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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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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东阁有廊连接重华正殿。走廊尽头,恰好是我能够活动的范围。
  不到十丈的距离。起初像是徒步攀爬一条荆棘密布的险峰,越高,越窄。过了中半,又像是行在柔软麦草铺就的田间道上,越前,越宽。
  立于彼端时,正好宫娥们进殿。
  她们是长泰宫和中宫的女官,每日晚膳前,来此问候帝王一日起居安否。
  我肃然听着她们的询问,如往常般毫无异样。这是来自两宫女眷的细致关怀,照拂到皇帝的身体安泰,衣膳用度和寝事妥善。
  直到领头的女官,带着三两宫女慢慢向我走来。
  镇守走廊的禁卫眼看交叉了长戟。
  立于我身后的乐卿大人骇抽一口凉气,不动声色扯拉我的衣袖。我回首望了望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内,换成匆匆一个微笑。
  不说再见,因为不会再见。
  而那位停步的嬷嬷对着寒光闪亮的兵器面沉如水,昂首挥袖喝斥,“放肆!本内官奉太后口谕,传中书侍郎苏鹊即刻觐见!”
  “微臣谨遵懿旨!”
  我闻声震开袖口,团身伏于地上。


  

  李代桃僵

依旧是汉白玉石砖铺砌的广场,依旧是两排一十六个青石灯笼排开,当中正对一座琉璃黄嵌翡翠绿的殿阁。
  即便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有压制他的尊贵。纵是风疾缠身,太后仍然是后宫之主,这三宫六院之中,号令一出,莫不遵从。
  重华殿跟来的几十卫士也只能止步于此,眼睁睁看着一炷香前还是他们看管的笼中之鸟,跟着年长的嬷嬷款步排行。
  我的目光扫过脚边每一块方砖,心头带着一点惋怅,又有一点了完。
  前面内官嬷嬷的脚步顿住,探手挑亮每人手上提着的宫灯,才缓缓又起步。似乎是特意等我,好叫我将此地看个分明。
  穿过阴暗无人的正殿,依旧是西花厅。
  重华殿侍卫的影子再也看不见。内官嬷嬷遣散了随行宫娥,又带着往里走了几步。早已到传膳时分,厅里却是灯火不盛,静无人声。
  厅廊下嬷嬷忽然止步,一口吹熄了灯。回转头来道,“少爷,老奴带你后门出去,换件衣服趁夜出宫。”
  我心知这忠心的老人必是误会了。
  接连在东阁窗口上望了她三天,她以为我身陷囹圄,求她帮我脱身。明王的祸事近日朝里说法纷纭,关于我的部分,更不知传入宫中变成了什么模糊的摸样,难怪她替我担心。
  “嬷嬷,”我把手搭在她提灯冰凉的手背上,“不要急。”
  她听了这话,额上更沁出汗来,跺了一脚,似乎我是不知险恶的小儿。也就为了这个几面之缘的小儿,她冒了假传懿旨的风险——如此大恩,也不知何时能报了。
  “嬷嬷,”我打断她要脱口的话,把从怀里掏出的石头,牢牢按在她掌中,“只求你将这块玉石送入,说是故人求见……倒时恁谁,再奈何不了苏鹊。”
  管嬷嬷尚自犹疑。
  半晌,我只得催促,“明王之乱,苏鹊深受牵扯,因而久囚宫中。此刻禀报皇上的人怕是已经到大殿,再拖上一刻,苏鹊只恐身首异处,再不能孝敬嬷嬷了……”
  老人受此骇吓,立时进了厅中。
  此刻西边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天际,美丽的赤色云霞刹那黯淡,整个天幕,也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沉晕。
  西花厅内随之调亮灯烛,忽而听得“嗙当”一声瓷器碎裂的轻响,不一时里面便传来女子压抑又急切的轻喝,“叫他速速进来!快!”
