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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女书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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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吞下整个慕家的大佬,安城不多,就算有,也未必肯出手,自然是拆开来卖方便。
山乌槛正是其中一粒珠。它地方偏僻、占地狭小、产业种类相当低级、产出自然也不多,属于不起眼的细珠。一个外地商人愿买,桑邑本地商家懒得抢,就赏他一碗饭,让他买了。
这个外地商人,正是买下宝刀与兼思的人,姓简、名竹。他自己带过来的伙计,恭恭敬敬唤他“少东家”。
宝刀进了山乌槛后,就没见过少东家长什么样子。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谁有幸见过。少东家出必乘轿、坐不垂堂,到哪儿都帘幕深深、严密遮掩起来。传说他原来在外地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忽逢大难,毁了容,这才灰心懒意,流落异乡,到了安城来。
他看起来是个胸无大志的男子,买下山乌槛聊以栖身,便再无进取之意。“他买我们时多拽啊。”宝刀奇怪的问兼思道,“怎么之后就没动静了?我还当他请我来,想有什么大动作呢!”
兼思操着破拖把,东一记西一记的在拖地,听闻此语,嘴角抽搐了一下:“白宝刀,你有什么能耐?买下你之后能有什么大动作?”
宝刀跳起来,趴到他背上,像爬树似的爬上去,攀着他肩很不客气拨乱他黑亮的头发:“朱兼思,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给我下来!”兼思大声呵斥。都怪这小魔头日以继夜、毫不见外的欺侮他。他谦谦君子的教养在她面前荡然无存,完全到达有屁就放、有火就发的境界。
“活儿干完了?”工头在外头叫,不知骂的是谁。所有偷懒的伙计心生警惕,煮蚕茧的煮蚕茧、整蔑席的整蔑席,暂时没活的也装出一副忙碌样子。宝刀像小耗子似的从兼思身上溜下来,跳后窗走了——她的岗位在外头。兼思背对着门口,拖把一摆,重复抹上先前拖的湿迹。
他适才在地上拖的湿迹,看似乱涂乱抹,其实是一笔漂亮草书,写的是:“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我知者,谓我士也罔极。”拖把再一动,抹去了,任何人都再也读不出来。
有条大河在山乌槛后门流过,名为“云晓河”,深倒不深,宽有一丈多宽,每日洗菜的、洗衣的、洗碗涮盆的,就没个闲下来时候,左邻右舍嘻嘻哈哈哗哩哗啦的,把河畔当成了游园会。幸而山乌槛地势略偏,来的人少些,河流弯到这儿,沉静下来。山乌槛漂絮的活计,就可放开手脚干。宝刀正是漂絮女工之一。
——你道山乌槛既是纸商作坊,为何要漂絮?却原来除了帛纸、麻纸、秸杆纸之外,天下有一样最原始的纸头,唤作“赫蹄”,在《汉书》中都有记载的。它做法如何?说来简单,便是做丝棉时,需先将蚕茧煮烂、捶散,这“捶”的工作,应在浸没于水中的蔑席上进行,捶完后,蚕茧就成了一团丝棉,而且洗净了,这便称为“漂絮”。漂过絮的蔑席上,难免粘连着一些杂丝薄絮,沥干水后,揭起来,是张薄片,再经晒干,轻薄柔软,可用来包裹物品、也可书写。这就是最初形态的“纸”了。
自百年前圣人诣宫造纸后,麻纸代替昂贵的帛纸,大行其道,但仍有人爱赫蹄纸色泽比麻纸洁白、质地比麻纸柔软、价格又比帛便宜,所以仍有用它的。它倒不如麻纸和帛纸衬墨,所以书画家看它不上眼,多半是店铺、和居民家爱用它包个什么、写个标签,用完后,它的成份本就是丝棉,还可以洗了、重新絮进棉衣、棉被里,比正经纸头经济实惠。
山乌槛还是道观时,道士们便自己漂制丝棉,顺便造出赫蹄来,不知是水好、还是制造过程中使了什么妙法儿,比别处赫蹄更平整均匀,慕家商号看上了,巧取豪夺,把它买下来。像大多数道观、寺庙一样,山乌槛中正经修行的,也就两三个道士而已,见事不可为,不耐烦同世俗商人争斗,撒手云游去了。剩下的道士,当初无非为找口饭吃才修道的,索性领慕家薪水、成了伙计。
