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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传-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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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珏身躯一转,倏然溜到他身后,沉声叱道:“你疯了么?”“金鸡”向一啼大声喝道,“不管我是否疯了,今日也要你来与包晓天纳命!”风声激荡之下,又是三拐击来,上击天灵,中拐胸腰,下扫双足,一拐比一拐犀利,一拐比一拐沉重,当真是立刻就想将裴珏毙死于拐下。裴珏身躯飘飘,衣袂拂动,从容地避过了他这三拐,心中暗道:“想不到‘金鸡’向一啼倒是条血性汉子,为了他手下一个兄弟的性命,竟不惜与人拼命动手。”一念至此,他心中倒对此人生了几分好感,身形游走之间,便越发不愿还手动招,只望他知难而退。哪知“金鸡”向一啼招式却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过一招,四下群豪有的不禁大声呼喝怒骂:“想不到这‘向金鸡’竟是个疯子!为了他一个手下,竟敢向他的盟主动手。”但江湖中人明哲保身的多,谁也不愿多管闲事,何况众人早已看出,“裴大先生”只是存心容让而已,若是他真的出手,“金鸡”向一啼怎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拐风过处,冰雪飞激,然而此刻却连这飞激着的冰雪,也沾不到裴珏的一点衣角,他潇洒地在那阵阵拐风杖影中盘旋游走,只因此刻的身分与地位,在众目睽睽之下,已不容他闪避,否则他真不愿与这有如疯狂之人一般见识。“冷谷双木”袖手面观,冷寒竹终于忍不住低语道:“我们不如替珏儿将这厮解决了吧?”冷枯木摇了摇头,道:“不如让他将此人收服,将来也好做他的一条臂膀。”说话之间,“金鸡”向一啼又自攻出三招,此刻他似已自知不行,面上不禁露出惊讶与焦急之色,但目光中却似期待着什么,不住向四下搜寻,显然他早已约好帮手,却不知他的的是谁?人丛外突又乱了起来,波浪的向两旁分开。有人在暗中低语:“那飞虹怎地来了?”只见人潮一分又合,“七巧追魂”那飞虹已赫然现身,他一身劲装疾服,腰畔佩着一只革囊,囊中想必就是他成名江湖的暗器。众人见了他的装束行色,心中不觉一动,知道他必定是准备与人动手而来,冷寒竹双眉一挑,低语道:“若是此人有出手之意……”冷枯木冷冷接口道:“我怎么容他出手!”只见那“金鸡”向一啼面上果然露出喜色,连攻三拐,大声道:“那大哥,你来了么,好极好极,这种暴发的小人,怎能容他当‘江南同盟”的盟主,还是快些将他除去算了!“裴珏暗叹一声,忖道:“我只当他是条热血汉子,为了他手下弟兄之故而愤怒伤心,哪知他这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唉!这般人的人性,为何如此卑劣!”“七巧追魂”那飞虹面寒如水,冷“哼”一声,缓缓走向战局。冷寒竹道:“这‘七巧追魂’果然是他约好的帮手。”冷枯木默然凝注着那飞虹的身形,“金鸡”向一啼突觉对方掌上已有真力发出,心头一凛,大喝道:“那大哥……”“七巧追魂”那飞虹冷冷截口道:“你不愿‘裴大先生’做‘江南同盟’的盟主是么?”“金鸡”向一啼一面动手,一面喝道:“正是,他不配。”“七巧追魂‘冷笑道:“好极,好极。”突地手腕一扬,一蓬银光,暴射而出,冷枯木沉声喝道:“留心暗器!”他方待纵身掠出,只听一声惨呼,人影乍分,目下群豪,交相变色,“冷谷双木‘更是惶然失色。只见”金鸡“向一啼与裴珏对面而立,两人谁也不动一动。终于……”金鸡“向一啼面上泛起一丝凄惨的狞笑,颤抖地伸出手掌。颤抖着指向那飞虹,颤抖着道:“你……你……你……狠……”语声未了,“当”地一声,铁拐落到地上,他身躯摇了两摇,似乎要向“七巧追魂”扑去。那飞虹冷笑一声、厉喝道:“不守帮规,反叛盟主,罪不容诛,你还在这里想伺什么?”突地扬手一掌,“金鸡”向一啼身形方动,但被他这一掌劈到地上,惨呼一声,滚了两滚,便再也不会动弹了。局面一变如此,已大出每个人的意料之外,目下群豪竟都被惊得呆了,没有一人发出声来。