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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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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当年,可曾真心爱过白燕鸿?”
那厢的大笑戛然而止。
半晌。
周太后撇过头来,目光有若鹫鸟,死死盯着她的儿子,“这些事情,也由得你来问哀家?”
那一直跪在地上的人自行站起,掸掉衣阕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束手道,“人死尘封,母后还有什么好忌讳?”
周太后眯起眼。
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讶于她和他这个动作的相像。
那双妍丽的凤眼里邃光咤动,弹指又趋于古井无波。
她已经疯了很多年。
可惜,她还没能彻底的疯过去。
……过去的事情亘在那里,该知不该知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晓,并非她有心隐瞒。何况,她即便是真的疯了,也知晓自己的这个儿子即使自己再不看重,却真真是人中龙凤,这些年,那件事,说来不过是隔了一层窗户纸。
“好,好。”
她又笑了一声,扶着扶手坐正。
“我便告诉你,好叫你安心!”
俗话说,与其旁人投匕,不如自己揭疤。太后心意决然,狠狠揪住衣襟,容颜不整中自有一股厉色倾泻出来, “我们当年青梅竹马,婚约早定,却被你那父皇看中,生生拆了鸳鸯。”
“我只得跟从,日日夜夜小心,你父皇还不放心,逼他娶了那落玉。”
“我身在宫中,心思却在他身上,想他也必定心里有我,在宫中苦熬数年,只想着两人总有一天能相见!”
“多少岁月白头,等你父皇驾崩,你舅舅掌了大权……终于可见他一面,枉我痴痴向他一诉衷肠,也不求他立刻为我抛家弃子、远走高飞,他却口口声声抢白,说他早只是落玉的人、叫我放下执念、叫我自重身份! 如此负心薄幸之人——岂非该杀,岂非该杀,岂非该杀!”
景元觉已从旁人处得过始末,以往许久揣测,也曾知一二。可是如今亲耳听到母后吐出这些癫狂之言,他悠悠望着地下,心中诸多情绪翻滚,一时,竟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苦。
许久,叹了一声。
“……杀了白燕鸿,母后心中一定十分解恨吧。”
说尽那些陈年旧事,太后从激动的情绪中慢慢缓过来,此时听了这话,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景元觉站在厅中,看着手边灯火噼燃,缓缓摇头。
“儿臣常常苦闷,以为是儿臣行事做错,使母后十数年来,并不曾展露多少笑容。如今儿臣才知道,原是母后的心,早就死了。”
周太后抿白了两片唇。
景元觉依旧望着那摇曳灯火,又过了一刻,道,“儿臣今天不孝,迫母后说出当年往事,并不想使母后难过。只不过,今后得诺大一个皇宫,能和儿臣同病相怜的,也只有母后了。”
太后苍白的唇抖了又抖,终究没有问出声。
“想来若不是为了儿臣,母后恐怕也撑过不过这许多年,儿臣感谢母后。”
太后一只玉手揪在衣襟上,几乎扭曲成了鹰爪。屋中静谧无声,又如磐石压顶。她忍了许久,到底一腔怨愤勃发出来,再撑不住,扶榻高喝起来。
“你……你难道在怨我?”
“儿臣不敢。”
景元觉转眸看着母亲。
他曾问禅于高人,得曰爱之所生,恨之所附,三千大千,由执生因,因具必果。实难辩驳也。
周太后单掌撑在榻上瞪着她的儿子,仿佛要从母子的对视中,钻研出一个透彻。厅中气氛死沉,一刹静无人声。
忽一刻,太后纵声狂笑。
“怪谁呢,怨谁呢?谁叫他骗我?”
她捏着手中一块青玉,葱指骨节苍白突兀,随笑在胸前上下颠颤,看得景元觉一阵心悸。
“呆子!都是呆子!”
周太后又骂又笑,歪斜了身子在榻上一通摸索。一会儿,金丝锦榻翻起皱褶,她又茫然四顾,袖摆来回横扫间,拂到榻后的整扇翠玉屏风,那物里外摇摆,眼看着无人相扶——“嗙当”放出一声巨响,琼碧登时四溅!
