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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儿-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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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比划,慢点说你要多少,别跟他著急。唉……挺好的一个孩子,怎麽就生得又聋又哑了呢……”
我心里没来由地咯!一下。
门开了,一个20几岁模样的清秀少年出现在我眼前。
他穿一件白色的衬衫,下摆又肥又大,袖口的地方早已磨破。衬衫下面的身子轻薄瘦削得像一只柔弱的小老鼠。前额过长的头发乌黑细软,一双黑亮的大眼直直地看著我,鼻翼小巧挺直,一吸一吸的,薄而粉红的嘴唇因为惊讶而略略张开,露出两排洁白细小的牙齿。
我如同喉咙里鲠住了东西,半天发不出声音,手里的布口袋和2斤粮票都掉在地上。
“迁儿……”
我向他伸出去的手微微发抖。我做梦都想著这一天,再见到他的一天。
我狠狠地把他揉进怀里,用手掌抚摩著他骨骼清晰的单薄脊背。
他身上的气息一点也没变。干净清香,温暖的温柔的,带给我悲伤而安宁的感觉。
“……迁儿……迁儿,我是哥哥……”
我反复地让嘴唇在他耳垂抚过,轻轻地叫他的名字。我不信他听不到,因为叫他的人是我。
他不安地在我怀里挣动,我吃惊地放开他。
他无声地蹲下去捡起我掉落的粮票,看了看,转身往粮店里面走,用搪瓷缸子往我的口袋里舀米。一杯一杯。
我呆呆地看著他伶仃的背影,忽然就发了狂。
我一把拨开他手里的搪瓷缸子,它飞出去好远才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米撒了一地。
我在他发出声音之前上前一步把他推倒在地上,两腿分开在他体侧,狠狠地吻下去。
迁儿受惊,发疯一样挣扎。
他一点也没变,即使是那让人心疼的的瘦弱。多年以前他就无法抗拒我,到了现在还是这样。他纤细的手腕在我面前是那麽软弱无力,仿佛我轻轻一施力就会折断一样。
我像初夜那样想要下手去打他,他倔强的眼神却让我心惊。
──不不不!他变了!
他一点也不害怕我,不管我施加在他身上怎样的重量和疼痛,他一点也不胆怯,一秒锺也不肯停止抗拒。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的眼睛几乎要爆出血来。我想要他!太想要他!这些年我几乎忘了怎样活著,我要他的体温!我再也……不能离开他!
他看著我的眼睛,终於流露出恐惧。
我撕破他的衬衫,他从喉咙深处逼出绝望的声音。
“迁儿!──!!!”
我的心脏被什麽东西重重地撞击,我急急地收了手。
他用赤裸的双臂挡住眼睛,大颗的眼泪无声地落在地上。
我的迁儿,我的干净的漂亮的弟弟……
……满身,都是被摧残过虐待过的痕迹。
~~柒~~
§
迁儿坐在粮店门口的台阶上,痴痴地看著漆黑一片的天。我脱下衣服给他披上,他不耐地拨掉,不肯跟我对视。我不能忍受他视我为无物,硬是扳过他的肩膀迫他直视我,他的眼睛里马上涌出泪水,挥舞著手臂挣扎。我惟有惊慌地放手。
他略一抬手就看得到宽大的袖子下面脆弱的痕迹。我什麽也,不敢做。
我陪著他在粮店外面坐了一夜,直到星星都消失,天空泛白,迁儿终於坚持不住,靠著我肩膀睡过去。我眼皮发热,轻轻脱了衣服盖住他,抱著他进屋,扶著他偎在我怀里睡。
一夜我们都没有交谈,他不肯开口,或者早已不会讲话。
约莫四五点锺的时候,离粮店很近的人家陆续开了门。有人进了粮店。是昨晚那个好心的大爷。
…你是这小子的什麽人?
………哥哥。5B3D9ACB伫叶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我涩涩地开口,从心底深知我不配再作他哥哥。
…哦,我就知道你跟他有点关系。这几年你们没住在一起?