裴珏更是目瞪口呆,只见“七巧追魂”那飞虹双手一拍,在向一啼的尸身上踢了一脚,微笑道:“盟主你可受惊了么?”裴珏呐呐道:“你……你这是……”“七巧追魂”那飞虹沉声道:“叛帮与叛师同罪,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盟主你虽然存心仁厚,但在下却不能让这种以下犯上的万恶之徒逍遥法外。”裴珏愣了半晌,实是无词可对,长叹道:“但你又何昔如此心急。”“七巧追魂”转过头去,微一招手,人丛中便已奔来两条大汉,抬去了“金鸡”向一啼的尸身。这一生性孤僻狂做、好高喜功的江湖豪杰,竟落到如此下场,众人不禁为之惋借,但却无一人敢说出口来,只因此刻若有谁帮他说了句话,便等于和此刻喧赫一“时的”江甫同盟“为敌。有些”飞龙镖局“的镖伙或朋友见了,却不禁为之暗中得意,”江甫同盟“如此自相残杀,岂非对”飞龙镖局“大是有利。”冷谷双木”又自对望一眼,心中大是疑惑,他两人已看出这”七巧追魂“必定是另有图谋,只是他两人却也不便过问”江南同盟“的”家务事“。初雪方歇,但寒风却更凛冽。”七巧追魂“面带微笑,望着他的手下抬去”金鸡“向一啼的尸身,人群渐渐散去,突地一柄长剑,漫无声息地刺了过来,却仅在”七巧追魂“肩头肉厚之处轻轻一点,那飞虹一惊转身,喝道:“谁!”目光动处,东方江、东方湖两人手持长剑,面带冷笑,正赫然井肩立在他身后一尺开外。裴珏暗叹一身,知道今日之事,还未了给,只得驻足不走。“七巧追魂”面上神色微微一变,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两位方东少侠,却不知两位何时学会了在暗中伤人的本领?倒教在下佩服得很。”他言词犀利,果然不愧是老江湖的口吻。东方兄弟却仍然面笼寒霜,仍不为所动,东方江冷冷道:“我如此对待惯于暗中伤人之辈,还真客气得很,否则你此刻还能与我兄弟两人说话么?”“七巧追魂”那飞虹仰天狂笑数声,道:“如此说来,我倒要感激两位才是了!”东方湖冷冷道:“少在少爷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利,你唆使手下,散发狂言,若不赶紧说个清楚,我立时便要你伤在剑下,可没有方才那般客气了。”“七巧追魂”那飞虹仿佛愣了一愣,作出茫然不解之色,道:“什么亭,这倒教在下不懂了。”东方江冷笑道:“你手下已在众目所视之下招认了,你难道还想狡赖么?我倒要问问你,方才那些在暗中辱骂我兄弟的人,莫非不是你的手下?”“七巧追魂”那飞虹目光一转,突然点头道:“不错,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是我在暗中指使他们!”他如此痛快地承认,众人反觉一愣,东方兄弟对望一眼。东方江长剑一抖,剑眉怒轩,沉声道:“既然是你主使,你或是在我兄弟面前跪下认错,或是拔出兵刃,与我兄弟一一决生死!”“七巧追魂”神色不变,道:“那般人到哪里去了,莫非都已死在贤昆仲的剑下?”东方江沉声道:“他们俱是受命于人,自然怪不了他们!”“七巧追魂”那飞虹道:“但我亦是受命于人,岂能怪得了我?”东方江目光一凛,厉声道:“谁?指使你的是谁?奠非是‘神手’战飞,抑或是……”他冷笑两声,倏然住口,目光却斜斜瞟了裴珏一眼。“七巧追魂”那飞虹仰天道:“指使我的人不是别人,便是令尊东方老堡主!”东方兄弟齐地一愣,双剑一展,大怒道:“好个大胆的狂徒,居然敢来捉弄我兄弟,快些拔剑受死!”“七巧追魂”那飞虹仰天大笑道:“别人口中的话,两位深信不疑,在下口中的话,两位为何就不相信了呢?这倒怪了!”他笑声一顿,沉声道:“片面之词,两位怎能深信?我那飞虹岂是那种人物!”东方兄弟双双不禁怔然对望了一眼,掌中的利剑,也缓缓垂了下去。冷寒竹冷笑一声,低声道:“好个伶嘴利口的老江湖!”冷枯木接口道:“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最难惹了!”他语声渐高,“七巧追魂”却只作未闻。只见东方兄弟两人讪讪地收回长剑,四望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身而去,那飞虹哈哈笑道:“两位少侠以后若要审问犯人,不妨来通知在下一声。”东方湖霍然回过头来,却被东方江拉了回去,这兄弟两人毕竟是侠义门徒,只是江湖历练略嫌不够而已。