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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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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李劭不解地重复,这是他第一次应声回答七月,“主上的八卦?你指的是主上的身体四肢和性格爱好?”
“……”
七月汗颜,唯有笑嘻嘻地掩饰道,“嗯,是呀。”
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两仪即阴阳,可在不同时候引申为天地、昼夜、男女等等。四象,即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在不同时候,可分别对应四方、四季、四象。青龙居东,春之气,少阳主之;朱雀居南,夏之气,太阳主之;白虎居西,秋之气,少阴主之;玄武居北,冬之气,太阴主之。
四季养生也分别对应为:生、长、收、藏。
八卦,即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分别代表天地等诸意,若指的是人,便也就是首、口、目、足、股、耳、手、腹;亦有健、悦、丽、动、入、陷、止、顺等八性。
这李劭脑子倒也不错,立刻将八卦同人之肢体、特性联系起来,也很符合。最有趣的是,和人间道的八卦新闻,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这素轮界的上古四异兽和人间界中国传说中的上古四圣兽,也是很一致,偏偏和青龙国连在一起。
当时周壅说到这儿,七月记得自己问他:“阿壅,那这上古四异兽里的青龙和青龙国的青龙,是什么关系啊?”
周壅没有回答。
也很奇怪。
七月还没想完,那边李劭在开口说话了:“主上,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什么话?七月心道,他是人吗?一条活了三千多年的龙,龙是人吗?那是兽,好不好?
不管七月在心里如何鄙夷,李劭在她的前头却是一径地顾自说下去了:“我是义济国的宗亲,前代白龙主的皇后家族之人。若是算起五亲六眷、情亲知交来,我,李仲远,算是李帝的表兄。二十年前,与亡妹李季兰,以质子身份前往广仁国……无官有爵,曾封义济国都乡侯(注1),食邑两千户。……自往去广仁,这义济国的侯爵,也就贬已。(注2)主上,对我,并不薄于李帝。只是……”
李劭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入神,不再说话。
七月在心里嘟嘴大恼,连连鄙视这个说话只说一半,毫无坑品的广仁国太尉李劭。一边却被他勾起来了一些好奇心:李劭是李帝的表兄!却前往广仁国做质子!这些,颜朗老儿可半句都没提到呢!
听起来,又是一部台湾乡土狗血剧啊!!!
七月轻轻柔柔地在一旁应了一声:“嗯,赵湨对你不错,当年……”
李劭不知不觉地颔首道:“是。当年,我刚到广仁国的京师,衮州。在孟陬皇宫内,皇上微笑着,封了我同在义济国一般样的都乡侯之爵禄。他让我同妹妹在孟陬皇宫的长亭殿居住,一应待遇,犹如皇子。”
七月在李劭跟前转了几个圈,皱了皱眉,仍旧柔声细语地问道:“那是很不错啊,你和你妹妹,一定很喜欢他吧?”
“不错,”李劭沉入当年的回忆之中,毫不戒备地回答道,“尤其是妹妹,淑君她……她是疯狂地迷恋上了主上。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本该阻止她的,可我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了死路……”
七月的心里生出无比的,强烈的,打了鸡血般的,茁壮成长的狗仔队八卦苗子,她嘻嘻地笑了:“那时候,你才七八岁吧?你妹妹,可比你还要小啊!真是早熟啊。”
李劭听了七月的话,面上露出一阵迷茫的神情,可知他听得半懂不懂,却也没问,仍旧顾自说下去:“淑君比我小一岁。初时,只是依恋,后来日子久了,也不知是何时,便就……我也十分奇怪,明明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主上他,时常不在孟陬皇城内的,反是樊相他,朔晦(注3)间倒有大半个月是日日能得见。”
七月听到此处,又再皱眉,从李劭话中的意思,可见赵湨时常翘班,不在皇宫;又可以推断出樊相是和孚应国的孙祥明,明相一般,就一个代工的,老给皇帝做苦力兼收拾烂摊子;这李劭的妹妹也奇怪,又叫李季兰,又叫李淑君,嗯,大概是名季兰,字淑君?
两人正情状奇怪,气氛莫名地谈到此处,忽闻外头申掌严的声音:“月尉大人,裴御史丞求见。”
七月一下子想起来,她那日同颜朗、彦崈归来见了卿相后,曾要求裴祖荣这两日来璧雍殿取信,而后再帮她将信笺送至广仁国樊相处。
倒是信人!记性也极好!
