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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之九江秋晓-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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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欲对症下药,就得先通晓病理,要想解除东方煜身上的禁制,首要之务便是懂得禁制如何作用——更精确的说,便是知晓如何下禁制、如何操控枯海真气在受制者体内生根落地、翻江倒海。白冽予精通医道,对人体穴位经脉等的理解极为深刻,学习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不过四天的光景便已通晓了这套据说是枯海诀高阶应用的法门。
只是通晓归通晓,便如医术或武术,要想真正掌握这套法门,单靠理解是不够的,还须得经过实践才成——但眼下二人给软禁在船舱里头,连出去透风晒晒阳光都不成,又哪里找得到「实践」的对象?这船上虽也有几名负责打点杂务的仆役在,可以白冽予的性子,却是断无可能在同对方无怨无仇的情况下对人家施以这等阴损手段的。但要说连试都没试过一次便直接在情人身上动手,饶是白冽予性子与「胆小」二字向来无缘,却也难免有所迟疑不安。
看着手中薄若蝉翼的图谱,舱房内,白冽予眉尖微结,搁于案上的右拳时紧时松,却是怎么也没办法痛下决断。
他知道自个儿的耽搁便意味着煜的痛苦,可这双炼的禁制手法极为繁复,若在解除的过程中出错,结果就算不致命,也可能会给煜的身子带来不小的损伤。可若想真正掌握这套法门,就意味着他必然得将一些个无怨无仇的人当成试验品,让他们尝到煜这些日子来所受的痛苦,同时面临解除禁制时可能的凶险。
白冽予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闯荡江湖多年,手下的人命不在少数,因他的计策而葬送的性命更是多不胜数……但他向来有着自个儿的行事准则。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对眼前的敌人下杀手,可若是没有敌对关系亦非十恶不赦之徒,即便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他也会尽量不损及对方的利益、甚至变着法子加以补偿。以李列的身份也好、白冽予的身份也好罢,不论江湖上是如何评价他的,他都有着无愧于己、无愧于人的自信——直到现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和煜的安危相比,区区几名仆役又算得上什么?更别提几人还是隶属于海天门旗下了……况且他施以禁制,也不是真想着折磨对方,只是借此熟悉一应手法罢了。就算真在途中出了岔子,以他的医术多少也能挽回几分才是……只是以适当的财物作为补偿,想来不愁找不到自愿以身犯险之人。
思及此,青年双拳一紧,当下几乎便想起身外出寻人——却又在臀部方离开下方椅凳的那一刻,有些颓然地重新落回了座位上头。
今日若是遇上了危险而须得在煜和一群无怨无仇的陌生人中抉择,他当然能够毫不迟疑地做出决断——他本就不是什么英雄,自没有勉强自己背负他人生死的理由——可为了一己之私而伤害无关人等却是另一回事。就算对方当真是自愿的,也依旧过不了他心底名为「良知」的那一关……更别提煜知道此事后可能的反应了。
换作是他,如果知晓自个儿的得救是建立在无数残酷的试验上头,即便身子恢复,那份罪恶感也必将取代身体的疼痛进一步摧折他的心神——又何况是行事向来宽仁温厚的煜?
——这样的两难,是否早落在关清远的意料之中?而他,又该如何才……
「你既着于『情』字,又何苦为了区区几个下人而陷入两难?」
乍然中断了思绪的,是房门开启的声响,以及继之传入的、长者冷淡中带着几分嘲弄的话音。
白冽予虽不认为那扇薄薄的舱门能阻挡些什么,可见着半启房门前伫立着的不速之客时,青年秀逸的双眉却仍是瞬间皱了起,眸光亦随之一寒。
他虽不认为自个儿的心思——或者说烦恼——能瞒得过关清远,可对方张口便是这么一句,却无疑代表着一切早落在了其算计之中……明白这点,青年心头一紧,却仍是强作平静地开了口:
「前辈如此作为,难道便不惧下属寒心?」
「心寒也罢,感恩戴德也罢……在老夫眼里,终归是没有差别的。」
云淡风轻的一句,就好像他话中所言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琐事,可背后隐含着的,却是绝对的无情,以及在背后支持着这等无情的、绝对的实力所带来的强大威慑力。
即便寒心,可不论是谁,要想背叛这么个以绝代魔头形容都不为过的强者,首先便得衡量那少得可怜的成功率与随之而来的代价——不说别的,便连他和东方煜、两个足以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不也被迫软禁于此受其控制么?
