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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之九江秋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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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问起,白冽予手上以布巾为其擦拭身子的动作未停,神情间却已袭上了满满苦涩……「门主在你身上下了某种禁制,方才的……便是禁制发作所致。」
「……是么。」
回想起方才那种椎心刺骨的剧痛,即便久历江湖见惯风浪如东方煜,亦不由得为此一阵心悸——可这番情绪不过是转瞬之事。向来总是重视情人胜过一切的他很快便由先前的情况联想到了什么,当下容色大变,本已形同半废的手竟不知从何生了气力、猛地一抬攫住了青年正停留于他胸前的腕:
「门主威胁你?」
与「中气十足」四字无缘的音声,急切之情却已是溢于言表:「他要你做什么?」
「……说实话,我还不晓得。」
知道男人如此激动的缘由,白冽予心下一暖,微微一笑示意他无须担心后,边接续着先前的动作便将这十日间乃至于方才同门主的对话逐一道了出。
青年叙述的音调淡淡,但以东方煜对他的了解,又怎会不清楚情人在这些日子里所受的煎熬?不说别的,单是方才那一折,便已足让他心痛欲绝了……望着眼前泪痕犹存的容颜,东方煜胸口万般怜惜涌现,遂勉强使力示意情人贴近自己,而后将唇轻凑近他耳畔,柔声道:
「你定又在责怪自己了,是不?不要为此自责。若非我不争气地给门主擒了下,今日甚至不会有这么一遭……」
「煜……」
「等会儿……你还要去见他吧?」
「嗯。」
「那么,我希望你记得一件事……只要不会傻到去伤害自己,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的。」
「……我明白。」
白冽予轻轻颔首应了过,原先仍有些紊乱的心绪却已因这短短的三言两语出奇地平和了下——即便彼此的境况依旧未曾改善,可单是东方煜在旁支持着自个儿的这一点,便已让他心中原先存着的无力感减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这些年来再熟悉不过的阵阵甜意。
感觉着因这份亲近而落于颈畔的阵阵鼻息,白冽予心念一动,当下顺着彼此依偎的态势俯首轻吮上男人侧颈,甚或沿着情人躯体的线条缓缓下移,由喉结而至锁骨、再到如今全无遮蔽的胸膛……十足十的调情轻易地便令男人原有些寒凉的身子温度骤升,吐息更因而转为急促——只是东方煜此刻疲累得连想挪动一根手指都难,更遑论做某些极为「费力」的运动?知道这代表着就算继续下去自个儿只有任人鱼肉的份,思及关清远就在邻近舱房的事实,连先前的剧痛都能从容以对的碧风楼主此刻却已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身子,音声微颤、有些不安地启了唇,问:
「冽……你不会要趁人之危吧?」
「确实挺想的。」
而回应的,是青年显得格外愉悦的音声,以及不知是有意还无意地、持着布巾滑进男人双腿间擦拭着的掌……其实还算得上规矩的动作,对此时的东方煜而言却仍不免有些草木皆兵的危机感。好在白冽予也就是借此转移一下心境,倒没有真正继续下去的意思。过分仔细地将怀中的身子收拾干爽后,他在东方煜明显松了口气的目光中为其穿上了衣裳,并取来随身备着的伤药敷上了男人先前挣扎时留下的伤口。
「好好休息吧……我去把事情做个了结,晚些再回来陪你。」
「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尽管东方煜半点也不想让情人去面对那个奸险的老头,眼下却也只能满怀担忧地目送着白冽予离开了舱房、二度往见关清远。
