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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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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浪漫的光环开始扩大它的裂痕了。

木兰舟行到湖中心,渐入藕花深处,四处碧影幢幢,阳光烂漫,荷香沁人。

楚静风伸手摘了一枝莲,是素淡的粉色莲花,恰如她,清灵可人。

她接过来,嗅了一下,接着十分可惜地说:

“楚公子摘它作甚?白白浪费了一枝莲蓬,那莲子可清甜了。”

在这光环完全破碎之前,楚静风终于很不甘心的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流芳,你不是想听我作的诗吗?”

她点点头。他于是缓缓念道:

“秀樾横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静年华,胭脂雪瘦熏沉水,暮云秋影蘸潇 湘。醉魂应逐流芳梦,分付西风此夜凉。”

他等着,等着她的微笑默许。

顾六却只是说:

“楚公子,你念完了?”然后欢呼一声,“那好,我们终于可以划回岸边去了?天知道我担心落水担心了多久?!”

楚静风的幻想和骄傲同时在日光下破碎成冰,然后被蒸发掉了。他有那么一瞬很想切开顾六的大脑看一看,里面是用什么构造的。

“流芳说笑的本领真高。”上了岸,她向他道别,他说了她这么一句。

她也不介意,只是没心没肺地笑笑说:

“静风怎么不问问自己真心几何呢?”说着就带着西月离开了。

沈京大笑,容遇嘴角微弯。

沈京同情地拍拍楚静风的肩膀,说:

“阿风,同病相怜,为了安慰你,刚才那杯酒白送你不收钱。”

楚静风很好奇沈京昨夜与顾六在醉月楼那顿饭究竟如何。沈京苦笑一下,说:

“比你好不了多少。带她来吃鲟鱼,谁知道她还对烤乳猪、香液鸡、九味肘子、琼脂燕窝都感兴趣,满满的摆了一桌子。本来想问问她她那幅画上的构图和笔法都是以前没怎么见过的,究竟师从何人,谁知道她只是一味埋头苦吃……我沈京自问虽非玉树临风,但也是翩翩公子一个,被女人这般彻底的无视,这还是第一回。阿遇,你说你们顾府是不是穷到连一顿饱饭都没有给够她吃?简直太过份了!”

绝对是太过分了,迟早会有八卦传出,说在顾六的眼中,画罗子连一碟猪头肉都不如,关注度为零。

“后来,她还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沈京,若是你日后娶了一个心爱女子为妻但是她无法为你继后香灯,你会不会纳妾?我说会啊,为人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一边吃一边跟我说,你很安全,可以做朋友。”

“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擦擦嘴对我说,你这样的男人我绝对不会爱上,所以可以很放心地和你交朋友。这一夜,我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你们两个,”容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扇子,薄唇轻抿,“是想来真的吗?”

楚静风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忽然敛起了笑容,“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你不是说过,这个痴缠你的表妹你没兴趣吗?”

“所以,你就真的把翡翠同心锁送给她了?”容遇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阿风,是真的吗?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而已。”沈京也惊讶起来了。

“她说我心不诚,我就证明给她看好了。”楚静风还是笑,只是冷冷的。

“证明了又如何?”容遇说道,眉头轻皱,仿佛想到了什么,“还有,顾怀琛回繁都了,你们知道吗?”

沈京和楚静风面露惊讶之色。

容遇得知之时也惊讶,只是他惊讶的是顾流芳竟然认不出顾怀琛来。他的表妹,真的是除了那副皮囊外,什么都清洗一空了呢!

容青匆匆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楚静风变了变脸色,她竟然让人把翡翠同心锁退回来了!

容遇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此时他眼内的情绪。容青把锦盒递给楚静风,说:“六小姐托容青转交此物与楚少爷,她说与少爷做朋友,无须锁同心,有心就好。她还说……”

“说什么?”

“若楚公子一定要送的话,不若折成现银……”容青看着以温文尔雅态度可亲出名的楚静风一张脸黑沉下去,不由得冷汗直冒。就知道那顾六不是善茬儿,但不知道恶劣成这样,她还问他繁都最大的当铺在哪;他还没有把她对西月说的那句话说出来,不然在楚静风的愤怒下他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容青还记得,她抬头看看天空,对西月说,今天阳光太盛,真适合做白日梦。

在回顾府的马车上,容遇问容青:“她真的是这样说的?”