景元觉冷眼看着先帝的遗墨,碎成一地齑粉。有几块弹在他的衣袍上,失了力道,直直的滑下去,滚落在他的脚边。
太后盘膝坐在榻上,瞪着地上眼光发直,口中咯咯作笑。笑了半天,她从塌上抛出一物来,砸在一地玉碎上。
那物就落在景元觉身前。
他挽起衣袖,弯腰拣了,不过两指粗细的一截玉珏。凑着一旁烛火微光看清,手忽然抖将起来。
太后瞧着,又笑起来。
凄凄却带了哀意。
“你怨我当年逼死他的父亲,怨我如今带他上殿……可你知道什么,”她伸下脚,站起身,绣鞋的鞋底踏在凌乱的碎片上,发出嘎吱的脆响。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顺水推舟……燕鸿当年那么决绝,是为了护我,保我,是我自己蒙了心眼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全了他和旁人一场同生共死。那个孩子,连夜来此替明王换命,可他最后一点心思,却是绞尽脑汁也要把这个从我这骗去给你。什么才子?倔得像头拉不回的牛——什么情长?把心留给你,便要把命陪给别人的蠢材——都是呆子,呆子,呆子!”
太后拍案诘天,泪水潸潸满面。
景元觉躬身捧着那块东西站在榻前,只觉得无比烫手,却又无法扔掉,浑身巨颤,如举千斤。
……
三分一龙。
天下兵符,至此尽在掌中。
再去看太后时,太后已经转身。对着五斗柜上一颗夜明珠,托起她一直握在手中翠玉把玩着,神情似痴似醉。
景元觉欲要开口,太后噗的吹熄屋内仅留的灯烛,面前幽幽白墙,顿时隐隐现出一行逸秀的字迹来。
几行辨看下去,景元觉只觉心头渗凉,再也问不出口。
周太后伸手抚墙,那片淡淡的字迹盖在她的手背上,她便翻覆手背掌心,似在与那虚无缥缈的痕印亲昵玩耍。
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恢复了平静和优雅,仿佛在轻声的呢喃,“你瞧,当年我爱那人胜若生命,他却因此而死。如今那孩子爱你胜若生命,却也因此而死……这个情字,都为它痴,都为它傻,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害人东西?这么害人,为什么还都非要去招惹?你,我,他们,大约都自诩过是聪明人,天下间少有的聪明人,可为什么聪明一世,偏偏要糊涂一时?”
景元觉站在那里,看他的母亲扑空捉影,像是多少年后终于获得了安宁,又像是,陷入了迷途不返的深渊。
夜明珠黯,照不进人心如海。
许久许久以后,太后才暂停了手中的动作,突然回头,像是惊异他还留在此处。“你拿了它,还不快走?别误了我和玉郎相会。”
景元觉心头无限酸涩涌上,一时忍不住,转头闷声低咳。
周太后疑惑看着他,倒似突然了然了。
“别怕,我既然答应了那孩子,这便是你该得。是你舅舅离京前,怕你与我日后生疏,留给我作保命之用,可是,我又留有何用?我已有了这只青鸟,断不会再要回去……断不会的。”
见了景元觉未曾挪步,她的语调不由得越发急去,“你快去吧,快去呀。你留在这,玉郎要怪我的。他一定是要怪我的。心地再好的人,也是要怪的吧?我逼死了他夫人,逼死了他,我的儿子,又逼死了他的儿子,呵,呵呵呵……”
太后掩了口,可是那笑声,丝丝泄出了她的指缝。
“孽缘,孽缘……这是孽缘啊!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景元觉从西花厅出来,站在长泰殿的门口,抬首望天。一轮孤月,独悬天幕,无穷寂寞。
他想起今天早些时候出门,在宫檐下看见离巢的燕子一路南飞,像是箭在弦上一般,扑簌着翅膀,消失在碧空尽处。
一点残云未捎。
“回吧。”
他同门外等候已久的侍卫统领和大内总管说。
只是回去的路上,耳畔那凄切的笑声,一直,一直回响。
赤子之心
还是月洞门外。
有一捧炉火在石桌边熊熊的烧。
上好的西湖龙井,冒着氤氲的水气。
师傅在与父亲对弈。
青衫隔白袍,偶尔投子点杀在纵横十九道上,发出短促鸣佩的音韵。冬日的暖阳照在他们年轻专注的面庞上,平添一层柔和的晕光。
时光安静的像一卷画。
我在父亲的腿上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师傅抬起头来。细瘦的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我的眼神温和随意,又有那么一丝惯常的戏谑。
“别在这呆着。”
他摇头轻笑。
身后父亲便戳上我的额头,在发顶胡乱揉了一回,放低腿让人落到地上。“去,你自己的事,都做完了不成?”