简竹买下山乌槛后,仍然把这帮老伙计留下来了,根本没费心去替换他们。他显然不喜欢无谓的变动、也不是那种急着要拉起“我的班子”的人。
但是在管事问题上,简竹态度坚决。山乌槛作坊自有个老管事,已明确表示愿意效忠新主子,简竹仍然将他辞退、换上自己带过来的管家。
他统共带来两个仆役:来福、来宝。一个管家简来方。除了简来方很快接手原来老管事的工作,里里外外忙碌操持,真正娴熟大管家的架式,另两个仆役来福、来宝,却又没有什么重要职责,只在后院闲着。别人也看不懂简竹这叫什么驭兵之术。
那老管事走时,自然颇为生气,打算把重要的师傅伙计全带走。简竹听之任之,只向作坊里公布三个条件:一,薪水不变;二,三年内绝不裁人;三,留到过年的,红包加倍。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做生不如做熟。管事虽是“熟人”,带出去,可就是块“生地儿”了,能不能刨够饭食,得两着说。慕家一倒,整个桑邑商业颇受震荡,有人兴风作浪,如今正是泥沙俱下的时候,有个安稳塘湾避着,可不比贸贸然出去闯荡强。再说,原管事在管事的时候,把上上下下人情都顾到了吗?才怪!不知多少伙计半夜乐意往他祖坟撒泡尿呢!这么着,大多数人都留下来给简竹效力了。老管家虽然挖走了一位重量级师傅,师傅的得意门徒没能带走,留在山乌槛继续帮忙维持运转。据那师傅自己说,徒弟翅膀硬了,有想法,他管不住。可是又据说,新管家简来方到师傅家谈了一席话,他老母亲便喝令他留个徒弟,在新东家这边留条后路。
以这些手段看来,简竹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可是山乌槛的日常运营,他又撒手不管了。由管家出面,把作坊工作划分成几大块,又让工人们公议立了几个工头,各司掌一块工作面,每季评定一次,工作成效高、本钱消耗少的那块工头,自有奖励,优秀的工人也有奖励。至于工作中有什么问题,由工头向大管家简来方反映,简来方拿得准的就拿了,拿不准的请简竹示下。说也怪,简竹又不是整天跟在工人们屁股后头,对大小纠葛却好像了如指掌,该准则准、该驳则驳,比官老爷判案还清楚些。山乌槛的运作,倒比从前顺畅。
宝刀和兼思在漂絮这行上,一点基础都没有,干了不技术活;力气也不大,干不了重体力活;性子还都有点好高骛远、贪顽躲懒,宝刀一天到晚从岗位上开溜就不说了,兼思干活也有一搭没一搭,工头简直想请求简大管家辞了他们。可惜他们是徒犯,身价银早在“买徒”时一次支付完了,现在若辞退,亏到姥姥家,只好咬牙切齿继续用着,吃穿用度能克扣就克扣,以便在他们身上尽可能把身价捞回来。
山乌槛日常漂絮造丝,要用蚕茧作原料。蚕茧中有蚕蛹。丝抽了,蚕蛹留下,拌盐椒炒了,鲜美异常,一部分对外出售,一部分作了自己人福利。这项福利,宝刀与兼思自然不能到口。哪怕平常大厨房的肉菜,工头也舍不得给他们。兼思修养好,还罢了,宝刀嘴馋,两日不见肉味,口里淡出鸟来,恨不能在屋角掏几只耗子烤了吃——她还真试着干过,工头闻到味道跑过来,大叫这太恶心了,严令禁止。这也还情有可原,但是连宝刀打麻雀改善伙食,厨房都不肯合作,要么不借火、要么不借盐,要么帮她煮熟后、他们自己吃了。宝刀不得不气得顿足,回屋来抱着兼思嗅来嗅去:“啊人肉……你说你给我咬一口、然后我再给你咬一口,成不成?”
兼思毛骨悚然、挣扎逃命:“你是哪儿来的大小姐?吃几天素菜会死啊你?”
宝刀可怜巴巴眨着眼:“你以前习惯吃素吗?”
“……”兼思语塞。他一直觉着自己以前过得挺受冷落、挺简陋的生活,现在回头想想呢,至少食有肉、居有屋、出有车,平常还不用干活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算养尊处优。
“总之我要想办法!”宝刀捶拳。
第六章 第三个作梦人
帛书大会,在桑邑连开五天,终于结束了。
大会的场地,是定在云晓河边、青神山脚。
白龙寨的白龙山,是在安城南面,离桑邑好几里地。那山脉,本是打南边的栖城起源,蜿蜒向安城,越耸越高,到白龙寨那儿,打个旋,就是白龙山,耸崖伏谷,山势跌宕瑰奇,美则美矣,不适合行路。好容易白龙山东侧有一条岭,岭坡比较平缓,商人们忙不迭在这儿开了条官道,是桑邑往栖城去的最便捷道路。
最近几天,大家都在传说:你知道白龙一条路吗?白龙寨掐了它这么久,忽然空了!真的!不信你去看!
