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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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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蒂森娜没了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她一定会终日痛苦,刻骨地恨它,而它还会像现在这样爱着她吗?
蒂森娜坐在光洁的石头上唱歌,她的歌声穿透了草原后半夜潮湿冷冽的空气,如同奥吉佩燃在洞里的夜火一样温暖。它从樟树上飞了起来,扇动着巨大的黑色的羽翼,它看见蒂森娜注意到了它,她把她明亮无邪的眼睛投向它,那里燃烧着一团温暖的火焰。在拉拉罕草原的行进过程中,这是蒂森娜第一次用温暖没有敌意的眼神看它,这使它感到了一种温暖的疼痛,它产生了幻觉,似乎蒂森娜正坐在它的山洞里,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它。
于是它快乐地飞向了蒂森娜,它离草屋越来越近,等它可以清晰地闻到蒂森娜身上散发出来的甜美气息的时候,它看见勇敢的猎人塔苏打开了草屋的门,闪亮的弓箭晃晕了它的眼。它感觉到有股冰冷的力量穿透了它的身体,它用最后的力量扇动着草屋上方的空气,它们形成了一股旋风,并带动了地面上一些沙子和砾石,变成了一场沙石雨,摧毁了塔苏的草屋,它看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猎人塔苏的胸膛。
我不太情愿让塔苏就这么简单地死去,但事实就是这样,他完成了他来拉拉罕草原的使命,是那个名叫蒂森娜的女子帮他完成了杀死奥吉佩的使命。
奥吉佩在死亡的瞬间看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从草原中间穿过,它从空中向下迅疾地坠落,在坠落的过程中,它发现它强悍的羽翼迅疾地缩小,最后退化成的东西像是鱼的鳍。它笔直地坠入了这条黑色的河流。
拉拉罕草原上最雄壮的一只食眼鹰,变成了冥河里的一条鱼,从此它永远无法再回到空气里,而冥河里的空气也不是阳间的空气,就是说,它变成了一条阴间的鱼。
我发现我写蒂森娜的故事可以写得津津有味,也许因为它不同于我以往的小说创作,它显得随意而荒诞,像小时候我奶奶为了哄我入睡而即兴编造的神话故事。李家克问我为什么钟情于这样一部故事,他认为我是在浪费聪明才智,他说这东西可以在少儿读物上发表。
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认为它是一个随意编造的故事,我的本意只在于让它们满足香港人的眼球。但是我不愿意跟李家克说,我写它还因为我迷恋古希腊的一些神话故事,他是不会明白我是如何地迷恋古希腊。那是一片洪荒中的岛屿、草原与高山,住着一些在天堂与凡间自由游走的精灵,他们美丽绝伦,神武而勇猛,身上有着非凡的灵异之光。
在这个乏味而苍白的城市里,我迷恋一种让人悸动的灵异之光。
李家克住在我家的这几天里,我极力想拥有一把锋利的蒙古小猎刀,最好跟我梦里的小猎刀达到尽可能的相像。
李家克认为是因为他频繁地向我讲述发生在火车站公安所的那场与藏民之间的冲突,我才这么心血来潮地想拥有一把刀。他说他不该那么细致地向我描摹藏民手里拿着的那种弯角猎刀,如果他不那么细致地描摹它们,可能我不会对它们这么感兴趣。
但是,我要的不是弯角藏刀,而是蒙古小猎刀,我向李家克强调道。
蒙古小猎刀跟藏刀有什么区别呢?从本质上来说它们都是刀,永远跟血有关,女孩子应该离它们远一点儿。如果你需要一种安全感的话,我以后就住在你家好了。
我直截了当地对李家克说,你饶了我吧,胳膊好了就赶紧搬走吧,我习惯了一个人过。
李家克说,小白,我就是不明白,难道你从来对男人产生不了情欲?
李家克的疑问是有道理的,我交代过了,他是一个帅男人,身上有着警察的气质,勇敢、敏捷、细致,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他是个一根筋的人,他只认准我。我想,我身上发生的那些在外人看来纯属撒呓挣的事情都没有让他觉得我神经质,那他可能就不会轻易远离我了。
但是我们之间缺乏一种心灵上的相通,这种相通,怎么说呢,就好像我跟黑衣女孩西西之间的那种相通。但是西西是个女孩,我时常感到有些遗憾,为什么是同性而非异性与我达到了这种心灵上
的相通?