——经过了先前的一番折腾,二度进到长者舱房中的白冽予没再下跪,也未再刻意摆出什么姿态。他只是静静地垂手肃立于长者跟前,容色淡冷、眸光微暗,模样看似郁郁,却已少了先前的紧绷,另添了几分从容……先前的泪痕早已拭去,破损的衣裳亦已换了下。要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是能瞧得出之前那番风波的,也就只有那双仍微微泛红的双眼而已。
望着眼前依旧等着他主动示弱的长者,强自稳了稳心绪后,白冽予双唇轻启,道出了自个儿存在多时的疑惑:
「前辈所下禁制的威力,冽予已经充分体认到了……可冽予不懂的是——前辈煞费心神安排这一切,究竟想从冽予身上得到什么?」
「你。」
而得着的,是长者异常简短的答案。
听着如此,白冽予双眉一皱:「恕冽予驽钝。」
今日说这话的若换成别人,他或许还真会相信这简单的一字下真蕴藏有什么污秽心思——对他有那等想法的人实在不在少数——可他一来不认为关清远会是如此肤浅之辈,二来也不相信这一代魔头还有近亲相奸的兴趣,是以纵然得着了回答,心下的困惑却只有更甚。
可关清远却没有马上出言解释。他只是迳自提杯啜了口茶后,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老夫虽早知道少桦和白毅杰那厮育有四子,却从未真正关注过你和你的兄弟们……虽说傲天堡那趟,知晓那齐百洇竟如此污你清名后,老夫便即断了对他们的援助,可或许老夫真是天性凉薄之人吧!明知你四人已是老夫仅存的血亲,老夫却依然不怎么重视这份联系——一直到老夫为替少桦复仇前去诛杀聂昙,却在那儿遇着了化名『李列』的你为止。」
「你知道老夫当时有多么震惊么?在此之前,『白冽予』三字之于老夫,不过是个命苦而可悲的孩子,提起来也不过是一句叹息的份量。可知晓『李列』便是你的化身,从而判断出你在这诸般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和谋画后,老夫终于头一次感受到了所谓『血缘』的强大之处。」
「你有少桦和他母亲的倔强,有白毅杰那厮蛊惑人心的能耐,可更重要的是,你很像老夫——我知道你不会愿意承认这一点,但你同样无法否认自身不论在心计谋略、甚至武学天赋上都胜过你的兄弟们太多……如果没有少桦的不幸身故,你也不曾为此离家,这样惊人的天赋或许很难完全发挥,却已足够让嫉妒在你们兄弟之间萌芽。到了这一步,不管你是否热衷于权力,都很难避免被疏远甚至孤立的结局。」
「当然,若真到了这种地步,老夫要想说服你或许还会更容易一些……可惜事情并非如此。少桦的死让你成长了,却也同样加深了你和家人之间的牵绊。你的经历和所付出的一切消弥了可能存在的忌妒。你和兄弟们虽称不上亲昵,却也是互信互爱,彼此尊重、支持对方……实则若按老夫本意,原是想将你正式收入门下立为传人的。但以眼下的状况,要你背叛擎云山庄投入海天门下显然是不可能的,老夫自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说到这儿,关清远微微一顿,而在瞧见眼前外孙因隐隐猜到了什么而袭上错愕的面容后,道出了自个儿着意安排这一切的主因——
「我要你传承老夫的衣钵,修习枯海诀。」
「什……」
尽管白冽予早在方才听着长者唠叨之时便已察觉了几分风向,可真正听着对方的要求之时,心底的震惊仍是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拔高了声调——但他毕竟是极为自制的人,很快便控制了自个儿的情绪,眉间微结,望向长者的目光满载困惑:
「冽予不明白……且不提莫叔之事,便是如今,前辈不是也有了景玄那么位高徒?为何却又将心思……更别说冽予早有师承,即便有心,想来也难以——」
「师承?聂昙可是你的杀母仇人……至于你原先的功夫,枯海诀虽与你的内功相互克制,但在修练上却是不冲突的。老夫只要求你修习,至于后续该如何盘算,便是你自个儿的事了。」
「……也就是说,冽予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不错。老夫先前说过,能解『双炼』禁制者,唯有枯海真气。方才老夫不过是以真气暂时缓解东方煜的状况,六个时辰后便会失效……『体炼』每三个时辰发作一次,每次一刻钟。你越快掌握枯海诀,便能越早替东方煜解除禁制。」
说着,他微微一顿,抬手自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递到了青年面前。