虽是早已接受的现实,但在又一次体认到自身处境的此刻,白冽予心下却仍难免一阵苦涩……只是还没等他思量出该如何回应,身前长者的音声便已再度传来——
「横竖都是一死,在死前给你充作试验品练练手,倒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青年闻言一震,半晌沉默后,脱口的音声微颤:
「……冽予愚驽。」
「是愚驽,还是不想承认、不愿面对?」
见外孙容色因自个儿的言词而转瞬苍白了几分,却偏仍倔强地维持着那派冷淡姿态,关清远饶有兴致地扬眉一笑,提步上前抬掌挑起了青年下颚逼他与己视线相对:
「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就不曾想过……老夫究竟会用什么手段,才能避免你修习枯海诀之事不至于为他人知晓么?」
问题的答案,是不需费上太多思量便能得出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灭口。
可白冽予确实不曾想过。
或许是本能的回避,也或许是东方煜的事儿已分去了他太多的心神,饶是他向来思虑缜密,也是直到此刻才悟通了此间关节——要想隐藏一个秘密,最好的方式自然便是除去所有知晓秘密的人。也就是说,早从他给关清远带上船的那一刻起,船上这些个水手、厨子和杂役,便已注定了再无活路可言。
白冽予和这些人虽没有分毫交情可言——若有,他也不至于无情到考虑用这些人练手了——可正如那个令他陷入两难的根源,这些人和他无怨无仇,却不过因这所谓的「秘密」便将枉送性命,教他如何能平心以待?
兴许是瞧出了他的心思,眼前的长者蓦地容色一柔,语气一转、又道:
「你向来懂得权衡利弊,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恰当的,不是么?这些人的命本就是你的,与其被毫无价值地灭口,还不若好生发挥余热,助你早日熟悉禁制的手法……双炼手法繁复,若在解除时有了差池,半身不遂甚至全身瘫痪都有可能。饶是你医术通神,真面对此等情况怕也是十分棘手……几条注定要死的人命和情人的安危,这之间孰轻孰重,你该是最最清楚的,不是么?」
而白冽予没有回答。
他只是逃避般挪开了视线,却依旧掩不去眸中一闪而逝的挣扎……足过了好半晌,他才在静默中双唇轻启,低声道:
「前辈似乎十分盼着冽予出手。」
「不过是一位老人盼着自个儿最为看好的外孙能够成长罢了。」
关清远神色柔和,倒还真有了那么几分慈祥的感觉,「长于算计,无惧谤议,却偏偏害怕脏了自个儿的手……这可是一个谋士最大的破绽,更何况你执著于『情』之一字,难保不会有碰上此等两难的时候。有些事儿,自是早些认清的好。」
长者的话语字字在理,饶是白冽予清楚对方的目的绝不像言词间这般冠冕堂皇,心下却仍不禁有了几分动摇——区区几个仆役,又怎及得上煜分毫?眼下他无非是有所选择才会在此犹疑不决,若今日煜当真命悬一线,须得他人以命换命方能得救,他还会在乎什么行事准则么?
不……那时的他只怕早已濒临疯狂,又怎会有烦恼这些的余裕?
那么,现在呢?
他可以为了煜而舍弃尊严跪求关清远,难道还就真的为了几条迟早要葬送的性命而置煜于险地?煜因他而身陷险境遭此劫难,若他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又如何能——
「往后之事,就不劳前辈费心了。」
便在此际,略欠中气却强硬异常的音声乍然自身后响起。本自纠结于思绪中的白冽予闻声惊起回眸,但见本应于榻上安歇的东方煜不知何时已然起身,竟就这么拖着无比疲乏的身子由内室来到了屏风之外的小厅!