“请裴大人进来罢。”七月冲着大殿的十二扇雕花隔扇门口朗声说道。
裴昌很快便进来了。
冲眼瞧见璧雍殿内站着的闻人七月和李劭,看他们两个之间轻松自在的气氛,年轻的御史丞终究还是没掩饰住自己震愕的眼神。未等他开口说话,那边闻人七月已经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信,我写好啦,劳烦裴大人送出去呢。只是,千万别送到樊相手里,定要交给皇甫大将军和郑将军。”
说着,七月便回到黑檀木透雕西番莲翘头宽书桌案边,取了写好的信,走到裴昌面前递了过去。
虽伸手接信塞入衣襟内的里怀,裴昌终是有些疑惑不解其意,明明你这信就是给樊相的,为何定要先交了给皇甫玄和郑泰呢?这转一转的原因,却又是什么呢?!
“祖荣大人,我当日在军营,曾亲口说过,让皇甫将军和郑将军带封信给樊相。后来事儿一多,我便给耽搁下了。现下,这信自然还是要过了他二人的手,才是正理。否则,不显着我这人说话尽是作笑耍乐来么,当不得一回事。身为灵泽国的太尉,这般不庄重是不妥的。”七月慢悠悠地说了一通道理,心里想,至于,这举动里透着亲密,隐带反间计的味道,可也不用提了。她也不过顺便反一反,也不晓得奏不奏效。
只是,裴昌这样千机百变的人物,又怎会不知她后背的用意呢!便是没瞧出来她是有意为之,可也心中暗惊了,这份政治嗅觉和敏感,若是天生的,有意无意使了出来,可不更令人毛骨悚然么?
未及多想,裴昌按下心中疑思,只笑说:“月尉大人,此事下官自会办妥。只是,下官此次来,却不是专为送信一事。”
七月闻言,倒是有些诧然了:“哦,那祖荣大人,另有何事?”
裴昌瞟了一眼旁边兀自呆立,似是浸入自己冥想世界内的李劭,倒也不避讳地说道:“卿相希望月尉您若得空闲,请至宣室殿会晤。今日之内能得见则至佳也。”
卿相?
她想见我?
自周壅死后,周麟的反应,也很怪异。
虽然,在初晦(注4)前一日,七月没有将周壅的死讯立报卿相。但是七月相信,定会有人在第二日以鵕鸟将此事传给卿相的鹗鸟。虽然她那晚以灵泽太尉的名义,严令大军中的鵕鹗绝不允许有一只飞往青州帝都,但只怕还有人以土控之术以地气传音……这种事,以她那种薄望,又怎么可能百分百、绝无遗漏地禁止呢?
然而,周麟得知正式的奏报后,却也没有任何举动。
甚至,在本月的望日,闻人七月跟随大军回到青州,同颜朗大将军、彦崈将军等人到宣室殿同卿相汇报汩甪一战,周麟也仍旧是淡淡然的,除了褒扬,旁的话是一句都没有。
卿相,周皓卿她,对周壅的死,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太奇诡了!!
闻人七月颔首,十分爽快地同裴昌说道:“祖荣大人,我知道了。一个时辰后,我便过去宣室殿。”
裴昌略躬身作礼,正待要退,却又笑说:“下官还有一件私事,家父在最近的来信中提及,想要同月尉再议旧事,未知月尉大人可有闲暇,抽空儿前往狄泉县,与家父在狄泉鼓腹酒楼一聚,吃茶喝酒。”
闻人七月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
裴文裴县正找她再议旧事?这老人家同她能有什么旧事?!唯一一桩旧事,不就是请了杜荣氏给眼前这位御史丞大人裴祖荣提亲么?
不会吧?!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可在周遭的人眼里,她闻人七月可不是刚新丧夫的寡妇么?难不成素界民风如斯彪悍?新寡之妇就有人提亲?!自己何时这般抢手了?人界是人界,素界是素界,两界之世人但有一点是同样的,寡妇总是不受人待见的。尤其是素界,素界之人,占有欲是强于人界的。
这样一想,周壅提及前代黑龙主竟然肯立他的母亲——一位已是他人妇的女子为皇后,倒也奇特得很。
七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婉拒的话,那边裴昌已经退出了璧雍殿。
嗯,眼前的李劭,还有卿相,裴文……
麻烦似乎愈来愈多了。
七月走到了书案前,在官帽椅上慢慢坐下,一边瞥向一旁站着的李劭,颦蹙起了眉头,说道:“仲远大人,后来呢?”
