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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晨曦-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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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壁炉中的炭火燃的正旺。
  
  柳晨曦叫美娟把柳研熙打扮了一下。研熙一岁半了,圆圆的小脸,眼睛黑亮亮的,穿着柳晨曦替他买的新衣服,脚上还套了一双羊毛小黑袜。柳晨曦找了件崭新的白衬衫,又从箱子翻出一条印有欧式花纹的深银灰真丝领巾。他站在雕花的木漆镜子前,将领巾绕在脖子上,前端随意地打了个松松的结,巾尾翻转地塞进衬衫领口里。昨晚他与柳彦杰商量了不穿白西服,柳彦杰系领带,他带领巾。镜前,柳晨曦站得笔直,右手扣着左手的袖扣。花纹深灰真丝领巾配上白衬衫、烫得笔挺的西裤,令他看上去像英国的贵族。柳晨曦走下楼,美娟抱着小人跟在他身后。他到楼梯口时,正听到柳彦杰与影楼的人说话。
  
  “灯光打得好些,把你们最好的东西都用上。”柳彦杰穿了一件硬领深灰衬衫,领口系了条条纹领带。他正在摆弄刘福刚搬上花几的一盆洋红色茶花。见到柳晨曦,柳彦杰欣赏的目光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幕布被支起,第一幅画面是庄严肃穆的坎特伯雷大教堂。佣人们站在帘子后,好奇地朝幕布这边张望。柳彦杰的表情意味深长:“这就是最好的?”
  
  “柳先生说,您是虔诚的信徒,经常到教堂做礼拜,”影楼的人露出讨好的笑,“我们想您可能会喜欢。”
  
  柳彦杰皱着眉说:“那些爱学洋人的上海小姐倒是喜欢这东西。”
  
  明明喜欢得很,却装腔作势,柳晨曦脸上忍不住微笑,心里想,他在下人面前总是佯装的很正派。影楼的人手忙脚乱地不知是不是该换掉幕布。刘福始终站在门厅角落。柳晨曦却总能看到他静静窥视的眼睛。
  
  “新年里拍它不很合适。不过既然支了,那就用它拍一张再换,”柳彦杰指示,“光一定要打得好,过年要喜庆,懂吗?”
  
  影楼人诺诺点头,左左右右地调整灯光。
  
  柳晨曦走到幕布前,柳彦杰也走了过来。柳晨曦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想要怎么个喜庆法?”柳彦杰小声回他:“和我靠得近点。还有,想着我笑,我也会想着你。”
  
  柳晨曦和他挨得近。柳彦杰比他高一点,规矩地站在他身后。柳晨曦感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后腰上搭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但他仍稳稳地亲密地站在身边。柳晨曦听说过一种生长在中国与朝鲜边界处的铁桦树,质地极致密,硬如金属。柳晨曦觉得有时柳彦杰就像铁桦树一样坚硬。他会摆出刻薄的面孔说体己的话,他的话总让柳晨曦的心变得柔软,他会为柳晨曦的事发怒,为柳晨曦的事欣喜。有时他也会做点傻事。他是个出色的商人,也是个出色的爱人。无论他是佣人眼里正经的绅士,还是老百姓口中投机的无赖,他都是自己的爱人。他爱柳晨曦,那么地爱他……镜头前,柳晨曦笑了。
  
  这天,柳晨曦和柳彦杰拍了好几张合照,有些是抱着柳研熙拍的,换了几次幕布。柳彦杰是小心谨慎的人,最后的大红幕布,他让家里的佣人轮流站在前面照相,说是主人家送的新年礼物。
  
  热热闹闹地过了早上和中午,下午天阴沉下来,原本想带柳研熙去贝当公园的柳晨曦打消了念头,在柳家花园里陪柳研熙看了看池塘里的小金鱼。柳彦杰难得抱了柳研熙一会儿,研熙怯生生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喊他爸爸。柳晨曦叫美娟把前些日买的零食都摆出来。美娟把瓜子、长生果、桃浦肉、牛轧糖、小核桃放在果盘里,在石桌上围了一圈。果盘边烧制了鹅黄色釉,画了几朵带绿枝条的粉红牡丹,吃掉里面的零食,能看到底下“福在其中”四个字。 
 29、第十九章全 。。。 
 
