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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蛊殊途-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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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淡的云色,让人想起某些同样既白且冷的东西,譬如荒原,譬如白骨。

他略略俯身,目光落在她发髻的簪花上。“在想什么?”

“那天,”她慢慢道,“公子为什么想杀掉我呢?”

风声骤然安静。

3第三章 重生为蛊

火烧云从小小的一抹,逐渐烧红了西边大半天空。

“公子为什么想杀掉我呢?”她仰首,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他的倒影。

白朔笑了。

“你问的是哪次?”他抬手,将那朵略歪的簪花扶正。

那样散漫的回答,仿佛他们只是在霞色里,聊着无所谓的风花雪月。

连本该义愤填膺的质问者也是一副“好无聊啊我们来杀时间”的表情。

“就是公子刚把我造出来的那天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心,叹息,“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那日,她清晰地感到他已动了杀意。

然而她却一动不能动,只能束手就戮。

许久许久,那根食指却始终未刺下去。

杀气忽浓忽淡,从手指上传过来。

她猜他在判研她是否说了真话——她是否,真的已经将过往全部遗忘。

最终,他收回手。

在那手指离开额心的同时,她感到所有力量都回来了。

但她仍纹丝不动。

事后证明她这个决定英明至极,倘若当时她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白朔必将她格杀当场。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沉默相对。

少顷,他移开目光,拿起早就放在一侧的某个器皿,递给她。

她接过,看到器皿里面盛满浓稠的红色液体。

一种让她蠢蠢欲动的气味,从液体中飘出来。

“想喝?”他淡淡道。

她犹豫了下,点头。

“那就喝。”

闻着有些腥,入口却无味。

液体顺着每一根骨骼,渗入骨髓。

惨白的骨骼表面泛起了红色,几个眨眼的功夫,又恢复白皙。

她放下器皿,意犹未尽。

“你叫什么?”蓦地,他问。

这问题来的如此突然,似一个暗含杀机的试探。

她张了张嘴,却没声音,最后摸摸脑袋。“不知道。”

白朔眼中锐利的光芒渐渐隐没,缓缓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她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虽然表情效果因为只剩头骨而效果大打折扣,但足以让他了解她的“迷茫”。

“就叫素素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素白的宣纸上。

元夕唇动了动,但没出声,心里自嘲,居然又是“素素”……

面上顺从地点头。

骷髅额心的那抹嫣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时光荏苒,一晃一年。

火烧云映得屋顶都红了。

屋檐下,传出男子的一句话:“因为素素让我很失望啊。”

元夕不语。一年的共处,让她渐渐摸清这个男人的思路。

于是她大胆猜测:“公子那时以为,素素仍记得过去的事?”

白朔瞥她一眼,这一眼,叫元夕险些打个冷战。

“一个成功的骷髅蛊,是不该记得任何身为‘人’时的记忆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元夕默默扶额,她一度觉得是自己想岔了,没想到事实真是这样……

一年里,他几次对她动杀机……果然只是因为——他认为她是个“残次品”?

当年她很快弄清了“元夕”确然已死,自己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附身到了别人身上……或者可以称之为,重生。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重生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由骷髅炼成的骷髅蛊。

——不错,元夕现在的身份,是白朔亲手炼制的人形蛊,骷髅蛊。

她第一次见到白朔那会儿,正值骷髅蛊新鲜出炉。白朔费了无数心思,绞尽脑汁炼成的古籍上的奇蛊,却被她一缕游魂,轻飘飘鸠占鹊巢。

苍穹里,绚烂的晚霞烧过了极盛,走向黯淡。

白朔站直身子。元夕知道他要回屋了,那个搁在心里一年的问题突然不受控制地蹦出来:“那时你为什么一见面就问我是否记得以前的事?”

是,她想知道——按理说白朔自己制出的骷髅蛊,蛊成后会不会留下记忆,他应该最清楚,但他却问出那样一句话……

但话一出口元夕就暗道糟糕,她虽然急于弄清自己的破绽在哪里,却也知道这样冒失的发问,极可能让他警觉……虽然元夕一直怀疑,他早已对自己生疑,但只要自己谨慎行事,本来他是不能证实不了什么的……

白朔俯视她,不言不语。

元夕有些发慌,面上却撑出一副“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答也没关系”的样子。

半晌。

“看来素素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让元夕汗毛倒立。

强笑一声。“嗯,只是觉得好奇。”她站起来,“不过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连公子你自己也不确定,骷髅蛊是否会留下以前的记忆,所以才有此一问呢?”

