口交劝,只是不允。那边李秀卿,执意定要娶善聪
为妻,每日缠着媒妪,要他奔走传话。三回五转,徒惹得善聪焦燥,并不见松了
半分口气。似恁般说,难道这头亲事,就不成了?且看下回分解。正是:七年兄
弟意殷勤,今日重逢局面新。欲表从前清白操,故甘薄幸拒姻亲。
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极是利害: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
婆口,传遍四方。且说媒婆口,怎地传遍四方?那做媒的有几句口号:东家走,
西家走,两脚奔波气常吼;牵三带四有商量,走进人家不怕狗。前街某,后家某,
家家户户皆朋友,相逢先把笑颜开,惯报新闻不待叩。说也有,话也有,指长话
短舒开手;一家有事百家知,何曾留下隔宿口?要骗茶,要吃酒,脸皮三寸三分
厚;若还羡他说作高,拌干涎沫七八斗。那黄善聪女扮男妆,千古奇事;又且恁
地贞节,世世罕有。这些媒妪,走一遍,说一遍,一传十,十传百,霎时间,满
京城通知道了。人人夸美,个个称奇。虽缙绅之中,谈及此事,都道:“难得,
难得!”
有守备太监李公,不信其事,差人缉访,果然不谬。乃唤李秀卿来盘问,一
一符合。因问秀卿:“天下美妇人尽多,何必黄家之女?”秀卿道:“七年契爱,
意不能舍,除却此女,皆非所愿。”李公意甚悯之,乃藏秀卿于衙门中。次日,
唤前媒妪来,分付道:“闻知黄家女贞节可敬,我有个侄儿,欲求他为妇,汝去
说合,成则有赏。”那时守备太监,正有权势,谁敢不依?媒妪回覆:“亲事已
谐了。”李公自出己财,替秀卿行聘;又赁下一所空房,密地先送秀卿住下。李
公亲身到彼,主张花烛,笙箫鼓乐,取那黄善聪进门成亲。交拜之后,夫妻相见,
一场好笑!善聪明知落了李公圈套,事到其间,推阻不得。李公就认秀卿为侄,
大出资财,替善聪备办妆奁。又对合城官府说了,五府、六部及府尹、县官,各
有所助。一来看李公面上,二来都道是一桩奇事,人人要玉成其美。秀卿自此遂
为京城中富室,夫妻相爱,连育二子,后来读书显达。有好事者,将此事编成唱
本说唱,其名曰《贩香记》,有诗为证,诗曰:
七载男妆不露针,归来独守岁寒心。编成小说垂闺训,一洗桑间濮上音。
又有一首诗,单道太监李公的好处,诗曰:
节操恩情两得全,宦官谁似李公贤?虽然没有风流分,种得来生一段缘。
第二十九卷  月明和尚度柳翠
第二十九卷  月明和尚度柳翠
万里新坟尽少年,修行莫待鬓毛斑。前程黑暗路头险,十二时中自著研。
这四句诗,单道著禅和子打坐参禅,得成正果,非同容易。有多少先作后修、
先修后作的和尚。自家今日说这南渡宋高宗皇帝在位,绍兴年间,有个官人,姓
柳,双名宣教,祖贯温州府永嘉县崇阳镇人氏。年方二十五岁,胸藏千古史,腹
蕴五车书。自幼父母双亡,蚤年孤苦,宗族又无所依,只身笃学,赘于高判使家。
后一举及第,御笔授得宁海军临安府府尹。恭人高氏,年方二十岁,生得聪明智
慧,容貌端严,新赘柳府尹在家。未及一年,欲去上任。遂带一仆,名赛儿,一
日辞别了丈人、丈母,前往临安府上任。
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已到临安府接官亭。蚤有所属官吏师生,
粮里耆老,住持僧道,行首人等,弓兵隶卒,轿马人夫,俱在彼处,迎接入城。
到府中,搬移行李什物,安顿已完。这柳府尹出厅到任,厅下一应人等,参拜已
毕。柳府尹遂将参见人员花名手本,逐一点过不缺,止有城南水月寺竹林峰住持
玉通禅师,乃四川人氏,点不到。府尹大怒道:“此秃无礼!”遂问五山十刹禅