“后来?”
李劭茫然地重复了两个字。
注1:都乡侯:爵位名。等次在列侯之下,关内侯之上。这里的都、乡是指级别,可以食用都、乡级别的户邑。
注2:贬:爵位降低称之为贬;已:爵位取消称之为已。
注3:朔晦:就是朔日和晦日,朔日是每月初一,晦日是每月最后一日,朔晦也指整个月。
注4:初晦:正月最后一日称之为一年里第一个晦日,故名曰初晦。
第二十六章 璧雍惊梦
李劭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苦笑着说道:“后来,也没什么了。舍妹,费尽心思,终于进了孟陬皇宫,成为皇上的后宫嫔妾,册位充华。主上自登基至今,从未册后,这样一桩事实摆在那里,任何广仁国的及笄少女,虽心甚向往之,却也明了后果严重……故此,进宫这样的事情,在别国倒也罢了,惟独在广仁国,人人尽是唯恐避之不及。偏偏我妹李嫣,这个傻女子……”
七月嗯了一声。
李嫣,李季兰,李淑君!!!啊啊啊!真想掀桌子!名?字?号?搞不清楚啊!但是,这位李充华,定然是做了什么僭越的出格事了,否则又怎会丢了小命呢?既是李劭的妹妹,这也是伤心事了,想必再问下去,他不见得肯回答。
既如此,七月漫不经心地又踱回到椅子前,悠然坐下,复又架腿,翘起了一只脚,歪头转到另一个话题上问道:“嗯……为何后果严重啊?”
闻人七月这话一问出口,只见李劭的肩膀抖了一抖,脸带微诧,口中颇有些含混地说道:“……月尉何出此言?这,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么?”
七月暗道一声不妙,李劭这人看去实在是少根筋一般,故此,两人说起话来,竟是寥寥数语之后,便像是将他心防尽数去掉了,说得倒是爽快。
结果,连带着她也……也有些大意了,原该猜到这里面的缘故当是常识,至少,在素界是常识。
怎奈,每次问及宫廷中事,周壅便一句带过,不肯爽爽快快地同她说了清楚。他越是避讳躲闪,七月越是好奇。到了这一刻,同李劭倾聊得一阵,她心中对眼前这失了傲气的男子也少了几分戒意,竟是顺口问了出来。
怎办?
莫不是,要灭口?
这样一个念头升起,七月为自己的想法生出一波寒意,瞬间走遍全身四肢:我怎能如此歹毒?!
好在李劭似乎并没有非常在意,问了一句后,却又一边沉浸在回忆里,一边说那多年前的往事去了:“……淑君,她一心冀望能博主上的欢心,可惜,弄巧反拙……”
他怅然地说着,双目凝视栅窗外的天空,不知看到了天空的何处。
见李劭并未纠缠于适才令其诧然的话题,七月松了一口气。
只是,蓦地出了这样一个娄子,她不由得兴味索然,再不愿同李劭继续闲谈,便说道:“仲远大人,你也听到了,过会子,我还要去卿相那边,今日便就到此为止罢。你住在璧雍殿,也算是我的人了,只要你不要惹是生非,想必就算是俘虏的日子,也不是那样难熬的。可你若是做些不合时宜的错事,那么,这蕤宾皇宫内,做主的可是卿相,届时,我也保不住你。”
如此这般,软软硬硬、真真假假地说了一番后,闻人七月便由着申掌严将李劭请去了偏殿耳房,偌大的正殿明间内,就只剩下她一人,还有门外的一个周司则。
璧雍殿内,寻常一般的家人子(注1),倒是一个都没有。大约是卿相特意安排的,为了周壅?!而今周壅不在了,回宫的这几日,七月仍旧住在这璧雍殿,一应安排,与旧同。
独个儿呆怔间,七月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尽一般,静了片刻,颓然靠在了椅背上,合上双眼。
时间尚早,可以小憩。
之前原就同裴昌说了,一个时辰后再去玄墨宣室殿见卿相,眼下,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只少顷,还未入深眠的七月,骤然感受到背后一种压迫的气势,猛地惊醒。她很想立刻直起身来,但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动。
这样沉重逼人的气息,是什么气?水之气?风之气?雾之气?似又挟着金之气、木之气、火之气、土之气……这是什么人?!
