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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六:苏珊娜之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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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脚边还全是布袋。她以前在纽约看到过的布袋一族也不少,哎,现在她觉得自己也变成其中一员。不过她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她母亲都一直说她应该过体面的生活。现在每当马路上或公园里有行人瞄她一眼,她都有股冲动想冲过去告诉他们她没疯,虽然她现在一身狼狈:染污的衬衫,肮脏的面孔,纠结的长发,肩上没有精制的女士坤包,却有三只布袋放在脚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哎——可是又有谁能比她更适合这样的称呼?她不仅找不到家,甚至连自己的时代都回不去。——但她头脑非常清醒。她一定要问问米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才是事实。此时此刻她的愿望非常简单: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从公众视线里消失,至少消失一会儿。

别异想天开了,甜心,她对自己说……当然也是对米阿说,只要米阿还在听。隐秘的地方可是要花钱的。你身处的纽约是个连汉堡包都要花一美元的地方。听上去很疯狂,是不?你瞧瞧你自己,现在除了一打锋利的碟子和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色魔法球,连枚硬币都没有。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沉溺在这些念头中,眼前的纽约瞬时被冲走,她重新回到了门口洞穴。当初她第一次到那儿时几乎没有时间观察四周的环境——当时掌握控制权的是米阿,她只顾着匆匆穿过时空门——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她看见了卡拉汉神父,埃蒂,甚至从某种程度说,还有埃蒂的哥哥。苏珊娜能听见亨利·迪恩的奚落和诅咒从洞底一阵阵飘上来:“我在地狱里,哥们儿!我在地狱里,都不能嗑药,这全都怪你!”

亨利歇斯底里的抱怨激起苏珊娜的怒火,瞬间盖过了适才冒出的无所适从。“埃蒂遇上的大多问题都是你的错!”她厉声反驳。“幸亏你死得早,亨利,真是大快人心!”

山洞里的人却连正眼都没瞧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不是从纽约穿越时空回到这里?可要是这样,为什么她没听见敲钟声?

嘘,嘘,亲爱的。埃蒂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别说话,看仔细咯。

你听见他说话了吗?她问米阿。你听见——

听见了!你快闭嘴!

“你觉得我们得在这儿待多长时间?”埃蒂问卡拉汉。

“恐怕得待上一会儿,”卡拉汉回答。蓦地,苏珊娜领悟到她眼前出现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当时埃蒂与卡拉汉一道来到门口洞穴,想找到凯文·塔尔和他的朋友亚伦·深纽。彼时狼群尚未现身。卡拉汉穿过了时空门,但是趁卡拉汉离开时,黑十三俘虏了埃蒂,甚至差点儿杀了他。幸亏卡拉汉及时赶回来,埃蒂才没有从悬崖顶跌入深谷。

但是此时此刻,埃蒂正从地底下的书柜里拖出那个布袋——果然是粉红色的,她没猜错,在卡拉这边时袋子还是粉红色的——好惹麻烦的塔尔先生在那个书柜里收藏了许多珍贵的头版书。他们需要袋子里的魔法球,理由与米阿的同出一辙:它能打开找不到的门。

埃蒂把球举了起来,转了个圈,突然停住,紧蹙双眉。

“怎么了?”卡拉汉问道。

“这里面有东西,”埃蒂回答。

“箱子——”

“我说的是这个袋子。我觉得有东西缝在里子里面,摸上去像是块石头。”突然间,苏珊娜仿佛看见他直勾勾地朝自己望过来,虽然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仍然坐在公园长凳上。慢慢地,洞底飘上来的乱哄哄的声音被咝咝的喷泉喷水声替代。山洞渐渐隐去,埃蒂和卡拉汉也渐渐隐去,她只听见埃蒂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从远方传来:“这儿说不定是个隐藏的口袋。”

说完他就消失了。

2

其实,她刚才根本没有穿越时空。那段门口洞穴的短暂造访只不过是她的幻觉。难道是埃蒂发送给她的?如果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收到了她在道根发给他的讯息?苏珊娜答不上来。如果她能再见到他,她一定得问问。更确切地说,是亲吻他千百遍以后记得问问。

米阿拿起红袋子,仔细沿着袋子四面摸索。是方盒的轮廓,没错。但突然,在盒边一半的位置,她摸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一个小突起。埃蒂说得没错:摸上去就像块石头。