容青用力的点点头,“是的,少爷。”

下一秒容青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居然看到自家少爷眼神飘得有些远,似是在想些什么,然后嘴角轻轻上扬,笑意一点一点的像涟漪一般荡漾开去,舒心而悦目。这种自然流露的笑容在容青看来却是诡异之极的,据他伺候他家少爷的经验,他猜,这一回,顾六有难了。

 第十八章 穿越女vs腹黑男1

六月十六,繁都危楼,暮色四合,暖风融融。

危楼不危,仅是高而已。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当然是夸张之辞,然而建在繁都西郊望云山侧的危楼却是繁都的最高的楼宇,楼高七层。最绝妙之处在于危楼登楼的楼梯全都借道山路,登山与登楼俱可一径通幽。

所以危楼是繁都最有名的风景名胜地。

而危楼除了底层架空之外,其余六层各有妙用,顶层并无飞檐,只是一空阔平旷的了望台,专供想要俯瞰繁都风貌的人来登临。

踏上危楼的人大部分是狂傲不羁的文人士子,临风凭栏,对酒当歌,一般的贩夫走卒不要说没这个闲情逸致,就算有,踏上那七层架设在危楼外的陡峭石阶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流芳带着西月站在危楼下,她不由得再一次赞叹容遇的心机如此深沉,若是一般女子,光是登上这石阶都已经是超负荷的了,不要说体力,就是心理上也已经产生了恐惧。而他,居然把地点定在这样一处地方。

容遇仍是一身黑衣,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流芳眼内的波澜,嘴角一勾,笑道:

“表妹已经赢了两场,若是畏惧,这一场不战也罢。”

流芳粲然一笑,“表哥怕输给了流芳,明日不知以何面目示人?”

“表妹有可能会赢,但不一定称了自己的心意;遇有可能会输,但是不一定失掉了自己的声名。算盘打得再响,也有算不到的地方。”他一点也不生气,微笑着很耐心地打击她的信心。

“算你?表哥,流芳不会。有人说,暗恋而欲望太多,便身有如在地狱。暗恋而欲望很少,那么身有如在天堂。可惜流芳身在人间,明着暗着都不再恋了,又何来对表哥你有心算计呢?流芳已经不再自作多情了,希望表哥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她的声音很细很小,但是她知道他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表妹何须再三强调?这么长的一段话,岂非多余?你以为我不明白的事我早已明白,”他潇洒地一笑,伸出洁白的手掌很自然地牵过流芳的手,这个动作熟练得仿佛他已经牵过千百回一样,“表妹忘了,我向来不习惯纠缠他人。”

于是在围观人群的注视下,容遇牵着流芳一步步地走在斜直的石阶上一层层地走上去。危楼的第六层是一处挂满了繁都各地风貌图画的展厅,展厅分为东西两间室,容遇为流芳找来的两名记谱师早在东厅等候,容遇对那穿着青色儒生袍的乐师说:

“你们给六小姐记谱,如实记录,不得有虚,可知道了?”

那两名乐师垂首,恭敬地点了点头。

“表妹,我到西厅喝茶,你的曲子作好了就差他们来告诉我一声。”

流芳颔首,看着容遇那黑色衣袍隐没在西厅的入口处。她的手暗暗摸着自己腰间绣袋里一个胀鼓鼓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

顾流芳,今日就让苏桑为你出一口气吧。

若是赢了容遇,她对自己说,以后都不要再惹这个人。只做一只屋檐下的燕子,自由来去,与人无伤。

她轻哼着一节节旋律,记谱的乐师一边记一边不时地面露惊讶之色,一个时辰过去了,写了满满三大张白纸,才记完了谱。乐师拿着曲谱向西厅走去,片刻之后便回来对流芳说:

“六小姐,玉音先生请你到楼上观景台一聚。”

此时,月出于东山之上,天色暗蓝,山石透过丝履还是渗出阵阵凉意,流芳不敢往后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步步惊心,总在想着如果自己一步不慎,自己会不会像折翅的鸟儿一般坠落暗黑大地?

心念及此,额头不禁微微渗汗。

走上观景台时,她的脚有些发软,进入视线中的还是那一身黑衣的背影,在晚风中立如雕塑。听到她的脚步声,容遇转过身来,对她说:

“城中有名的三位乐师,天音坊的宋航先生、宫中乐师璃玉先生和锦绣花城的乔宏先生都在六楼西厅品茶。在观景台比试谱曲,由遇来吹奏,三位先生在不知道曲子是谁所作的情况下进行评判,流芳觉得可公正?”