 
  柳晨曦咬下一口牛轧糖,放到柳研熙的小嘴里,柳彦杰趁人不注意时吃了剩下的那一半。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小伙子王贵抱怨明年会是个邋遢年。厨房里年夜饭已经烧好,一盘一盘被端上桌。蟹粉豆腐、草头圈子、红烧肉、水晶虾仁,锅烧河鳗鱼,汤是鸡汤,配上酒酿圆子、八宝饭两道点心。帘子外一桌,帘子里一桌。下人们轮流在帘子后吃。主人围坐在红木桌旁。柳彦杰倒了点花雕,给了柳晨曦一杯,两人碰了杯,夹起小菜吃。外面的雨不停地下,夹着雪越下越大。这是一九四零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上海以外的地方还在打仗,红屋里一片宁静。柳晨曦喂小人吃东西,柳彦杰朝他碗里夹菜。饭桌上热气腾腾,来饭桌前敬酒的下人,柳彦杰会给他们准备好的红包。大吉大利,财源滚滚,岁岁平安,平日不识字的下人这个时候也能出口成章。
  
  屋外响起零星的鞭炮声。门外有人按喇叭。
  
  “去看看是谁。”柳晨曦说。王贵放下手中的筷子到外面看门。铁门被打开,一辆轿车开进柳家花园。
  
  刘福朝外面张望了一眼,说:“是白家三少爷的车。”
  
  白三爷下车时,柳晨曦注意到他的头发、大衣淋过雨,潮湿得就像他那双迷蒙的桃花眼。白三爷在红屋门前停下脚步,柳晨曦与柳彦杰都迎了上去。白三爷和他们说了几句吉祥话,让人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下人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白三爷取出里面一卷画轴,对柳彦杰说:“这是唐寅的山水画,我知道你中意它。年三十到你这边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画就送给你。”
  
  柳彦杰打开看了看,说了谢谢,唤刘福收了起来。他请白三爷到屋里坐,白三爷推却说要赶回家吃年夜饭。“我这边还有几件别的,都是好货,不好的我也不会拿给你。你一起收着。”说完,白三爷叫人打伞,准备上车。
  
  “下个月他结婚,你去不去?”柳彦杰问。
  
  白三爷的背影顿了顿,整个身体都是绷着的,他没有回头,只是在雨里说:“去。红包我也准备了。”
  
  他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柳晨曦感到有些凄凉。大厅的地板上多了几个箱子,孤独零散地落了一地。
  
  “过几天,我让陈琦把这些东西搬到杜美路去,”柳彦杰伸手搭在柳晨曦肩上说,“别看了,我们继续吃年夜饭。”
  
  柳晨曦和柳彦杰草草地吃完了晚饭。两人拆了箱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柳晨曦叫刘福他们把它们搬到父亲的房间锁起来。小人被送到三楼睡觉。柳彦杰吩咐王贵十二点在门口放鞭炮。
  
  “年过完,你和我一起去喝周景的喜酒。他给了我喜帖,不能不去。明年喜事多,陈琦家的孩子生下来后,要办满月酒,”柳彦杰坐在床上,把枕头垫在身后,转向柳晨曦目光深沉,“还有你的婚事。”
  
  “我的事可以再拖一拖。”柳晨曦说。
  
  “父亲在香港和陈老板有通信,他们说了定明年就只好定明年,最多挨到十一月。过几天,我陪你上大马路先去看看戒指,”柳彦杰说,“该准备得准备起来。”他又说:“你结婚我也不会放开你。”
  
  柳晨曦因为柳彦杰提结婚的事,心里的气氛始终没能缓回来。他换上睡衣。中式睡衣有几个葡萄扣在腋下,柳晨曦扣了几下没扣上,柳彦杰帮他系住。柳晨曦怕谈结婚的事,问柳彦杰白三爷的那些礼物:“三爷怎么突然送古董过来?”
  
  柳彦杰愣了一下。他从床边的矮柜里取出烟盒,点了一支抽。“他在搬家。”
  
  “很少有人在除夕搬家。”
  
  柳彦杰吸了口烟。“周景下个月要结婚。”
  
  “周景结婚和三爷搬家有什么关系?”
  
  “周景家原本有间房是给白凌桀准备的,”柳彦杰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就着蜡烛上点上火,递给柳晨曦,“周景要结婚,白凌桀不合适再住过去。”
  
  “他们两人关系很特别?”柳晨曦接过烟。
  
  “周景以前有个未婚妻,现在她是白凌桀的三姨太。他们认识是因为这个女人。和白家为了做生意不同,周景家是为了逃难才到上海。那时周家家底已经不厚实,周景的母亲还患了大病。那女的是周景小时候就订下的亲,算是青梅竹马,一起跟来上海。她在租界教有钱人家的小孩弹钢琴,后来碰上白凌桀,被他看上了。起初,周景很反感白凌桀。”柳彦杰说。
  