她——或者是她俩,这已经无关紧要——把袋子挽了起来。藏在里面的东西散发出越来越剧烈的律动,但她强慑心神奋力抗争。就在这儿,就是这儿……摸起来就像是缝上去的。

她倾过身子,发现那东西不是缝上去而是贴上去的。那种布料她不认识,杰克也不会认得,但如果埃蒂见着肯定能一眼认出来那是块尼龙布。实际上Z。Z。托普合唱团曾以此为主题唱过一首歌,一首叫做“尼龙飞虫”的曲子,她以前听过的。她把指甲伸进那块尼龙布,轻轻一使劲,尼龙布嘶啦一声掉落下来,露出一个小内袋。

那是什么?米阿和她一样吃了一惊。

呃,让我们瞧瞧。

她把手伸进内袋,掏出来的不是石头,而是一个小乌龟雕像,看起来似乎是象牙雕成的。虽然龟壳上有一块问号形状的划痕,雕刻的每个细节都巧夺天工。乌龟的脑袋半伸出来,两只眼睛就像柏油点上去的乌黑圆点,栩栩如生。然而她在龟嘴处又发现第二处缺憾——这回不是刮痕,而是一道裂缝。

“有年头,”她自言自语道。“真的有许多年头了。”

是呀,米阿跟着附和。

苏珊娜把乌龟雕像捏在手中,没由来地感觉特别好,特别……安全。

看那乌龟,两句打油诗突然划过苏珊娜的脑际。看那宽宽乌龟脊,龟壳撑起了大地。是不是这么说来着?至少差不离。当然了,这儿正好是穿过黑暗塔的光束。一头是巨熊——沙迪克,另一头是乌龟——马图林。

她看了看在内袋找到的小乌龟雕像,又看了看喷泉旁边的乌龟雕塑,除了材料上的区别——长凳边的那座雕塑是黑色金属材质,外壳上活泼跃动着青铜的光泽——两只乌龟竟然一模一样,甚至连龟壳上的刮痕和龟嘴处的裂缝都丝毫不差。一霎那,她几乎呼吸停止、心脏停跳。这么多日子来,她经历的事情一件紧接着一件,时时刻刻、每日每夜都没有停歇。她根本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只是身不由己地被一桩桩突如其来的变化推着向前,罗兰坚持一切都是卡的意志。接着,眼前这样的巧合降临在她身上,一霎那她感觉仿佛窥见了事件的全景,敬畏与惊讶几乎让她动弹不得。她感觉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无法理解的力量。有些力量,例如装在鬼木盒里的魔法球散发出的力量给她的感觉是邪恶,但是这种……眼前这种……

“哇,”有人惊叹道。

她抬起头看见一名商人——从打扮判断肯定是位成功人士——正站在长凳旁边。他横穿公园,也许正匆忙赶往一个重要的会议,甚至是联合国里的大会。毕竟联合国就在旁边(除非这个也已经改变了)。但现在,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昂贵的公文包挂在右手,双眼圆睁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珊娜—米阿手上的小乌龟雕像,咧嘴大笑起来,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快收起来!米阿警觉地大叫。别被他抢了去!

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黛塔·沃克接口道,语气放松,饶有兴味。太阳已经落山,她——她浑身上下——突然体会到,除了发生的一切,今天的天气着实漂亮珍贵、华丽灿烂。

“珍贵极了,漂亮极了,华丽极了,”那个商人(是个外交官也说不定)再次感叹道。原本的公务早就被抛之脑后。他是在赞叹今天的天气,还是这只小乌龟?

两者都是,苏珊娜暗忖。蓦地,她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杰克一定也会明白——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她笑了。体内的黛塔和米阿也笑了,虽然米阿显得有些不情愿。那个不是商人就是外交官的男人也笑了起来。

“是的,两者都是,”商人说道,隐约透出斯堪的纳维亚口音。“你手上的小东西真可爱!”