大爷拉了个马扎在我跟迁儿对面坐下,点上一袋烟。
我说,我到外地去谋生,没有办法和他一起住。
大爷苦笑著摇头:咳,我想也是,但非你有点办法,也不会让这麽好的弟弟落到那种人手里……
我揪紧了眉。
…就是那个混小子啊,先前我们还以为他跟这孩子是哥儿俩,可是他自己说他们没有关系,这是他那个後爹带过来的一个累赘。
我立刻知道他说的是谁。是老许後老伴的混蛋儿子!
我的指甲狠狠地扣进肉里。
…那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啊,成天就听见他找这孩子的茬儿,稍不顺眼抬手就打。晚上的时候关的一个屋里头,听那动静就知道他干什麽天理难容的混帐事呢……嘿,别提了,我跟我老伴都看不过去,跟他说既然他那麽讨厌这个孩子,干脆交给我们照顾得了,我们岁数都大了,儿子在部队,长年照不了一个面儿,有这孩子在身边也算是个慰藉,那王八羔子说什麽也不同意……唉,这孩子到这儿的时候耳朵还听得见,也能说个话叫个人啥的,那耳朵,是生生给打聋的,要不是隔壁二丫头给送了医院,小命就这麽交代啦。唉……
我的心像是有把火在烧,眼皮刺痛得快要掉下眼泪。
我居然,让迁儿落到这麽一只豺狼的嘴里……
我深深吸一口气。
我说:大爷,这麽些年迁儿得您照顾了,待以後安人杰发达了,一定想著报答您老人家这些年对迁儿的好。
大爷摆摆手,把烟袋锅在地上磕磕。
…别说这话啦,当哥的既然回来了,就带上他赶紧走吧。离开这块地方越远越好,可别再让姓杜那小子给找著了。
那人姓杜?原来他没有跟了老许的姓。
…啊,杜庆国。
老大爷站起来往外走。
…真是狼崽子啊,听说连他老妈妈後找的老伴儿都让他给气死了……
──老许!
我浑身都痛起来。我该早两年回来的,早点收拾了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老许和迁儿都不会──
我气得发抖,迁儿在我怀里醒过来。
他睡醒的样子像很多年前一样可爱,揉著眼睛像个小孩子。从第一次我打了他起,不管我对他做了多麽残忍的事,只要经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又会笑著醒来,像是一切都已经忘了,我还是他唯一的哥哥。
他睡眼惺忪地看著我,像是不认识我是谁。
我抱住他,他软软的身体像水一样伏在我胸前,有淡淡温柔的香。我凑上去吻他,他也没有拒绝。
他的嘴唇甜蜜湿润,唤起了我多年以前的记忆。
他微阂起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让我碰触。
再和他有这样亲密的接触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我不敢动他的身子。我稍微过激一点的动作都会遭到他眼泪汪汪的躲闪和痛苦的呜咽,迫得我紧紧地抱住他,一迭连声地在他耳边说著“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担心那些伤痕会成为他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梦魇。我不能容忍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天一亮,有人到粮店来换班。我粮食也不要了,拉著迁儿到派出所报了案。
我不能再重蹈六年前的覆辙。做了坏事的人,就交给政府去处理吧。
§
我把迁儿带回了我在永定门的家里,不再让他去粮店上班,白天我上班的时候就把他交给秀海妈代为照顾一下。
迁儿始终怕我,却意外地和小秀海很投缘。我有几次看到他们在硬纸板上写一些只有小孩子才看得懂的文字和图案,然後咯咯地笑得很开心。
我多少有点欣慰。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忘掉过去那些残酷的事,那麽就让他这样,永远不要长大吧。
秀海开始学写字,每天把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写得到处都是。
我便也拉著迁儿的手,把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在他的掌心。“祝迁”两个字,我教了两个礼拜,“安人杰”又是两个礼拜。每每我在他手心里写完,抬头总是会对上他漂亮的乌黑的眼,他并不看我在他手里写的笔划,只是乖巧地看著我,眼睛里流露出胆怯却又仰慕的情绪。那常常令我因内疚而不知所措。
他不会怨恨别人,即使我做了怎样不可饶恕的事。
他的世界里始终只有我一个。
他是那麽的……喜欢我。
有一个休息日的清晨我醒来,太阳已经老高。每天抱著他柔软如婴儿的身体入睡,让我睡得特别塌实和深沈,他身上母性的味道让我迷恋不已。
我轻轻起身,看到他坐在泻了一地的阳光里写我教他的名字。
他的和我的名字,工整地并排,写满每一张报纸的缝隙里。
他总是不经意地就触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带给我逐日累积起来的温暖和安心。