“表哥所言极是,只是流芳所谱之曲,只能用流芳所带乐器演奏。听说表哥对种种乐器无不精纯熟练,相信这个东西,也不会难倒表哥吧!”流芳微笑着说,脑袋里蹦出一个拿着钢叉长着两只小弯角的恶魔撒旦在恶劣地狞笑着。

“哦,遇倒是很有兴趣看看流芳所携之乐器。”

流芳嘴角上扬,露出一弧雪白贝齿,她打开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形状像豚鱼,侧面有一个吹嘴,鱼身上有十二个大小不一的孔的“乐器”递给容遇。它表面上了彩釉,十分光洁,容遇接过,奇怪道:

“这是什么乐器?好像不常见。”

流芳的笑容不免更加灿烂,小样的,这回看你还有什么招?她忽然醒觉自己的表情太过愉快了,于是稍稍收敛了一下正色道:

“表哥,这种乐器叫陶笛。你真的没见过吗?”她一脸遗憾的表情,“真可惜,陶笛它有着一种来自大地自然的声音,其声音可以是清亮高昂的,也可是低沉幽远的,它的做法是流芳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流芳还以为今夜可以从表哥这里听到自己谱的曲子呢!”

流芳愉快地从容遇手里拿回陶笛放回绣袋之中。

“表妹,听不到那曲子会让你失望了吗”他眼内星眸璀璨,专注地看着她,眼中的歉意和淡淡的怜爱之意一览无遗,夜风把他黑如墨的发丝吹得有些飞扬,那张被雕刻得巧夺天工的俊容在夜色中近乎完美。流芳顿觉得呼吸为之一窒,她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客气地笑笑说:

“当然会了。但是流芳也不能强人所难。表哥承让了,既然奏不出那曲子,自是流芳侥幸胜了表哥一回。夜凉如水,流芳就先下楼回府了。表哥可要记得,要为流芳做一件事。”

容遇走到她面前轻轻揽住她的腰,“表妹何须太急?遇还没有认输呢!”

流芳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已经伸手解下她腰间的绣袋,取出陶笛。放在嘴边试吹了几声,竟然也吹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调。

流芳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竟然有些恍惚,连忙定下心神。

“表妹,可是不舒服?”容遇关切地看着她。

“表哥,我到石阶上坐坐,你……”流芳忽然觉得很疲倦,容遇皱皱眉拉过她坐到石阶上,不知怎的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就是提不起力气,一坐下来就要歪倒,容遇干脆坐在她身旁,让她轻轻靠着。

山风猎猎,吹动她的发丝,一缕发香掠过他的鼻端,幽幽的,像兰花一样清新。

“表妹不若回府休息?今夜的比试,可以取消……”

“不,表哥,我的曲谱已经记好,只需劳烦你就可以了,我,并无大碍。”她死死地撑着,一边回想自己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那只大鸡腿?还是青菜太寒凉了?顾府的人不是刻薄得把隔夜饭菜端来给她吃吧?不对不对,西月也有吃过的……

她抬头瞥了容遇一眼,他正满脸疑惑地研究着那个陶笛。

这是她画好了图纸两天前让西月到繁都最好的汝窑烧出来的,陶笛本来是来自意大利的乐器,她以前买过一个,因为太喜欢宗次郎的陶笛曲。可是吹了老半天都吹不出一个半个准确的音符,后来这陶笛也只能成了摆设。

这个时候才说要取消比试?容遇啊容遇,天底下有这般便宜的好事的么?