是的,的确可爱。可爱的小宝贝。就在不久以前,杰克·钱伯斯也找到过一样异常相似的东西:杰克在凯文·塔尔的书店里买了一本叫做《小火车查理》的书,作者是贝丽尔·埃文斯。为什么要买呢?因为那本书冲他呼唤。后来——实际上就在罗兰的卡-泰特来到卡拉·布林·斯特吉斯之前——那个作者改名为克劳迪亚·Y·伊纳兹·贝彻曼,成为了不断壮大的十九卡-泰特中的一员。杰克将一把钥匙夹进书页里,而身处中世界的埃蒂用木头削出一把复制品。杰克的那把钥匙有一种魔力,人们只消瞧上一眼,就即刻变得神魂颠倒,甚至被催眠得言听计从。与杰克的钥匙一样,这个小乌龟雕像也有一件复制品,就在她身边。问题是它是否也拥有杰克的钥匙那样的魔力?

就眼前这个斯堪的纳维亚商人着迷的样子判断,苏珊娜相当有信心答案是肯定的。一段童谣闪进她的脑海:嘿呦呦,嘿呦呦,你有乌龟勿烦忧!真是太傻了,苏珊娜几乎嗤笑出声。

她对米阿说道:交给我来处理。

处理什么?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明白。所以交给我处理就行。同意吗?

她没等米阿回答就转身面向那个商人,脸上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把乌龟平举在他的眼前,从左向右移动。虽然他覆着染霜银发的脑袋纹丝未动,但目光紧随着乌龟移动。

“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苏珊娜问道。

“马特森·范·崴克,”他回答,同时眼珠仍然随着乌龟转动。“我是驻联合国瑞典大使的二等秘书。我的妻子背着我有了外遇,我很难过。我的肠子终于又恢复正常,宾馆里那个按摩师推荐的茶还挺管用,我很高兴。”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你的斯杲葩达①让我也很开心。”

此时苏珊娜的兴趣越涨越高。假如她让这个男人当街脱掉裤子、拽出他刚刚恢复正常的肠子,他会照做吗?当然,他一定会。

她迅速向四周环视一圈,发现附近没有别人。很好,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尽快结束,越快越好。当时杰克用他的钥匙吸引了一小群人,她可不想效仿,麻烦总归能免则免。

“马特森,”她缓缓说道,“你刚刚说——”

“马特,”他插口更正。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叫我马特就行了,我比较喜欢这样。”

“好吧,马特,你刚刚说——”

“你会说瑞典语吗?”

“不会,”她回答。

“那我们只好说英语了。”

“是的,我比较喜欢——”

“我的职位颇为重要,”马特再次打断她,目光仍然胶着在乌龟上。“我见过许多大人物,我和穿着‘黑色晚礼服’的漂亮女人出入鸡尾酒舞会。”

“那一定非常激动人心。马特,我希望你赶紧闭嘴。我不直接问你话,你就不要开口。明白了吗?”

马特闭上嘴,甚至幽默地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但是视线仍旧没有离开乌龟片刻。

“你刚刚说到宾馆。你是不是住在宾馆里?”

“是的,我住在纽约君悦大酒店,就在第一大道和四十六街的街口。很快我买的公寓套房就要到手——”

突然,马特仿佛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迅速闭上嘴。

苏珊娜有些生气,把乌龟又举高了一些,好让这位新朋友看得更清楚。

“马特,听我说,好不好?”

“洗耳恭听,女士,一定言听计从。”这句话混杂着马特奇特的斯堪的纳维亚口音,竟然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你有没有信用卡?”

马特骄傲地笑道。“多着呢。我有运通卡、万事达卡、维萨卡,甚至连欧金卡都有,还有——”

“很好,非常好。我想请你到——”一瞬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片刻之后恢复过来。“到君悦大酒店,订一间房。订一个礼拜。如果他们问,你就说是帮你朋友订的,女性朋友。”这时她突然想到一种令人厌恶的可能性。这里是一九九九年的纽约,是北方,虽然人们乐意相信事情总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还是事先确认为妙。“他们会不会因为我是黑鬼刁难我?”

“当然不会。”他吃了一惊。

“那么用你的名字订房间,告诉前台一个叫做苏珊娜·米阿·迪恩的女士会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苏珊娜·米阿·迪恩。”

还有什么?噢,当然还有钱。她问他有没有带钱,他即刻掏出钱包递给她。她继续一手高举着乌龟,同时用另一只手迅速翻了翻昂贵的巴克斯顿钱包。里面一沓子旅行支票——上面的签名复杂得让人抓狂,对她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还有大约两百美元的绿色钞票。她抽出美元,扔进原先用来装鞋的博德斯帆布包。等她再抬起头时,却不幸发现两个女童子军队员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两个姑娘约摸十四岁光景,背着背包,嘴唇湿润,灼灼的目光胶着在乌龟雕像上,那副着魔的样子让苏珊娜联想到猫王埃尔维斯·普莱斯利在苏利文电视秀②上出现时台下兴奋的女观众。