那飞虹笑声一顿,转日道:“盟主在这里可有落脚之处,还是即刻就要动身!”裴珏沉吟半晌,道:“我准备随意寻家客栈。”那飞虹微微一笑,截口道:“此刻不但汉口城中家家客栈俱已无法插足,便是汉阳镇里,也没有一家客栈可以容身了。”裴珏望了冷氏兄弟一眼,皱眉道:“那么……”那飞虹含笑道:“在下在城郊附近,倒有一处空屋,不知盟主可否屈驾,反正只不过是数天的时日,一切事都能解决了。”裴珏微笑道:“那是最好,不过……”话声未了,突见四匹健马,急驰而来,路上人群,纷纷问避,马上四人,俱都是神色剽悍,骑术精绝的骑士,首匹马上一个身躯特长的大汉,右臂微回,支着一面黑底黄字的大旗,迎风招展不已。裴珏倒退数步,只见旗上绣的赫然竟是八条金龙,首尾相接,围着一个斗大的“檀”字!他不禁愣然忖道:“难怪这些武林豪士居然都肯让路,原来是‘龙形八掌’的手下亲信到了。”这四匹健马一经踏上长衙,首匹马上的骑士立刻引吭呼道:“檀总镖头有令,‘飞龙旗’下所属的所有兄弟们,立刻检点行装,随时随地,待命而发!”呼声嘹亮,响彻四野!长街上立刻又是一阵骚动,有的人自街上奔回屋去,有的人自屋中奔上街来,第一遍呼声未了,第二追呼声又自响起……这呼声一遍接着一遍,自街头喊到街尾,然后转过了长街,仍有一声声的呼喊,远远传来。“七巧追魂”目光一问,道:“盟主,你可知道战神手到哪里去了?”裴珏四望一眼,只见满街之人的目光,又都转到自己这边,不禁沉吟半晌,方自轻声道:“战兄只怕已返江南,因他算定了檀明必是要对他家宅不利,再来也是在江南布置一下,专等‘飞龙镖局’的镖车渡江南下。”“七巧追魂”目光又自一闪,突然附在裴珏耳畔,低低道:“近来江湖传言,说是盟主与檀明怀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盟主如何打算,可有要小弟效劳之处?”裴珏面色一沉,目光冰冷地凝注在远方,良久良久,方自缓缓道:“檀明可是也要到这里来么?”“七巧追魂”那飞虹道:“想必如此!”裴珏目光不动,缓缓又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留在此地的缘由了。”“七巧追魂”那飞虹面上突地泛起了一阵奇异的神色,但一闪即过,斜目瞟了“冷谷双木”一眼,低声又道:“那么……盟主,你与冷氏兄弟的赌约……”裴珏截口道:“事已至此,胜负全已无妨,普天之下,还有比父叔之仇更重要的事么?”他口气是如此沉稳,可是如此充满了自信,“七巧追魂”心头忽地一阵颤抖,深深凝注了自己面前这少年一眼,仿佛是直到今日,他才真地看清了裴珏似的,干笑两声,缓缓说道:“无论如何,让小弟带盟主到那落脚之处去才是!”他话声方了,四下已有数十条大汉围了上来,一起躬身道:“小的们俱是‘江南同盟,中人,只是身份悬殊,是以一直不敢与盟主说话,但盟主在此地无落脚之处,小的倒可将住的客栈先让出来。”这些人不但神态恭恭敬敬,语气更是惶惶恐恐,就像是胆怯的弟子,在严师面前说话似的。“七巧追魂”目光又是一阵闪动,似乎在奇怪这般人怎会对裴珏如此恭敬,口中却笑道:“不用了,在下已为盟主大哥准备宿处。”这数十条汉子齐地一阵叹息,似乎深以自己不能为“裴大先生”效劳而失望,裴珏只觉心中一阵感激上涌,缓缓道:“多谢各位的关心,我……我实在感激得很。”虽然仍是这普普通通的两旬客套语,但在裴珏口中说出,让人听了,却是另一种不同的滋味。只因他字字句句俱是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勉强的做作,这就正如他平日的为人一样,这样的人,怎会不令人肃然起敬,衷心佩服?“冷谷双木”暗叹一声,心中既是得意,又是高兴,他两人一生无子无女,亦无门徒,更无朋友,实将裴珏看成自己子女、门徒、亲人、朋友的混合,见到别人对裴珏如此尊敬爱戴,心中自是高兴,但想到自己一生永未受到这种情感,又不禁生出感触。裴珏语声方了,那数十条汉子已一起躬身下去,满面激动之色,久久不能平复,裴珏心中亦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己。突听冷寒竹大喝一声:“问开!”喝声未了,弓弦骤响,数十只鸟羽长箭,暴雨一般激射而至,有的射向裴珏,有的射向那飞虹,有的竟是射向那些躬身而立,不敢拾头的大汉。裴珏目光一凛,长啸一声,不避反进,竟向这一蓬飞箭迎了过去。