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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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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不该,如此恶劣的天气,可以猎取的动物自是龟缩不出,黑熊又岂能胡乱闯入这片冰雪的天地,徒劳无功,枉费体力?

该是一个人。

确实是一个人,狂风肆虐的间隙,昏沉的地平线上映射出一缕阳光;“熊头”掀在了颈后,一个“国”字脸的男人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个魁梧的男人,虽是一整张熊皮做就的熊皮大氅,仍然无法遮盖他的彪悍之躯。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看起来业已过了而立之年。

这样一个魁梧彪悍的男人,年过三十,定已在江湖之中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加之他身上那件熊皮大氅,做工之精细,该是出自京城金一针之手,能请得金一针动手缝制一件熊皮大氅,那他名下的产业应该足以为傲了。

像他这样的男人,此刻应该在家中陪伴娇妻爱子,尽享天伦,为何要来到如此荒凉的鹰鹫岭,更何况又是这样一个鬼天气?

风起,依旧是狂风,短暂的停顿之后再又大作。“国”字脸男人已经来到鹰嘴峰下,一双虎目投射出炙热的激情,昂头仰视眼前这座高达百丈、陡峭难行的冰峰。

烟雪再又呼啸,“熊头”遮掩住“国”字脸,“黑熊”开始向冰峰攀行。渐渐的,“黑熊”淡化成一个黑影,黑影又在烟雪中消无……

鹰嘴峰上竟然无风,便连一丝微风也没有。雪还是有的,可却下得懒懒洋洋,似暖春正午时京城南城根下晒晌的老乞丐,懒散间透着舒畅与惬意。

“熊头”已经掀在了颈后,“国”字脸上虽然没有懒散之情,但同样充斥着舒畅与惬意。

浓云渐淡,雪虽未止,可孤零零的寒日却慢慢显现苍白的本色,或多或少投射出丝丝暖意。

“国”字脸上渐渐布起红光,那其中或许包含着少许激动,可大半却是由羞涩而来。

这是一件怪事,一个而立之年的彪悍男子冒着狂风暴雪跑来鹰鹫岭、攀上鹰嘴峰、对着懒懒洋洋飘洒的雪花激动、羞涩,又怎能不令人感到好奇?

突地,“国”字脸上红光全无,转瞬间变得冰冷而又苍白。

鹰嘴峰方圆百丈,其上甚为平整,只是尽被冰壳所覆,可“国”字脸上的寒气却比脚下的冰壳还要冷上三分。冰壳之上乃是白雪,白雪皑皑,却也远不及他脸上的苍白之色。

刚刚登临峰顶,刚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羞涩,刚刚向峰顶正中迈出脚步……他的脚确已迈出,但却并未落地,只是这般悬在半空。

峰顶正中有一土丘,亦或是冰丘,方圆六七尺,高不过尺余。“国”字脸迈步所往正是土丘所在,可他却暮然止步、色变——因为他看到了一柄剑。

这柄剑竖在土丘的边际,半截剑身插在冰雪之中,若非剩余半截剑身所散发出的寒光,以它乳白色的剑柄以及护裆,在雪花纷飞的此刻,“国”字脸还真就不易发觉它的存在。

或许它本不存在,而是在“国”字脸抬脚的刹那间,借着雪花的掩护悄然出现在那里。

“国”字脸男人的脸色愈加难看,原本冰冷、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晦暗之色。他的脸色之所以再变,不仅是因为竖在土丘边际的这柄剑,还因为一条剑痕,一条长六七尺,将土丘与他隔绝开来的剑痕。

剑痕很细,如不仔细观察绝难发觉。“国”字脸却将这道剑痕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纤细的剑痕早已化作一道划分天下的鸿沟。

有剑、有剑痕、自然有人,持剑之人。

“国”字脸的目光沿着剑痕一点一点移至那柄乳白色的剑柄,再又自剑柄一点一点移至土丘。

透过乱人双目的飞雪,他赫然发现一人。这人二十五六岁光景,身着锦袍,脑后系一条白色的丝带,腰间悬着一只白色的空剑鞘,脚踏一双白布靴,侧身、背手,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土丘之上。

“咯吱”一声,“国”字脸的第一步终于落实。一步、一步、再一步……他终于来到那条剑痕前,定身凝视。

年终岁尾,冰天雪地,又是身处山巅之上,锦袍男子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绣纹的锦袍,可脸上却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半点寒意。

