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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剑-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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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夏青,也许就是律香川在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人。
  律香川信任他有两点原因。
  第一,因为他是律香川在贫贱时的老朋友,他们小时候曾经一起去偷过、去抢过,也曾经一起挨过饿,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们睡觉时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可是这一点并不重要,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一开始他就比不上律香川,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律香川,两人一起去偷东西时,被人抓住的总是他,挨揍的也总是他。等他放出来时,律香川往往已快将偷来的银子花光了,他也从不埋怨。
  因为他崇拜律香川,他认为律香川吃得比他好些、穿得比他好些,都是应当的,他从不想与律香川争先。
  律香川叫他在这里开个小酒铺,他非但毫无埋怨,反而非常感激,因为若不是律香川,他说不定已在街上要饭了。
  桌上摆着酒莱当然不是平时给人们吃的那种酒菜,菜是夏青自己做的,酒也是特别为律香川所准备的。
  这小酒铺另外还用了个厨子,但夏青炒菜的手艺却比那厨子好得多。
  律香川还没有坐下,就将桌上的一壶酒对着嘴喝了下去。
  “律香川喝酒最有节制,从来没有喝醉过。”
  若是别人看到他这么喝酒,一定会觉得惊异,但夏青却已看惯了。
  他常常看到律香川在这里喝得烂醉。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来,快天亮时才回去。
  喝下一杯酒,他才坐下来,忽然道:“今天你也来陪我喝两杯!”
  夏青道:“不好。”
  律香川道:“有什么不好?”
  夏青道:“被人看到不好。”
  律香川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看到?”
  夏青道:“万一有呢?”
  律香川点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就是夏青最可靠之处,他做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改变的。
  喝下第二杯酒,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答应过,我若有了很多很多钱时,一定替你娶个很漂亮的老婆?”
  夏青道:“我记得。”
  律香川道:“你就快有老婆了,而且随便你要多少个都行。”
  夏青道:“一个就够了。”
  律香川笑道:“你倒很知足。”
  夏青道:“像我这样的人,不能不知足。”
  律香川道:“我这样的人呢?”
  夏青道:“你可以不知足。”
  律香川道:“为什么?”
  夏青道:“因为你不知足,就会去找更多钱,更多老婆,而且一定能找到,我若不知足,也许就连一个老婆都没有了。”
  律香川笑道:很久以前,你就认为我以后一定会爬得很高,但你还是猜不到我现在已爬得多高,绝对猜不到。“
  这时远处忽然又有蹄声传来,来得很急。
  律香川眼睛更亮了,道:“快去多准备副杯筷,今天还有个客人要来!”
  夏青并没有问这客人是谁,因为律香川到这里来喝酒的时候,客人总是那同样的一个,根本就从没有请过第二个客人。
  那人一共也只来过两次,每次来的时候总是用黑巾蒙着面目,连喝酒的时候都不肯将这块黑巾摘下来。
  似乎夏青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他是个男人,年纪好像已不小,说话的声音很威严,身材也很高大健壮,但行动却非常轻捷矫健。
  他骑来的马虽然总是万中选一的良驹,但还是已累得快倒下去,马屁股上鞭痕累累,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连夜赶来的,而且赶得很急。
  可是来了后,最多只说几句话,只喝几杯酒,就又要赶回去。
  第二次来的时候马已换了一匹。
  夏青总认为上次骑来的那匹马,一定已被他骑得累死了。
  奇怪的是,这次来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蹄声急骤,最少有三骑。
  第一个进来的,还是以前来过的那个人,脸上还是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你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就能看出他一定是个地位很高、时常命令别人、却不喜欢接受别人命令的人。
  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本不必再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地做事。
  他到这里来见律香川,当然绝不会是来聊天喝酒的。
  夏青虽不愿管别人的闲事,但他已想到他和律香川之间,必定在进行着某种极秘密的阴谋。
  所以每次只要这人一来,夏青就会立刻躲到后面自己的小屋去。
  这次也不例外,他一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一向很知趣。
  他走出去的时候,又看到两个人走进来,脸上也蒙着黑巾,行动也很矫健,每人手里都提着两只很大的包袱。
  包袱里是什么?
  夏青虽然也有点好奇,但还是走了出去,随手将门也关了起来。
  “你知道的事越多,麻烦也越多。”
  这是律香川说的话,律香川说过的每句话,夏青都牢记在心,就好像律香川永远记得老伯说的话一样。
  包袱放在地上,并没有发出很响的声音。
  提包袱进来的人,也已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都是站着的,都没有开口,但眼睛里却都有种奇特的表情:期待和兴奋。
  过了很久,蒙面人才轻轻咳嗽了两声,慢慢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这句话他问得很吃力,仿佛生怕对方的答复会令自己失望。
  律香川道:“很好。”
  蒙面人目中的紧张之色消失,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又追问了一句:“有多好?”