不对!不是这蕤宾皇宫内的人!!
那么何人竟能突破皇宫中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署令丞所共同设置的结界,轻易进入内廷?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明明很轻,几乎不曾用力,却立刻如千钧压肩,痛楚陡生。
“是……谁?!”
七月勉强开口颤声问出两个字。
这个人,太强!太强!实在太强!
这么强的人,在蕤宾皇宫内,会是谁?
卿相,不是这个气息。
裴祖荣,也不是……
颜朗和彦崈,都不会在宫内。况且,就算在,也不是这样强大。
他,是人吗?
白衫女子思忖了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声呼救?有用吗?周司则怎么没有一点声息都没有?就算是卿相在此,身后的人只怕也能全身而退吧?
拼死抵抗?能拼吗?四肢如同被石化冰冻了一样的僵直难动,一如之前的经验……
之前?
等等!
是……龙主?!哪一个?!
肩头的手掌慢慢地移动,抚至她的脖颈处,指腹摩挲,却似带了数簇细细的针尖,刺扎痛了七月的肌肤。
好疼啊!!这到底是哪个鬼啊!!
“赵湨,你混蛋!!”
咬牙切齿骂出这一句的闻人七月终于腾地跃起,在半空旋转身子,退开了丈半以外。
站定后,目中映入,黑檀木透雕西番莲的翘头宽书桌案前,立着颀秀一人。
他身穿雪青色的翻卷云纹缎子深衣,左衽斜襟,群青色细锦领缘,样式颇似玄端,只是色泽是青而非黑。
在素界,此类服饰可称青端;各国各有各自崇尚之端庄隆重的祭祀之服,盖颜色不同耳。
男子腰间是革质蹀躞钩络带,白玉腰扣,羊脂白玉龙凤带钩,镶嵌红蓝宝石和猫眼石,又挂着玉佩香囊和玉具小剑,仅此一样儿物事,便知华丽珍贵,稀罕之极,定是上品。
有趣的是,素界明明同人界一般,定了委貌冠为玄端的配套冠帽,可七月所见数人,总是不肯规规矩矩戴那一本儿正经的委貌冠。
眼前的男子也是如此,全部头发齐齐梳髻,束顶套小金冠,簪玉笄,垂鸦青色绲带,结璎珞于颔下。
那副骇人的俊颜,果是赵湨!
没错,就是骇人!令人厌恶的骇人!
他,不是人!
而且,他杀了多少人?!
阿壅,被他一箭透心轰身而死;李劭的妹妹李淑君,不知如何死状;还有,事实上,李劭也是他处心积虑要弄死的吧?!落入敌**队手中,灵泽领军,只需换做颜朗,捕获广仁太尉,且若广仁有心为之,死个把将帅,也不算什么!
还有许许多多不为她所知的……
赵湨轻扬唇角,微笑。
“从未,有人,能挣开。你是第一个。”他慢悠悠地说道。
的确是,很吃力。要挣开他指尖带来的力道,以及背后所蕴含的五行之气,那不是容易的事情。
七月,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但,那也不见得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啊,因为,他根本没使出全力,这一点,极好判断。
而她闻人七月,自问不是五行奇术气道最强悍的人。在素界,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想必将来,也不会是。
没有想过要做天下第一人。
跟阿壅学这些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活下去,然后回去。
就这么简单。
而且,七月很清楚,她学得很差。因为阿壅的眉头,总是微微地拧在那里,似在叹息她的蠢笨,他很无奈。
从未有人?
这也许是真的。
我是第一个?
他在开玩笑吧?!
七月蹙紧了眉头,目光轻扫四周。
这里是璧雍殿。
大殿正门口是齐刷刷的一排十二扇槅扇门,雕福禄寿圆字卷草花楣门。大开八扇,光线亮堂堂地越过高高的精雕门槛,洒入殿内。
斜望去本该在门口的周司则呢?她去了哪儿?!
赵湨清清淡淡的声音异常悦耳地响起在前头,不高也不低:“你在寻周琴轩?”
璧雍殿司则,姓周,名彤,字琴轩。
七月只觉心头一抽,紧住了喉咙,她举目回看五米外的男子,他依旧从容潇洒,举重若闲,令人觉得谈笑间杀人溅血在他眼里尽是尘泥小事,不值一提。
“……你,将周司则,怎样了?”
