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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龙战-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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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们海国和空桑遗民的最终愿望,也是空海之盟的唯一基础。
  如意夫人严妆坐在屏风后,操纵着她手里这个傀儡。
  她示意那个傀儡抬起手,取下案上的玉玺,在慕容修拟定的文卷上盖下大印。堂下神木郡的总兵得了手谕,立刻叩首告退,回去准备一千艘木兰舟,以便和镇野军团在青水上展开血战。
  傀儡的手臂僵硬地放下,将玉玺放回案头。
  高舜昭,帝都委派的东泽十二郡总督,她多年的恋人——终于还是变成了她手底下的一个傀儡……如意夫人隔着薄薄的鲛绡望着那个人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黯淡。
  没有办法。谁要舜昭他不肯背叛帝国,不肯站到海国一边?
  所以,她只能听从了苏摩少主最后的安排,将傀儡虫种到了恋人的心里。
  她听着西京和慕容修在堂下和十二郡的总兵商量着如何对付沧流军队,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够了,以她的缜密,慕容修的谋略,西京的将才,泽之国这一边局势应该可以逐步地得到控制!
  可是……舜昭啊,你我这一生的相爱,却只能得来这样的收梢。
  我知道你身体被我控制,可心里却明镜也似——我借你之口发动叛乱的命令,煽动泽之国的军队和你的国家对抗。你……恨我么?
  没关系,恨吧,尽管将那些憎恨都积累在心底吧!
  等海国复国,等那些孩子们都回到了碧落海,到时候我便会解了你身上的傀儡虫,将利剑倒转递到你手里,让你将所有的愤怒都尽情宣泄。
  那也是,我们之间恩怨的最后了断。
  ――――――――――――――
  十月,西方阊阖风起,大地铺金。
  镜湖旁,一改往日的空旷,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群。那并不是偶尔出现的游者,从东方泽之国,到南方叶城,再到西方砂之国,都有人成群结队地来到镜湖旁,随身携带着檀香和洁白的衣裳。
  十月十五,正是一年一度的”开镜”之日。
  传说中,镜湖是创造天地的大神临死前倒下的印记,有着神秘的、洗涤人心的力量。
  它是横亘于天地间的一面镜子,分隔开了虚实两个世界。伽蓝城和无色城在此交接,而无数的谜题也隐藏在水面之下。湖中时常有怪兽幻象出现,不可渡,鸟飞而沉,除了南方叶城的水道,没有任何方法抵达湖中心的帝都。
  云荒大地上,世代流传着一种说法:
  在每年的十月十五,当满月升至伽蓝白塔上空时,镜湖便会呈现出一片璀璨的银光。那时候,只要人们俯身查看水面,便能看到一生里最想看到的景象——千百年来,无数人曾被镜中的幻象诱惑,不自禁地投入其中,溺水身亡。
  然而如果在那个时候抗拒住内心的诱惑,在水中沐浴,便能将内心积存的黑暗荡然洗涤。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云荒上的人们便不远千里地成群结队而来,簇拥在镜湖边上,点起一丛丛篝火,守望着月亮升至中天:那些人里,有人是为了再看一眼最想看的情景,而更多的人,则是为了洗涤内心的黑暗。
  那些准备洗去罪恶的人们有备而来。在月亮移到白塔顶上的时候,他们白衣焚香,将丝带蒙在眼上,向着天神祈祷后涉水而下,将自己沉入湖中,解开衣衫让镜湖的水涤去内心里的黑暗。
  然而,此刻的镜湖上空,有个急驰着的人忽然顿住了脚步,低眸望了湖上水面一眼。
  此刻尚未天黑,镜湖上笼罩着淡淡的薄暮,夕阳如同碎金一样点点洒落。在这样璀璨的光与影中,那个人只是无意低头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脚步。
  那个影子……那个影子难道是……
  “龙……”他低低地说了一个字,手覆上座下龙神的顶心。
  龙神明白了海皇的意愿,摆了摆尾,在霞光中飞降到水面。
  苏摩静静地低头望着深不见底的水。镜一样的波光中,他的眼眸忽然起了某种深深的变化——霍然间,他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对着水面俯身下去。
  “吼——”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水面的瞬间,龙却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吼,霍地腾空而起!
  苏摩被带上了九天,远离了水中那一个幻象。
  一瞬间,他眼里有一种狂怒,一把揪住了龙的双角——只差一点点!只差了一点点,他的手指就可以再度接触到那个人的面颊了!