要知他自身避开,固然容易,但这些汉子却不免要伤在箭下,此刻他飞掠迎上,自身却是危险已极,但是快如闪电,眼见已有十数枝弩箭、即将射在他的身上。“冷谷双木、不假思索,立刻随之扑上,那些汉子有的翻滚倒地,有的竟想以自身为裴珏挡住弩箭。裴珏啸声未绝,随手撤下长衫,只听两股锐风,呼啸而起,竟将这蓬弩箭,扫落大半,余下的势道亦受影响,轻易地便被避开。这变化发生,事前毫无征兆,发生后霎眼便过,直到此刻满街之人方自发出一阵惊呼之声。”七巧追魂“面上亦不禁闪过一丝感动的神色,只见对方屋檐之上,伏着数十条汉子,其中两人穿着一身碧绿的衣衫,其余的却是满身黄衣,手中犹自拿着长弓大箭,但不知怎地,竟没有人将第二箭射将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裴珏,满面俱是感动之色。裴珏此刻形状却极是狼狈,他不但长衫已被自己撕破,用做挥退暗器,长衫内的紧身衣衫,亦被他情急之下撕破。他掌中的两片衣衫,不住随风飘舞,他面上的神色,犹自惊悸未定,但在人们眼中看来,世上却再无一人有他这般庄严高贵。那飞虹厉叱一声,方待飞掠上屋,哪知那屋檐上的汉子,却已一起跃了下来,”扑“地跪到地上。裴珏长叹一声,道:“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即使与我有仇,又何苦伤及他人!”那飞虹一步赶上,沉声道:“这些都是‘金鸡帮’众人,身穿碧衫的两人,便是向一啼手下的大将,‘鸡目’方家兄弟!”裴珏恍然点了点头,长叹道:“你们原来是为了替帮主复仇,我不怪你,今日你们虽然功败垂成,但……唉,你们快去吧,以后总会有复仇的机会。”金鸡帮却无一人抬起头来,满面惶恐后悔之容,有的人甚至目中已是热泪盈眶,伏在地上,不住地叩首请罪。“鸡目”方氏兄弟中的方一奇伏首道:“小的们不知裴大先生竟然如此仁义慷慨,是以才做出这等事情!此刻但凭盟主你责罚,小的们没有半句怨言。”“鸡目”方一偶亦自伏首道:“盟主如此仁义,小的们以后怎敢再有反叛之心?今日受这责罚,纵然盟主不愿,小的们也要跟在盟主身后,为盟主效劳。”裴珏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各位就请快些起来,雪地严寒,各位休要冻坏了身体。”严风凉冽,吹得他撕裂了的衣衫中丝楼棉絮,有如雪花般四散飞落,一条大汉悄悄解开自己的长衫,双手捧在裴珏身前。这些人但却一言不发,因为他们心中的感激已非言语所能表达,此刻莫说要他们解下长衫,但是教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也无一人会犹豫一下。裴珏呆呆地望着这些热血飞扬的汉子,以及那些犹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金鸡帮众,呐呐道:“各……各……位……”但是他只觉喉头哽咽,亦自说不出话来,满街之人眼望着这一幕感人的情景,各各心中,俱是感叹不已,只有“七巧追魂”却俏悄垂下头去,却不知他是在感叹啼嘘,抑或是在自疚惭愧!雪势停停歇歇,地上的积雪,却更厚了。城郊的积雪,更厚于城内,大地一片银白,黄昏后,这一片银白的世界,便转变成一种浅灰的颜色,到了深夜,只见天地间俱是一片灰黯,也分不出哪里是原野,哪里是树木,哪里是屋字。四野寂无人迹,一间小小的土地柯前,却卓立着一个十四五岁。身材纤弱,衣衫单薄的女孩,在这凄清的寒夜里,更显得伶汀孤苦。祠堂内有一盏小小的长明之灯,昏黄的灯火,映着她伶仃的身影,但雪地上的影子,却又怎能解除她的饥寒与寂寞!只有她那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竟有如秋夜穹苍中的明星一般烁耀着,她明亮的目光中,显露出的是焦急与等待。她在等待着什么?她瞬也不瞬地望着对方的一栋屋宇,她眼看着这栋屋宇中杂乱的人声,渐渐静寂,明亮的灯火,渐渐稀落……一阵寒风吹来,她机怜伶打了个寒战,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咬了咬牙,回身躬了一躬,细语道:“土地公公,谢谢你。”然后她谨慎而小心地向那栋屋字奔了过去。她身形并不轻灵,更不迅炔,显见她并没有练过什么武功,但是她明亮而善良的目光中,却有一种坚韧之色。她奔到墙边,望了望高约一丈三四的墙壁,奋身一跃,双手方自搭在墙头,却又滑了下来。