突然,“国”字脸感觉到一股凌人之气扑面袭来,激得他浑身一凛。

那股凌人之气似是来自竖立于冰雪之中的那柄剑,又似是来自傲然屹立土丘之上的锦袍男子,可究竟是来自利剑还是来自锦袍男子却又无从分辨。“国”字脸心头不由一抖,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的手原本便较常人粗大许多,此时握起拳头就似提起两只小笸箩。再看手背上紧绷的青筋,手指关节处厚实的老茧,可以看出,这双拳头着实经过千般锤炼,万般敲打,怕是早已修炼成铜浇铁铸的一副巨锤,足有开山裂石之能。

任何人看到这一双铜浇铁铸的拳头都要为之侧目,可锦袍男子偏偏看也不看,不仅不曾看这一双拳头,自从“国”字脸来到,他也未曾瞥来一眼。

锦袍男子自然知道“国”字脸的来到,否则他的佩剑便不会竖立在冰雪中,冰雪之上也不会出现那道剑痕。可他偏偏又对“国”字脸的来到视而不见。

面对他的傲然、冷漠、无视,“国”字脸像是遭受了莫大的侮辱,一双虎目瞪得铜圆,一张方脸也憋成了酱紫色。但他的拳头却松开了,只见他双手连动,唰唰……有声,竟将身上的熊皮大氅脱去,甩手丢在身后。似乎那件足以保暖的熊皮大氅便是锦袍男子对他傲然、冷漠以及无视的理由。

丢去熊皮的“国”字脸变成了一副紧身短打扮,上身一件黑色的棉布坎肩,腹部勒一条半尺宽的老黄牛皮护腰,身下宽松的黑棉裤,又有绑腿将裤脚与棉靴彼此相连,既可保证行动起来灵活便利又不透风雪,甚是实用。

再看他那棉布坎肩外露出的两条赤膊,一条条黝黑坚硬的肌肉如钢似铁,像树根古藤般盘错在一起。

他的腕上套着一副古铜色的牛皮护腕,护腕之上六六排开,镶嵌着鸽卵大小的铜钮……不,细观之下,那些鸽卵大小的“铜钮”竟然尽是由黄金铸就。

“哼……”一声鼻音,但却并非来自锦袍男子。

“国”字脸闻声转头,只见鹰嘴峰上又多一人。

来人二十出头,头戴一顶狗皮帽子,身穿一件老羊皮袄,一条七个补丁八个破洞的烂棉裤用根草绳系在腰间,脚下……脚下什么也没有。来人赤着足,顶风冒雪,靠两只脚底板攀上了鹰嘴峰。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抗在肩上的兵器。

那是一把下宽上尖的剔骨刀。

剔骨刀是肉案上的家什,最长不过六寸,可这个家伙肩上的剔骨刀却足足有六尺三寸长,即便将一头大象放在肉案之上,用这把剔骨刀剔骨也显得大了许多,绝不会适手。

狗皮帽子、羊皮袄、破棉裤的洞洞里面露着一撮撮灰黄相间的烂棉花、赤着一双大脚板、肩上加一把大得出奇的剔骨刀,这样的打扮已经足够古怪的了。可“国”字脸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看着他的脸。

那是一张白皙的脸,五官端正,充斥着文弱与稚嫩。他似乎在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羞涩,像是一位求学的书生正在听长者讲解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

这人的打扮与兵器已经够怪,再若加之他的相貌与表情,却又不再是一个“怪”字可以诠释的。还有适才那一声鼻“哼”,明明在他羞涩的笑容之下,可鼻“哼”之中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与阴邪,使得这个人从头到脚散发出一股邪气,邪得出奇。

“国”字脸对着“剔骨刀”瞪大了眼睛,粗着嗓门问道:“你哼什么?是不是在哼我?”

“剔骨刀”一笑,再又自鼻孔“哼”了一声。他的笑依旧带着几分羞涩,而“哼”声之中也同样透着阴邪。

“哼”声代表不了什么,因为那毕竟不是“剔骨刀”的回答。但“国”字脸还是握紧了拳头,看样子似要将这双铜浇铁铸的巨锤向着“剔骨刀”单薄的身躯砸落。

“国”字脸确有出拳之势,可他并没有动。动的反倒是“剔骨刀”,只见他猛一拧腰,箭一般射出。雪地上只余下片片虚影,似在冰雪之上飘舞,又似在冰雪之上滑行……但当这些虚幻的影像消散的时候,他的人却落在了“国”字脸的熊皮大氅上。