  龙在虚空中扭动了一下身子,却不肯再度降落水面,低沉:“海皇,你应知道,开镜之夜,所有人都会在水中照见自己内心最想看到的东西。”
  苏摩眼神一闪,手指慢慢松开。
  是的……那是幻象……那应该是幻象。白璎不会沉入水底,她应该已经去了伽蓝帝都。
  然而,方才一刹那,隔着薄薄的水镜,他看到的那张脸是那样的难忘——就像是千百次出现在他梦里的那样,那个白族的少女眉心依旧绘着红色的十字星封印,仰着苍白秀丽的脸,在水底望着他,缓缓伸出手来,唤着他的名字。
  “苏摩……记住要忘记啊……”
  她的声音一直在他耳畔萦绕,宛如百年前她堕天之前对他的最后嘱托。
  他乘龙飞舞,望向那一座通天的白塔,仿佛感受到了宿命中的某种召唤——那,还是他百年来第一次要回到所有恩怨的缘起之地吧?
  那个孤高的绝顶上,伽蓝白塔寂寞的岁月里,曾经有过多么美好的岁月。那是他黑暗一生里唯一有过的接近光明的机会。
  然而,令人悲哀的是,在那个时候,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眼前仿佛有白云开了又合,散漫的夕照中,白塔顶壁立万仞。
  遥远的记忆中,那个空荡荡的塔顶,角落里总是有一个单薄的少女。
  她是那样的孤独和寂寞,每日傍晚只能偷偷跑出来在神殿后放一只洁白的风筝,让风将她受到禁锢的心情带走。
  她的影子映在暮色中,仰头望着天上飘飞的风筝,寂寂地等待着什么。
  “啊,你回来了?” 坐在神殿后院的墙头,孤独地拉着风筝的引线,怔怔看着那一片白色的帛飞上天。等了许久许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少女乍惊乍喜地回头,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你的衣服怎么破了?”看到摸索着前来的蓝发少年,贵族少女蹙起了眉头,心疼地拔下头上尖细的簪子、用黑色的秀发为线缝补。长长的缨络从清丽的脸旁垂下,而那样甚至有一些稚气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神情,隐约有些娇憨。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轻的呼吸,宁静而美好,充满了白芷花的香味。
  然而,一想起她眉心近在咫尺的十字星印记、他就仿佛被烙铁烙痛,眼睛瞬间暗下来!
  ——再也不迟疑,他摸索着抓住了那只柔软的手,握紧。他明显感觉到少女猛然颤抖起来。她僵在那里不敢动,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只是有些无措地仿佛做错了事,低头站着不说话。
  “你爱我,是不是?”光彩夺目的少年眼里有说不出的阴郁的神色,低声问,一边缓缓少女拉入怀中。
  “嗯……喜欢……苏摩。”不知道把视线放在哪里,少女脸红的如同天边的夕照,喃喃自语着,但是眼神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欢喜,“苏摩……也喜欢白璎么?”
  外表看起来还是少年的鲛人,眼睛却是比所有成年人都看不到底的,他不出声地笑了笑,似乎对这样的回答感到一丝意外:喜欢?——这个白族的太子妃,居然还处于只说喜欢而羞于说爱的年纪?
  真是有趣啊……居然还有这样的空桑人。
  难道她不知道她的族人,都淫糜腐朽成什么样子了么?
  他伸出手触摸着怀中少女羞涩的脸颊,低下头去,凑近她温润的气息,吻向眉心的印记。
  “呀!”在额发被撩起的瞬间,仿佛定身术解除了一般、华贵的少女蓦然脱口惊呼,下意识地用力、将盲人少年往外推出去,“不可以!不可以碰那个!”
  剑圣的女弟子出身的太子妃急切间用上了真力,推得他踉跄着重重地撞上了墙。
  然而蓝发的少年一言不发,只是扯断了尚自连着他破碎衣襟的发丝,微微冷笑了一下,转过身去,摸索着墙壁走开,一边冷冷留下两个字:“说谎。”
  “苏摩!”惊魂未定,少女捂住眉心那个印记,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哀求般地,“我没有说谎……只是、只是,这个是不能碰的。你……你相信我!”