师:“何故此僧不来参接?拿来问罪!”当有各寺住持禀复相公:“此僧乃古佛
出世,在竹峰修行已五十二年,不曾出来。每遇迎送,自有徒弟。望相公方便。”
柳府尹虽依僧言不拿,心中不忿。各人自散。
当日府堂公宴。承应歌妓,年方二八,花容娇媚,唱韵悠扬。府尹听罢,大
喜。问妓者何名,答言:“贱人姓吴,小字红莲,专一在上厅祗应。”当日酒筵
将散,柳府尹唤吴红莲,低声分付:“你明日用心去水月寺内,哄那玉通和尚云
雨之事。如了事,就将所用之物,前来照证,我这里重赏,判你从良;如不了事,
定当记罪。”红莲答言:“领相公钧旨。”出府一路自思,如何是好?眉头一蹙,
计上心来。回家将柳府尹之事,一一说与娘知,娘儿两个商议一夜。
至次日午时,天阴无雨,正是十二月冬尽天气。吴红莲一身重孝,手提羹饭,
出清波门。走了数里,将及近寺,已是申牌时分,风雨大作。吴红莲到水月寺山
门下,倚门而立。进寺,又无人出,直等到天晚。只见个老道人出来关山门,红
莲向前道个万福。那老道人回礼道:“天色晚了,娘子请回,我要关山门。”红
莲双眼泪下,拜那老道人:“望公公可怜,妾在城住,夫死百日,家中无人,自
将羹饭祭奠。哭了一回,不觉天晚雨下,关了城门,回家不得,只得投宿寺中。
望公公慈悲,告知长老,容妾寺中过夜,明蚤入城,免虎伤命。”言罢,两泪交
流,拜倒于山门地下,不肯走起。那老道人乃言:“娘子请起,我与你裁处。”
红莲见他如此说,便立起来。那老道人关了山门,领著红莲到僧房侧首一间小屋,
乃是老道人卧房,教红莲坐在房内。那老道人连忙走去长老禅房里法座下,禀覆
长老道:“山门下有个年少妇人,一身重孝,说道丈夫死了,今日到坟上做羹饭。
风雨大作,关了城门,进城不得。要在寺中权歇,明蚤入城。特来禀知长老。”
长老见说,乃言:“此是方便之事。天色已晚,你可教他在你房中过夜,明日五
更打发他去。”道人领了言语,来说与红莲知道。红莲又拜:“谢公公救命之恩,
生死不忘大德。”言罢,坐在老道人房中板凳上。那老道人自去收拾关门闭户已
了,来房中土榻上和衣而睡。这老道人日间辛苦,一觉便睡着。
原来水月寺在桑菜园里,四边又无人家。寺里有两个小和尚,都去化缘。因
此寺中冷静,无人走动。这红莲听得更鼓已是二更,心中想道:“如何事了?”
心乱如麻。遂乃轻移莲步,走至长老房边。那间禅房关着门,一派是大槅窗子,
房中挂著一碗琉璃灯,明明亮亮。长老在禅椅之上打坐,也看见红莲在门外。红
莲看着长老,遂乃低声叫道:“长老慈悲为念,救度妾身则个。”长老道:“你
可去道人房中权宿,来蚤入城,不可在此搅扰我禅房。快去,快去!”红莲在窗
外深深拜了十数拜道:“长老,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妾身衣服单薄,夜寒难熬,
望长老开门,借与一两件衣服,遮盖身体。救得性命,自当拜谢。”道罢,哽哽
咽咽哭将起来。这长老是个慈悲善人,心中思忖道:“倘若寒禁,身死在我禅房
门首,不当稳便。自古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禅床上走下来,开了
槅子门,放红莲进去。长老取一领破旧禅衣把与他,自己依旧禅床上坐了。红莲
走到禅床边深深拜了十数拜,哭哭啼啼道:“肚疼死也。”这长老并不采他,自
己瞑目而坐。怎当红莲哽咽悲哀,将身靠在长老身边,哀声叫疼叫痛,就睡倒在
长老身上,或坐在身边,或立起,叫唤不止。
约莫也是三更,长老忍口不住,乃问红莲曰:“小娘子,你如何只顾哭泣?