我从後面抱住他,把他的整个身体纳入怀抱。
他受到惊吓,身体有短暂的僵硬,但意识到是我,他很快就柔软下来,听话地给我抱。我吻他的鼻子和嘴唇,他因为长时间的深吻几乎窒住了呼吸,放开他之後,他用力地吸著鼻子,好看的眼睛水汪汪的。那漂亮的模样让我从骨骼深处疼痛起来。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就一直跟哥哥在一起,好麽。t
我知道他听不到我讲话,可是他信任地看著我,对我笑。
好吧,这样就够了。我想。
只要他还肯对我笑,我就愿意为此万劫不复。
§
入冬以後,粮食的问题更加难以解决。迁儿早就没有了工作,只能靠政府发的一点点救济的粮票。我和秀海妈的粮票经常是合在一起用,每个月一共将近60斤的粮食要养活两家的四口人,副食几乎是完全没有,偶有的一点菜根菜叶都是秀海妈到菜场捡回来的边角余料。迁儿和秀海因为吃不饱而总是觉得寒冷。每每到入夜的时候我搓揉著迁儿冰冷的手脚,心疼的感觉入侵到四肢百骸。
一天早上我带著迁儿和秀海上街,看看可不可以淘换到一些能够御寒的旧衣服。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早点铺,笼屉里包子的香气散发出来。秀海和迁儿都站住了。
我摸摸兜里的一块钱整钱和几个钢崩儿,犹豫著是否该用一件旧棉袄换这一顿奢侈的早饭。
我还没做决定,一边的几个公社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女,看著迁儿和秀海可爱的模样,用筷子夹一个包子逗他们。
看著秀海伸著小手走过去,我的心像针扎一样。
安家的人格让我深知,即使饿死也不能吃别人的东西,可是我如何可以对饥饿的孩子要求那麽多?
我痛苦地闭上眼。
再睁开眼,我看到迁儿拉过秀海的手,呀呀地出声,然後秀海乖乖地点头,走回我身边。
我一愣,然後领著他们坐到铺子里,掏出兜里的钱买了一屉包子。秀海快乐地拿手去抓,迁儿摸著他的头,只是看著他吃。
我夹起一个包子放到迁儿面前。他仰起头,对著我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於是我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在街头亲了迁儿清香的嘴唇。
~~捌~~
§
那个冬天过得非常艰难,那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让我觉得新社会还不如旧社会。迁儿身上穿的还是我离开北京之前给他买的棉袄,棉花早就不匀,领子也硬了,这样的东西穿在身上如同铁板一块,既不舒服也不可能暖和。
冬至的时候秀海妈来敲门,手里拿著两件翻新的大衣和棉坎肩。我问哪里来的。她疲倦地笑笑,说给你你就穿,我还能去偷去抢不成?我不肯,非要她说出原由来。我不能让女人为了我到外面吃苦受罪换一件衣裳。她无奈,把手拢在口旁,凑到我耳边轻轻地说:最近给服装厂承包外活儿,我从每一件里偷偷扯了点棉花出来,把淘换来的几件旧衣裳的棉花都给换了。
我惊讶於她的大胆──这在那个时代可是了不得的罪名。她不甚在意地笑笑,白我一眼道:你不怕冻著,我还怕小迁儿冻坏呢。
她招招手示意迁儿过来,把棉衣套在迁儿身上,扣好每个纽扣,远看近看,十分得意:瞧,我的眼睛就是尺,你看迁儿穿著多合身……
我在很近的地方看著秀海妈。她看上去也还不到30岁的年纪,只是太过清苦艰难的生活折损了她的美貌,可即使这样依然看得出,她在过去是怎样一个清秀的美人。
我看著她拿著另外的衣服追著儿子秀海跑,迁儿穿著新棉袄快乐地跟著秀海在屋子里撒欢儿,忽然感觉到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这样的幸福之感何其奢侈而又不真实。
我重重地咳了一下,穿上新坎肩到外面去搬煤块。
晚上秀海妈哄儿子睡了觉,来敲我的门。我也刚要躺下,一听是她来了,又赶紧披上件衣裳下床去开门。
她坐在我跟迁儿的床头,习惯似地去看看睡著的迁儿,然後替他轻轻拉好被角。
迁儿似是在梦里也觉得暖和,露出娇憨的笑意。
秀海妈告诉我,说话儿就要过年了,无论是她那儿还是我这儿都已经没有富裕钱置办年货,可是既然过年就说什麽也得给秀海和迁儿吃得穿得好一点。这一年太艰苦,大人也就算了,孩子实在太遭罪。
她说楼里都在传,北边有个工厂,年前加班赶著出活儿,临时从外招些有经验又手脚麻利的工人,她准备去干两个礼拜,这样过年的时候手头就能宽裕一点,给迁儿和秀海买点吃的使的。但是工厂太远,每日干完恐怕要後半夜,睡两个小时囫囵觉,早上四五点锺又得开始干,肯定就没办法回家,所以她想麻烦我这段时间照顾一下秀海。
我说这样的事没道理叫你一个女人家去做,这样吧,孩子还是你来照顾,工作的事我去想办法。
她在灯影底下对我笑,把头发敛到耳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都是些女人做的活计,你一个大男人去做什麽?