  依旧是幔帐轻摇,依旧是檀烟缓绕。
  依旧是翡翠作屏,锦绣铺榻,那位端庄秀美的繁装妇人却捧着双手站在榻前,整个人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残叶。
  看着我进来,她的目光胶着在我的脸上。面上又是惊惧,又是欣喜。到了近前,起初眼眶里颤动不休的眸子,又竭力恢复一丝镇定。
  进来前已将扇子别在腰上,此刻空无累赘,我便将双手拇指相扣、余指成排,交叠身前再贴于额际,挺胸、抬头、折腰拜下,行一个平地叩首大礼。
  宽袖窄腰的礼袍便在这一开一阖的大动作中,抖开云行,收回水流,散发出它特有的风雅韵趣。
  面前的裙摆再度抖动起来。连带着它主人的声音都捎了恍惚。“素娥,你出去。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
  嬷嬷忧心重重,一步三回头。
  待她离开,未得平身我便站起身,掸去膝上灰渍,拂过袖里尘埃。太后娘娘一直望着,似乎这个姿态就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顾不上责难来人放肆失仪。
  “难怪……难怪……难怪……”
  她口中喃喃念叨,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
  行了两步,抬起手似乎要碰一碰我的脸,隔了一寸霎时惊醒过来,又急退回去,神情迷茫的站着。口中自言自语,“恍然如生,恍然如生啊……”
  她这颤巍巍的一站,背后镶金鎏玉屏风全露出来。整块翡翠上龙飞凤舞、金彩飞扬的几行大字,依旧分明。
  雨潺按镜凭栏,忆江南,犹记初时、深院见皆难。
  淡红袖、疏相守,守明盘。如是朝颜、一照两孑然。
  若要公允评判,我会可怜那写词刻屏的帝王。
  看来是追忆和先帝两人江南相遇的情景,却不知他可曾记得,在他之前,更有一人相约成婚,又隔着重重深闺,难能一见。看来是幽怨先帝薄情使人独守白头的思念,却不知他可曾知晓,一别故里十载,所思另有其人。
  《相见欢》,相见何许欢。
  “你……为什么来?”
  太后面上如罩寒霜,退后一步,腿挨到了软榻,索性捧着那块玉石沿边坐下,身子瘫软在扶手一侧,“八年,八年了……才来,才来报复哀家,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盯着手心,阴鸷的笑起来。不一会工夫,竟笑得渐渐上气不接下气,要分出一只手来,用力捶打自己的心口。
  掌中那只青鸟状的翠玉随着她的举动一上一下,几乎要颠落下来,又被她的手指紧紧抠住,几番在爪中无声呻吟。
  “咳,呵……”太后喘了几声,呼吸平顺一刻,忽然将掌中物反手使力一摔,“你不在下面好好陪她,又回来作甚!”
  玉石如折翼的鸟儿一般直直坠地,闷声砸在地毯上,骨碌碌打滚到停在一角——我心中猛然一凉。
  方要伸手去捡,却见一个身影匆忙跌下软榻,扑向那里。
  ……一眨眼的时间,那块玉又被她捧在心头,面上好似来回经历生死一般,泪珠竟滚滚而下,嘴上不停絮絮而言,“是我不好,不要,不要,不要……”
  “太后。”
  怕她风疾一起,不知清醒何时。
  这一唤,太后倒是打断了不休的絮语,只是撑在榻边,透过涟涟泪水静静看我,也不知是明白还是糊涂。
  “你要怎样?”
  她出口问道,突然之间,像是恢复了神智,不怒而威。“哀家欠你的,可以偿你,但是我儿和根基,你休要妄想。”
  ……
  不禁好笑。
  还挂着两行水珠就成了凌厉母虎,这样的转变,也不知是宫中岁月经久,还是天性护犊使然。
  “太后,”苍天可鉴,我并无作弄她的居心。“晚辈但求自保——难道时至今日,您不想知道家父,究竟待您若何?”
  这么多年过去,我想给她个明白。
  和景元觉几分相似的凤眼一瞬睁大,射出咄咄逼人的光。她将捂在胸口的玉石放到膝上,却又缓缓缩起了眼,“你当年不过总角稚童,又知道什么!”
  “不错。晚辈当年只知父母恩爱,不得同生但求同死,并不知与外人有何相干。”
  只看太后面目狰狞起来,转眼又要发作。我舒过一口胸内恶气,心中也畅快许多。“此中真相如此,亦非我愿。更牵连母亲在内,若非今日事急,纵使带入黄土,晚辈也不必叫外人知晓!”