  “说谎。你还想做空桑人的太子妃……所以不想让一个卑贱的鲛人触碰到。”脚步没有停,少年摸索着墙壁继续往前,嘶啦一声、衣襟断裂。
  少女怔怔地拿着一截布站在那里,因为矛盾和激动而微微发颤,然而自幼的教导还是占了上风,她不敢扑上去拦住那个少年,只是急切地分辩:“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才不想做什么太子妃……但是我不能连累父王和族人……你相信我!”
  然而,这样急切的说辞显然并未曾被接纳。
  “本来就够可笑的……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鲛人少年微微笑了起来,一指外面萦绕的千重云气,冷酷地,“相信你?除非你从这里跳下去。”
  “好!”耳边传来的回答、却是因为激动而片刻不迟疑的。
  陡然间一阵风掠过伽蓝白塔顶上,一片羽毛轻飘飘地从云端坠落。
  仿佛眼睛陡然间就能看得见了,他眼睁睁地看到那个女孩子绝决地横眉掠了他一眼,身子忽然间往后倾斜,似乎没有重量一般地、从女墙的豁口上跃向大地。
  “啊……”他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那个从来拘谨温和的贵族少女第一次展现出的烈烈性情,仿佛脱壳而出的雪亮利剑,瞬间划开他内心漆黑一片的天幕。
  白璎!他忽然间极其强烈地想喊出她的名字,然而咽喉仿佛被利爪紧紧扣住,无法发出一个字。蓝发的少年鲛人踉跄着冲到了女墙边,手指接触到了最后一丝向上拂起的秀发。
  那个瞬间,眼前忽然又恢复到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那样的……错了,不是那样的!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记忆……
  真实的过往并不是那样的……那一日,其实不是结束。
  他成功地在那一日触碰到了太子妃眉心的那个印记,达成了自己多年来处心积虑谋划的企图。那个贵族的女孩脸色苍白地闭上眼睛,带着殉道者般的神色,任凭一个冰冷的吻落在眉心——空桑“不可触碰”的皇太子妃,就这样被一个卑贱的鲛人奴隶打破了婚前必须维持的纯白封印。
  她必将被废黜,而另一个白族贵族少女将取代她的位置。
  那都是青王的计策,而他,不过是一个如同阿诺般的傀儡——一个为了赎回自由而出卖了灵魂的傀儡。真正卑贱的鲛人。
  他没有看见真正的“结束”。
  在大婚典礼上,惊呼声响彻云霄的时候,他耳边尚自回响着她的最后一句嘱咐,而那个人却披着霓裳盛装、从白云雾霭中如同白鹤羽毛坠落。那是他的手再也抓不住的东西。
  “相信你?除非你从这里跳下去。”
  ——她果然做到了。
  那便是彻底的终结。
  百年后,他乘龙御风,飞向昔日一切恩怨的起点。他在风中低下头,颓然抬起手抵住了额头,蓝色的长发如同水一样覆盖了他的脸。
  白璎,白璎……喃喃念出的那个名字随着呼吸一起灼烤着他的心,将所有记忆焚烧。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爱着那个白族的少女。
  然而那一句话,却百年来一直不肯说出口。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呢?是什么样的诅咒,封印了这一句本来只要一说出口,就能改变彼此一生的话?这原本是他这黑暗龌龊的一生中、唯一接近阳光的机会啊!
  本来,他们或许可以走出黑暗的迷宫,走到阳光底下的……可他没有。他一直在痛苦中不能解脱,折磨着对方,却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与勇气。
  如果牵着彼此的手,走到阳光底下应该不会太远吧?
  如果真的相爱,那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但是,一切都已经完结了,一切的一切……永远不可能再回头了。遵守约定从白塔上一跃而下的那个少女,用死亡将一切定格在他的心底,却从此一去不返。
  一切开始于结束之后。
  ——那么,就让他来回到这个起点,将命运的转轮逆反过来罢!
  -
  在他神思恍惚的刹那,龙神却发出了不安的长吟,将苏摩唤醒。
  “水底深处似乎有战乱……”龙望向镜湖最深处,眼眸里有一丝担忧,“海皇,如今天色未暗,蜃怪却已然苏醒结出了幻象——有谁惊动了它?”
  苏摩以手支额,默默望向镜湖水底,眼神忽然微微一凝。
  是的,他看到了,在那片深深的水底,的确正在发生一场激战!