  律香川道:“你说有多好,就有多好。”
  蒙面人这才松了口气,道:“想不到那么难对付的人也有今天。”
  律香川淡淡道:“我早就想到了。”
  蒙面人点点头,笑道:“你的计划的确无懈可击。”
  律香川道:“你那边呢?”
  蒙面人没有回答,却将地上的四个包袱全都解开。
  包袱里没有别的,全是衣服;每件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染着些血渍。
  律香川认得这些衣服,这些衣服本是他亲手为老伯派出去的那些人准备的。
  他目中的紧张之色也消失,却也还是不大放心,所以又追问道:“有多少套衣服?”
  蒙面人道:“六十一套。”
  六十一个人,六十一套衣服,这表示老伯精选的七十个人已没有一个留下来。
  律香川也松了口气,道:“这些人也并不是好对付的。”
  蒙面人叹了口气道:“的确不好对付。”
  律香川道:“你花的代价想必不小?”
  蒙面人道:“一万两银子,六十一条命。”
  律香川笑了笑道:“银子可以赚得回来,命是别人的,这代价并不能算太大。”
  蒙面人也笑了笑,道:“不错,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律香川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
  蒙面人道:“没有,人已烧成灰,灰已洒人河里,这六十一个人从此已从世上消失。”
  律香川道:“就好像根本没有生下来过一样!”
  蒙面人道:“完全一样。”
  律香川笑道:“我果然没有交错朋友。”
  蒙面人也笑道:“彼此彼此。”
  律香川道:“请坐。”
  蒙面人坐下来,忽又笑道:“普天之下,只怕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两个人会是朋友。”
  律香川道:“连万鹏王都想不到。”
  蒙面人道:“连老伯都想不到。”
  两人同时大笑,同时举杯,道:“请。”
  蒙面人道:“老伯已死,此间已是你的天下,我在这里还用得着怕别人么?”
  律香川道:“用不着!”
  蒙面人大笑,突然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屠大鹏!
  律香川笑道:“老伯此刻若在这里,看到你的真面目,一定会大吃一惊,他至死都以为我勾结的是万鹏王。”
  屠大鹏道:“就凭这一点,已值得你我开怀畅饮。”
  律香川道:“却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能请我到飞鹏堡去痛饮一场?”
  屠大鹏微笑道:“快了,快了……”
  律香川道:“这一年来,万鹏王想必对你信任有加。”
  屠大鹏笑道:“那也多亏了你。”他说的并不是客气话。
  律香川将老伯这边的机密泄露给他,所以只要他一出手,就一定马到成功。
  孙剑、韩棠,是老伯手下最可怕的两个人,全都是死在他手上。
  十二飞鹏帮能够将老伯打击得全无回手之力,几乎完全是他一人之力,在这种情况下,万鹏王又怎么不对他另眼看待,信任有加,万鹏王做梦也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真正用意!
  “他越信任你,你杀死他的机会越大。”
  律香川利用屠大鹏来打击老伯,是为了让老伯更信任他,他才有机会杀老伯。
  屠大鹏利用律香川来打击老伯,却是为了要让万鹏王更信任他,他才有机会杀万鹏王。
  两人的情况虽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结果当然也一样。
  律香川的计划非但无懈可击,而且简直巧妙得令人无法思议。
  他故意激怒万鹏王,让万鹏王向老伯挑战。这一战还未开始,胜负就早巳注定。
  胜的既不是老伯,也不是万鹏王,而是律香川。
  律香川微笑道:“只可惜万鹏王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这出戏里扮的是什么角色。”
  屠大鹏笑道:“我在他临死前也许会告诉他,他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英雄,其实却不过是个傀儡。”
  律香川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屠大鹏道:“现在老伯已死,傀儡也无用了,我随时都可以动手,也许就在明天。”
  律香川道:“明天不行,最少要等到初八。”
  屠大鹏道:“为什么?”
  律香川道:“因为初七是老伯的生日,也是他准备进攻飞鹏堡的日子。”
  屠大鹏道:“我知道。”
  律香川道:“你知不知道他准备用多少人进攻飞鹏堡?”
  屠大鹏道:“连他自己好像也只有七十个人。”
  律香川道:“你不觉得奇怪?”
  屠大鹏道:“我只觉得他未免对万鹏王估计得太低了。”
  律香川道:“老伯最大的长处,就是从不低估他的对手。”
  屠大鹏道:“那么他就是将自己估计得太高。”他笑了笑,接着道:“凭七十个人就想进攻飞鹏堡,简直是去送死。”
  第二十一回  借刀杀人
  律香川道:“老伯虽不重视人命,但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属下白白去送死。”
  屠大鹏道:“难道你认为他很有把握?”