“国”字脸的一张方脸立时被气成了黑紫色,因为他看到“剔骨刀”的那双大脚板正以他的熊皮大氅作擦脚布,先是擦擦脚趾缝,再又擦擦脚底板,接着是脚弓、脚背……

若是平日,眼见此景,“国”字脸的一双拳头定要似暴雨般泼洒而出。可今时偏偏不同往日,即便他有着烈火一般的火爆脾气,却也得压着、忍着、让着。

一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国”字脸心中的火气顿时化于无形,脸上的黑紫之色也渐渐消散开去。

“三位早!”随着一声招呼,一位身背银枪,身着锦衣的英俊青年耍出一记漂亮的身形,飘然跃上峰顶。

自“国”字脸登抵峰顶,透着邪气的“剔骨刀”大刺刺闯来,锦袍男子始终动也不动的矗立在土丘之上,对此二人连瞟也未曾瞟去一眼。

而今身背银枪的锦衣青年来到,锦袍男子竟然破天荒的瞥来一眼,淡淡的道:“早!”随即收回目光,回复原态。

锦衣青年面露微笑,轻轻顿首,却也不再言语,默默的站在一旁。

云散,雪止,晴空万里。

鹰嘴峰上四人都在暗自唏嘘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嘻嘻……嘻……”一阵银铃般稚嫩的嬉笑声传在鹰嘴峰上。

锦袍男子闻声转身,脸上固有的那种冷傲之气霎时不见,换以温文尔雅的谦逊之态。

“剔骨刀”的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微笑之中还是带着几分羞涩,可任谁都能看出,除此之外,他的脸上再又多出了几分激动与祈盼。

自打嬉笑之声传入“国”字脸耳中,他那张方脸便渐渐开始发红,呼吸之间也愈加急促,足见他的心绪业已慌乱不堪。

最能稳住心性的乃是刚刚来到的锦衣青年,除去双眼之中显现出少年英侠所独有的一种柔情之外,再看不出他身上有丝毫变化。

不过是一阵稚嫩的嬉笑,显然是出自一个幼小的女娃之口,竟然能引得场上四人为之瞩目,却也是件怪事?

寒冬腊月,冰雪连天,四位江湖中人相继来此野岭孤峰,难不成是为与这女娃一聚?

引子(二)

(二)

“嘻嘻……”又是一阵嬉笑,但见一个脚蹬虎头靴,身着绿裤红袄的女娃子喘着粗气爬上了峰顶。

鹰嘴峰上四人神色依旧,目光却不在这女娃身上,而是看去她的身后。

“看什么?”女娃双手掐腰,撅着小嘴嚷嚷道:“时辰还早,小姐怎会提前来到?”

“国”字脸闻声一窘,捧着笑脸道:“这位小妹妹……”

“妹妹?”女娃把小脸一沉,道:“伯伯?”两手食指相交,“我今年只有十岁,您叫我妹妹?”

“国”字脸立时憋成了猪肝脸。女娃蹦蹦跳跳跑到他的身前,仰头看来,道:“伯伯?您是属鼠的吧?今年三十三了!小姐属兔,今年十八……”两声“伯伯”,“国”字脸早已羞得无地自容,而这女娃此时又再提及他的年龄,着实令他尴尬难耐。

得见“国”字脸被自己两句话呛得羞愧难当,女娃却突然收声,“呼扇呼扇”的眨着眼上长长的睫毛,神色猛然一正,稚声稚气的叫道:“谢天魁?”

“啊?”“国”字脸冷不防被她直呼大名,应声出口。

女娃见自己三言两语便将这谢天魁搞得神慌意乱,得意之余,童心大盛,禁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谢天魁被她一唤便有些发蒙,此时又见她捂嘴偷笑,更是不知所以,就这般傻乎乎的站在当地,直着眼睛看去,静待下文。

眼见谢天魁受了这女娃的戏弄,“剔骨刀”觉得着实有些好笑,但他只是将脸上的笑容稍加改变,绝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莫老七?”女娃竟然察觉到“剔骨刀”脸上细微的变化,小手一指,声色俱厉的叫道:“你个杀猪的死屠夫,竟敢把金一针作的东西用来当擦脚布?告诉你,小姐穿的衣服可都是金一针的手艺,难不成你也想把小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擦你的臭脚?”

“剔骨刀”早已不在谢天魁的熊皮大氅之上,自女娃那一声“莫老七”起,他便嗖的蹦出一丈开外,将那一双大脚板藏入了冰雪之中。

刚开始,他还在暗自得意,为自己先知、先动而欢喜。可当他听完女娃的数落以后,脸上便再也见不到半分血色;或许是越想越怕,他的身躯逐渐变得僵硬,双腿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眼见女娃一语道破谢天魁与莫七的身份,锦袍男子以凌厉的目光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疑声发问:“你是谁?”