青年先前虽未刻意压低音量,却也没想到会因此而惊扰了情人,当下正待上前相扶,可东方煜却是一个摇首制止了他的动作,同时略为加快脚步行至他身畔,双臂一张将他拥入了怀中。
就这么当着关清远的面。
虽只是一个拥抱而已,可东方煜先是突如其来插入二人的谈话中,而后又极具独占意味而强硬地在长者面前「劫」走了青年,挑衅意味自是十分浓厚——尤其他平日作风温和保守,在「长辈」面前也甚少有出格之举,眼下突出此着,其间意涵自然格外令人深思。
在场的祖孙二人本就是心思缜密深沉之辈,又岂会不明白东方煜撑着病体强硬插手的缘由?饶是白冽予因情人的动作而不得不挪开视线背对长者,也依然能感受到身后长者骤然加重的气势与蕴含着沉怒的目光……随之而起的担忧让他轻推了下情人胸膛示意对方放开自己,却不想东方煜不仅未曾松手,反而还更加重了环抱着他身子的力道,令他连转头面对身后的关清远都无法,而只能就这般顺着对方紧拥的势子倚靠在其怀里。
知道东方煜是打算直接与关清远对上,白冽予虽难免忧心,却因情人难得的强势而选择了顺从。双臂回抱着攀附上男人背脊,他双睫轻搧,而终是一个阖眸、静静地将头枕上了男人肩际。
见对方已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思,东方煜先是爱怜地轻吻了吻情人发际,而后方容色一整、将目光对向了眼前面沉如水的长者。
「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前辈大业缠身、贵人事忙,又何苦为了我二人日后那虚无飘渺的『两难』而如此费心?」
「作长辈的为儿孙盘算有什么不对?你若真心爱着冽儿,就不该放任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说到这儿,关清远微微一笑:「听闻『柳方宇』行事宽仁,想来你出言相阻,多半也是因着这份仁慈……但你可能想过,就算你不在意自个儿的下场,可若你真因冽儿解除禁制的手法出错而有了什么差池,受伤最深的,终究还是亲手造成一切的他?」
「前辈此言差矣。」
听长者竟然以禁制之事相胁,即便东方煜颇为忌惮这位海天门主,此时也不禁动了怒——他拥着情人的双臂一紧,唇畔已然勾起了一抹难得一见的冷笑:
「造成一切?若非前辈出手在晚辈身上施以禁制,冽又何需面对这一切?即便在下真在解除禁制时有了什么差池,该负这个责任的也绝非是冽,而是身为始作俑者的您……堂堂海天门门主、睥睨天下的绝代宗师,该不会连这点责任都想推卸吧?」
他本就不擅长那种绵里藏针、暗蕴机锋的言词,眼下含怒开口,也顾不得会否激怒眼前的长者便将心里的不平尽数道了出来。「至于那些个仆役的性命……若非前辈强要冽修习枯海诀,又从何生出灭口的必要?既然一切本就是因前辈而始,自然也算不到冽头上。可前辈一再拿此说嘴,甚至以此为由意图诱使冽将他几人当成练习禁制的试验品,让他担负起这些人的生死……这等算计,难道就是您身为长辈『关心』孙儿的方式?」
足称直白的言词,可也正因为其直白,反倒让听着的长者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年轻的碧风楼楼主心中没有那些个复杂的衡量谋算、没有对自身安危的顾忌,而仅是单单地站在情人的立场为其考虑而已。但也正因着他这份单纯的心思,让关清远的言词伎俩全成了无用之功,极为罕见地落入了无从应对的窘境。
可后者终非寻常人物,虽难得地吃了个闷亏,平抚心绪亦不过转瞬之事。审视般的目光扫过护犊般将外孙紧拥于怀中,容色憔悴、气势却半点不落于己后的男子,而在片刻沉默后陡地反身、提步离开了舱房。
耳听那足音渐远,直到另一侧同样传来房门闭阖的声响,东方煜才终于松了口气——但他本就是强撑着身子出来的,方才能那般同关清远对峙,靠的无非是一股狗急跳墙的气势。眼下让他「急」的因素没了,本就存着的疲惫乏力占了上风,身子登时便是一软……仍给搂着的白冽予只觉怀中猛地一沉,心下一紧,连忙将脱力的男人抱回了屏风后方的床榻。
「我难得出了次锋头,没想到终究还是这么个收场……」
