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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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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无异说明律香川在组织中的地位以后更为重要,也无异说明老
  伯对他的信任也日益加深。
  律香川心里充满感激,道:“我会自己保重,你老人家……”
  老伯忽然回头,笑道:“谁说我老了?你看我对付方刚他们的时候,像是个老人么?”
  律香川也笑了。
  有些老人永远不会老的——他们也许会死,却绝不会老。
  老伯就是这种人。
  律香川道:“我也希望易潜龙有很好的理由,否则……”
  老伯道:“否则怎么样?”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他以前对我不错,我愿意为他安排后事。”
  老伯笑了笑,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忧郁,过了很久,他才挥挥手,道:“你去歇着吧!”
  律香川道:“是。”
  他转过身,还未走过门口,老伯忽然又道:“等一等。”
  律香川停下脚步。
  老伯道:“你好像还是有件事没有问我?”
  律香川垂下头道:“我没有事。”
  老伯道:“你不想知道林秀到哪里去了?”
  律香川又沉默了很久,才断然道:“我不想知道,无论她到哪里去,一定都有很好的理由。”
  老伯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开朗,道:“你终于是个男人了,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男人。老伯对一个人最大的称赞就是这两个字。
  律香川知道,所以他走出门的时候,嘴角也不禁露出微笑。
  他走出去的时候,冯浩在等着。
  他们约好了今天晚上喝酒。
  用油淋鸽子下酒。
  第十二回  春水俪影
  地是平的,没有坟墓。老伯叫人将一畦菊花移到这里,他亲手埋下第一株。
  他知道菊花在这块地上一定开得比别的地方更鲜艳。因为这块地很肥。
  菊花种下去的时候,老伯脸上带着笑容,可是他的心却在绞痛。
  他唯一的儿子,他最忠实的朋友,都埋在这块地下,他们的尸体虽然很快就会腐朽,但他们的灵魂却将永久安息。
  老伯不愿任何人再来打扰他们,所以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埋葬之处。
  以后当菊花盛开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称赞这片鲜艳之地,但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什么力量使这片花分外鲜艳的。
  永远没有别人,只有老伯自己。只有他知道,他已将自己儿子的生命赋予这片土壤。
  他希望他儿子的生命能与大地融合。
  暮色刚刚降临,种花的人已都走了。
  直到这时,老伯的眼泪才流下。
  孙剑、韩棠、文虎、文豹、武老刀——还有其他无数忠实的人。
  这些人不但是他的部属,也是他的朋友。
  他们死了,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寂寞,才知道自己渐渐老了。
  但除了他自己外,他这种感情绝不会有别人知道,永远没有!
  流星划破黑暗的时候,孟星魂正在星空下。
  他看到流星闪耀,又看到流星消失。
  他问自己:“有些人的生命,是不是也和流星一样?”
  蝴蝶永远只活在春天里。
  春日虽易逝,但却必将再来。
  只要你活着,就有春天。
  这蝴蝶已死去了,至少已死了三个月,但它翼上的色彩却几乎还像活着时同样鲜艳。
  蝴蝶夹在一本李后主的词集里。那双美丽的彩翼虽已被夹得薄如透明,身体的各部位都还完整无缺,所以看起来还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可能展动双翼,乘风而去。
  她翻开这本词集,就看到了这只蝴蝶。那一页恰巧是她最心爱的一首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花谢了还会再开,春天去了还会再来。
  可是这蝴蝶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这首词几乎和蝴蝶同样美,足以流传千古,永垂不朽。
  可是这填词的人呢?
  这填词的人,生命是不是和蝴蝶一样?
  若人太多情,是不是就会变得和蝴蝶一样?
  多情人总是特别容易被人折磨,多情人的痛苦总是较多。
  多情人的生命也总比较脆弱短促!
  “小姐,水已经打好了。”
  她的丫头兰兰匆匆走进来。看到她手里的蝴蝶,苹果般的脸上露出一双笑涡,嫣然道:“小姐,你看这蝴蝶美不美?”
  她抬起头道:“这蝴蝶是你捉来的?”