我说,那也不行,你每天接那麽多外面的活儿,还得做饭带孩子,已经够不容易。我也正打算换个工作,最近想跑一个熟人家,家里边的事暂时还得麻烦你。
我们商量了很久,最後的决定是我这几天先四处跑跑,看看能不能找到挣得稍微多一点的地方,秀海妈还是先不去北边那家工厂。
我钻进被窝,身上带的寒气让迁儿在睡梦里无意识地向後缩了缩。
我看著他睡著的漂亮的脸蛋,下定决心再不让他受苦。
§
後来我跑了好多地方,找了过去永源行的秦经理,才知道大跃进的时候打倒了一批坏分子,秦经理虽然因为一直对工人都比较宽松所以免於处罚,却只得躲起来没了消息。
跑了三天没有什麽著落,我真的有点没脸回去见秀海妈。一个大老爷们,居然不能让女人和孩子过像样一点的日子,还算什麽男人。
功夫不负苦心人,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遇到贵人,经过多方奔走,我居然打听到了秦经理的住处。
他虽然已经不似过去风光,却因为旧日做生意时候的一些人脉,找了份清闲的工作,每月领著不错的工资和粮票副食,一个人过得倒也自在。我和他叙旧,得知在永源行关门之前他就一直很欣赏我,因为我手艺好,手脚麻利干活又勤快,他对我印象很深刻。此番我拜托他帮忙找事情做,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让我第二天就去上工,在他手底下先干著。因为是给部队干活,政府不会亏待工人。临走的时候他塞给我十块钱和20斤粮票1斤油票,只说先用著,将来宽裕了再还不迟。
我欢天喜地回家的时候我看到楼里的几个小孩围著迁儿和秀海唱著自编的侮辱人的儿歌,骂秀海是寡妇的儿子没人疼,又骂迁儿是妓女生的傻子。迁儿听不见,也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只是傻傻地笑。小小的秀海像个小战士,一边护著迁儿一边追著那些孩子打。我冲过去分开打得一塌糊涂的小孩,那些孩子一见是我,唱著针对秀海妈跟我的行为如何不端的歌一哄而散。
我看著小小的秀海和一脸天真什麽也不懂的迁儿,心里的一个念头慢慢成型。
§
年三十的时候秀海妈包了些白菜馅的饺子,叫我跟迁儿过去吃。
我掏出这些日子干活挣出来的几十块钱,还有一块手表放在桌上。
…结婚吧。
秀海妈一点也不惊讶,我猜想这件事她也想过。
…现在情况特殊,日子不好过,你又是二婚,这婚事也不好做大,程序上的事咱就免了,找一天上街道把手续办了就算了。有条件的话以後咱再补办。咱不能老让人说咱闲话,这也不利於孩子成长。
她没说什麽,只是轻轻点点头。
窗外有人放炮,秀海拉了迁儿跑出去看热闹。
我抱著秀海妈,两个人无声地坐在床上。
初二我们就上街道领了证。
晚上秀海拉著我,悄悄问我:“以後你就是我爸爸了吗?”