容遇笑意深深,“表妹,当如你所愿。”

他搂她入怀,她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夜很静,静得连他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仍然只是几个喑哑不成章的声音从陶笛里嘶哑地传出。流芳乏力地半闭着眼睛,心里却在偷笑,想着明日繁都的口水必定有如山洪暴发,薄幸男儿玉音子淹死在悠悠众口之中……

这时容遇凝神细思,纤长的手指在陶孔上跳跃有如灵动的孔雀之舞,断断续续的调子依稀奏出。

再过片刻,一阵悠扬清亮的陶笛声竟如流水一般泠泠泻出,那声音似乎是长了翅膀一般飞离了观景台,流芳只觉得自己的仿佛被那流水洗过了一般,心底苍凉而悸动,那声音似美玉一般通透而不锐利,平顺中兼具柔性,苍凉中不失温馨,委婉中又显激荡,她仿佛想见了天高流云飞渡,伴泉涧松风,一壶烈酒,醉倒万里乡愁……

这令人心动魂牵的旋律就是自己刚才让记谱师记下陶笛曲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

她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听到那样的天籁之音了。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除了她的记忆,她已经没有任何能与她的过去产生联系的东西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是如此的孤独。她想念爱她的父母,一想到他们失去了她以后的伤心痛苦,她的心就仿佛被揪住了一般,所以她不能想,不愿意想……

她没有想到,容遇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吹响了陶笛,看完那谱之后,竟然就铭记于心,在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把整支曲子流畅地吹了出来。

那陶笛的声音,撼动了她的心魂,也刺痛了她的回忆。

她怔怔地仰脸看着容遇,他眉目低垂,长长眼睫毛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专注的神色滤去了平日一贯的风流不羁,没有一丝浮华之气。尽管她在他的怀内,然而她却知道有什么把她和他隔开了,她丝毫扰乱不了他的心神,他的神思仿佛随着那悠远的陶笛声飘向了更遥远的天空……

 第十九章 穿越女vs腹黑男2

一曲既尽,容遇放下陶笛,对流芳说:

“遇吹奏的陶笛声可合得上流芳心中的旋律?”

“差强人意吧。”流芳悻悻地答道。一见到他脸上可恶的笑容,她便气恼地把刚才的一丝感动一丝赞赏自动过滤掉了。

“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吹奏这陶笛?”他笑着问,从身旁取出一个椭圆形的比鸡蛋大四五倍的东西出来,流芳一见之下大惊失色,说:

“你怎么拿个恐龙蛋来了?!”

容遇失笑,“恐龙蛋是什么?能吃么?没有恐龙蛋,面前倒是有个笨蛋!”

这厮真是一有机会便抓着不放来骂人,流芳拿过那个“恐龙蛋”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也有许多孔,和陶笛有些相似,然而它浑圆朴拙,像成熟的果实,又像放大的泪滴,于是问:

“这是什么?”

容遇深深地看着她,那清亮的眼神仿佛要穿过重重障壁看进她的心里,她忽然有些害怕他的注视,手脚隐约有些力气了,便自动地直起腰身,坐开了一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收回那样的眼神,眉宇间似乎有些落寞,自我解嘲地笑笑,拿起那奇怪的东西凑近嘴边,手指按上那些小孔,发出一种动人的声音,含蓄而沉静,悠远而绵长。眼前似有月映江流,雾绕千峰,心中的种种烦忧不宁渐被荡涤一空。

那悦耳的声音不是哀怨,不是哭诉,是欲说还休的隐忍和柔韧,是穷尽天涯的彻悟和淡泊。

流芳忽然明白到眼前这一身黑衣的男子最独特的风采在什么地方了。

他吐气稳键、均匀、流畅如潺潺溪水,那乐器竟然有如知音般与他一唱一和;还有他的指,十指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此起则彼伏,此伏则彼起,轻舞飞扬……

月朗星稀,清风徐徐之夜,危楼之上,他一如参禅,不急不躁不浮不闹,万般皆忘、心态平和地吹奏着。

俊逸不凡的面容,专注无我的神情,确是让人为之迷恋,那散漫风流此刻有如风一吹就散去的流云,再也掩不住他的孤寂疏离。

流芳忽然想起《汀兰纪事》中的那一句话:他的寂寞无人能懂。

正因为这样,所以远逝的流芳才这般心疼他、怜惜他、珍爱他么?

这时,石阶转角处涌上了越来越多的人,流芳若没有看错的话,那些人脸上流露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神色。

曲子在最后一个悠远的音符中收束。流芳站起来,怔怔的问:

“这是什么乐器,什么曲子?”

容遇站起来,瞬间又回复了平日的神色,走到她面前,那眼神锐利得可以穿冰破雪,一字一句地说:

“你真的不记得了?”

流芳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辣辣的有些痛。记得?记得什么?