「你修习枯海诀之事,老夫不会告诉任何人。海天门内依旧会认景玄为老夫的传人,你也依旧能继续当你的正道名门公子……老夫这么做,只是出于一个老人期望自个儿孙子承袭师门绝学的私心罢了。以你的资质,若潜心修习,定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三位将枯海诀修至大成的人。」
「……前辈厚望,冽予愧不敢当。」
回应的音调淡冷,那双全无一丝瑕疵的手却已恭恭敬敬地接下了所递来的功法——既然没有拒绝的可能,不论关清远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白冽予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听命而已。
他心里虽对修习「邪派」功法确实存着相当的抗拒,但和情人的安危相比,这点抗拒自然微不足道,甚至干脆便当着关清远的面翻看起了手中的书册。
做为海天门的顶尖绝学,枯海诀名义上是邪派功夫,可单从功法本身来看,除了当中某些观念大异于寻常心法之外,大抵仍能称得上周正严谨,却是与寻常邪门功夫那等先伤己、再伤人的速成功法大异,更没有什么采阴补阳的偏门法子。只是枯海诀对修习者的根骨要求极高,入门方式亦非寻常的「先悟气感、而后引气存养」,而是需由一位已通「至人」的宗师为修习者「开灵窍」奠基……这所谓的奠基,指的就是以自然之气淬炼己身——之所以需得这么一步,一是枯海诀的功法路线复杂异常,若按照正常方式引气,只怕才完成一小半便后继无力,练到老死都没可能能完成一圈;二是枯海诀真气霸道异常,若未先加固己身,继续练下去便形同自杀。但这些限制对白冽予而言根本不是问题——曾数通至人之境的他甚至不需要经由「开灵窍」奠基便能开始修习。知道关清远如此「看重」自己确实有一定的根据在,青年心绪稍定,而在深深望了眼面前似笑非笑的长辈后,将书册收入了怀中。
「前辈若无其他吩咐,便请恕冽予先行告退了。」
「嗯,老夫期待你的表现。」
知道外孙必定是心系情人,关清远虽有些不以为然,却仍是颔首允了过……得长者首肯,一心盼着早日功成的白冽予自也不再多留,一个行礼离开了舱房。

【第三章】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对修为高深的习武之人而言,有真气护体,不致命的外伤都只能算是小事。在他们眼里,真正难办的不是外伤,而是内伤——尤其是那种敌方真气仍积聚在体内作威作福的内伤,不先将外来的真气化解根本没法治疗。可受了内伤后,自身真气的运行本就受了抑制,又得耗费部分来抵御外力的侵袭,想化解敌人残留在体内的真气自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好命点有了灵药相助,进展也很难快到哪里去……内伤难以痊愈,发挥自也会受到影响。
在此情况下,原有的功夫能发挥出五成就不错了,也无怪乎江湖上人人都将受内伤当成实力大降的代表了——不说别的,流影谷内近年来之所以会风波不断,不也正是因着「西门暮云受了内伤」这个传言影响所致?
可凌冱羽和西门晔眼下面对的,正是这种让人头疼的伤势。
按说和江湖上一些个无门无派无背景的人相比,西门晔已经算是极为好运了……他从小就有随身携带三颗流影谷秘药「归元丹」的习惯,身边的凌冱羽行囊中也备有医仙门下秘传的各式灵药,在这方面自然不虞匮乏——更别提有个同样身为一流高手的人在旁帮着运功疗伤,本就有着更甚于灵药的助益了——在他而言,这一般人或许一辈子摆脱不了的内伤要想痊愈,所需的也就是时间罢了。
偏偏他什么不缺、缺的就是时间。
若没有景玄残留在他体内的那股真气,他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有灵药之力和凌冱羽运功相助,顶多费个三、五天便能痊愈;但眼下他体内不仅有景玄的真气在那儿作梗,且这真气还难缠如附骨之蛆,不仅破坏力极大、始终「孜孜不倦」地侵害着他的经脉脏腑,韧性更是惊人地顽强,化解起来十分费工夫……西门晔本就在先前的鏖战中功力消耗甚巨,又得以残存真气护着脏腑以免伤上加伤,一来二往下,疗伤的进度自然格外缓慢,也间接导致了他和凌冱羽二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除必要的饮食睡眠外,竟连话都没能多说上几句。