也不知是哪路神侠收了他们,还是白顶天自己想不开,率全寨人马度劫失败、化为飞灰了。总之寨子就是空了,桑邑大老爷已经亲自带整班兵丁去确认过。白龙一条路,已然畅通无阻,两地商人就像便秘害了几年的资深患者,忽然肠道畅通,一进茅厕就能滔滔洒洒,痛快淋漓之余,也有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般的不安。
于是,帛书大会办得格外热闹、大家聊得格外开怀,正酣闹喧哗着,忽然就会出现一个沉寂。好像是天空要有雷打下来了,大家都屏着息,等着,互相看看,好一会儿:哦,原来没有雷要打下来啊!
于是话题继续、喧哗照旧。但喧闹声里,埋下了隐隐的紧张。就如深埋在地底的火药线。时不时就有目光瞟向窗外青山。仿佛那里有一座莫测高深的火药库。
其实,从这个窗口,看不到白龙山。
白龙山,在“白龙一条路”这里和缓下来,往东,又突然耸起,这次耸得没什么回旋转折,直接就像一把天刀剁在了东边,隔开了安城、与海滨的觉城。这一道山脉,就叫青神岭。
海上吹来的大风,靠青神岭的遮蔽,无法任性肆虐于安城。海上的丰沛雨水,却仍然能滋润安城的土地。安城托赖于青神岭,成为一座安静富饶的鱼米之乡。
青神岭分隔着鱼米安城与海滨觉城,继续往北,一路越走越高,到华城地界,又像它拔地而起时那样,戛然而止。海滨的风延着青神岭一路北上,到这里突然得到释放,与华城那片海域自带的海风彼此拍击,加倍奔腾咆哮。华城成了一座风声烈烈的城池,基本上是平原,偶尔有山,也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就算早先有泥土,也全被大风吹跑了。
帛书大会的与会者,有的是去过华城的,坐在清雅会舍,手捧香茗、目观精美帛品书画、口谈雅事,想着那百里之外的烈风华城,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栖城多山多林、风土比起安城来更阴柔幽静。栖城和安城两地商人,久居于这样平和幽雅、仿佛邀天之**幸、更仿佛永永远远能得这样**幸的福地,也养成了一个惰性子。仍然风浪,哪怕近在咫尺,晓得它总是拍击不过来的,侧耳倾听片刻,也就罢了。
书会的窗子望出去,看得最清楚是高峻稳重的青神岭,斜向右一点,白龙山那低低远远、在天边那一点影子,就像随时会融化在云中,没什么要紧。
终于,瞟到那边去的目光越来越少,热闹喧哗中突然出现的沉寂,也越来越少了。
帛书大会成功落幕。
帛商自然都很高兴,又巩固了新客户、发展了老客户,明年的生意已经提前定下来。书商也很高兴,住得好、吃喝得好,主办方招待得好,供应商的样品一件比一件好,明年也要继续加油!
失落的只有那些自荐未遂的。
小兵丁泣不成声的翻理着堂哥书稿:居然没推销出去!
有的书商不理他、有的书商笑笑不语,还有的书商翻了两页,直言不讳:“这书写得脏。”
脏?哪里脏?小兵丁还想问,其他自荐者捧着他们的书,已经把他挤开了。
同是荐书人,相煎何太急!
会场工作人员殷勤的招待书商们入会场,把自荐者们像赶乞丐们似的轰到外头去。
这些自荐者还舍不得离去,在会场外头来回逡巡,站得脚酸,一个个挨着墙边蹲下,手里捧抱着各式各样、长长短短、灰黄斑驳的书稿,就像乞丐的碗。偶尔有个书商露面,他们立刻又捧稿雀跃蹿上去:大爷赏两个钱吧!——哦不,大爷,请看看我的书稿吧!海外贵妇秘史!绝对打动人心!您承办吧!肯定销得好!能流芳后世!我可以包销一千册!一千零五十册!老板看看吧!老板——我日你个不长眼睛不识货的土肥圆!你有一天要后悔!
书会散场时,骂声更浓。小兵丁蹲在墙角,抱着堂哥的书稿,还在想:哪里脏?
是有男欢女爱。可是小兵丁很喜欢啊!像臭豆腐一样,臭归臭,热哄哄的美滋味,这才叫人间美味!为什么说脏?一定是这些纸的品相不好!