  兰兰道:“嗯,我捉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捉到,幸好没有把它的翅膀弄断。”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虽然没有弄断它的翅膀,却弄死了它。你心里不难受?”
  兰兰笑道:“蝴蝶反正很快就会死的。”
  她打断了她的话,道:“人也反正很快就会死的,是不是?”
  兰兰道:“可是……可是……”
  她皱了皱眉,道:“可是怎么样?蝴蝶有没有伤害过你?”
  兰兰道:“没有。”
  她又道:“蝴蝶有没有伤害过任何东西?”
  兰兰道:“没有。”
  她又叹了口气道:“那你为什么要伤害它?”
  她总是不懂,人为什么要对蝴蝶这么残忍?
  人捕杀野兽,是为了野兽伤人。
  人奴役牛马,烹杀牛羊,是为了这些家畜是人养育的。
  可是,蝴蝶——它是那么善良,那么无辜,它为了人间的美丽而传播花粉,却没有想要人对它报答。
  人为什么还是偏要对它这么残忍?
  兰兰咬着嘴唇,想了想,才低着头道:“我去捉它,只不过是因为它很美,很好看……”
  “美”难道也是种罪恶?
  为什么越美丽的生命越容易受到伤害?
  兰兰又道:“我其实并不想伤害它。”
  她叹息着道:“你虽然不想伤害它,但它已死在你手上。”
  兰兰嘟起嘴,道:“但现在它还是和活着时同样美丽,我若没有去捉它,它现在也许已经死在阴沟里,也许已被吃进了蜘蛛的肚子。”
  她怔住,说不出话。
  她不能不承认兰兰的话也有道理。
  这蝴蝶虽已死了,但它的美丽已被保存,已被人欣赏。
  它的生命已有了价值。
  蝴蝶如此,人也一样。
  一个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生命是否已有价值?
  “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如泰山”,岂非也正是这意思?
  兰兰道:“小姐,水已快凉了,你快去洗吧!晚上你不是还要出去吗?”
  她点点头,轻轻地将蝴蝶又夹回书里。
  填词的人虽已死了,但这些词句却已不朽,所以他的人也不朽。
  他虽已死了但却比很多活着的人还有价值。
  他死又何妨?
  水并没有凉,但夜色已笼罩大地。
  约会的时间已过了。
  她并不着急,还是懒懒地躺在温水里。她知道约她的人一定会等。
  何况,他等不等都没有关系。
  虽然他很年轻、很英俊,尤其穿着那件大红斗篷的时候,更如临风玉树,足以令很多少女心醉。虽然他对她体贴人微,千依百顺,将她当作仙子,不惜用尽一切方法讨好她。
  可是她对他并不在乎。
  她无论对任何人都不在乎,无论对任何事都不在乎。
  有时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可怕。
  也许就因为她对他全不在乎,所以他才对她这样死心塌地吧!
  她若真的爱上了他,嫁给了他,他也许就会变得不在乎了。
  人,本就是如此奇怪的动物,对他们已得到的东西,总不知道多加珍惜,等到失去了时,又往往要悔恨痛苦。
  人,为什么总喜欢折磨自己?
  她现在很少去想这种事,也许因为她对人生已看得太透彻,所以她无论对什么事都觉得很厌倦。
  她还年轻,本不该对人生看得如此透彻,本不该如此厌倦。
  包围着她的那些人,很多人年纪都比她大,可是他们无论对什么都觉得很有兴趣!一点点小事也会让他们笑个不停。
  有时候她简直觉得他们太幼稚,太无聊。
  望着清澈的水波,她忽然想起那天坐在溪水旁的那个年轻人。
  那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和痛苦的年轻人。
  他还年轻,可是他对人生却似已比她更厌倦。
  为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我应该让他死的。因为我并不能给他快乐……”
  兰兰垂首走进来,递来了一方干净的丝巾,赔笑道:“小姐,脸洗好了吧!花公子一定等得快要疯了。”
  她淡淡道:“让他等,让他疯。”
  兰兰眨眨眼,道:“小姐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他?”