  “三爷的做法可能有欠妥当,”柳晨曦说,“不过三爷还是很不错的人。”
  
  柳彦杰摇头:“那是现在。白凌桀以前乱得很。”柳彦杰在玻璃烟缸里弹掉烟灰,烟灰落到盛了水的烟缸底。“周景反对那女的和白凌桀好。一方面当然是不想自己未婚妻去跟别的男人,另一方面,白凌桀当年的名声的确很糟。但是白凌桀对女人有本事,哪怕知道他吸鸦片玩女人,那女的照样做了他的姨太太。”
  
  “既然这样,周景和三爷后来怎么还能成朋友。”柳晨曦慢慢地吐出烟,烟雾轻飘飘地散开去。
  
  “周景当初没少跑到白家闹事,白凌桀的保镖也没拿他怎样,白凌桀根本不在乎。周景帮他戒鸦片也是阴错阳差的事,那时他是为了那女人,不是为了白凌桀。”柳彦杰伸出手臂将柳晨曦环在身边,悠悠地说:“可能是白凌桀误会了。”
  
  柳晨曦听柳彦杰继续说:“周家缺钱,白凌桀教周景做股票。他买周景家里的古董出得都是高价。假的他也收,只要周景开口说卖,他就会出钱。这两年周家慢慢富裕了,周景母亲的病也比较稳定。白凌桀不是没有功劳,周景心里也是有数的。”
  
  “周景却不知道拿三爷怎么办好。” 
  
  柳彦杰轻蔑地笑了笑。“周景最好哪天一觉醒来,白凌桀长出大奶(子),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了。他那是做梦。” 他叹了口气。“白凌桀其实怕周景结婚。”
  
  “怕什么?”
  
  “不知道怕什么,”柳彦杰吐了口烟,“就是不知道怕什么才怕!”
  
  “你怕我结婚吗?”
  
  “我也怕。”
  
  “他们以后会怎么样?”柳晨曦被最后一段烟烫到手。他隔着柳彦杰把它丢在烟缸里。
  
  “要么还是这样,要么远走越远”柳彦杰说。
  
  柳晨曦靠在枕头上。白凌桀最轻狂的那年遇到了周景,他至少有可以回忆的东西了。人总是要有点什么放不下的遗憾。有遗憾这辈子就完整了。人有人情,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
  
  “你不要想不该想的事。”柳彦杰吻了吻他的嘴角。
  
  柳晨曦回吻他,两人嘴里都有烟的味道。柳晨曦狠狠地加重这个吻,白三爷的事令他感到不安,他有种溺水窒息般的难受,急需找到一个可以喘息和释放的地方。他伏在柳彦杰身上,吻他的侧颈、肩膀,柳彦杰的体温能让他感到自己是存在的,他也是存在的。
  
  柳彦杰就着他跪伏的姿势,撩起他睡衣的下摆。整个臀的(裸)露,柳彦杰贪婪地在他身上摸索。柳晨曦腾出左手胡乱地拉开睡衣上的盘扣,这一刻他急切想与柳彦杰紧密贴合。柳彦杰抓住他的手,将他的睡衣拉扯下来。蜡烛一小簇的火光把周围的夜衬得更黑。乳白色的鹅绒被滑到一边,柳晨曦光(裸)的身体和柳彦杰紧紧纠缠在一起。
  
  窗外的鞭炮声逐渐宏大起来,王贵和几个佣人在门口放鞭炮。
  
  风从虚掩的窗缝里吹进来,卷起摆在书桌上《申报》的边角。黑体的标题《别矣,1940》醒目又哀伤:“时间的计程,到今日又成一年,纷扰而凄凉的除夕,结束了艰涩而残酷的1940年。”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晋江的和谐稳定,我决定还是要配合红绿大衣们,做好扫(黄)工作!因此H神马的,决定艺术处理。大家要是看到花儿(非菊花)摇来摇去什么的,不要怀疑,那基本就是我在写H。拉灯睡觉什么的,也是我在写H……




30

30、第二十章全 。。。 
 
 
  第二十章
  
  正月初五接财神,柳晨曦去了锦绛堂。柳彦杰则往沪西的场子走了一趟。从莱拉被捕后,工部局警务处,先后在租界里查封了大大小小不少赌场。警务处这次的扫荡并没有真正把他们赶出上海,他们只是转移了阵地,伺机而动。
  
  柳彦杰坐在车里,经过愚园路地丰路时,看到一栋十分气派的洋房牌楼前挂着写有“国乐”字样的旗帜。
  
  “那家是干什么的?以前没见过。”柳彦杰问陈琦。
  
  “我听阿冠说也是家赌场,”陈琦说,“新开的。说是想做‘远东第一’。”
  