  太后歪在榻上,胸脯起伏,已是眼白多过眼青。
  “你,好……”
  那两声“外人”,叫她又似要怒骂,又似要流泪,一时身形缩成一团,脸上挣扎扭曲至极,竟笔墨难以形容。
  此一时看在眼里,既觉得五内都是酣畅淋漓之感,又觉得欺负一个半疯妇人,隐隐作孽太过。
  灯火哔剥跳动,一室昏明不定。
  “不过,家父一生磊落,他当年所想,为人子的,终究不能抹杀。”
  我静了一静,抬起右手指向她的腿上,“此物家父多年随身,直至狱中入殓,仓促间落入他手,辗转最近才回到晚辈处。若非此物,晚辈毋宁死,愿不知。”
  太后闻言立时摊开手掌,反复端详。
  可惜她不知其中奥秘,哪里又能看出。不一刻终于耐不住抬头,一双凤眼圆睁,既是焦虑又是满腹怀疑。只怕若非那个答案系在我身上,她便要当即暴跳如雷。
  我不顾逾越,伸出手来。“太后容晚辈一用。”
  太后犹疑片刻,交托在我的手上。却又跟着起身,亦步亦趋,不放心再追上一句,“这里满宫侍卫,你休要耍花招。”
  如何能够。
  人死如灯灭,谁对谁错,全不过空言。即便是要她自绝当场,也不能使亡者复生,我又何必戏耍于她。
  “江陵白少,喜好众多,琴棋书画,皆有称道。其中寡为人知一项,却是金石篆刻,不知太后可晓?”
  我依次吹熄了榻边的两座柱灯,厅中的两排宫烛。
  太后定在花厅正中,依依看着我,“不错。玉郎擅刻。此一只青鸟,便是他闲时自雕自比。”
  我缓缓点头。
  满室都陷入黑暗。
  只留五斗柜上一颗夜明珠,淡淡生光。
  我将它取在手中,慢慢凑近青鸟玉石。“晚辈尚幼时,家父刻技登峰,一度迷上微书,将之与玉石镂刻融合,使一杆铁笔题字,在方寸之中见大。”
  校调了妥当的角度,一臂远的白墙上,隐约出现深深浅浅的阴文字迹。
  “请看……”
  太后越过我,站在墙边。
  她一字字喃喃的低语,一眼眼痴痴的凝望。
  她伸出手去,抚摸冰冷的泥墙,好像在触碰情人的肌肤,好像在聆听情人的呢哝。
  她浑身巨颤。
  她无声嚎啕。
  那是一首词。
  一笔一划,记在青色鸟身一只羽翼下,贴近鸟儿心房的词。
  相思无奈老儿郎。
  不成双,泪两行。
  姑苏聚后,南北万里长。
  君子兰开君不见,生怅惘,却痴狂。
  ……
  我移开了夜明珠。那些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字迹一瞬远去,太后惊恐的尖叫响起来,“不——不!别拿开!啊——啊啊啊——”
  然后便是门外此起彼伏的喊叫,“太后!”“太后,您怎么了!”“太后,太后!开开门,让奴才们进来啊!”“娘娘,再不开门奴婢要坏门了,娘娘!”
  再然后是太后的厉声怒喝。
  “滚开!都滚开!谁也不许进来!进来哀家灭他满门!”
  她泪眼婆娑的吼叫,威吓门外的人,又对内拼命摇头,满面凄切之色,“不要……别!求你……”
  因为我断了她的梦。
  我还高高举着那青鸟玉佩,威胁她要松手砸在地上。
  她每上前一步,我就离开一根手指。
  她退后,又前进,又退后。
  门外呼喊更甚。
  西花厅的雕花木门,几乎就要擂破。
  只余拇指和食指。
  玉石摇摇欲坠。
  “别,别……”
  她已全无了太后的仪态,只像一个绝望又渴望的妇人,好像我高举的石头,是拴着她性命的解药,“别摔,给我,求你……我什么都依你,都依你!”