  她摇摇头。
  兰兰道:“那么小姐最近为什么总是跟他一起出去玩呢?”
  她凝视着水波,缓缓道:“也许只因为没有人来约我。”
  花公子穿着大红的斗篷,站在树下。
  一弯新月挂上树梢。
  “夜已深了,她为什么还不来?”
  花公子的确已等得快要疯了,恨不得立刻冲到她家里去问她。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做任何一件可能让她不高兴的事。
  有时他也会替自己生气,气得要命,觉得自己本是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被她如此欺负。
  他甚至诅过很多次咒,诅咒以后绝不再去找她。
  可是他不能。
  他的人就像是自己被一根看不到的绳子绑住,拉着他去找她。
  只要一看到她,心里立刻充满柔情蜜意,怒气早已不见了。黑暗中忽然走出来了一条人影。
  花公子的心在跳:“她来了!”
  不是。
  这人的脚步踉跄,看来是个醉汉,头上戴的帽子也歪下来了,遮住了大半个脸。远远就嗅到一阵阵酒气。
  花公子皱皱眉,他自己没有喝酒的时候,总是很讨厌喝醉了的人。他自己喝醉了的时候,却认为自己豪爽而可爱。
  他希望这醉汉快点走过去,这醉汉却偏偏向他走了过来,忽然道:“你在等人?”
  花公子昂起头,根本不屑理睬。
  醉汉喃喃道:“我也等过人,但要是值得等的人,我才等,你的呢?”
  花公子冷冷道:“你管不着。”
  醉汉笑笑道:“我当然管不着,但你等的若是个婊子,那就太冤枉了。”
  花公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说什么?”
  醉汉道:“你等的不是婊子?难道还会是个皇后?”
  花公子道:“是又怎样?”
  醉汉又笑笑,道:“她也许是你的皇后,却是我的婊子。”
  花公子大怒挥拳,拳头还未打上他的脸,忽然发觉这醉汉一双眼睛锐利如刀,完全没有半分醉意。
  醉汉冷冷地瞧着他,锐利的眼睛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嘲弄之意。
  花公子的心一跳,道:“你莫非知道我等的是谁?”
  醉汉道:“你等的是小蝶,是不是?”
  花公子动容道:“你认得她?”
  醉汉点点头,道:“我怎会不认得,她既是你的皇后,也是我的婊子。”
  花公子的怒气再也不能忍,拳头再次出,刚触及这醉汉的时候,突然觉得胃部一阵剧痛,仿佛有根尖针直刺进去。
  他痛得弯下腰,醉汉的膝盖已撞上他的脸。他只觉眼前冒出一片金星,仰面倒下,鼻子里流出的血比身上的斗篷更红。
  醉汉垂头望着他,喃喃道:“奇怪,这人的鼻子虽已歪了,却还是不太难看。”
  花公子喘息着,想跃起。
  但醉汉的脚已飞来。他只觉得腰上一阵刺骨的酸痛,面目五官都似已变形,嘴里满是破裂的牙齿。
  醉汉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这样才好些了,但我还可以让你变得更好些。”
  花公子已不再愤怒,只有恐惧,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对付我?”
  醉汉淡淡道:“因为她是我的婊子,我一个人的婊子,不是你的。”
  小蝶站在那里,面对黑暗。她身上穿的红斗篷在黑暗中看来,已变为暗紫色,一种鲜血凝结时的暗紫色。
  地面上一片狼籍,现在她不再呕吐。
  现在她甚至已不再恐惧,不再愤怒,但却不能不思想,所以就不能不悲哀!
  “他还是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
  一个健康少年,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谁也不能说他错。
  可是现在他却像条野狗般被人吊在树上,——一条已被人用乱棒打死了的野狗。
  他做错了什么?他惟一做错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
  “我早就应该告诉他,我不是他的对象,我早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的。”
  小蝶闭起眼睛,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她也许是个孩子,也许已由孩子长成女人,对生命和爱情还都充满了美丽的憧憬。
  那时正是春天,花已盛开。她的人就像花一样,被春风吹得又鲜艳,又芬芳。
  盛开的花瓣一定有蝴蝶留恋。
  花一般的女孩子呢?