坦率地说,我的确没产生过对男人的情欲,我实事求是地告诉李家克,并且,你放心,我没有这方面的毛病,我向你发誓。我只是还没遇见让我产生情欲的男人。
情欲对我来说是种遥远的欲望,也许我对男人挑剔已久,这种挑剔造成了我对情欲这种感觉的疏远。那次跟郑芬芳在天园影艺城的自选包间里看《情人》,梁家辉与法国女孩赤裸的纠缠没激起我身体的丝毫反应,我想这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问题。
我并不在乎我的身体一直沉睡,如果一直没有男人让我产生情欲。当然,如果男人肯细致用心地对我的器官进行纯粹的性刺激,我觉得也许我也会如同正常女人一样产生情欲,但这只是生理上的情欲,我对它并不向往。
但是,在这个春天的午后,当我跟李家克探讨情欲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发现此刻我心里并非空无一人,我父亲谢未阳和牙科医生骆桥隐秘地存在着。我对我父亲谢未阳的渴望依然如小时候一样,迷恋牵着他的小指头,或者趴在他的膝盖上,被他轻轻地抱着。他不给我这些,他却不知道我不是一个普通女孩,我让它们在我心里隐秘地累积成了一种模糊的情欲。
而骆桥,他在东方巴黎广场用他温暖的手若有若无地摩擦了我的耳朵。我的感觉如同一个正常的女人,有根线从耳朵迅疾地连通到最隐秘的器官,令我湿润而心跳。
我在一张A4纸上试图画出我梦里的那把蒙古小猎刀。我终止了与李家克之间关于情欲的对话,它让我感到了一些危险,来之于我自身,或者说,来之于我意识里的一些危险。我是个极其危险的女人,我的大脑里有着太多不合常规的思想。
我说过,我不会画画,否则的话,我就要要求香港人脚手架允许我自己为我的蒂森娜故事配漫画。所以我对我是否能画出我梦里的那把蒙古小猎刀不抱希望,我想我可能只是想画着玩玩,这个午后因为情欲的话题显得有些压抑。
我从抽屉里找了一支签字笔,因为长期以来一直用电脑打字,我家里几乎没有笔的踪影。我原来以为我会失望,但是寻找的结果却令我很满意,我居然找到了一支签字笔,而且这支笔看起来很新,透明的塑料外壳上印着笔画简单的韩国字,字很清晰,没有被手摩擦过的痕迹,透过透明的有机塑料外壳可以看见里面的笔芯,笔芯里的墨水是满的。
我觉得很奇怪,我记得我大约有两年没有买过笔了,这支看起来很新的笔是从哪儿来的呢?我试着用它在A4纸上划了一下,墨水质量很好,划迹非常清晰。我拿着这支笔问李家克,是你放的吧?
李家克看了看说,不是,我往你抽屉里放支笔干什么呀。
呵呵,我笑了笑,也许是去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吧。我拿着这支不知来处的笔在A4纸上开始试着画我梦里的蒙古小猎刀,我发现我的手很神奇,它跟我的意识达到了惊人的吻合,我画出了我梦里的那把蒙古小猎刀,线条简洁却很传神,完全是时下流行的“线描”。我很惊讶,我举着我的手问李家克,它们是不是跟以往有什么不同。李家克把我的手放在他手里摩挲了两下,说,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么凉。
我把它们举在阳光底下,试图看出它们跟以往有什么不同,但是它们很正常,苍白,纤细,对着阳光能看到细微的血管。
这就是我梦里的那把蒙古小猎刀,它有着小巧精致的身体,刀鞘上雕刻着美丽的花纹,刀片放射着凛凛的寒光,刀的尾部拖着闪亮的银链。
我痴迷地看着这把割破了我母亲白露手腕的蒙古小猎刀,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开始突突地奔涌,它们像无数激烈的火山的暗涌在我的皮肤底下冲突,试图找到令它们得以释放的缺口。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大脑里燃烧着亢奋的火苗,李家克诧异地看着我,小白,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说。
李家克不会明白我对这把刀的痴迷。我也不明白我为何对它如此地痴迷,我在一瞬间似乎看到了我母亲白露用它割破手腕后的样子,缤纷的血光如花绽放,一定很美。
西西,我一定要找到这样一把蒙古小猎刀。
我把几张A4纸放在白露酒吧黯淡的光线下,对西西说,我母亲白露自杀用的小猎刀就是这个样子。
黑衣女孩西西拿起那些A4纸,一张一张认真地看。自从李家克走了以后,我又画了很多这样的刀,这些刀干扰了我写东西的精力。我从不同的角度画它,直到感觉再也画不出任何新意。
西西眼里闪着温柔的光,她说,这是一把很美的刀。我说当然,我母亲连自杀都非常讲究。
西西又说,你很会画画。
我说不,我从来不会画画,但是很奇怪,我却会画这把刀。我曾经以为是这支笔的神奇,但是我用它画别的东西,却什么也画不好。