穿过月洞门。
母亲倚在廊柱下,看着嬷嬷翻晒父亲的书卷。
那些墨青的颜色和陈腐味道中,她那么娇小清柔的摸样,一身翠绿的儒裙,两颊浅浅的嫣红,好似一株弱柳扶风。
她向我招招手,我便跑过去。
揉得糟乱的头发,得了母亲重新的整理。她从袖里掏出一方带着熏香的巾帕,细细擦干额角淌下的汗渍。又拉正了我的衣衿,顺好歪翘的衣角。
这些温柔的抚慰后,一阵清凉的风来,翻起地上许多摊开的书页,她的目光随之回到父亲散落的典藏上。
推转了我的身子,“自去玩吧。”
天上飘起漫天的雪花。
门还是那扇月洞门。门后的景致,却换了别样。
一身漆黑的女侠进院,边走边卸下披风,发中根根银丝染了山中的霜雪,在肩头亮如梨花。她身上有股血腥的味道,踏雪悄无声息。近前时,却手指竖在嘴上低嘘,“不该问的别问……”
院中屋内有隐隐人声。
她矮身凑在窗纸洞外探看。
范师傅和赵七叔,坐在一处商谈。正不知说到什么好事,范师傅抚须畅笑,脸上透出微微的红光。
女侠痴楞片刻,忽的大手横来,蒙上我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
里面的谈话却已结束。两人推门出来,乍见远归人,都是惊喜莫名,问候洪亮。凌云仙子一一应了,笑如铃响,面若桃花。
赵七叔走前,不忘从兜里摸出几颗枣塞在我手中。
方要进门,半扇木门“啪”的挡在面前——那一双母大虫的虎目从剩下的半扇中恶狠狠瞪过来,“不该在的,还不快走?”
雪停了。
春雨霏霏,淡烟疏柳。
月洞门外看那人,娇娇俏俏的容颜,抚着一把琵琶低歌。
不知她唱的什么,只觉说不出的哀伤。
曲有终。
“您来错了地方。”
绛唇启合,蕴了一弯极淡的笑意。眉眼勾着,一只染了蔻丹的手指抬起,纤纤向着我的身后。
回头,黑洞洞。
明明是一片虚无。
再转头,院中独坐弹唱的女子已经不见。雨中湿润的风里只剩一抹弦音的余韵,和一句低微的叹息,“听。”
殷然。
模糊中。
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
“不许……”
“你答应过……”
幼时听过这样的传说。说是过了鬼门关后,到达冥府前,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名为黄泉之路。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魂魄已灭,化为鬼。成了鬼,却也有寿尽和横死之分。于是在前行的路上,一步不能停留。
无论听到了什么声响,或是感到了什么动静……
只管往前。
因为漆黑不见五指的路上,其实有无数的鬼魂绕在你的身边。他们是阳寿未尽的孤魂野鬼,丢失了到冥府的方向,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徘徊。而一旦停步,他们就会牢牢附在你的身上,纠缠万世,使你跟着迷茫,跟着混沌,泯灭最后一丝神智,再找不回接引的道途。
我心有戚戚。
黑暗无尽的甬道,惟有艰难的蹒跚行进。磕磕绊绊中,跌倒又爬起,只觉脚底冰冷的湿意,像是一条汩汩的地泉,指引着隐约的方向。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一早驻足。
我似乎走出很远,又似乎一直原地踏步。
好想停下来歇一歇,或者干脆,再沿着来时的足迹,回到已然记不清的出处。
可是每逢扶墙暂停时,又有个声音在心底时刻恐惧的呼唤,“莫停留!莫回头!”
我已经到了极限。
来路和前途,都已不愿再想。
昏昏沉沉挨在冰冷的石壁上,耳边嗡嗡高鸣。大概那所谓的孤魂野鬼已经团团扑将上来,将我拉作本该的一员……
忽有火光一闪。
眼睛受激,前方一瞬映出的甬道霎时化作了无数的重影交叠在脑中……茫茫中,向着翻转朝上的地面掉下去。
“阿弥陀佛!”
手臂被牢牢的捞住。有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耳边,“……苏居士!”