“太酷……了,”其中一个叹了口气。

“简直棒极了,”另一个连忙附和。

“你们俩赶紧忙你们自己的事儿去吧。”苏珊娜说。

两张小脸双双皱成一团,连脸上哀伤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如果她们住在卡拉,两人几乎都可能是双胞姐妹。“我们非得离开吗?”第一个怯怯地问道。

“是的!”苏珊娜回答。

“谢谢您,祝天长夜爽,”第二个说道,大滴的泪珠从脸颊边滚落。她的朋友也嘤嘤哭泣起来。

“忘记你们看见我!”她们离开时苏珊娜又补了一句。

她忐忑不安地目送两个女孩儿朝第二大道上城区方向走去,直到她们身影慢慢消失,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马特·范·崴克身上。“你也赶快吧,马特。立马赶到酒店订间房,告诉他们你的朋友苏珊娜马上就到。”

“立马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就是立刻的意思。”她把抽出钞票的钱包递还给他,心里恋恋不舍地希望还能多看看里面各式各样的塑料卡片。实在不明白要这么多卡片做什么。“等你订好房间,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忘记你曾经见过我。”

就在这时,马特就像先前两个穿绿制服的女童子军一样,也啜泣起来。“我一定要忘记斯杲葩达吗?”

“一定。”苏珊娜脑海中浮现出电视台综艺节目曾经播出过的催眠表演,甚至埃德·苏利文。“忘记乌龟,不过今天你会感觉特别好,听见没?你会感觉就像……”一百万美元也许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而且就她所知,一百万瑞典克朗连付理发费都不够。“你会感觉自己就是瑞典大使。你不用再担心你妻子的情人,让他下地狱,对不对?”

“对,就让那家伙下地狱!”马特大声附和。尽管现在泪水还没止住,他仍旧微笑起来,笑容里透出的孩子气让苏珊娜既高兴又哀伤。如果她可以,她希望能再为马特·范·崴克多做件事儿。

“那你的肠子怎么样?”

“怎么样?”

“你的肠子以后就会像钟表一样准点工作,”苏珊娜把乌龟举得更高。“你平时大便是什么时候,马特?”

“一般是早饭后。”

“那么就定在早饭后。以后每一天都在早饭后,除非你太忙。如果你约会要迟到了或者类似事情,你就说……呃……就说马图林,便意就会过去,然后第二天又会正常。”

“马图林。”

“没错儿。现在快走。”

“我能不能拿走斯杲葩达?”

“不能。现在快走。”

他迈开脚步,随即又停了下来,扭回头。尽管他的双颊上还挂着泪,却一脸狡黠。“也许我应该把它拿走,”他说。“也许它本来就该是我的。”

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蠢货。这是黛塔的想法,不过苏珊娜——此时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疯癫三人行中地位越来越重要,至少暂时如此——连忙“嘘”了一声,制止黛塔开口。“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的朋友?告诉我。”

狡黠的表情仿佛在说,别和小孩子开玩笑。反正苏珊娜是这么解释的。“马特,马图林,”他回答。“马图林,马特。你瞧见了吗?”

苏珊娜明白过来,刚想告诉他这不过是巧合,却蓦地想到:卡拉,卡拉汉。

“我明白了,”她说,“但是斯杲葩达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那属于谁?”他一下子悲伤起来,问话配上瑞典口音听上去就像“那素于随?”

还没来得及等理智阻止她(至少先该预审一下),苏珊娜脱口说出藏在她的心底、灵魂角落里的那桩事实:“它属于巨塔,先生。黑暗塔。那儿才是我要归还它的地方,这是卡的意志。”

“愿上帝与您常伴,尊敬的女士。”

“你也是,马特。祝天长夜爽。”

她目送着这位瑞典外交官慢慢走远,低头凝视着小乌龟雕像,自言自语道,“太令人惊奇了,马特老兄弟。”

米阿对眼前的乌龟兴趣索然;她关心的事儿只有一桩。这家酒店,她问道。有没有电话?