  “是复国军遇到了危险么?”龙神也觉察到了,不安地摆了一下尾巴,抬头吟了一声,“海皇,我们还是先去复国军大营一趟吧。”
  ―――――――――――――――――――
  那一夜极其璀璨,宛如梦幻。
  在白塔顶上俯瞰下去,镜湖银光万顷,如开天镜。而围绕着这一面银镜的,则是万点篝火,宛如一串红色的宝石镶嵌在镜旁。波光如梦。
  “唉……”
  白塔顶上,重重深门里,低垂的帘幕后忽然吐出了一声模糊的叹息: “愚蠢的人们啊……难道不知镜湖中种种幻象,只不过是蜃怪引诱人堕入口中的饱腹的把戏么?……”
  顿了顿,帘后的声音却也出现了微微的沉吟:
  “奇怪……今年蜃怪这一次的开眼……有点提早了?”
  智者大人?跪在帘外的白衣女子全身一震,眼睛在黑暗里瞬地睁大。她那一头雪白的长发,也在夜色里奕奕生辉。
  智者大人,终于是醒了么?那么,在狱中的弟弟总算是有救了!
  -
  沧流历九十一年,伽楼罗第五十七次试飞失败,坠毁于博古尔沙漠,长麓将军殉职,如意珠丢失。破军少将云焕奉了元老院的指示,前往西方寻找如意珠将功补过。
  一个月后,他顺利完成任务,携带如意珠搭乘风隼准时返回。朝野为之庆贺。
  看到少将奉上的如意珠,巫即大喜若狂,也顾不得其余十巫还在为破军少将的功过争论不休,只是自顾自地带着弟子巫谢起身,拿着如意珠奔赴铁城。
  他叫来了负责军队里武器锻造的巫抵,一起来到了新一架伽楼罗面前。
  那日从藏书阁翻到那一卷空桑遗留的《伽蓝梦寻》后,他立即下令征召了铁城里最好的工匠,画了图纸从头造起——虽然如今刚刚搭出了龙骨和大致的架构,随行而来的巫抵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一架伽楼罗和前面坠毁的五十架都大不相同。
  在原本应该用来安放如意珠的机舱核心位置上,竟赫然固定着一名鲛人傀儡!
  巫抵来不及问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白发苍苍的巫即拄着金执木拐杖健步如飞地跃上了龙骨,在那个禁锢舱旁停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凝碧珠放入了那个鲛人的心口。
  “这是干什么?”巫抵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足尖一点,瞬间也出现在伽楼罗上,劈手去夺那颗宝珠,“怎么弄了个鲛人放在这里?”
  “别动!”巫即却忽然暴怒,反手夺去,用力之大几乎让巫抵猝及不妨跌落下来。
  巫抵惊讶地望着这个同僚,难道,巫即这死老头子真的是研究伽楼罗走火入魔了?
  原本,伽楼罗这样超越了世间力量极限的巨大机械,就不是人所能制造出来的啊……智者大人带着他们从海上返回大陆,为了在短时间内夺取云荒,教授给了他们诸多秘密的技能:军队的训练,机械的制造,甚至还对十巫进行了术法的传授。
  智者大人将惊人的力量传给了冰族,写下了《营造法式》,教授了风隼和比翼鸟的原理以及详细的制造流程。然而,却独独在简述完伽楼罗金翅鸟的原理后搁笔,从此独居神庙。
  那之后的一百年,尽管帝国竭尽了力量陆续成功地造出了风隼和比翼鸟,并投入了军队的使用——然而,伽楼罗的试飞却没有一次成功。
  为了解开这个谜,十巫中专攻格致物理的巫即已然呕心沥血多年。
  巫抵望着那个崭新的伽楼罗骨架,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机舱内,那个鲛人傀儡被固定在座位上,手足上均插入了诡异的细细银针,另外有一根极长的针,居然从她的顶心一直刺入,穿过了居中的心脏,硬生生地将她钉在了座位上!
  难道如今,已然是走火入魔了么?
  巫即抛掉了金执木拐杖,将那颗如意珠往鲛人的心口上放着,眼里有焦急的表情:“还不行……还是不行?这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就应该是……”
  “如意珠,龙神之宝也。星尊大帝平海国,以宝珠嵌于白塔之顶,求四方风调雨顺。然龙神怨,不验。后逢大旱,泽之国三年无雨,饿莩遍野。帝君筑坛捧珠祈雨十日、而天密云不雨。帝怒,乃杀百名鲛人,取血祭如意珠。珠遂泣,凝泪如雨。四境甘霖遍洒。”
  按照《伽蓝梦寻》记载推断的话,用鲛人作为引子,应该可以引出如意珠内部的力量!