她在赌,赌他现在还不会杀了自己。

嗯,她想想,最后一次他想杀她,是半年前的事。或许他对于自己这个“残次品”开始习惯了……当然更有可能的是,白朔自己也明白要再造一个骷髅蛊,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浪费可耻,你懂的。

这时白朔出声了。

“想想你第一句话。”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提示”,蓝衣男子转身回屋。

元夕苦苦思索半晌,终于想起所谓的第一句话是哪句。

“在想……阁下是哪位?”——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有些明白自己的漏绽在哪儿了。

一个脑子里应该像白纸一样的骷髅蛊,怎么会用如此文质彬彬的语气发问……见鬼的“阁下”!

然而时间也不能倒流了。元夕正想长叹一声,却听到屋里传来懒散的话语。

“囚室里那个人,你自己上点心。”

屋内再无声响。

元夕抿抿唇,把已经无可挽回的失败丢在脑后。

远处,最后一缕光,亦没入夜幕。

宅子最深处,有间不起眼的青瓦房。

白朔所说的囚室,便是这里。

少女的指尖在门缝上虚虚划过,房间的结界无声溶化,再轻轻一推,那门便应声而开。

跃入眼帘的,是房中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

元夕走过去。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来,那人睁开眼。

那是一双极俊秀的眼,黑瞳纯粹,眼色坦荡如山风。

仔细看,他远山般修长的眉梢旁,有一缕细细的墨青,直没入鬓间。

这条黛线,是他被施了蛊的证明。

待到黛色转黑,便是死期。

“觉得怎样?”元夕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要喝水吗?”

他低低一笑,声音竟是轻快的:“我比较想喝酒。”

她将水倒入瓷杯,“酒会抑制你身上的蛊,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呵……你还是那么怕他。”

“我是他的蛊,当然怕他。”她白他一眼,端起水杯,“张嘴。”

看着杯中水一点点流入他口中,元夕抿了抿唇。

这个男人,很强。白朔手下无情,作为养蛊器皿的蛊人她见过许多,但没一个能像眼前的人这样,足足捱了半月余,还未断气。事实上,一月前她从附近的鬼沙河滩头把这个重伤昏迷的男人捡回来,稍微治疗了下就推上炼蛊台。而白朔一通探查后,满意地表示,希望今后她常去那个滩头,多捡回几个这样好体质的蛊人。

但好体质的意义只是延长了折磨的时间。她很清楚,蛊已经在他身体里扎了根,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每日来送食的时候,元夕都会和他聊一会儿,大多时候是元夕说,他听。

男子口风很紧,元夕只能从他的为数不多的话语中,推测他是一个的仙门弟子。这更糟糕,白朔讨厌仙界的人。

飞桥镇风水特殊,一年之中除某个日子外,无论仙魔妖邪,一身修为到此皆十不余□。久而久之,各路人士都识相的绕道而行。而不受影响的凡人,又嫌飞桥镇多雾多雨,附近老林深山异兽出没,故而不愿久居。

所以飞桥镇很冷清。

所以困在飞桥镇一年有余的元夕,对这个陪自己聊了大半月的人,很有好感。

饮过水,元夕给他喂下一颗药丸——白朔说,这样的蛊人来之不易,得尽量吊着他的命……

做完这一切,元夕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不多待一会儿?”他道,脸上却没有挽留的意思。

元夕没回头,慢吞吞地道:“我刚被警告,少和你套近乎来着。”