——虽说……会有这种结果,青年有意无意的逃避同样占了极大的原因。
山洞内,凌冱羽和西门晔盘膝相对而坐,掌心相贴、十指交握,而以青年的真气为主导进行,借着一次又一次的周天循环化解景玄于西门晔身上留下的邪异内力。
运功疗伤本就是十分累人的事儿,凌冱羽自身的内功修为和西门晔又有一段差距,这般行功下来,受伤的人气色有所好转,助人的青年却已微微苍白了容颜、额际更已微微汗湿……帮着西门晔完成又一个周天后,知道自个儿已经到了极限,收回真气的凌冱羽松开了与对方相握的掌,却未马上就地调息恢复,而是一个起身便待出外取水——不想人才刚站起、身子便因疲惫脱力而一阵踉跄。同样刚收功的西门晔方睁眼便见着如此一幕,连忙一个张臂将失衡的青年接入怀中。
「我没事……」
感觉到那瞬间包裹住自身的气息与温暖,以及那双正撑持着环抱于自个儿腰际的臂膀,凌冱羽只觉浑身发烫,容色一红便欲自对方怀中挣脱开来。察觉这点,西门晔心下几分苦涩和黯然升起,面上却只是微微蹙眉、脱口的音声略沉:
「别逞强。」
稍嫌严厉的音调,里头蕴含着的关切却是谁都能轻易分辨出的,「你真气消耗甚大,先好好调息一下吧。」
「……先前备着的清水已经耗尽,我得去取。」
「便是如此,也用不着急在这一时……还是说,和我同处一室真令你难受至斯,竟连片刻都不想多待?」
西门晔淡淡一句驳斥了青年所用的理由,却又在短暂的强硬后、于末尾的一句提问带上了几分自嘲,言词间的苦涩无比鲜明。
听着如此,凌冱羽吐息一窒,却终究未曾回应辩解。他只是有些苦恼地咬了咬下唇,而在片刻思量后示意对方松手、按其提议就地调息了起来。
几个周天运行罢,自觉真气已恢复许多的他才缓缓收了功,怎料眼帘方启,最先对上的,便是西门晔那双不知已盯着自个儿多久的沉沉黑眸……那异常专注的目光瞧得青年一阵心慌,道了句「我去取水」后便匆匆别开视线、起身提剑冲出了山洞。
尽管明知如此举动就算说是仓皇逃离都不为过,凌冱羽却依旧没有回头面对的勇气。如此一路急奔,直到稍微远离了山洞后,青年才缓下了脚步,鼓着腮帮子气恼地提步朝水源的方向行了去。
……打西门晔醒转至今,也有五天了。
刚见着对方睁眼时,由于先前的那个吻,他心下可以说是十分慌乱的,脑中仍未厘清的万千思绪让他本能地不愿触及相关的话题,故一开口便是对西门晔伤势及食欲的关切,接着便理所当然地展开了那极需耐心的疗伤过程,却唯独对男人昏迷前的事儿绝口不提,甚至连对方受伤的经过也不曾问起……如此一连五天下来,受伤的人原先病恹恹的气色已然恢复了少许,清醒的时间也已逐渐拉长。只是这怎么说都算得上可喜可贺的进展,却让凌冱羽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也越发恶劣了起来。
因为西门晔的反应。
——这五天来,造成他心乱如斯的「凶手」不仅对自己的「恶行」只字未提,甚至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言谈行止间半点异状也无……反观自己,自从意识到对方可能怀有的情意后,凌冱羽便再也无法像往日那般平心静气地面对彼此间的亲近甚至拥抱。身为「受害者」的他心乱如麻,「加害」的人却平静若斯,两相对照下,也难怪他对西门晔气愤难平了。
虽说……在他心里,同样也对自身的不争气感到十分懊恼。
他知道自己的心态十分矛盾——明明因不敢面对而选择了逃避,却又因对方迟迟未曾提及而动气——可知道归知道,青年心里却依旧怎么也无法释怀……他甚至有些怀疑西门晔是不是根本不记得自个儿昏迷前的丰功伟业,所以才能如此泰然处之,可若真是如此,他先前的诸般思量和苦恼又算什么?难道真要当作根本没这回事?
不……他是吃不下这等闷亏的。但要他主动在西门晔面前揭开此事,他又拉不下脸面……说来也让人生气,明明「表白」的是西门晔,为什么因此而烦恼受折磨的却是他凌冱羽?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的——更何况他和西门晔之间的恩怨可远不止这一桩!