  她忽然发觉有一个少年人在注意着她,她随时随地都可以感觉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在凝注着她。
  这少年也许在沉默,也许在害羞,可是他那双眼睛里,却蕴含着火一般的热情,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她也很喜欢这少年,很愿意接近他。
  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会由相识而相爱。
  只可惜他们没有机会。
  他们刚相识,他就忽然失踪,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她本来很奇怪,猜不透他为什么突然避开不见面,过了很久之后,她才渐渐明白,无论谁爱上了她,都很快就会“失踪”的。
  她当然也已知道那是谁做的事。
  这人已将她占为已有,绝不许任何别的人再沾她一根手指。
  开始时她不但惊惶而愤怒,愤怒得几乎忍不住要杀了这个人。
  她不能。
  她没有那种力量,而且也没有那种勇气。
  他占有她时,她竟完全不能反抗。
  从此她只有忍受,忍受……忍受到快要疯的时候,她就会不顾一切,去找别的男人,别的男孩子。
  她只能带给别人不幸。
  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和现在这结果一样。
  花公子的命运虽然悲惨,可是她的命运更悲惨十倍。
  花公子虽然无辜,她又何尝不是无辜的?
  她什么也没有错。
  惟一错了的是,有个不是人的人爱上了她,纠缠着她。
  她非但无法反抗,连逃都逃不了。
  小蝶慢慢地向前走,走向黑暗。
  她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可是她的眼泪已开始流下。
  也许她的眼泪并不是为别人而流的,而是为自己。
  她并没有往回走,她不想回家,因为她知道那人现在一定在等着她,伸开了双手在等着她。
  那双杀人的手现在必已洗得很干净,但是手上的血腥却是永远洗不掉的。
  每当这双手拥抱她、抚摸她的时候,她都恨不得去死。
  她不能死。
  她有原因不能死。
  只有一个原因,一个任何女人都不能不接受的原因。
  所以她就不能不忍受,忍受他的抚摸、他的拥抱,忍受他那满带着酒臭的嘴在她脸上摩擦。
  这也是最令她痛恨的。
  他只有在喝得醺醺大醉时才会去找她,只有在需要她时才去找她。
  他找她好像只是为了一件事,一件令她作呕的事。
  她从没有在其中找到丝毫乐趣。只不过是他发泄的工具。
  她非但不敢拒绝,甚至不敢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因为他随时随刻都不会忘记提醒她。
  “你若不爱我,若敢离开我,我就要你死!”
  小蝶已走了很久,但前面还是和她走来的地方同样黑暗。
  甚至更黑暗些。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到哪里去?能走到哪里去?
  这世上仿佛根本就没有一个她可以逃避的地方,而她虽然明知如此,却还是不愿意回去。
  一想起那双手,她就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前面有流水声。
  她茫然走过去。
  静静的河水在夜色中看来如一条灰白的绞索,无情地扼断了大地的静寂。
  她坐下。
  她看着淡淡的薄雾从河水上升起,看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
  但是雾很快就会消失。
  “我只要纵身一跃,跃人雾里,我的烦恼和痛苦岂非也很快地就会随着这薄雾消失?”
  她忽然有了行动,几乎想不顾一切跳下去。
  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死?”
  声音缥缈而遥远,就仿佛是黑夜中的幽灵在探问她的秘密。
  她不由自主地点头。
  这声音又在问:
  “你活过吗?”
  她猝然回头,就看到了那双眼睛。
  同样明亮的眼睛,同样在冷漠中含蕴着火一般的热情。
  在这一刹那间,她几乎要将他当作多年前那沉默的少年人——那突然失踪了的少年人。
  只不过他仿佛更年轻,更忧郁,此刻冷峻的嘴角却带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对她说:
  “这句话是你问过我的,你还记不记得?”
  她当然记得,有种人你只要见过一面就很难忘记。
  孟星魂就是这种人。
  小蝶也凝视着他,道:“你没有死?”