耳闻身后一声轻笑,元夕顿了顿步子,却再没听到他出声。

门外,夜凉如水。

元夕慢慢走着。

或许是重生的身体是个蛊的缘故,前世的记忆变得有些奇怪。

她记得前生许多事。记得第一次换牙哭得很惨,记得十八岁遇到长大后的陆回雪,记得十九岁嫁入蓬莱,记得三年后蜀山灭门……

甚至她记得自己及笄那天大师兄元璧那袭雪青色的圆领长袍……但奇异的是,却记不起任何人的脸。

再过些年,大概就会连事情本身都忘了吧……

半空中又飘起牛毛细雨,雨蒙蒙的天气,一直绵延至三天后。

腻人的雨总算停了,元夕特意将青瓦房的门留下一道三指宽的缝隙,让新鲜的风带走房间里的霉气。

回身,走到蛊人身旁。

她一如既往的喂了水,闲话两句,然后望着男子眉梢那条近乎黑色的蛊线,问了句:“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过去一年里,她说过这话很多次,对象无一例外是一脚跨进鬼门关的蛊人。

虽然这次的对象让她颇有不舍,但也没到甘愿为为他犯上作乱的程度。

在元夕想来,既然没能力救人家,好歹要尽量满足人家遗愿。要求断头饭的,好酒好肉伺候;放不下亲眷的,逢年过节捎包碎银……

对这男子,元夕觉得自己可以额外给他个友情大礼包,哪怕他要求弄个花魁一夜春宵什么的,只要他坐(做)得起来,都可以考虑。

因为是抱着这样豪气的心态,所以当那人沉吟良久,却回了句“我想打听一个人”的时候,元夕深深觉得,这厮太不识货了……

闲闲坐下。“你想问谁?只要是这几年来过飞桥镇的,我都知道。”

男子眼底划过一抹亮光。

“一个女孩,看上去十□岁,个头到我肩膀。”他顿了顿,“大概一年前,来过这里。”

元夕想了想,问:“是从镇口牌坊下进来的?”

男子抿唇:“我想不是。”

元夕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过了会儿,道:“从飞桥镇牌坊下面进来的,都有记录。但若是从附近的山上翻过来,或是顺着河流过来的……”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眼眸似生生写着“哦,原来你不知道……”。

元夕有些持不住,刚夸下海口……摸摸鼻子,“如果她现在还在飞桥镇,我一定知道……她叫什么?”

有那么一瞬,元夕看得分明,他脸上浮起温柔神色,似忆起一个早春的轻烟绿柳……

“她叫元夕。”他轻声道,神色恢复了从容,“是我师妹。”

元夕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抖,心差点蹦到嗓子眼。

他在找元夕……他说元夕是他的师妹!

所以……他……师兄?!

元夕险些跳起来。

怎么回事?!蜀山不是被灭门了么?怎么会突然跑出个人来千里迢迢来这里寻亲?——难道是当时哪位师兄仍在外面,所以逃过一劫?

喜悦冲刷心房,盯着眼前的人,元夕琢磨着这是哪位师兄。

远山般的墨眉,丹凤眼,一管挺直的鼻梁让这张略嫌书生气的脸多出五分不羁……

元夕苦苦思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张脸与前世的记忆对上,因为记忆中的人脸总是一片朦胧……

叹气。

“‘元夕’么,我记得了。”她点头,嗓音差点发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元璧,还是元青?不……应该是元青罢?她猛地想起,自己曾亲眼看到那柄元璧师兄从不离身的雷炎剑,断作两截,冷清清地躺在地上……

男子瞧着她有些异样的脸。“在下元璧,蜀山门人。”

是元璧大师兄!

元夕眼眶一热。

自他道出自己名字的那一霎,仿佛有股热流直冲向脑中,一时间面前这张脸和以往的记忆尽数对上。他的眉,他的眼,这张脸,这个人,微笑的,悲伤的……

他是元璧师兄,再无疑问。

元夕缓缓站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留意。”她低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湿润。

推门。离开。留下那个所有所思的男子。

无数次走过的小道,此刻看来分外明媚。

他没死!太好了!她不是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的……

元夕不怕死,但她怕无趣的活着。那时选择喝下“胭脂冻”,虽是自愿,却未尝没有无奈在其中。

现在得知世间还有亲人在,一时间元夕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她甚至想着只要有师兄在,重建蜀山也并非难事……

欣喜只在片刻,她停下步子,皱眉。

白朔不会放过他的。

下在元璧师兄身上的蛊,是新炼成的玉蚕蛊王,非常难得,放在身怀法力的仙门弟子体内,用人血养足二十一天,然后破皮而出……

元夕清楚自己的份量,就算她向白朔苦苦哀求,他也不会放过元璧师兄,且别说蛊王难得,他等了整整一年,才等来一个冒失陷入飞桥镇的仙门弟子,他怎么肯放人?