我亲他的小脸蛋。我说:“秀海乖,以後叔叔爸爸随便你怎麽叫。”
他又说:“那迁儿哥哥呢?是不是秀海得叫他小叔?”
我大笑。这孩子还什麽都懂。我说:“是呀,不过你也可以叫他哥哥,你叫他小叔会吓坏他。”
秀海继续问:“那,爸爸你为什麽和迁儿哥哥睡一张床?你还亲他的嘴……”
我抬头,看到迁儿躲在门外,一对大眼好奇地看著我们。
我放下秀海朝迁儿走过去。秀海很聪明,!!!地跑出去。
我拉了迁儿过来抱住他。
他20几岁的身体依然和我记忆中一样,好像从来就没有发育完全过。他看著我的眼神依然天真干净,像是几岁的孩子。
我摸摸他的头发,亲吻他的额角,细致地吮咬著他小巧的耳廓。
…哥哥结婚了,你高兴吗?
他的眼神游移开,听不到。听到了也不会懂。
我拉开他的衣领,心疼地吻他尖削的锁骨。
…以後迁儿也会结婚的……但是哥哥保证不会离开你……迁儿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也一样是你最重要的人对吧……
他转过头来看著我,漆黑如玉的眼睛里慢慢浮上温柔的水气。
他怯生生地靠过来,仰起头,让我把脸庞埋进他温暖芳香的颈窝。
我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一个“迁”,他点头,我又写一个“杰”,他再点头,然後我用一个圆把那两个看不见的字圈起来。
…永远都不分开。
他笑,露出洁白可爱的牙齿。
淑贤从厨房喊我们摆桌子准备吃饭。我拍一下迁儿的小屁股,他从我腿上跳下去的时候脸有点红,气息不稳。我抓他回来狠狠地吻一下他美好的嘴唇,他从喉咙深处发出甜腻的呻吟。我差点把持不住。
我看著他旋风一样跑出去,忽然有种莫名的伤感。
~~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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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1961年开春起北京就陷入一种恐怖的萧条气氛当中,满街没有人烟,人的心里净是绝望和悲伤,那是经历了漫长战争之苦的人民对所谓新生活的梦想彻底破灭。政府已经尽力,但仍然无法保证人民果腹。原来每个婴儿和小孩子每月尚可凭票领一袋藕粉,到那时候也已经没有继续实现的可能。
9月的时候,我跟淑贤商量著,带上秀海和迁儿,去河北衡水淑贤的老家呆一段日子,想著农民的生活应该至少比城里要好过一点,至少农民还守著自己一块土地。
我们天还没亮就坐上火车,坐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衡水。想来跟我们持有同样想法的人应该不少,因为一入河北地界,人明显比北京多起来。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淑贤抱著一路睡著的秀海,迁儿靠著我,和我一起坐在对面。
我们这次去投奔的对象,说起来是淑贤一个远得几乎不相识的亲戚,姓文,文军,算是淑贤老舅爷一辈的某个表亲。淑贤和我一样,从降生起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北京,今次若不是实在逼得无法生活,也断不会想到要来善庄寻几十年没照过面的远房亲戚。
我们在衡水下车,人生地不熟也辨不清方向,四处问人也找不到那个善庄,便只好沿著土路一路瞎摸。沿途的一路都是干旱的庄稼地,地里几乎没有人在劳作,想是这河北也是重灾地,种了也未见得能有什麽收成,便索性省了力气,也减少因为辛苦劳作而消耗体力和本就不足的粮食。
中午的时候我们走过一片枣树林,那树上只零星挂著几个枣子,想是已经被太多人摘过,只剩高枝上还有些成熟的果实。
秀海噌噌几下爬上去,边吃边从树上往下丢果实,我和淑贤把兜里都塞满,迁儿坐在一边,仰著头安静地微笑,叫我无意间瞥见,心里柔软地疼一下。我拿衣角擦干净一把枣喂到迁儿嘴里,他还是笑眯眯地看著我,嘴角流出枣子的汁液,我满足地用袖口给他擦净。
我们才吃了几个,就有人从庄稼地里蹿出来,拉住我的袖子。
“你们是谁?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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