  柳彦杰想到海格路上的六国饭店,最近在扩大规模,也说想做“远东第一”。远东第一的霓虹灯,远东第一的和平饭店,远东第一的大光明,远东第一的码头。远东第一是个噱头,谁都想戴这顶帽子。
  
  到场子前,阿冠和几个伙计已经在门口用竹竿挂起了八串大地红。他们远远瞧见柳彦杰的车往这边开,凑上去点着了线引子。噼噼啪啪瞬间就爆了开来,火红的碎纸凌空炸开,夹杂着火药味。
  
  四周商铺门前此起彼落地在放鞭炮,柳彦杰感觉自己的车开在了前线上,到处是枪林弹雨。赌场对面那家烟纸店的老头回来了,小丫头躲在门板后捂着耳朵看外面的热闹。柳彦杰想到上海,上海也是个隔岸观火的丫头。下车后,柳彦杰照例找阿冠谈赌场里的事,谈完就看手边的报纸。他关心中日关系,国内消息他也一直注意着。一月出了皖南事变,接下去不知道要出什么。他手上一批重要的货因为一月的事没能出上海。局势非常紧张。
  
  晚上他和柳晨曦约在杜美路,把除夕那天白三爷送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放在白楼。柳晨曦到得比他晚,柳彦杰让刚回上海的绍兴娘姨炒了几个小菜。柳晨曦一回来,脱去厚重的大衣,洗了手,坐在柳彦杰身旁。
  
  “我今天去了堂里,给值班的工人先发了红包。剩下的我想等到十五元宵节后再发。中午的时候我买了东西看望主任,他还是那么客气,一定要留我吃午饭,”柳晨曦一边吃饭一边向柳彦杰说一天里的事,“到医寓已经两点半了,实在太久没见主任,我们聊得差些忘了时间。医寓里这几天大家都轮流加班,我看他们也很累了,倒是我一直在休息。明天我去那边。”
  
  “你是院长,去不去都没什么关系,”柳彦杰不以为然,“你要做的事,就是管好他们。”
  
  “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柳晨曦认真地说,“你那一套,我学不会。”
  
  “吃完饭,我们把白三爷的那些东西再拿出来看看,我教你怎么看,那都是些好东西,”柳彦杰说,“一会儿我再把阁楼的仓库打开,把它们放到上面去。”
  
  提到阁楼的时候,柳晨曦略微停了一下,别有深意地朝他笑了。
  
  晚饭后,柳彦杰把唐寅山水画先平铺在了桌上。前景山石嶙峋,坚实古朴,墨色凝重透出一种激昂之情。中景忽又浅墨细描出山林中一间草房。草房旁立有两棵松柏,径直刚硬。倒是草屋内有位女子正在炊事,细腻幽静。后景则是错落的矮房、浅淡的竹林与高山流水,层层叠叠。多看几眼,不觉连屋后常年闭合的栅栏也是值得品味的。
  
  “唐寅宗南宋院的作品,”柳彦杰指着山石对柳晨曦说,“山石用的是斧劈皴,中锋勾轮廓,皱纹用侧峰或横刮。整幅作品近景凝重,远景淡薄,加有留白,令人遐想无限。”
  
  “确实是好作品,”柳晨曦端详着说,“我虽然没有学过水墨画,但也能感受到画中激荡与闲适,它们融合得很好。”
  
  箱子里的瓷器也被柳彦杰小心地摆放出来。柳彦杰从器物形体、胎体、胎质、器足、纹饰、款识等一一向柳晨曦介绍。“白三爷拿来的大多都是明代的器物,”柳彦杰捧起绿彩龙纹盆说,“这种的是黄釉绿彩,底下有款识“弘治年制”,明弘治的瓷器。黄釉釉色娇艳、明快,勾黑线填绿色釉一般勾勒的都是龙纹。”
  
  柳晨曦指着另一个绿彩龙纹盘,问道:“这也是吗?”
  