※※※※

①原文用的是Skoldpadda,是一种护身符。

②苏利文电视秀(The Ed Sullivan Show)是一档播出时间长达二十三年(从一九四八年至一九七一年),成为美国重要社会文化指针的每周日晚间综艺节目,由享誉综艺界的主持天王埃德·苏利文主持。

3

苏珊娜—米阿把乌龟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强迫自己在公园的长凳上又坐了二十分钟。此刻她终于有时间好好欣赏刚长出的小腿(无论它们真正的主人是谁,这两条小腿着实匀称漂亮),新脚趾头在那双新

(偷来的)

鞋里扭来动去。刚才她闭上眼睛又想象出道根的控制室,那儿亮起更多的警告灯,地板下的机器震动得更加剧烈,但是标志着苏珊娜—米欧的刻度盘指针仍旧刚刚越过黄色区域。地板上现出的一道道裂缝不出她所料,不过至少现在看来还不算特别严重。情况不能说很好,但她琢磨还能够她们再撑一会儿。

你还在等什么?米阿质问道。我们干吗还坐在这儿?

给那个瑞典绅士多留一点时间,好让他在旅馆帮我们把事情都打理好,苏珊娜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苏珊娜判断他应该已经办好所有手续,拎起所有的袋子,起身穿过第二大道,朝四十六街街口的君悦大酒店走去。

4

绿色玻璃反射着午后的阳光,把酒店大堂照得亮亮堂堂。苏珊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房间——更确切地说是在除了圣帕特里克斯节①以外的场合——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这是未来,她试图说服自己。

上帝才知道实际上她遇见的一切都在不断提醒她这桩事实。街上的汽车小了许多,而且模样大不一样了。许多年轻姑娘居然露着一截肚皮满大街跑,连胸罩带子也不藏起来。苏珊娜沿路走来时是见了四五次这种现象后才能完全说服自己,原来是流行这种怪异装饰,而绝非疏忽。在她的年代,姑娘的胸罩带如果露了出来(即使露出一小寸,虽然也比热带下雪都少有),她肯定得立刻躲进最近的盥洗室拉紧带子。至于露出一截肚皮……

除了在康尼岛,这足够让你蹲班房了。她心想。毫无疑问。

但是给她印象最深的也是最难以解释的:城市看上去愈发的大了。四面八方充斥着生命的勃勃脉动,每一寸空气里都洋溢着这座城市特有的气息。在酒店外等出租车的女人们(无论她们的胸罩带子有没有露出来)只可能是纽约的女人;正在挥手招徕出租车的门童(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只可能是纽约的门童;出租车司机(她非常诧异地发现许多肤色黝黑,其中一个还裹着穆斯林头巾)只可能是纽约的出租车司机,但是他们全都……变得不一样了。世界已经转换,就好像属于她的一九六四年的纽约是一个3A棒球俱乐部,而眼前的这个是职棒大联盟。

她在大堂稍稍停顿片刻整理仪容,并且从口袋里掏出小乌龟雕像。她左边是会客厅,两位女士坐在那儿谈天。苏珊娜盯着她们瞟了一眼,几乎无法相信裙子(那也能叫裙子,啊?)下面居然露出那么大一截腿。而且她们既不是妙龄少女也不是大学校花,两人都至少三十出头(虽然她猜上了六十也说不定,天知道过去三十五年科技进步有多大)。

右手边是一家小商店,小店后面的阴影里一架钢琴正弹奏着《日以继夜》那首曲子,熟悉的旋律让苏珊娜尤为欣慰。她知道如果她循着歌声走上前,一定会看见许多皮椅、酒瓶,身穿白西装的侍者会十分热情地招待她,尽管现在只是下午时分。想到这些,苏珊娜长舒一口气。

酒店总台就在正前方,苏珊娜发现里面站着的女服务员是她见过的所有女人中长得最有异域风情的,俊俏的模样不仅黑白混血,甚至还带点儿中国血统。这样的女性在一九六四年那个年代,无论长得多漂亮,肯定会被鄙视为杂种。而现在,她穿着相当高档的得体套装,站在一家一流的大酒店服务总台后面。苏珊娜暗自琢磨,黑暗塔或许正在倾塌,世界或许已经转换,但并非一切都在坍塌恶化,眼前漂亮的女服务员就是铁证(要是需要证据的话)。她面前一位客人正在抱怨什么房间电影账单,谁知道那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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