火光重又亮起。
我花了许久的工夫,才适应了这份光亮。这人是熟悉的慈眉善目,白须白眉,一只手持着火折,关切的望着我。
再见便是隔世,我心有不忍。
“大师……你……圆……”
禅师似乎楞了一瞬。
再接着,他长须微动,好像露出一点笑容。
“阿弥陀佛,老僧痴寿,未得涅槃。居士服了足足一贴‘三魂散’,兼之内腑伤势未愈,方才长睡七日,善哉,善哉。”
……
这是我呆楞经久。
了茫禅师又和蔼道,“此处甚是阴凉。居士初醒,大病气虚,还是随老衲回去歇息罢。”
直到他担了我的手臂,架我往回行走,依旧未曾回过神来。
只觉如同梦游一般。
火折光弱,抬头却可见岩石森然,钟乳嶙峋。所走的甬道时宽时窄,右侧壁上却隔几步就挖凿出一个巴掌大的凹槽,一股油脂的味道,微入鼻端。
到了一个岔口,了茫禅师将火折靠近油槽。
明亮的火光沿墙由近而远,燃成一条蜿蜒的曲线,豁然回环,照亮眼前——
巨大一座洞室,长宽二十余丈,拱顶高逾三丈。显然人工开凿。
四周皆是壁画。有绵延疆域,有四季山水;有千骑驰骋,有百乘并驾;有礼宾仪仗,有出猎巡守;有百官飨宴,有鼓乐齐鸣;龙凤、花鸟、祥云、飞天之类,更无以数计。
独独一张白玉大床,摆在正中。
床上枕褥稍乱。
“……这……是……”
半晌,才幽幽找回自己的声音。
显然前不久不知怎么走出去的地方。惶然间,看向了茫禅师,禅师吹熄手中火折,依言颔首,“此乃陛下地陵。”
我坐在石床上,溟茫无言。
据说,死去的人心里一片空明,能在瞬间领悟一切,诠释生前所有的迷惘。我未曾死去,所以,也不能脱去迷惘。
了茫禅师说,居此已有七日。
地下七日,地上已人非。
苏鹊白与熙之流,再不复当世。明王衣冠,千里镜湖起迁。长夜庄人鸟兽散,减罪流放南疆。礼部尚书周子贺自省期免,与惠恬公主婚事从简,特赐婚后官复原职。乐卿张之庭当朝请辞,奉旨采风,行游列国。
而今上,兵符合一,身固大宝。从今往后,凡号令一出,三军尽在执掌,普天王土,莫不仰止。
我静静听着。
那像是另一个尘世的动静。
了茫禅师说完,搭上我的左腕探脉,眉头略松,口中笑言,“初见时,老衲谓居士‘灵动多变,定静纯如’。今番再论,乃是‘赤子之心,人海沉浮’矣。”
他从随身的食盒中端出温热药汁,递到口边。
等了一刻,向上轻抬,直至与唇相抵,方对无动于衷的病人恳切言道,“居士投身应劫,善莫大焉。然既已得生,不必求死……居士的性命自己虽不看重,却为许多人所牵挂。”
饮毕。
禅师动手收了。对坐须臾,神情自如。不一时,自笑而追忆起旁事,“记得陛下诞时,老衲受先帝邀,观彼子灵台聪慧,生数日能开眼视人,其目敏而通透,不喜不悲,具大慧根之象。以为若假以时日,炼其心智,必能洞察世事,大彻睿觉——故为其名曰‘觉’。”
禅师含笑望我一眼,起身再开食盒。砂锅内,米粥黏稠飘香。捧了碗,置了匙,他徐徐又道,“多年观之,陛下为人,大事果决,小事不羁。惟包容隐忍,处便有度,非常人能及也。居士随身日久,必以为然。”
半日陪坐,再无多话。
告辞前禅师起身收拾食盒,留有末句数言相赠。
“为人之美德,一则擅于宽恕,二则懂得珍惜。如此方能放得下,拿得起。老衲以为,感情亦如是。居士和陛下之间,居士拥有前者,陛下拥有后者。两人要在一起,陛下缺的正是前者,居士缺的正是后者……”
“老衲相信终有一天,居士和陛下能够放下,能够拿起。”
地下不见天日,亦难知时光流逝。
等到能下地自如行走,就送餐的次数算来,大概也有月半。
离开墓室沿着当初醒来时误闯的甬路出入漫步,如今也如同每日饭后的消遣一般,多了例行的意味。
这是规模庞大的帝陵。
覃朝的每一代皇帝,都在年轻时就秘密开始兴建他们身后居住的坟茔,逐年修葺,不断扩张,到了死时,往往已掏空整座山头。
相比之下,此处年头尚少,还算不得宏伟。只不过,不知晓选址时有了什么遗漏,动工时又出了什么样的岔子,竟挖通了一座相邻的溶洞。
因此地宫的占地,兀然扩大了数倍。