看到她脸上懵然不知的表情,容遇却越发笑得风流恣意,“不记得就算了。”

“疑是嫏嬛真福地,虚岚深处有人烟。埙声散入晨曦里,江上渔夫傍野鸢。”有一人朗声说道,信步走上石阶,登上观景台,深深地看着容遇说:

“原来玉音先生是古曲大师虚岚子的高足,虚岚子先生当年一曲《西关令》不知让多少人潸然泪下,自他归隐嫏嬛山后,本以为那埙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再闻,谁知今夜璃玉有幸,能够再听到比虚岚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埙曲,虽死而无憾啊!”

说话的这人就是宫中的乐师璃玉,一身绯色锦袍,四十出头,鬓染微霜。

原来,这种乐器叫埙……埙,阿醺……流芳心念一动,想起刚才容遇看着自己的眼神,难道他跟逝去的流芳有些什么过往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吗?

“先生赞誉,容遇愧不敢当,更莫说能超越家师。”

“玉音先生太过谦虚了,这埙又岂是人人都能吹得如此动听的?”又有另一人走上观景台,容遇称他做宋航先生。

“遇刚才所吹奏的两支曲子,不知孰优孰劣呢?”容遇笑问。

“若从乐器来说,乔宏更偏向于埙;但若从曲调上来说,难分高下。”乔宏沉吟半晌,面露难色。

璃玉与宋航也颔首不语,只是用赞许的眼光瞟向了一旁仍在发呆的流芳。

“既是如此,遇认输了。表妹,”他牵过她的手,她这才回魂,“本来与你比试音律就有些强人所难,虽说难分高下,但如今表妹本不擅长此道,却谱出如此动人的曲谱,遇甘拜下风。”

“玉音先生谦逊质朴,真乃有其师遗风啊!”众口唱善,赞许有加。

流芳却一点高兴劲儿都提不起,她赢了,可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明明应当是她当的主角,怎么今夜所有的人为之倾倒的却不是她的曲子,而是容遇的埙曲呢?

明明是他输了,但他却赢得了名声,赢得了赞誉喝彩。

真是教人郁闷极了。

但是她还是得佩服他,连这么难吹的陶笛他都会吹,自己又能如何?

她走下石阶,回头一看,容遇正被几位乐师留住谈论音律。她又向下走了几步,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怎么就不会脚步虚浮呢?

容遇冷然的目光带着点点嘲意越过众人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一红,他该不会以为刚才她的虚软无力是在作秀是在欺骗,只是为了诈颠纳福亲近他吧?!

可是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那幅郎情妾意相依相偎的情境,连想想都觉得暧昧。

离开了危楼,上了马车,容遇淡淡地问容青:

“六小姐呢?”

“沈公子的马车把她接到醉月楼了。”容青答道。

“汝窑那里打点好了吗?”

“打点好了。”顾六绝对不会知道当初那烧窑的其实按照图纸做了两个陶笛。

“那两名记谱师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每人封了一百两银子,调到桓城逸音堂去了。”容青说,“少爷,那混有摄神香的墨我已经处理好了,只是那摄神香的解药……”

“这个我自有分数。”容遇慵懒地斜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容青也不再多言。想着那六小姐定是要遭罪的,他家少爷只不过是为了暖玉温香满怀就在墨里下了摄神香,那香味随着墨香通过呼吸沁进人的脏腑,幸好只是一点点,不然顾六又怎能神清气爽地到醉月楼大快朵颐?

醉月楼中,楚静风和沈京无奈地相视苦笑,坐在对面的清秀女子毫无大家闺秀的仪容举止,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说:

“阿京,那个冰糖燕窝好了没?怎么还没上,呆会儿我的肚子装不下怎么办?”

“给你打包好不好?”沈京毫不气恼,反而很耐心地说,一边给她倒了满满的一杯茶,“喝口水,别噎着。”

“流芳,学士府虐待你,不如到我静安王府小住数月可好?”楚静风摇着纸扇,笑眯眯地说。

“静风,我虽然有些馋,但也不至于笨到卖掉了自己!”流芳说,进了狼窝,说不定骨头都没得剩了。

楚静风大笑,“也是,回顾府去吧,也要把报仇的机会留给阿遇,你小心点,他可不像我和阿京那么善良。”

“我有那么不堪吗?”容遇冷冷的声音响起,楚静风嬉皮一笑,回头对他说:

“我是说,你比我俩更善良,那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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