本来就是最劣等的麻纸,雇了个便宜的读书人匆匆抄写,放了这么多年,被吹到地上、抢救到**上、还被猫踩了!小兵丁紧急修补整理,但卖相是真的糟透了。
书商没空仔细看堂哥写得有多好,一看这卖相,就下了断言!小兵丁是这样认为的。
这都是那两个杀千刀囚犯的错!他把牙咬得咯咯响。
有几只狗从他身边擦过,朝会场后门去,脚步匆匆,看都顾不上看他一眼。墙头、屋顶,猫儿也来了,比狗矜持得多,抬爪摆尾,悠然中节,仿佛是去赴舞会。
已经有几辆高档马车,载着第一批离去的人,辘辘启程。先走的,掀着窗帘子,向还没走的抱拳作别。
工作人员开始打扫会所。临时加搭的彩棚,倒不忙着拆,别处运来的家什,也还不忙收。茶品果点先要点一点、理一理,有些食物,已经拆用过,没吃完,不见得再接着吃,就先从后门丢出去。
狗们远到而来,就等着这一刻。它们四蹄踏空,飞腾扑接!
灵巧的猫来了个空中狙击。
狗猫混战成一团,工作人员挥着竹竿维持秩序,便宜了一个乞丐——啊不,荐书者,抢了一包剩菜冷炙走。
这人脸又大又圆,像个面团;脖子很长,像是公鸡。穿的衣服料子不错,但很破败了,一条一缕挂着。这叫他像只被人斗败了的公鸡,垂着被人啄肿的大脑袋,满身都刻着“失败”两个字。
他一直往青神岭上去,找了个冷僻些的崖头,正靠着岭脊,风已经变大了。晚秋天风,已很带着些凉意。这人就摸出个酒壶来,饮酒祛寒。
酒壶是铁皮打的,打得倒也漂亮,里头装的酒,却是掺了水的劣质米酒。
安城盛产稻米,酒业也兴旺,村村有酒缸、家家有新酿,这人却只喝得起这种劣酒。
一口气灌下去小半壶,脖子的皮肤发红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却不是剩菜包。这是上品麻纸,包着一叠书稿。
他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仔仔细细翻看了一会儿,喃喃:“佳作啊!佳作!”拿起酒壶又是一大口,酒只剩了个底儿。
这人的脸也发红了。他斜着眼睛把书稿压在手肘下面,掏出刚才抢的剩菜,有卤豆干、卤花生、蜜汁鸭脯、椒盐蹄膀。鸭脯太甜、蹄膀太肥,幸亏卤品还不错。这人先把鸭脯和蹄膀吃了,这才很珍惜、很珍惜地,把卤豆干、花生一口一口地、慢慢嚼下去。
全嚼完、咽净,他脸上的红色渐渐褪下去了。酒意快退了。
这人在山石上拭净手,又把自己的书稿,从最后一页到第一页,翻了一遍,叹道:“佳作!”
只有山风应和他。
这人举目四顾,见到高耸的山石,想在上面写字,可惜没带墨盒。就撅一段树枝,在地上划道:“恨不风吹千页石,为我传遍蓬壶州。”
笔迹倒是铁划银钩。
这人捏着树枝,将它倒过来持握,贴着手肘,就像起手的剑式,用后三指贴着手掌固定住,腾出两指来捏起酒壶,仰脖将最后一滴酒饮下,收壶在袖,再亮出树枝接下去划地写道:“天道何尝惜蚁迹?也知出头是妄求!”
一笔一划,如决斗的剑刺。刺罢了,不见鲜血洒涌,但见树枝落地。这人往前走了几步。
往前几步,就是崖边。青神岭本就陡,这崖口之下,云雾悠悠,失足跌落可不是耍子。
小兵丁拖着脚步回去,不小心走错了方向,抬头一望,正见到那边风吹云动,崖口站着个人。惊得他失口叫道:“啊哟!”
这人手一动,手中飞出千页雪片。
小兵丁这才知道,崖上是个伤心绝望的荐书人,把书稿丢了。他摇摇头,把怀里的字纸抱得再紧一点: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他才不会难受得去跳崖,更不会把珍贵的书稿抛洒了。
崖口的风,“啪沙”卷走纸页。有一页,被一只粉红、修长的手擒住。
简竹从山道下头走上来,这次不乘轿了,戴个帷帽,帽帷黑纱厚密,在颈部扎得紧紧的,硬是一点都不让人窥见他的脸。
而他居然能透过这么厚的纱帷,看见山路、还看了看手里的上品麻纸:“哦,不是字,是画?”