我从衣兜里掏出那支签字笔,它如我第一次从抽屉里找着时那样,崭新如初,笔壳上的字清晰而干净,丝毫没有连日来我频繁使用它而留下任何被摩擦的痕迹。而且,笔芯里的墨水一直是满的,似乎我从来没有用过它。但是我分明是一直用着它的,我的废纸篓里堆满了A4纸。
我说,西西,为什么我身上一直发生着无法解释的事情?这些事情让我迷惑而沉醉,似乎我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某个时空。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会不会是因为我母亲,她在冥冥中赋予我灵异之光?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向我说些什么?
黑衣女孩西西把她苍白美丽的手覆盖在我手上,她轻轻地拍拍我,说,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孩,你跟其他人不同,这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丝毫不足为奇。如果你母亲想向你说些什么,她迟早会说的。
女孩西西的手冰凉如水,我想她是想温暖一下我,但是她不知道她的手是凉的,没有任何温度,跟我的手一样。自从我母亲白露死后,我的手心就一直是冰冷的,我认为是因为我父亲老谢从来不愿握握我的手,所以它们就逐渐变得很凉。我听人说,手心凉的人不被人疼,看来这话是对的。
我反过手来握住西西的手,但鼻子却很酸。我说,西西,你的手也很凉,我们是无法互相取暖的。
从白露酒吧里回到家之后,我脱下外衣挂到衣柜里,然后把手伸进衣兜里取出那支签字笔。我越来越喜欢这支笔了,没有它,我无法再现我梦里的那把蒙古小猎刀。
可是,我惊奇地发现,这支笔已经不是我刚才在白露酒吧里拿给西西看的那支了,它变得腐朽不堪,笔壳上的韩国字模糊而破碎,非常符合我连日来对它的摩擦。透过透明的外壳,我看到笔芯里已经空空荡荡,那些似乎永远也用不完的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消失了。
我呆呆地拿着它,这时候我头顶的吊灯散发出不太强烈的白光,它在白光下虚弱得像具死去并且僵硬了的某种动物的尸体。
在这个夜里,我梦见了1982年死去的母猫西西。
它在梦里向我展开诡异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不时幻化着红色和黑色的幻彩。我向它伸出手,想摸摸它,或者抱抱它,它却敏捷地跳开,永远在我够不到的地方向着我笑。我不喜欢西西这样诡异地笑,一只猫笑起来的样子是非常难看和恐怖的。
西西,过来,我央求它。它兀自跑了开去,径直跑到了卫生间。我跟到卫生间门口,看到洗衣机正在开始转动,不停地生出鲜红色的血。西西跃到洗衣机顶上,依旧诡异地笑,它嘴里衔着一支花,花开得鲜艳和狐媚,我认出它衔着的正是楼下花圃里开放的罂粟花。
我伸出手,从西西嘴里拿下那支花,刚刚拿到手里,花就飞快地颓败了,红色暗淡了,花瓣和枝干失去了水分,变成了一支枯萎的干花,毫无生气地躺在我手心里。
我抬起头再看母猫西西,它不再诡异地笑,变得非常忧郁,站在洗衣机顶的边缘上,两只前爪紧紧攀住洗衣机的边缘,探着头透过滚筒盖口看里面不停转动的鲜血。
这个时候,我发现洗衣机圆形的滚筒盖无声开启,我的母猫西西抬起头最后看我一眼,然后轻灵地跃进了飞速转动的滚筒。
我大叫一声,从梦里醒转过来,身上是淋淋的冷汗。母猫落落从我身边惊悚地醒过来,它不安地看着我,耳朵慢慢地支起来。我也听到了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声响,知道是洗衣机又在流血了。我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站在窗户里看楼下,楼下花圃里的罂粟花依旧在灿烂开放着,月光里从六楼看下去,它只是一个看不清轮廓的小黑点。
落落也跃到了窗台上,它忧伤地看着楼下。我知道它在想念它的母亲了,它嗅到了来自它老祖母西西的气息。我抱起落落重新回到床上,洗衣机依旧在响。我想,如果这个春天落落还是像它的母亲和祖母们那样不喜欢公猫的召唤,我决定不再强迫它了。我猜它的母亲和祖母们之所以对公猫的召唤深恶痛绝,那是因为它们不希望让自己忧郁的生命继续繁衍。
落落将是最后一只呆在我家里的母猫,如果它死了,我就不再养猫了。
我抱着落落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打电话叮嘱李家克一定要留意帮我寻找一把我梦里那样的蒙古小猎刀。
李家克说,小白,如果你想防身的话,我介绍你去一家跆拳道馆吧,那里的教练是正宗的韩国人。
我说我不想防身,我就是想有那样一把刀。
李家克说,你想有那样一把刀干什么呢?刀是很危险的一种东西。
我说我想收藏,行不行啊?