只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问题显然是无解的……尤其凌冱羽虽匆匆逃离了山洞,却又不放心西门晔一个人留在那儿,自然不好将这取水的时间拖得太长。于溪畔将身上带着的皮囊灌满清水后,青年微微一叹,却还是轻功运起、趁着入夜前赶回了山洞。
由于担心引火烧烤会惹来追兵,二人这些天的饮食都是清一色的清水配干粮,顶多再配上凌冱羽从山林里采的一些山菜和蔬果生食,说有多克难就有多克难……西门晔乃是金枝玉叶,连在山林里吃块烤鸡都不忘用油纸垫着,更不像白冽予、东方煜那样时常孤身在外行走,对这样粗陋的饮食自然十分不适应。
但他毕竟是极为理智自制的人,虽觉食物难以下咽,却也不曾抱怨什么,而是极为忍耐地皱着眉头用完了膳,行止间也依旧保有着那种出身名门的矜持之态。每每望着他如此落难却依旧半点不失仪的姿态,饶是凌冱羽心中充满怨怼,亦不免要升起几分钦佩……和莞尔。
这么说或许有些无良……可瞧着向来总是冷傲矜贵的流影谷少谷主无比落魄却又「端庄」依然地和一把山菜奋斗,青年心底的捧腹感便怎么也无法克制——若对方仍在昏迷中,那身落魄的姿态自然只会令他感到无比心疼;可西门晔既已平安,他自个儿又正恼着对方,会有这番幸灾乐祸的情绪想来也称得上合情合理才是。
也借着这么个「遐想」,稍稍平息了心头恼怒的青年用完了这顿对他来说同样称不上美味的晚膳,却在短暂的轻松后再次面临了难题——西门晔眼下精神充足,想来是没可能用完膳后便马上就寝的。可他们今儿个已耗了六个时辰在疗伤上头,连凌冱羽本身都有些吃不消,以此消磨接下来的时光自有些不切实际。但以眼下的状况,除了相对两瞪眼和谈话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合适的选项了……思及此,青年微微皱了皱眉,却又在察觉自个儿心态所代表的意义后,原先微结的眉一松,清亮的眸子却已袭上了几分黯然。
浓浓苦涩,瞬间于胸口弥漫了开。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西门晔。
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吻而已……西门晔的吻虽然令他心乱,可充其量也只是加重心中原有的纠结罢了,却非真正导致一切的主因——真正导致一切的,还是那更为根本的、依旧横亘于二人之间的纠葛。
如果他仍然像在那趟押送过程中般满怀怨愤,一切或许还会轻松许多……那时的他可以无视、可以不假辞色,甚至冷言讽刺对方的每一句关怀和劝慰。但此刻,深深体会到西门晔在自个儿心底的分量后,面对那模样狼狈依旧、身上也依旧缠着厚厚一层纱布的男人,他便怎么也……无法冷待、无法漠视,却也同样无法放下一切恢复到往日那样单纯的信赖和倚靠,进不得退不成,最终的结果,自然也只能是逃避。
逃避与西门晔的独处、逃避任何可能过于深入的交谈。
尽管那是再愚蠢不过的选择。
尽管……他终究还是有需得面对一切的……
「冱羽?」
中断了思绪的,是乍然于身前响起的、那过于熟悉的嗓音。
闻声,凌冱羽身子微震,抬眸定睛一望,这才发觉西门晔不知何时已用完了膳,正有些担忧地凝视着自己……也不知对方是否有意,那张凑前探问的俊美的脸孔如今与己相距不过寸许,温暖的掌心更已轻柔地覆上了自个儿的面颊……隐隐滋生的暧昧气息让青年心神一乱,忙一个侧首避开了对方的碰触。
「我没事,只是有点恍神而已……」
顿了顿,见西门晔依旧定定望着自己,完全没有将事情就此揭过的打算,凌冱羽心下无奈,却也只能在片刻迟疑后寻了个话题出来转移对方的注意:
「我只是……有些担心师兄。」
「白冽予?何出此言?」
见青年提起那个多年来的死对头,那言词间透着的关切和亲昵令听着的流影谷少谷主胸口醋意横生,却因一切乃是自个儿起的头而只能皱了皱眉头继续主动出言相询。
凌冱羽本只是为了隐瞒真正的心思才提起这些,却一旦细想,那份担忧便再也遏制不住地蔓延了开……思及自个儿先前净顾着烦恼儿女情长,他心下几分罪恶感升起,忙将先前与师兄分别时的情形尽数道了出。
事有轻重缓急,不论西门晔对白冽予有何偏见,也不会在大事上因私情而误了判断。
听罢青年的叙述,他眉头依旧蹙着,却已不再是因为心底的那份醋意,而是因为几经思量后于脑海中浮现的答案,神情间亦因然染上了几分凝重……瞧着如此,凌冱羽心头一紧,却又不好打断对方的思路,只好强忍着心焦眼巴巴地等待起西门晔的回应。
但见后者略一沉吟后双唇轻启,脱口的音声却是沉沉:
「以白冽予和柳兄……东方楼主的实力,这天下间能难住他们的,也只有宗师级数的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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