  然而……怎么如今一点力量的波动都没有出现呢?
  巫即眼里闪出绝望的光,多年来苦苦思索,最后才豁然开朗地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却不料验证之下无法获得证明。他的手越来越重地按着那颗宝珠,似乎不明白作为海国至宝的如意珠、为何不能和鲛人发生感应。
  只听喀嚓一声,那颗碧色的珠子居然硬生生被他压碎在鲛人的心口上!
  巫即和巫抵一惊,同时脱口惊呼,脸色霍然变了。
  ——是假的……云焕带回的这颗如意珠,是假的!
  次日,朝堂激变。
  接着假珠之事,巫朗霍发难,十巫中巫姑、巫罗和巫礼都随声附和,决定不再给失职者任何机会。云焕少将被当庭褫夺了一切军衔,即时下狱,严惩不怠。
  国务大臣巫朗一贯视云焕为眼中钉,此刻一得了机会,自然是不择手段力求将其置于死地——在他的示意下,负责拷问破军少将的,赫然便是刑部大狱里令人闻声色变的酷吏辛锥!
  有“牢狱王”之称的辛锥,成名于二十年前复国军叛乱那一仗。
  那一战极其惨烈。复国军战士悍不畏死,一旦被捕往往立即自尽,就算是被阻拦活了下来,也多半是至死也拷问不出什么来,让帝都方面大为气恼,出榜向天下征求能让那些鲛人们乖乖招供的方法。
  当时,还是铁城里一名小铁匠的辛锥自告奋勇地来到了皇城脚下,揭下了榜。
  那个才十四岁、身高不过四尺的矮人小铁匠“才华横溢”,发明了种种闻所未闻的刑法,甚至让元老院里的十巫都觉得匪夷所思。比如,他曾将鲛人俘虏放入瓮中,水里加入了诸多药物,让人感觉到加倍的痛苦,却又能一直保持着神智清醒。然后在底下点燃炭火慢慢烤,在身体被完全煮熟之前,再坚定的战士也会因为长时间的剧痛和恐惧而松口。
  再比如,他结合了平日酷爱摆弄的机械远离,发明了一种“转生轮”。将受到拷问的犯人固定在一只带铁钉的大轮盘上,然后令人慢慢摇动手柄。轮盘每次绕轴转一圈,固定在地面上的铁刺就会剐下一条肉来,转个十来圈,犯人基本上就被扯碎了。然而巧妙的是,铁刺设置的位置正好避开了要害,所以除非执刑者发慈悲,犯人将一直不能死去。
  他甚至可以代替鲛人族里的巫医,为那些尚未变身的鲛人俘虏执刀破身——据说他一刀下去,尾椎便整整齐齐地居中裂开,左右不差一丝一毫,比最资深的巫医还灵巧。
  即便是最简单的跺指,他也做的与众不同——并不是简单地把犯人的10根手指用刀截下,而是令人生生地连着指骨和掌骨拽下来,很多犯人受刑之后都死于剧痛。
  然而,他同时也是一名灵巧的医生,那些可怖的伤口他都能迅速地处理,也能调出奇妙的药物,用来延续那些有继续拷问价值犯人的生命,直到榨出最后一点所需要的情报。
  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战争里,一半的鲛人战士死于战争,而剩下的另一半,却是死于牢狱里的残酷刑罚,或者是被那样的剧痛折磨得发疯,神智错乱中便将秘密招供。
  那时候,辛锥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铁匠。
  之后,他便一直执掌帝国大狱,成为令云荒大地上令人闻声色变的酷吏。
  无论是怎样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只要到了牢狱王手下无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精神崩溃。而凡是他想要的资料,也从来没有拷问不出来的。
  而这一次巫朗一伙人并不急着处死云焕,而只是将其发落到辛锥手下拷问,摆明了是要将这个桀骜的少将慢慢折辱至死!
  巫真云烛为了弟弟四处奔走求救,然而帝都诸多权贵却避之不及,无一对她伸出援手。连一向提携他们云家的巫彭元帅,竟然都闭门称病,避而不见。
  巫彭元帅对他们姐弟的放弃,让云烛终于一夜之间白头。
  云焰已然被逐下白塔,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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