  律香川道:“老伯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屠大鹏道:“那么依你看——”
  律香川道:“依我看,除了这七十个人之外,他必定还在暗中另外安排了一批人,这批人才是他真正攻击的主力。”
  屠大鹏道:“这七十个人呢?”
  律香川道:“这七十个人的确是老伯准备拿去牺牲的,但却不是白白的牺牲,他要这些人自正面抢攻,为的不过是转移万鹏王的注意力,他才好率领另外那批人自后山进攻,让万鹏王背腹受敌。”
  屠大鹏道:“你认为他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律香川道:“那本是老伯的拿手好戏。”
  屠大鹏沉吟着,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情急拼命,所以孤注一掷。”
  律香川道:“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老伯,我的看法绝不会错,何况他并没有到拼命的时候,他留下的赌本比你我想像中都多得多。”
  屠大鹏道:“但是你也并不知道他准备的另外一批人在哪里?”
  律香川道:“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要等到初八。”
  屠大鹏道:“我还是不太懂。”
  律香川道:“老伯当然早和那批人约好了在初七正午时出手!”
  屠大鹏道:“当然。”
  律香川道:“但老伯的死讯除了你我之外,并没有别的人知道,那批人当然也不知道。”
  屠大鹏道:“不错。”
  律香川道:“他们既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变化,到了初七那一天的正午,就一定会依约出手。”
  屠大鹏的眼睛渐渐亮了,道:“不错。”
  律香川道:“但那时已没人接应他们,他们若自后山跃人飞鹏堡,岂非正如自己往油锅里跳?”
  屠大鹏展颜笑道:“也许往油锅里跳还舒服些,至少能死得快些。”
  律香川道:“这批人显然已是老伯最后的一股力量,这批人一死,老伯的力量才真正全部瓦解。”
  屠大鹏笑道:“这批人一死,你就更可以稳坐钓鱼台,高枕无忧了。”
  律香川笑了笑,道:“这对你,也并没有坏处。”
  屠大鹏道:“我喜欢听对我有好处的事。”
  律香川道:“这批人既然是老伯攻击的主力,自然不会是弱者。”
  屠大鹏叹了口气,道:“他准备拿去送死的人,已经不是弱者了。”
  律香川道:“所以万鹏王就算能将他们全部消灭,自己想必也难免元气大伤。”
  屠大鹏道:“伤得一定不轻。”
  律香川喃喃道:“现在在飞鹏堡里守卫的,大多是万鹏王的死党,他们的元气伤得越重,你下手岂非越容易?”
  屠大鹏抚掌笑道:“我现在才发现你最大的长处,就是无论做什么都从不只替自己着想,你若有肉吃,我一定也有。”
  律香川微笑道:“一个人若只顾着自己吃肉,往往连骨头都啃不到。”
  屠大鹏道:“今天是初五,距离初八也只有三天了。”
  律香川道:“三天并不长。”
  屠大鹏笑道:“我连三年都等过去了,为什么不能再等三天?”
  云淡星稀,夜已将尽。
  律香川坐在马上,望着前面笔直的道路。
  路很长,但他毕竟已快到目的地!
  前面的土地宽广辽阔,甚至在这里已可闻到花的香气。
  一个人独自走过这么长的一条路,并不容易。
  律香川叹了口气:“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为什么也总是会叹气呢?”
  他忽然看到一辆马车从路旁的树林中冲出来,拦在路中间。
  车窗里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非常美的手,手指纤长。
  律香川勒住了马,静静地看着这只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认得这只手。
  这只手若是伸了出来,就很少会空着收回。
  “拿来!”
  这两个字通常都不大好听,很少有人愿意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两个字,但这声音实在太柔,甚至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很悦耳。
  律香川道:“你要什么?”
  车厢中人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律香川道:“你不该到这里来要。”
  车厢中人道:“我本来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你没有消息。”
  律香川道:“所以你就该再等下去。”
  车厢中人说道:“但没有消息,往往就是好消息。”
  律香川笑了,突然下马,拉开车门走上去。
  车厢中斜倚着一个人,明亮的眼睛,纤细的腰肢,谁也看不出她的年纪,在这种朦胧的光线中,她依然美得可以令人停止呼吸。
  高老大。
  一年不见,她居然反而像是年轻了些。
  律香川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微笑道:“你又喝了酒?”
  高老大道:“你认为我喝了酒才敢来?”
  律香川道:“酒可以壮人的胆。”
  高老大道:“不喝酒我也会来,无论谁只要答应过我的,就一定要给我。”
  律香川道:“我答应过什么?”
  高老大道:“你答应过我,只要老伯一死,就将快活林的地契给我。”
  律香川道:“你那么想要这张地契?”
  高老大道:“当然,否则我怎么肯用一棵活的摇钱树来换?”
  律香川道:“你说得很坦白。”
  高老大道:“一向坦白。”
  律香川道:“但你跟别人说话时,好像并不是这样子。”
  高老大道:“什么样子?”