  柳彦杰将它拿起,上下底部端详了许久,说:“这是个白釉青花绿彩龙纹盘,纹饰细腻,釉质厚重,青花色调偏暗,虽然没有印款识,但也是明弘治的瓷器。”
  
  “你看上去像个行家。”柳晨曦笑着说。
  
  “谈不上行家。人总是会有一两个喜好,我就喜欢这些东西,”柳彦杰缓缓放下瓷器,取了干净的布擦了擦盆壁,“看得多、摸得多了,自然就懂一些。不是有句话叫,久病成良医。”
  
  “你这话不贴切。用读书百遍其义自现还好些。”柳晨曦在一旁帮忙,谨慎地将所有的东西收回箱子。
  
  大大小小十来个小木箱,柳彦杰和柳晨曦将它们一个个搬到通向阁楼的阶梯处。虽然柳晨曦拨亮了走道里所有的灯,楼梯平台上仍不觉光亮。柳彦杰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柳晨曦向娘姨要了一盏油灯,慢慢凑近铁锁。柳彦杰将钥匙插进铁锁地孔中时,感觉灯光有些摇晃。
  
  “你在紧张?”柳彦杰问柳晨曦。
  
  “恩。杜美路的这栋房子是你的。从你带我走进这栋房子开始,我感觉你就逐渐地愿意让我接近你,一次又一次。”柳晨曦在昏暗的光晕下说,“打开这道门,让我觉得我们可能在思想上更加亲近了。”
  
  “我们一直很亲近,”柳彦杰加重语气说,“以后会更亲近。”
  
  啪嗒一声,锁里弹簧蹦开的声音,像一个暗示,柳彦杰推开了那扇不曾对外开过门。阁楼中很暗沉,没有月色的窄小空间里,柳晨曦手中的油灯仿佛一颗划落的星。两人周遭有了昏黄的光晕,能看到里面堆放整齐的木箱。
  
  “这么多箱子,里面放了什么?”柳晨曦抬高油灯观察着这些箱子,有些箱子上积了灰尘。
  
  “想知道?”柳彦杰带他走到其中一个箱子前说,“我打开一个给你看看。”他摸索着打开箱盖,里面垫了不少纸,其中还有大小不一的小箱子。
  
  “弄得那么神秘。”柳晨曦指了指其中一个。
  
  柳彦杰取出柳晨曦指的那个箱子,将它打开。打开的刹那,箱内的器物在在油灯照亮下,反射出一道光,射在柳晨曦眼中。他偏过头,马上放低了手上的油灯。
  
  柳晨曦再向箱中仔细地看,愣了片刻,问道:“这东西是你的?”
  
  “过去不是我的,现在是我接手了。”柳彦杰注意着柳晨曦的眼神,他知道他在琢磨自己的话。柳晨曦在研究他的时候,总是盯着他的眼睛看,那黑亮的眼睛能将他穿透似的。
  
  “这里所有的箱子里都装了这些东西?”
  
  “对。不过还有些空箱子。”
  
  “你打算把这些东西都卖掉?”
  
  “不会,我不准备卖,”柳彦杰合上盖子,想了想又说,“除非哪天柳家生意做不下去了,到那时我会考虑卖掉它们。”
  
  柳晨曦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们把白凌桀的东西搬进来。左边有几个大的空箱子,把它们放进去。”柳彦杰走进他,接过灯,将它摆在地上。
  
  柳彦杰走到门边时,柳晨曦才慢慢地跟了上来。两人把白三爷拿来的箱子搬到左边,柳彦杰打开箱子的盖子,柳晨曦将装有古董的小箱子一个个小心地摆放进去。柳彦杰在每个箱子间都垫上了不少纸。
  
  “白三爷还会拿回这些古董吗?”
  
  “不知道,先替他保管着,”柳彦杰说,“过几年他真的不要了,我们就收下。”
  
  等放置完所有的东西,柳彦杰重新合上箱盖,起身拍了拍两人身上的灰尘。柳晨曦取出身边的一把钥匙,在箱子不起眼的地方狠狠地划出道印子。
  
  “你干什么?”柳彦杰问。
  
  “做个记号。这是三爷的东西。”柳晨曦站在箱前,久久凝望着这几个箱子。柳彦杰从他墨黑的双眼里看到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他在为白凌桀哀悼。
  
  柳彦杰提起地上的灯,走向柳晨曦。他搭上他的肩头,两人慢步走向铁门。身后的阁楼又一次暗沉下来。依稀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鞭炮。柳彦杰与柳晨曦一人一边关上铁门。两扇门合拢的那刻,他看到柳晨曦朝里面复杂地看了一眼。
  
  周景的婚礼订在三月底,订的人是想选个小阳春的日子。可是这天下了雨。柳彦杰和柳晨曦上午到周景家,坐柳家的车。周景中午的时候要去女方家迎新娘子,过年前就说好了柳家的车替他开道,周景今天要好好体面一回。
  
  雨在下,天有些阴冷。道旁几枝垂挂的绿条上孤独地绽放着一朵迎春花。几只麻雀躲在老虎窗的窗台上叫,趴在屋檐下的老猫偶尔会叫唤一声。周景家漆黑的木门上贴了两张大大的喜字。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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