“我是谁?”女娃气鼓鼓的反问一句,挺了挺胸脯,用眼角的余光瞥去,不屑的道:“司徒锦?你算什么东西?我是谁也是你可以问的吗?”

司徒锦脸色大变,似要动怒。锦衣青年急忙打起圆场,道:“小妹妹!司徒兄不苟言笑,还请见谅。而你小小年纪,如此说话也是不该,司徒大哥哥毕竟年长你几岁……”“年长又如何?”女娃打断了他的话,“正因为他们年长,刚刚以为小姐来到,怕自己的年岁与小姐不相配,所以才致心绪不宁,举止失常!”小手一指,叱道:“钟离克?刚刚小姑……”众人皆知她欲自称“小姑奶奶”,尽是一笑。

女娃生生将“奶奶”二字吞入肚去,接着道:“你自以为年岁与小姐相当,相貌也还说得过去,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要落在你的头上了吧?”

“不敢!不敢!”钟离克的脸上泛起儒雅的笑,双手抱拳,一躬到底,道:“若能得到鸾儿小姐垂青,实乃钟离克毕生之幸!”

女娃斜着眼看着他,阴阳怪气的道:“你连小姐都还没有见到,小姐是美是丑你也不知,便如此猴急想要认下这门亲,我看你想娶小姐是假,想要小姐陪嫁的锟铻宝剑和那套‘追风剑法’才是真!”

“不……不……不……”钟离克连连摆手,解释道:“鸾儿小姐人称‘碧月仙子’,自是有闭月羞花之貌。在下若得小姐垂青,不求小姐任何陪嫁,只求能与小姐同结连理,共度百年。在下平生再无憾事。”

“噢……”女娃点着他鼻子教训道:“原来你根本不在乎小姐是善是恶,是淑是蛮,便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我要告诉小姐,说你是个好色的登徒子。”

听了她的教训,钟离克的脸色立时变得晦暗无光。寒冬之下,他的额头之上竟然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乖乖!”莫老七终于制止住双腿的颤抖,叹声道:“你这娃娃小小年纪便如此尖酸刻薄,刁蛮任性,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女娃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得意,可莫老七看得出来,她那幼稚的笑脸里藏着一丝狡诈。

莫老七暗暗提醒自己:“注意!这娃娃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千万小心,可别着了她的道!”

“唉!”女娃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谢天魁的熊皮大氅上,道:“小姐今日相亲,这件事半年前就已经传遍了江湖。可你们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们四个来到了鹰鹫岭,登上了鹰嘴峰?”

谢天魁摇头,司徒锦与钟离克不语,莫老七脱口道:“为什么?”话刚一出口,他已经后悔,生怕就这般稀里糊涂着了女娃的算计。

女娃苦下脸,道:“你们说我尖酸刻薄,又说我刁蛮任性,可要不是我事先在山下安排人手,替你们把那些三教九流的混蛋和喜欢凑热闹、乱嚼舌根子的坏东西都一个一个打发掉,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清闲?”她说的很是委屈,似是亲自在山下一一拦截了那些根本不配前来相亲的江湖中人。

谢天魁听在耳中,禁不住心生同情,道:“你小小年纪,能……”他原本打算安抚几句,也不枉这女娃一番心意。可转念一想:“不对!鹰嘴峰高达百丈,陡峭难行,此时又逢隆冬,冰雪相附,若非武林高手,岂敢冒险攀登?弄不好一个闪失便要粉身碎骨。这也是岳思鸾小姐将相亲地点选在此处的一层用意,为的便是将江湖中那些浪得虚名之辈,华而不实之徒拒之在外。怎的这娃娃竟把老天爷设计的冰峰险阻以及鸾儿小姐的一番良苦用心统统都算作了她自己的功劳?”想及此处,安抚之言刚刚起了个头,立即又止。

女娃却是一笑,道:“谢大侠不必夸我!想当年你因为邻家老妪的一句话,单骑闯大漠,七拳震辽东,辗转数千里,终于将她被掠走的孙女寻回。而后又为躲避其祖孙二人报恩,自杭州府远遁千里,立誓终身不再与此二人相见。如此江湖义举,江湖人自然竞相传颂,尤以你七拳之下力毙七名辽东黑道高手,世人赞之为“铁拳”。谢大侠,你的确有资格站在这里,做为鸾儿小姐相亲的候选之人。”

谢天魁抱了抱拳,“小……”前车之鉴,“妹妹”二字终未出口,只是客气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谢某,过誉了!”