  青鸟滑入我的掌心。
  “太后一言九鼎。”
  太和大殿,灯火映成白昼。
  百级阶沿,一步一卫,列戟庄严。
  墨绸及地的宫装俨雅、端重,缓缓扫过赤红长毯,留下一行幽艳难忘的摇影。所有妄异的阻隔,如若海面潮尽退去的波澜,徐徐散开。
  头上苍空静默,无风,无云。一轮蟾宫银盘当中正挂,如寒璧如珠泽的清辉,潇潇遍洒。
  正门大开。
  殿内喧诉正沸。
  “……自谓有劳于国,纳邪说而违朕命,怀异端而疑皇弟。恩宠虽厚、猜惧愈深,建通元年始日夜阴计、煽党专乱、图产大害。建通二年以假溺谋、招举逆计,引奸回以为腹心,身蹈大戮、仁义蔑闻,国家之复存皆几于难,惊骇於视听。元闻罪犯谋反,桀跖不足比恶,竹帛不能载状。今剥其封爵,废为庶人,罪当株。”
  “而范楚云,擢进士第,拜翰林学士,迁至太子太傅。太子薨,为明王宾。陛下功定天下,增封户五百,犹不平。与周肃夫相忿竞,不事事,弃官私去,阴附于明王,乃敢妄图。长夜庄建、号令诏敕等多出其手。臣礼尽失,文节皆毁,不能忠清,罪应凌迟。”
  “武国威,父坐事,连为官奴,擅武擅射——”
  声音戛止在入殿一刻。
  太后在高大的门槛外站了一瞬,提摆而入。
  那位居当中的年轻刑部侍郎,一长串连续的宣判陈词因惊讶而打断,奉卷宗愣在一边。他两旁夹道文武朝臣皆回首而望,或是讶异,或是疑惑,倒是齐齐肃静默立。
  太后牡丹墨裙垂地,金红披纱挽起,华贵柔软的衣料随着莲步轻摆,头上鸾凤宝石步摇无风自晃,冶丽不可方物。然而她周身又散发出难掩的端庄和气度,丝毫不曾停留,仅一道斜扫的目光,就将那些怔看的大臣,迫得抬不起头来。
  我跟在她的身后。
  到得一时不能再进,方住了脚步。
  大殿中间,高高低低捆束下押跪的,不下百人。有的身子歪斜,有的衣衫褴褛,有的甚或血污斑斑。这些囚犯和身后按押他们的威武卫,竟将一间偌大的殿堂充塞的满当,堵实了往内的行路。
  太后微微侧首,我自她的身后,徐徐走出。
  殿上高处那人,案后慢慢站起身。
  相隔岂有三五十丈之遥,一身明黄耀眼夺目,灿然中看不清容颜。
  倒是看得清当中站着的宣判人,微张着嘴,打起深深的眉结,一时也不知是继续念下去,还是等下他人的吩咐。
  而那些缓过神的、任职或有岁数的老臣们,多已先后跪下,口中层次不齐念着参见太后。
  因着突来的变数,个别大胆的钦犯也挣扎着回头来看。余光中,一两个熟悉的面貌,是当夜血战掩护撤退的庄人。他们多形容憔悴,伤痕累累,手脚捆了枷锁,口中塞了布条,唯独一双耳朵都无遮无掩,好用来听判。回首眼光看到我,那几人也不能言语动作,接续被威武卫按到地上,平平掠了目光开去。
  这时太后已念过平身。她抬头望了一眼明黄的身影,一字一字说道,“苏鹊于长泰殿处伴坐,说起大殿论处逆党,特与哀家同至一听。”
  殿内静谧无声。
  覃朝治下政风开明,从无内宫女眷避议一说。但像当今这样正大光明入殿的,也是开国罕见。
  静默中,景元觉已走到了御案九级台阶最下。挥手向刘玉一招,指着转瞬搬来的鸾座语调平稳,“母后请坐。”
  过身上台前,太后看了我一眼。
  那道目光既透澈又深沉,其中暗含的语义无尽,也是清楚明晰。
  从此两不相欠。
  我微微颔首。
  殿内仍是安静,却少了先前的不安和疑窦。
  刑部侍郎顾文古咳了一声,继续摊开手中的卷宗,“……武国威,父坐事,连为官奴,擅武擅射,明王市得之,命侍左右。永秀中,伴守北邑,攒功例擢将军。建通三年,进封大将,阶三品,乃令统领神威大部。然不思报,旧主以荣宠许之,竟一时不辩。事泄败,上怀仁亲以义晓,能反间——”
  被按着跪在最前排的老者愤然向身后一人扑踹,却被他身后的威武卫按住。他一条腿上血肉模糊,似不能弯曲般斜在地上,成着单膝跪地的屈姿。
  他欲踹的男子垂首面地,不动不挪。
  朝臣里却有人将手杖“砰”的一声杵地,阵阵金石回声响彻大殿,顾文古在其中得以接续下去,“……故免其死罪,削封衔,贬恶地。”
  原来是武国威的太岳母,齐太夫人。难为武将军一府家眷皆在京中,纵然有心起兵,也多受制于人。何况事发前夕,景元觉连夜招安。
  “……赵宇,明王宾客赵云德之侄。守北邑凉山关守,虽无赫功,受陛下厚恩至右金吾卫将军,神威镇国大将武国威副将。明王使叔说与同逆,无所甄异,不能徇忠,死罪。念能听言,反兵击逆,胜不逃刑,有正己惭服之心,流陇西。”
  此乃赵七叔之侄。
  在殿中望过一圈,依然没有赵七叔的身影。
  悠悠数人过后,再度听到这个名字。
  “马擎虎,柳烟微,胡柴,张进,公孙雄,弘机道人,庄恭仁,赵云德……皆明王孽从。暄仁初起,此贼等多构陷忠良,行弑刺暗杀之事。暄仁四年八月初八,乃敢图刺圣上,因泄先后诛……”
  心中也不知是钝是痛。
  洋洋罗列的名单里,有些并不是长夜庄的人。乍听有些惊疑,但随后又释然了。
  必是借这个少有的机会,鱼目混珠,铲除一些不必要的人。
  帝王道深,明王几许如他。
  站在御阶下、三公前不伦不类的位子听完,看顾文古合上长长卷宗。自进殿起,也不曾跪叩,也无人置词。
  这一袭月白流云,虽属风流,如披缟素。
  竟然也寡有抬眼。
  廉王世子景元凛自人群中上前一步,“逆党皆获其罪,陛下仁德,以宽宏待之。臣以为,此案刑部及大理寺所查详实,所判妥定。”
  作为宗正寺监判,他一番话说得稍嫌简略,“大理寺应即日起发下海捕檄文至各郡州县,全力捕捉明王及外逃残逆。”
  “世子。”
  “顾大人,”景元凛转向顾文古,速速吩咐,如若未曾听到我出口打断,“既无异议,可将人犯画押收监、获死者明日午门问斩——”
  我等不到顾文古的回答,挡在世子的身前,一拱手,“此中大冤!”