但是她绝不灰心,立刻再次一跃,滑下去又一跃……终于,她手足并用地爬了上去,她轻轻嘘了一口气,明亮的目光,四下一转,只见满院深沉,夜静如水。她不禁叹了口气,自语着道:“大哥哥,你在哪里?”积雪的夜院中,经过一天兴奋后的裴珏,正毫无疲倦之意地孤立在一株枯萎了的白杨树下。苍穹,是灰黯的,没有星光,更没有月色,他凝注着四下的皑皑白雪,心中思潮,就正如原野上的狂风一样,狂啸来去,不能自己。在这同样的寒夜中,他曾孤立在“飞龙镖局”中的枯木下,痛恨着自己的愚蠢,痛恨着自己为什么永远学不会武功,学不会一切……那时,他会痛苦地暗自流着眼泪感怀,看自己孤苦的身世,不幸的遭遇,望着另一重院落,羡慕着那一重院落中的幸福,也忆念着那一重院落中檀文琪停蟀的身影,灵活的眼波。那时,他身后常常会有一只温暖的小手,突然伸出来为他轻拭泪珠,于是他就会安慰地被这只小手拉回屋里。但是,这双小手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在“飞龙镖局”中忍受着痛苦,轻蔑与寂寞?他痛苦地长叹一声,发誓要以自己的手,来擦拭这双少年人的泪殊,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流下的泪珠。突地,他又想起今日在人丛中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是他立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着道:“不会是她,若是她怎会避开我?”也是在这同样的寒夜里,他曾屈辱地卧在那陌生的屋檐下,带着一天卑贱工作后的劳苦疲倦,默默地忍受寒冷、饥饿、痛昔、失望……以及他最最不能忍受的、那刻骨铭心的相思。那刻骨铭心的相思,此刻还留在他心底,但是却又加深了几分痛苦,因为他相思的对象,与他之间实在隔离着一重无法攀越的门户,他只能恨造化的捉弄,为什么叫他爱上一个自己不能爱的女子。他思潮突然又回到许久许久以前,那也是一个和今夜相同的寒夜,他被一阵噩梦惊醒后,便再也无法人睡。然后,他便听到他的父亲与叔父的恶耗,当时的悲哀与痛苦,此刻似乎又一起回到他心底。所有的一切,离此刻虽然都已遥远,但却又似俱在眼前,世上各地的寒夜虽然俱都相同,积雪的颜色也都一样,但是……世事的变幻却是多么离奇,多么巨大呢?那孤苦、懦弱,受尽欺凌,受尽白眼的少年,真的就是今日的自己么?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却又怎能不相信呢?幸福与光荣,就像是一道问电一样,突然点亮了,是来得太快了么?但却有人替他惋借来得太慢了哩!他只觉面上一片寒凉,原来不知在何时他已流下了满面泪珠。他看不到昏冥的夜院中,正有一条伶仃的人影,缓缓向他走了过来,停下,行走,又停下……终于走到他身侧。他蓦然警觉,霍然回首,一只纤柔的小手,正颤抖着举在他面前,就像往昔时,寒夜中,那永难忘怀的情景一样。这突然而来的谅喜,使得他像呆子一样地愣住了。纤柔的小手,颤抖得更加剧烈。明亮的眼睛,珍珠般流下一连串欢喜而又悲伤、悲伤而又欢乐的泪珠,一连串流在雪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裴珏大喝一声:“珍珍,你……”“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也不知她唤了多少声“大哥哥”,只知她终于扑在她的大哥哥身上,放声哭了起来。黑暗中又有两条人影闪过,那正是与裴珏一起住在后院中的“冷谷双木”,他兄弟两人出神地向这边呆望了半晌,两人齐地轻叹一声,蹑着脚步,回到屋里,冷寒竹忍不住轻轻说道:“这个女孩子大约就是珏儿曾经说起过的袁泸珍吧?”想不到冷枯木道:“嘘,让他们去欢喜,去流泪,珏儿……唉,他也该被人安慰一下了,他也值得被人安慰的,是么?”兄弟而人一起没人黑暗,只留下一丝仍然荡漾着的叹息声。裴珏紧紧地将袁泸珍拥在怀中,也不知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让她看他一眼,让他也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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