更何况,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要求放过一个下了蛊王的蛊人……说她对元璧师兄一见钟情?白朔才不会信!

元夕咬唇,坚硬的贝齿陷入柔软的唇瓣,让她稍稍克制想要背着元璧逃跑的冲动。

逃不过的。

她一天是白朔的蛊,就一天无法忤逆他。只要他催动蛊咒,哪怕自己身在百里之外……

抚了抚倒立的寒毛,元夕慢慢往屋里走。

坐在桌旁,少女细细地思索。

窗柩上,亮起了月光。

一缕决意,出现在她的唇角。

4第四章 教训

一旦作出决定,你会发现开始行动并不难。

利落地取出玉蚕蛊王丢进青珏杯里,给面无血色的男人灌下两盏生血圣药,去了其身上的无形禁制,一炷香后,曾经连□都做不到的元璧君就生龙活虎金枪不倒啦!

……

呸呸。

总之,总算把人从阎王殿前拖回来了。

送佛送到西。元夕扶着元璧,绕开园中的耳目,小心地出了府邸,一直行至飞桥镇镇口。

“我就送到这里。”松开搀着他的手,对方手上的温度,让元夕有些不舍。

但多留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

她抬眼望他:“你要找的元夕,一个月前已经离开了这里,有人看见她往西北方去了。”

“西北方么……”那是蜀山的方向。元璧想着,莫非那小妮子是回蜀山去了?

“多谢相助。”元璧抱拳,随后一顿,问,“我猜,即使我问你为什么救我,你也不会说?”

元夕眼角一弯:“不错。”

“你会受到何种惩罚?”元璧凝视她。

“……”顿了顿,她很快笑起来:“放心,我可是很难得的蛊,他舍不得对我怎样的。”

不过玉蚕蛊王也不平凡就是了。

算算那边快瞒不住了,元夕开始有些着急:“快走吧,别害我白费一场心思。”

元夕微顿,点点头。

“那么,大恩不言谢……告辞。”

他真的上了马,举鞭。

“出这里二十里左右,就可以御雷炎剑了。”元夕叮咛。

握鞭的手一顿,元璧缓缓回首。

“你怎知我使的是‘雷炎’?”他眯了眯眼。

坏了。

元夕反应极快地回道:“元夕告诉我的。”

蜀山大弟子瞳仁一缩。

“元夕同我说过,她师兄元璧,使的是一柄厉害无比的仙剑……仙剑雷炎。”夜色下,紫衫女子浅浅一笑,“我欠元夕一个大人情,今日可算还给她了。”

元璧仔细端详眼前的女子。

她身量尚小,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而元夕,失踪时已经二九年华。

两弯新月眉,一双在暮色里依旧璀璨的明眸……

她很秀雅,但不是那个人。

不是元夕。

很久以后,当元璧手持雷炎立于战场,面对数不尽的邪魔,脚下踏着同门的鲜血,终于想起,世上有种绘了魔咒的血形符,佩戴它的邪灵能暂时幻成凡人,用了谁的血绘制血形符,幻化出的就是谁的模样。

那时他淡淡一笑,带着些许追悔,些许解脱。

而此刻,他只是朗朗一笑。

“我会告诉元夕的——我把她的人情用掉了。”

抱拳一礼,再不迟疑,扬鞭策马。

马蹄声,渐渐没入夜色里。

终于听不到了。

元夕转身,奔跑。她经过的地方,树叶簌簌地响。

月头仍偏东的时候,白朔的寝室前,跪了一个人。

白朔在屋里,院里的妖物们都知道。

但没人敢出声。

于是那个紫色的身影,就一直垂首跪着。

月牙儿慢慢爬上了中天,又慢慢地滑向西边。

夏蝉在枝头,鸣了一晚,终于倦了。

四周开始安静,只剩轻轻的山风,偶尔吹响绿林的古谣。

屋里的灯熄了,有些细碎声响。

但那扇门始终没开。

又过了会儿,屋里没了声音。

约莫是睡下了罢。

垂着头的元夕嘴角一翘,略略安心。

但愿这一场跪能让屋里那位消气……虽然,大概,没那么容易……

但这是她唯一机会。

她小心地隐去了元璧师兄的气息,只要他出了飞桥镇,白朔就再奈何不了他。

至于自己,她相信,在已经失去了培养玉蚕蛊王的“人形器皿”的形势下,只要白朔还有一丝理智,就会知道留下一个能干的骷髅蛊是多么必要的事。

所以她才有恃无恐地把元璧送走。

不过,一顿苦头肯定是免不了的……唉。

虽然已经变成了骨头,但跪着还是会觉得痛啊,而且是非常之痛!