  “天时已晚,诸多罪人下狱在即,”定襄王自下排越出,一双虎目凛然生威,“苏大人有话当容后再禀!”
  “定襄王这话是何道……”
  还未曾来得及说完,廉王世子按住我的手腕,“谋逆大恶规反天常,悖逆人理,不议不赦——苏大人莫要一时心软,为之求情。”
  他手上用了十成力道,抓得我一筋抽到心中。
  跪伏众人渐渐起了骚动。
  僵持中,那些抬起的眼光落在我身上。
  我看见张之庭苍白的脸,还有一侧拉着他摇头的陈荀风。
  我看见一旁居功伫立的郭怡,露出森森的笑意。
  其余朝中重臣,乃如德高望重者,皆然垂首不语,竟是满面忌讳之色。
  独独跪着那些待我如子侄者,却将目光先后撇了旁处。
  ……
  景元觉予我恩德,至公私不分,留我一条生路。
  然而却因此,必绝后患,留不下一个活口。
  这一时错过,那殿中半百亲厚如斯、至今装作不识我的父老兄姊,明朝便要身首两处。
  我纵全身,岂能安枕。
  “先帝本传位明王,苏鹊不知、何来谋逆之说!”
  大殿寂静无声。
  这一句诤问,在几处圆柱中交相激荡,发出往复的回音,嗡嗡重叠,有若蜂鸣。
  执在我手上的力道蓦然一松,随即又紧到将要掐断腕骨,那贵儒气质浓厚的景元凛,竟然也能透出肃杀的寒光。
  “陛下之前,如何胡言!”
  他言辞之厉,恨不能将我当堂绞杀。
  我将目光胶在世子青筋毕现的手上,欲要咬牙掰开,却也知众人前说话的机会稍纵即逝,“永秀九年先太子猝薨,明王贤德孝仁、朝中拥立不二,道是未满太子祭期不宜更储,才致先帝不及亲封、意外重伤——”
  我看见范师傅抬起的眸子,其痛其恨,烈烈汹汹。
  塞满口中的布条撑满了他腮帮,却挡不住那张凛然中带着决绝的脸,露出无穷无尽的畅意。
  可是我不是为他。
  “当日汤泉宫随伺先帝的,范楚云、周肃夫、付梓基、吴焕四人,皆闻先帝口谕传位于明王!可叹安贤候私心作祟,而另两人利欲熏心、欺弱畏强,竟行事后背信弃义——”
  我看见侧边文臣堂堂首位和次位,付梓基大人和吴焕大人,一人面色煞白,一人额头生汗。
  他两人互视一眼,就要先后出列指摘,而我的手腕已给景元凛扯得没了知觉,不禁是大笑出声,昂然右手指天道,“——奈何先帝在上,神明有眼,遗诏存宫,苏鹊是非胡言,一试便知!”
  御座上的人再度站起了身。
  我没有回头去看。
  只听到一声一声的脚步,踽踽下得阶来,步步踏在柔软岑贵的厚毯上,缓慢清晰,却重若千钧。
  我挺直了脊背,收敛笑意,慢慢放下右手。
  廉王世子被那一番石破惊天的话骇到,恁是松了手上的禁锢,面上忽青乎白,身形略显颤抖。
  满殿的囚徒都抬起头来,脸上按扯他们的威武卫率,也有一刻的松懈。
  朝中文武脸色缤纷各异,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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