李家克说,可是我也没地方弄去啊,除非跑内蒙古去。
我说求你了,你跟内蒙古那边的同行联系一下,弄把这样的刀应该不成问题的吧。
好吧好吧,李家克说,小白,你真让人想不明白。
如果李家克不答应帮我弄那样一把刀,我就转遍烟台市所有商场超市的刀具柜台,还有旧货市场,或者把我画的画想办法弄到网上去,进行网上征购,有必要的话,我还打算托人联系一下黑道上的人,曲线救国。反正我要那样一把刀是要定了,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就是迷恋它。
李家克答应帮我去弄那把刀,我就不需要转商场和超市了,内蒙古过来的刀毕竟货真价实。
我是在街上给李家克打电话的,李家克胳膊已经好了,留下了一道疤痕。我在三站市场步行街给李家克打完电话后继续沿着步行街向东走,已经隐约听到东方巴黎广场音箱里放着的歌了。牙科医生骆桥早上打电话跟我说他今天下午不用呆在医院里,问我愿不愿意来看喷泉,我说愿意。
我有些想念牙科医生了。
第八章
我的第一次做爱会是跟谁,这个问题我没怎么想过。因为我不确定我会在什么时候遇见肯跟我并且我也肯跟他做的男人。
因此,做爱对我来说是一座隐约的空中楼阁,我和男人互相肯做,这个条件就是一条柔软的悬梯。这条悬梯永远不可能寻找,只能等待。我做好了等待一生的准备。
是牙科医生骆桥使我想到了这条看不见的悬梯,这是不是说明,我肯跟他做?我坐在阳光明丽的东方巴黎音乐喷泉广场,眯着眼看白色的水柱,看到眼角余光里出现骆桥,我一下子断定他会在今天下午向我示爱,我们很有可能会像做过很多次一样做那件事情。
我的耳朵和后颈还残留着他抚过的余温。
他叫我小巫女。说,小巫女,你还好吗?