这间天然隐藏的地府,往往别有洞天,使我每日更多出几分探索的热衷,便于打发无尽的时间。
除却常来治病烹药的了茫禅师,还有位熟人李瞬,是我日间探幽的向导。
从首次见面起,这位木讷板实的将领就常常带来各种不同的惊奇,在我古潭死水般的心境中,荡出一点点微妙的涟漪。
第一日洞中相见,他脸上闪过各种情绪,拱手先行解释,“大人入狱时情况不善,家师的三魂散虽然药性温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面制造假死,一面固本培元。当时情形,实不得已而为之,谁也不知大人能否安度。而卑将得到的命令是,接到大人后,直接送入地陵棺椁之间。”
“这里虽然自动工起,从未向工匠之外的人打开。如今大人苏醒,自是天降福泽,从此长命百岁。若是当初大人有了什么万一……那么墓室的大门,也会从此半闭。”
这位忠诚的将领,还逐一带我参观神秘的洞穴。
他介绍说,陛下登基后,隐秘建起过一支直属的暗卫。这支暗卫,是大人中元游河上岸初见时牵马等候的乌衣,是追寻大人足迹直至函谷山涧的兵卒,也是不久前八月八日,在赵宅对面几座墙头上伏击大人的元凶。
他说有幸首度以这支暗卫首领的身份,坦诚与大人相见。
这里是陛下地宫。
这里也是千影卫的基地。
同他一样的、所有为陛下尽忠的千影卫,死后都能够得到在此陪葬的殊荣。
说完这些,李瞬拔下墙上的火把,站在甬道中抱拳,问我,“大人,可有意随末将入内一观?”
溶洞蜿蜒,上下多层,曲折复杂,如若巨大迷宫。
有青年在内训练,有伤员在内休养。有伙夫杂工在里搭锅劳作,有能人异士在里钻研试验。
洞中藏兵,不下百人。
机关器具,尤难以论数。
我还在一间洞内,看到白银百箱。
银锭之下,皆有铸印,载年载月,为官银无疑。其数量之多,使人既作其他联想,也是举证维艰。
我记起李仲恭至死都没有承认的粮饷一案。
我想起,当初在广平相遇的时候,广平郡王的府邸里,客座上那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
他协同户部吏部两名臣子,微服出巡,冒着大不韪的骂名,据说是亲去北邑调查北方神威军缺饷之事。
后来卢度查毕,回京呈报御史台,六十万两纹银依旧无踪。案中渎职人员,将近两百余众。此事降下罪来,打击周肃夫党派甚重。更以顾、郭、苏三人入仕为首,改写了朝中势力的版图。
谁能料想。
原来竟是场惠及自家暗卫、惹起他人风波的监守自盗。
……
人生在世,经历几番生生死死,我已经稍许学会,再不轻易为什么而动容。
因此咽下了彼时的恍惚,就如同咽下早先泛起的惆怅。
随后许多天过去。反而失了最初探索的兴趣,整日待在庄严静谧的墓室中。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如此往复。
像是个真正的鬼魅。
三餐之外,了茫禅师来访的频次渐少,他的外家徒弟李瞬和千影卫,没有传令不会越过漫长的甬道。
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在黑暗中沉思,亦或是,望着黑暗,什么都没有去想。
竟然也安然度日。
又一回在枕榻上睁眼,昏沉依旧,气氛却有略微的不同。
未曾点火,墓室浸在浓墨的深处,暗无一丝亮光。却并不妨碍近来益发敏感的五官,分辨出多出的呼吸,和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我知道他就在床边。背对着,默坐了很久。
这已经过了多少天……
曾以为这一刻,会被迸发的情感击垮,会为复生的重逢泪下。然而却是,直直盯着那片也许根本无人的黑暗,动不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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