  孟星魂嘴角的笑纹更深,道:“一个人若连活都没有活过,怎么能死?”
  小蝶忽然发觉自己脸上也有一丝笑容升起,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孟星魂道:“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小蝶道:“该来的时候?”
  孟星魂道:“我总觉得好像欠你一点什么,所以……”
  小蝶道:“你认为我救过你,所以也该救我一次,是不是?”
  孟星魂笑了笑,道:“老实说,我从未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想死的时候。”
  小蝶垂下头,又抬起头道:“你一向都是这么说话的么?”
  孟星魂道:“我只说真话。”
  小蝶道:“真话有时是很伤人的。”
  孟星魂道:“谎话也许会不伤人,但却伤人的心。”
  小蝶凝视着他,眸子更亮,道:“那么我问你,那天我若不来,你是不是真的会死?”
  孟星魂沉默着,缓缓道:“我只想死……想不想死,我会不会死是两回事。”
  小蝶道:“两回事?”
  孟星魂道:“很多人,都想死,很多人,都没有死。”
  小蝶笑了,道:“所以我并没有救你,你也没有救我。”
  孟星魂道:“真正要死的人,本就是谁都救不了的。”
  小蝶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的。”
  孟星魂道:“我欠你。”
  小蝶道:“欠我什么?”
  孟星魂的眸子里似已有雾,凝注着她,一字字道:“我现在已不想死。”
  小蝶又笑了,道:“这么样说,我也欠你。”
  孟星魂道:“欠我什么?”
  小蝶道:“我想不到今天晚上能笑得出来。”
  孟星魂道:“你喜欢笑?”
  小蝶道:“喜不喜欢笑,和笑不笑得出来也是两回事。”
  孟星魂道:“你看到我才笑的?”
  小蝶道:“嗯。”
  孟星魂道:“你认为我这人很滑稽?”
  小蝶道:“不是滑稽,是有趣。”
  孟星魂道:“那么,你为什么不陪我喝两杯酒去?”
  小蝶眨眨眼道:“谁说我不去?”
  酒不好。
  如此深夜,已找不到好酒。
  酒不好并没有关系,有些人要喝的并不是酒,而是这种喝酒的情趣。
  孟星魂举杯道:“我不喜欢敬别人的酒。”
  小蝶道:“我也不喜欢别人敬我的酒。”
  孟星魂道:“但是,我更不喜欢别人喝得少。”
  小蝶笑笑道:“喝酒的人都有这种毛病,总希望别人先醉……就算他自己想喝醉,也希望别人先醉。”
  孟星魂说道:“你对喝醉的人,好像了解得很多。”
  小蝶道:“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孟星魂微笑着道:“看来你也不喜欢说谎。”
  小蝶微笑道:“那只因为我对你没有说谎的必要。”
  孟星魂道:“若是有必要呢?”
  小蝶慢慢举起酒杯,望着杯中的酒,缓缓道:“有必要时,我时常说谎,而且说出来的谎话有时连我自己都不信。”
  孟星魂道:“要怎样才算有必要呢?”
  小蝶道:“那样的情形很多。”
  孟星魂道:“譬如说……”
  小蝶接道:“譬如说,你若看上了我,已让我知道你在喜欢我……”
  她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那当然不可能。”
  孟星魂也慢慢地举起酒杯,却没有望着杯中的酒。
  他的眼睛在杯沿上凝注着她,缓缓道:“为什么不可能?”
  小蝶道:“因为……我们彼此根本不了解,甚至可以说不认识。”
  孟星魂道:“但,我们现在已经认识了,何况……”
  他很快地喝完了这杯酒,又添了一杯再喝下去,才接道:“了不了解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我相信了解你的人一定不会多,喜欢你的人一定不会少。”
  小蝶微笑道:“你这是在恭维我,还是在讽刺我?”
  孟星魂也笑了,道:“我只不过说出了我心里想说的话。”
  小蝶道:“你常常在别人面前说出你心里想说的话?”
  孟星魂道:“我从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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