  律香川道:“别人都说你很会笑,笑得很甜。”
  高老大道:“我谈生意的时候从来不笑。”
  律香川道:“你跟我只有生意可谈?为什么不能谈谈别的?”
  高老大道:“因为你本就是个生意人。”
  律香川道:“生意人也有很多种。”
  高老大道:“你就是只能谈生意的那一种。”
  律香川道:“莫忘了地契还在我手里。”
  高老大道:“我不怕你不给我。”
  律香川道:“你有把握?”
  高老大道:“若没有把握,我就不会来了。”
  律香川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
  高老大道:“本来是老伯的,现在是你的。”
  律香川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高老大道:“你为何不试试看?”
  她一直斜倚在那里,连姿态都没有改变过。
  律香川瞪着她,她也瞪着律香川。
  两个人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马车却已在往前走,往老伯的花园里走。
  律香川道:“你要跟我回去?”
  高老大道:“我已跟定了你,不拿到那张地契,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看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我。”
  高老大道:“我若怕你,一开始就不会跟你谈这生意。”
  律香川道:“这生意并没有吃亏。”
  高老大道:“但也没有占便宜,占便宜的是你。”她冷冷地接着道:“我牺牲了孟星魂,牺牲了凤凤,只不过换来一张地契,你呢?”
  律香川忽然大笑。
  高老大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律香川道:“你知道我笑的是什么。”
  马车已驶入花园,停下。
  律香川开车门走出去,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穿过菊花丛中的小径,走向老伯的屋子。
  高老大跟着他。
  门上的锁在曙色中闪着光,律香川开了锁,穿过小厅,走人老伯的卧房,那张碎裂的木板床还是老样子,桌上的灯却已熄了。
  用不着灯光,甚至用不着回头去看,他也可以想像出高老大面上的表情。
  过了很久,高老大才长长吸了口气,道:“这是什么意思?”
  律香川道:“这意思就是老伯并没有死。”
  高老大道:“他……已经从地下道逃走了?”
  律香川点点头。
  高老大道:“你没有追?”
  律香川摇摇头。
  高老大道:“为什么不追?”
  律香川淡淡道:“因为我知道追不到。”
  高老大脸色变了。
  现在她才明白律香川刚才为什么笑,老伯没有死,她就没有地契。
  她牺牲了孟星魂,牺牲了凤凤,却连一张白纸都得不到。
  律香川慢慢地回过头,凝视着她,忽然道:“老伯虽然走了,地契却没有走,你还有希望,只要你用一样东西来换,还是可以将地契带走。”
  高老大道:“你要我用什么换?”
  律香川道:“你。”
  高老大深深吸了口气:“你认为我值得?”
  律香川笑了笑,道:“你说过我是生意人,真正的生意人;真正的生意人从不做蚀本生意。”
  他眼睛在高老大身上移动,最后停留在她胸膛上。
  高老大忽然笑了。
  律香川道:“你笑什么?”
  高老大道:“笑你……你知不知道有人用两斤猪肉就买到过我。”
  律香川道:“那没关系,女人的价钱本来就随时可以改变的!”
  高老大媚笑道:“不错,无论谁若肯将地契给我,我都立刻就会陪他上床,可是你……”
  她忽然沉下脸,冷冷接道:“只有你不行,你就算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给我也不行!”
  律香川道:“为什么?”
  高老大道:“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
  律香川的脸色忽然变了。
  很少有人看到他脸上变色,也很少有人令他脸上变色。
  高老大看着他,冷冷道:“我可以跟恶心的人谈生意,却绝不肯跟恶心的人睡觉。”
  律香川忽然冲过去,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襟。
  他好像忽然变了个人。
  平日那冷静沉着的律香川已不见了,怒火使他的酒意上涌,他好像忽然变成了只野兽。
  也许他本来就是野兽!
  高老大还是没有动,还是冷冷地看着他,在曦微的晨光中,她的雪白胸膛,看来更觉柔软丰满。
  律香川眼睛里已布满红丝,忽然挥拳打在她柔软的胸膛和小腹上。
  她倒下。
  他还是不停地打,就好像在打孙蝶时一样,渐渐已分不清楚打的究竟是孙蝶?还是高老大?
  他打得疯狂,但却打得不重。
  高老大居然没有闪避。
  开始时她咬紧牙,咬得很紧,然后汗珠渐渐流下,鼻翼渐渐翕张……忽然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呻吟。
  她非但不闪避,并且扭动着身子去迎合。
  她的身子好像变成了一条蛇。
  会缠人的蛇。
  高老大慢慢地站起来,看着律香川。
  她已又冷静如石像,看着律香川的时候,眼睛里还充满了轻蔑不屑之意,冷冷道:“你完了么?”
  律香川在微笑。
  高老大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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