“哼”声音是由鼻腔之中所发,来自莫七的鼻子。女娃看去,莫七急退,避让在两丈之外。

莫七自十六岁便开始闯荡江湖,七年之中,令他保住性命的不是肩上那柄剔骨刀,而是他心中的警觉。

女娃面带嘲讽,呼喝一声,“杀猪的?”向着莫七行去。她行进三步,莫七则退后三步,你进我退,二人间依旧保持着两丈余的距离。

谢天魁、司徒锦、钟离克三人自然都看得出莫七心怀警惕,一直不肯靠近女娃,始终避让在安全距离之外,而且时刻都在为可能遭受的攻击做好防护准备。

谢天魁哑然失笑,对于一个十岁的女娃,莫七的警惕之心显然有些过分。

钟离克神色如常,似乎认为莫七对任何事情心怀警惕都在情理之中。

或许因为司徒锦衣衫单薄,整个人业已被寒冬浸透,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如此冰冷。可他却偏偏领悟到莫七的顾忌,脚下便是百丈高、陡峭难行、满是冰雪的鹰嘴峰,寻常江湖中人尚且不敢尝试,一个十岁的女娃又怎能轻易登抵?

女娃似乎有意戏弄莫七,先是逼近三步,接着又是三步,莫七接连退去。女娃本已止身,猛然间再又前窜,莫七却是未动。因为他此时方才发觉,身后已临崖边,再无退路;当下将剔骨刀横在身前,左手成掌,抵住刀背,严加防备。

女娃距离莫七已不足一丈,终于突破莫七所坚守的“安全距离”。为此,她微微昂首,得意的瞥着莫七,似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莫七脸上全无表情,双眼早已眯成了一条隙缝,小心翼翼的审视着女娃身上的每一个动作。

女娃定身止步,不再靠近,笑吟吟的看去。莫七迎向她的目光,那是一双略带稚嫩,但却充满童真,全无邪念的明眸。可莫七看在眼中,却打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紧张。

女娃只是静静的迎着莫七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双眼。

莫七却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两柄利剑,直插自己的心房。

司徒锦远远看来,双眉禁不住向上一挑,因为他业已看出莫七的眼神开始慌乱,而其根由便是自他心底腾起的恐惧。

莫七出道七年,从来不知“恐惧”二字。

而今,女娃那双略带稚嫩,充满童真,全无邪念的明眸却让他体会到了恐惧的滋味。他原本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只是因为不懂,心底的紧张与恐惧才会升腾。

孩童的目光又有几人能懂?

此事尚若换做别人,不懂也就罢了,可所对偏偏却是莫七;莫七这样的人,凡事都要弄个清楚明白,即便是孩童看向自己的目光,他也要弄清其中蕴藏的含义。

可惜他偏偏看不懂女娃此举是何用意,因为不懂他便会紧张,而紧张的堆积很快又升级为恐惧。

就在莫七开始感到恐惧的时候,女娃突然开口发问:“一头猪有多少块骨头?”“一百五十五块。”莫七想也未想,张开便答。

“人呢?”

“二百零六块。”

“你杀过多少人 ?'…fsktxt'”

“一百四十……”莫七突然止声,直到此时,女娃的问题方才经过他的头脑。

女娃轻笑,没有任何寓意,只是轻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没有!”莫七摇头,道:“一百四十一!”

“他们都该死吗?”

“不!有一个……”莫七长声叹息,“有一个人本不该死!”

女娃突然提高声调,道:“莫七!六岁入平阳府宰牲亭学徒,拜张屠夫为师。七岁上案、剔骨。十二岁持剔骨刀,尽揽平阳府十八处屠宰坊剔骨之责。平阳人传,时年年关将近,十八坊共取生猪贰佰头,莫七耗时三刻,取骨三千一百块,尽还其肉与各坊。”

莫七接去女娃的话,道:“十二岁那年,师父把我接入山中,教了我五年刀法。”

“你十七岁出道江湖,”谢天魁再又接去了莫七的话,道:“六年之内连杀一百四十一人,而这些人莫不是为祸一方,欺压良善的恶霸,每一个都该千刀万剐。正因为你惩恶扬善,六年之内,武林正气为之一张……”

“可惜!”女娃打断了谢天魁,“他每杀一人便将其人身上的骨头尽数剔出,拼凑出一具骷髅摆放在地,作为自己特有的标记。”她顿了顿,继续道:“毁尸剔骨,这种做法为武林正义之士所不齿,又为邪魔外道所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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