那页麻纸上,用墨笔勾着个采果子的妇人。就是普通的村妇,就那么寥寥数笔,她那被时光摧残了、但还没有完全消逝的青春,她普通而沉甸甸的心事、她迷蒙的希冀,忽而全部跃然纸上。就像她的生命被画家的笔捉住、洗过了一遍,渣浊都筛却,只剩下属于她灵魂本原的东西、属于那一刻的精华,被笔尖钉在纸上,如蝴蝶被钉成标本,永远留下那一刻间的震颤。
那个斗败公鸡般的自荐人,不是写书的人,是个画家。
他用的墨,特别的浓,不像其他山水画家那样用各种渲染技法。仿佛不屑用水来调和。就让太强烈的阳光,直接照彻灵魂。
画的旁边署着他的名字:沈夔石。
字比他的人漂亮,画又比他的字漂亮。他灵魂最珍贵的部份,都在他的画里。
“画可不适合做成帛书。”简竹秉公而论。
书是靠抄写的。写得好的书,找书法家在帛品上抄一遍,相得益彰,传为佳话。画可怎么办呢?难道能找人再临摹一遍吗?再临摹一遍的,还是原画吗?
沈夔石懵懵懂懂回头,应声道:“我听说桢邑宝箴娘子,已经可以把《青松翠柏孤峰图》印上细帛!”
绸缎花色,是以织造为精贵。但经纬织造,在精细处,毕竟敌不上绣品。可惜绣品又不能批量生产。桢邑织染业特别发达。有位宝箴娘子,开了家宝箴坊,专攻染色,不久前,将名画《青松翠柏孤峰图》制成印版,可以批量在细帛上印刷。所谓批量,每次都要重新在版上配色,听说一个月才能印成一张,而且价比黄金,所以只供君主、显贵使用,但总比刺绣来得快多了。印染能复制名画,达到这样精细效果,实在是一大飞跃。
简竹声音里带了笑:“你想让书商帮你联络宝箴娘子?”
宝箴娘子深居简出、认钱不认人。沈夔石出不起钱请宝箴坊服务,当然只好求书商帮忙了。问题是书商也舍不得给他出这种钱啊!
沈夔石只爱做人物速写,不登大雅之堂。为了这个爱好,他把家产都荡尽了。也有人请他去给富人做肖像画,沈夔石不肯从俗,把人家画得端庄富贵,于是人家渐渐不再请他。也有人想请他去画春宫,那倒是不必富贵,只要生动就好,沈夔石偏偏又不肯那么**。他只爱画市井、乡间,普通人的灵魂,潦倒也就是自然而然的结局。帛书商人们,怎肯给他印这种画!
沈夔石面色如死。
“那也不必寻死。”简竹劝他。
“不,我不死!”沈夔石怆然道,“我把我的梦想丢开,下山去找份小工,先解决温饱、养活自己再说!”
“也可以画画……”
“不不!要不就是我的梦。要不就做别的。没有中间道路,没有似是而非。对我来说,没有别的画可以画!要我去画那些‘流行、好卖钱’的东西,我画不出。我宁愿去做小工!我封笔了!”沈夔石眼泪都迸了出来。
“那么,好罢,”简竹看了看地上的四行绝句,欠身,“鄙坊倒愿意再招个小工,不知先生肯否屈就?”
山乌槛的内院里,除了来福、来宝之外,从此又多了个叫“夔石”的伙计。大家嫌拗口,就管他叫“来石”。
来石跟来福、来宝一样,只做点杂事,闲下来就闭门鼓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来福喜欢在石板、木板,各种古里古怪的东西上,划各种怪里怪气的线条,有几幅看得出是房子,其他的就看不出了。来宝则喜欢磨水晶、半夜看星星,也会画很多怪里怪气的线条、点子。
来石没那么宅,做完了杂事闲下来,就只抱膝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看得人都发毛了,问他:“干嘛!”他笑笑:“没事,我发梦呢。”
这话被传开。简竹收的三个杂事伙计,从此被称为“发梦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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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夜寻饭友!
沈夔石遵守崖上发的狠心,已经不再拿画笔。但是看到别人从他面前经过,他仍然忍不住凝视。他的笔在他的脑海里,丢也丢不开。手不拿笔,他的眼睛仍然要自己默默地看、脑袋里的笔自己默默地描摹。他已经不指望用画去换取什么,只不过停不下来。这是他一生唯一会的、唯一在乎、唯一珍惜。画是他的珍珠,他这个人只是盛载珍珠的盒子。
别人接触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基本上先回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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