如果她膝盖骨上还有肉,现在一定已经紫了。

忍着痛,元夕继续挺直背脊,垂头,静默着。

长河渐落晓星沉。

当琥珀色的月牙彻底消失在天际,元夕开始有不妙的感觉。

等到辰时过半,太阳晒得地面开始微微发热,少女终于无法维持嘴角的笑了。

谁料到,惯常多雨多雾的横桥镇,今早居然是个大晴天?!

身上渐渐有些刺痛,咬着牙,她一声不出。

“咿呀——”

门开了!

元夕大喜,不敢抬头,只撩眼去看,勉强看到一角蓝缎。

哎,早出来不是好,晒了好一会儿,这身骨架恐怕有个三五天动不了了。

蓝缎长袍的主人俯下身,在她斜上方轻声问:“疼么?”

“疼……”元夕弱弱地答。

白朔了解似的点头。“有多疼?”

“像被刀子剜了似的疼……”

白朔叹息着摇头:“是我的失败,做出的蛊居然怕疼。”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剩下在越来越热的阳光下炙烤的骷髅蛊。

元夕磨牙。骷髅蛊是阴毒邪物,受不得烈日神威,如果今天一天都是晴天,那真是要她命绝于此了!

犹豫半晌,刚要先起来找个地方躲躲,却听墙上的异兽穷奇小小声道:“你最好别起来,公子方才离去时的脸色,相当莫测……”

她也小小声问:“如何个莫测法?”

“莫测到我觉得你一站起来,就不用再跪下了。——这辈子你都没机会再动一下。”

“……很有说服力的解释。”

于是元夕继续跪着。

直到她觉得如果她再不起来,不用等白朔出手,她就要去和死去蜀山同门们青梅煮酒了。

果断选择站起——咦?

骨头不听使唤……动不了了。

哇,真是……天要亡我。

“穷奇,穷奇。”她低低叫着。

“怎的?”墙上异兽回应。

“帮我叫公子。”

对方一缩脖子。“你干嘛不自己叫?”

“我要是有力气喊……我就自己叫。”元夕喘了下,忍着痛,“快!”

穷奇犹豫着,忽然瞟到一个墨蓝身影正往这边来,忙缩回墙上装死。

同样听到动静的元夕心里骂了一声,继续跪好。

骄阳下,浅淡白烟从骷髅蛊的衣服下蒸腾而起,疼痛一阵甚过一阵。

那拢墨蓝走近,颀长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恰好将微微发抖的少女笼在其中。

痛感稍缓,元夕浑身一松,心里长长舒口气。

不敢出声,将头深深伏地,她等待他的判决。

“素素,”那听了一年的嗓音缓缓响起,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你知公子我讨厌什么?”

伏着的身躯轻声答道:“素素知错了,望公子开恩。”

白朔摇头:“我讨厌自作聪明……”

他的语调泛起冷冷的光,“你是不是觉得,我绝不会为了一只玉蚕蛊王,为难你这个了不起的骷髅蛊?”

元夕没接话,她将自己放得更低,以体态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白朔望着脚下这个出自自己手中的作品,他若想捏死她,同捏死一只飞蛾一样容易。

向一旁慢慢踱出半步,日华射在骷髅蛊左臂上,嗤的一声冒起白烟。

俯视微微颤抖的身影,他继续道:“自以为是,这是你的应受的惩罚。”

“是。”她忍着晕眩,低低回应。

骨肉枯焦发出的古怪气味,让院里的妖物们都掩鼻。

烈烈日晖中,他淡淡道:“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放走他,因为这毫无意义。”

“你放走我的蛊人,把就要蜕变成功的蛊王变成一个废物。这个,”他又走出一步,烈日金芒打在她大半个身躯上,“是为了你的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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