我的眼睛一下子潮湿起来。其实,我一直就没好过。
我向他讲述最近的梦。我讲得很仔细,他听得很专注。这一直是我的理想,有个男人肯听我讲那些梦,我认为它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们代表我的思想,如果一个男人肯了解我,他只需了解我的梦,就可以做到。它们是我大脑情绪的最直接反映。
而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我不要他说话,他只需听,我就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对我的了解。
喷泉在音乐声里发出哗哗的微响,阳光一直是好的。阳光落下去的时候,我站起来穿过广场和三站步行街去坐公交车,这个有家室的中年男人熟稔地跟在我旁边,他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很凉。我抽出来,握住了他的小指头。
我想过很多次这样握住我父亲老谢的小指头走在街上,现在握住骆桥的,我心里有些潮湿。这个男人也可以做我的父亲。
他轻轻地关好防盗门,然后一把托起我的身体,我感觉它一下子悬了起来,真好,像在悬梯上,我说。
他准确地托着我走向我的卧室,这个时候我突然有种奇异的想法,我说不,我们去那个卧室。我用眼睛指指大卧室,我父亲老谢和母亲白露睡过的那张大床。
我躺在我母亲白露曾经躺过的地方,觉得那里似乎有她的余温。骆桥开始亲我,亲到脖子的时候开始解我的纽扣,然后亲我的胸,纽扣一路敞下去。最后他解开我的仔裤纽扣,他惊呆地看着,说,这么亮。
我确信我有着跟我母亲白露一样美丽晶亮的身体,它像一粒闪光的珍珠,最好的。而我漫长的等待就是一张沉默的壳。
这个男人,他用他熟稔的身体和手指让我的身体唱歌,过程和结果都符合我的想像,似乎我们那样做过很多次。然后他伸过脸来,让我把泪花在上面蹭掉。
我身体上到处都留着他的湿润,他的口腔有着不竭的湿润,像柔软的毛茸茸的水草。他丝毫不吝啬他的嘴唇,他非常明白我的需要。最后他亲着我的眼皮让我睡了过去。
我一直纠缠着他的小指头。我以为还会有梦,结果却没有。
头痛从骆桥离开后开始。
我不确定是不是身体不适引发了头痛,在跟骆桥做的过程里我流了血,跟我想像的一样,第一次,有些疼痛。后来,我忘了这疼痛,情欲覆盖了它。在骆桥离开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情欲的余波逐渐消失了,疼痛重新浮上来,不那么确切,但存在。
一种甜蜜的疼痛。
我在这样的感觉里入睡。有家室的男人骆桥在整个过程里都关了手机,在那短暂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不在人世,而在一架优美的悬梯上。午夜时分他起来穿上衣服跟我分别,我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着他离开卧室。他在卧室门口冲我摆摆手,说,小巫女,好好睡,我爱你。
我摊开身体非常放松地睡,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我的母亲白露。
头痛来临得没有一点预兆,我听到一群飞虫类动物在大脑里乱纷纷地冲撞。我感觉我的头膨胀开来,骨骼在一点点扩张,肌肤被骨骼扩张成薄薄的一层,似乎弹指可破。我睁开眼,发现一切都在变形。
我翻转身体趴在床头柜的电话机旁边拨打我父亲老谢的手机,他含混不清的声音有着香艳的味道,他的身边一定有女人。我说老谢快起来,我头痛,要死了。
我看着墙上的钟,计算着老谢赶来的时间。钟很漂亮,青绿的高尔夫球场颜色。
老谢赶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穿衣服,我光着身体。他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光洁的胳膊,说,穿上衣服,快一点。
我突然笑了起来,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笑,似乎他的到来要比我的头痛重要。我感觉到了我自己的莫名其妙。
他像骆桥那样一把托起我的身体,出了门,用脚和肩膀把门撞上,开始向楼下走。楼梯很长,我数着他的脚步声,一共99级台阶。他把我抱上他的车子,让我躺在后座上,然后绕到前面,风驰电掣地发动了车子。
我在车子里对他说,老谢,你闻到花香没有?
什么花香?他问。
罂粟花,就是我小的时候,埋掉母猫西西的那个地方长出来的。
我的父亲老谢似乎哆嗦了一下,因为我听到车子在拐弯时擦到花坛边上一根水泥柱时的声响。而他的车技其实很棒,闭着眼都会把它开得非常熟练。
我执拗地要求继续睡在大卧室。可是老谢说不行,那屋子时间久了没人住,太空,况且床也快要腐朽了,他再一次征询我的意见,问我是否想搬出去。
为什么要搬出去?我喜欢这里。
快要拆迁了,你反正也不会在这里永远住下去,老谢说。
住一天算一天吧。为什么我不像你那样?你这样不喜欢怀旧,为什么我不像你?我问老谢。
老谢避而不答我的问题。他把我放在小卧室里,然后走到大卧室,我听到一声木质东西腐朽断裂的声响。我问老谢,你在干什么?
老谢不吭声。我听到持续不断的木质东西断裂的声响,我下床奔过去,看见他已经把那张老旧的大床弄散了架,他把床单和床垫掀到了阳台上,还在不停地用脚踹残余的床的骨架,使那张床看起来像是一架被啃光并弄断的鱼骨。
他持续不停地踹着那架巨大的鱼骨,一边头也不回地跟我说,你不肯搬出去,我就只好把它搬出去了,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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