那里疼痛?”红莲告长老道:“妾丈夫在日,有此肚疼之病,我夫脱衣将妾搂于
怀内,将热肚皮贴着妾冷肚皮,便不疼了。不想今夜疼起来,又值寒冷,妾死必
矣。怎地得长老肯救妾命,将热肚皮贴在妾身上,便得痊可。若救得妾命,实乃
再生之恩。”长老见他苦告不过,只得解开衲衣,抱那红莲在怀内。这红莲赚得
长老肯时,便慌忙解了自的衣服,赤了下截身体,倒在怀内道:“望长老一发去
了小衣,将热肚皮贴一贴,救妾性命。”长老初时不肯,次后三回五次,被红莲
用尖尖玉手,解了裙裤,一把撮那长老玉茎在手捻动,弄得硬了,将自己阴户相
辏。此时不由长老禅心不动。这长老看了红莲如花似玉的身体,春心荡漾起来,
两个就在禅床上两相欢洽。正是:岂顾如来教法,难遵佛祖遗言。一个色眼横斜,
气喘声嘶,好似莺穿柳影;一个淫心荡漾,言娇语涩,浑如蝶戏花阴。和尚枕边,
诉云情雨意;红莲枕上,说海誓山盟。玉通房内,番为快活道场;水月寺中,变
作极乐世界。
长老搂着红莲问道:“娘子高姓何名?那里居住?因何到此?”红莲曰:
“不敢隐讳。妾乃上厅行首,姓吴,小字红莲,在于城中南新桥居住。”长老此
时被魔障缠害,心欢意喜,分付道:“此事只可你知我知,不可泄于外人。”少
刻,云收雨散。被红莲将口扯下白布衫袖一只,抹了长老精污,收入袖中,这长
老困倦不知。长老虽然如此,心中疑惑,乃问红莲曰:“姐姐此来,必有缘故,
你可实说。”再三逼迫,要问明白。红莲被长老催逼不过,只得实说:“临安府
新任柳府尹,怪长老不出寺迎接,心中大恼,因此使妾来与长老成其云雨之事。”
长老听罢大惊,悔之不及,道:“我的魔障到了。吾被你赚骗,使我破了色戒,
堕于地狱。”此时东方已白,长老教道人开了寺门。红莲别了长老,急急出寺回
去了。
却说这玉通禅师教老道人烧汤:“我要洗浴。”老道人自去厨下烧汤。长老
磨墨捻笔,便写下八句《辞世颂》,曰:“自入禅门无挂碍,五十二年心自在。
只因一点念头差,犯了如来淫色戒。你使红莲破我戒,我欠红莲一宿债。我身德
行被你亏,你家门风还我坏。”写毕摺了,放在香炉足下压著。道人将汤入房中,
伏侍长老洗浴罢,换了一身新禅衣,叫老道人分付道:“临安府柳府尹差人来请
我时,你可将香炉下简帖把与来人,教他回覆,不可有误。”道罢,老道人自去
殿上烧香扫地,不知玉通禅师已在禅椅上圆寂了。
话分两头。却说红莲回到家中,吃了蚤饭,换了色衣,将著布衫袖,径来临
安府见柳府尹。府尹正坐厅,见了红莲,连忙退入书院中,唤红莲至面前问:
“和尚事了得否?”红莲将夜来事,备细说了一遍,袖中取出衫袖,递与看了。
柳府尹大喜!教人去堂中取小小墨漆盒儿一个,将白布衫袖子放在盒内,上面用
封皮封了。捻起笔来,写一简子,乃诗四句。其诗云:“水月禅师号玉通,多时
不下竹林峰。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写罢,封了简子。差了一个
承局,逸与水月寺土通于,要讨回字。不可迟误。承局去了。柳府尹赏红莲
钱五百贯,免他一年官唱。红莲拜谢,将了钱自回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承局赍着小盒儿并简子,来到水月寺中,只见老道人在殿上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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