对方轻声呵笑,儇佻浮薄地说道:“没有怎样。只是,你自顾不暇,倒也还有闲心想着旁人,真是令人肃然起敬啊。”
“……那你,又是如何进来蕤宾宫的?”
七月不去理会他的讽刺挖苦,又再问道。
赵湨闻言笑得更加开心:“嗯,我想,这世间,只怕是还没有我不能去到的地方。就算是其他的轮回道内,想去,费点气力,也总能去得的。嗯,我知道,你想回人间道,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闻人七月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
你想回人间道?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这样的问话,含着她极迫切的需求希冀,像是天伦之音,靡靡渺渺地在耳边反复回荡着。
她,殚精竭虑,费心费力,为的不就是回去吗?
眼前的这位,着实没有半点虚言,他不是吹嘘,他是确有这个能耐。而今,这一刻,他在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可是,真的吗?
让赵湨送她回去?岂非与虎谋皮?他肯么?
闻人七月的心兴奋了一瞬,又在霎那间跌落谷底,她颇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聊赖敷衍地回答道:“是啊,我相信你一定能送我回去,但是,你要求的,我肯定做不到。”
言毕,她侧头微向左,看着栅窗外天井内的琉璃花坛。
那是很大很大的天井,在人间界的社会里,普通工薪阶层的家里根本不可能瞧见的广大天井,青砖墁地,整齐空旷,纤尘不染。
正中间的琉璃花坛,底座须弥为五彩琉璃,凸雕行龙踏卷云纹以及鲜艳欲滴的缠枝西番莲,上部则用绛紫栏板、玄色望柱周相环绕,坛基座与栏板之间施用汉白玉上枋一条,花坛内的草木以牡丹品种繁多,正自盛开,最为耀眼,姚黄、洛阳红、葛巾紫、魏花、淡鹅黄、醉胭脂、殿春芳、莲蕊红……
素界,真特别,二月里,牡丹花竟然也可以开得这般绚缦多彩,色彩辉映之间,衬得风景分外不同。
是不同!确是不同!
和人界,真的不太同!!
眼前朦胧起来,直至瞳间掠过白色的指影,男子蓦地欺近身边,一手握住了她的腰肢,一手则轻抚她的眼帘眉目,状极暧昧。
“你又怎知……你做不到?”
他的声音,竟也是这般好听,跟阿壅的,略有不同。阿壅的声音有些冷,有些冰。但是赵湨的喉咙,却带点浮浮的温柔,不暖,但也不冷冽。此刻,他凑在耳边,优雅地轻声问,你怎知,做不到。
这几字,陡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威力,似乎要把她的心神防范击得粉碎。明明该恨得咬牙切齿的,明明知晓他的狠毒残忍,明明了解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可这一切,怎都没法子敲醒自己?
一时,心防全去。
七月觉得自己像是被魇住了,不由自控地将双眸从窗外琉璃花坛中的木芍药挪移到了眼前金冠青端的男子面容上,他的俊颜,亦如窗外鲜花色艳,儇丽窈冶,举世无双。
对视间,瞧见那对玄色瞳眸略带青金色的光芒,流转间光辉特异,如魔如仙,令人迷醉。
她忍不住屈服地叹气,开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就肯送我回去?”
赵湨持续浅浅地笑,脸颊总露光华:“你答应,绝不主动提出要走。”
悖论。
这样的要求,若是同意了。岂非,永远走不得?!除非他自觉自愿地送她走。可要这样一个诡异莫测的龙主,不生风波,乖乖顺顺地将她弄回人间界?
世上有一种人,甚喜损人不利己,一如古龙笔下的“白开心”。
这位青龙主,真的太像,太像这一类人!
闻人七月,想了想,嫣然巧笑:“便是应了你,若有别个愿意送我回去,也不违反约定罢?!绝不主动提出要走,对象可是只限你——青龙?”
赵湨大笑:“自然是的。”
七月疑惑地看青衫男子,他怎这样爽快?其中有鬼?反正不会是好事罢。心一横下竟是冲口说道:“……你,……周司则去哪儿了?你来杀李劭的?你都杀了他妹妹了,还要绝了他的后路,你这人怎么这样坏?呃,对了,我说错了,你不是人……”
“故意说这些没分寸的话,你是想激怒我?”赵湨仍旧淡淡地笑着,不见丝毫怒气。
只是,谁又知道他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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