身子重新躺回榻上的同时,思及先前给情人打横抱起的事实,东方煜不由得苦恼地嘀咕了句——他好不容易才来了趟英雄救美,却又转瞬从「英雄」沦为了那个被救的「美」,心下郁闷之处自不待言……如此咕哝听在白冽予耳里登时一阵莞尔,索性除了鞋袜上榻,从善如流地依偎着窝入了男人怀中。
「他总认为是你拖累了我,却没想过若非有你,白冽予又岂会是今日的白冽予?」
青年有些感慨地低声道,「一个被过往阴影所束缚住的外孙,想来是说什么也入不了他法眼的。」
这话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关清远了——听着如此,东方煜微微苦笑,叹息道:
「是金子总会发光……即便没有我,你也必然能克服那些。」
「可一切却必然会有所不同。」
枕于对方胸膛的容颜微抬,白冽予指尖怜惜地轻触上情人有些凹陷的面颊,神情间已然带上了几许缅怀。
「你还记得……咱们初识时的事儿么?」
「无时或忘。」
情人间谈起这些,标准答案向来不外乎这么一句……不过东方煜本是发自肺腑,更因想起情人当初青涩淡漠的姿态而惋惜地一声长叹:
「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大概就是错过了你少年时期的真容吧!」
之所以只提少年时,自然是因为当时二人已相识甚至相熟的缘故……可即便是白冽予,对已然逝去的年华也是无法可想的,当下微微苦笑,却没有回应情人的感慨,而是顺着自个儿先前的话头接续着开了口。
「初见你时,久闻『柳方宇』大名的我一心只想着弄清你的来历,想着该如何获取情报,说是将你当成了『目标』也不为过……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白冽予』三字几乎等同于『废人』的时候,还会有人将我当成了对手而惦记着,还记得……那个惨遭横祸的孩童曾经背负过的荣耀与期许。」
「冽……」
「仔细想想,或许便从那一刻起,我已再无法单单将你视作任务的目标或可能的敌手了。」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相交相熟,以及如今的相恋相守。
东方煜虽不是脸皮薄的人,可听着情人这番不知该说是赞誉还是情话的言词,却仍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只是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回应,眼前容颜蓦然袭上的忧色,却先一步攫获了他的心神。
「怎么了?」
「……禁制之事,虽说我已尽可能地模拟过一应手法,可和实际应用仍是有所差别的。若你真因此而有了什么差池,我……」
白冽予从来不在意什么责任的归属,而仅是最单纯不过地担忧着情人的安危……明白这点,东方煜心头一暖,面上已是一抹见不着分毫阴霾的笑意勾起:
「没事的……你这叫关心则乱。」
「何出此言?」
「你想想……门主既然将我视作威胁你的把柄,又岂有真让我出事的可能?若我真因此而有了什么差池,你心神大乱之余,会有什么反应都十分难说……习于算计的人最讨厌的,想来就是这等无法掌握的情况吧?」
「确实……」
将心比心,以白冽予的性子,也不会乐见事情朝自个儿无法控制的情况演变……如此推想而下,长者心中的盘算自是一目了然。
关清远最终的目的无非是将自己培养成他的传人,可眼下自个儿心中并没有可令他趁隙而入的破绽,那么较好的方式,自然是想方设法滴水穿石般一点点地侵蚀、改变自个儿的行事心性了。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若自己可以因故违背己身的行事原则一次,当然也可以违背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原则不再是原则,白冽予自也不再是原来的白冽予。
好在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望着眼前俊朗面容之上那醉人依旧的温柔笑靥,青年唇畔回应的笑意勾起,将身子更深地偎入了情人怀中。
「如此,就先好生歇息吧。」
他轻声道,「晚些咱们再来解这可恨的禁制……你身子恢复后,咱们还有很多事得做呢……」
不论是海天门的阴谋,还是擎云山庄、乃至于整个江湖的安定……这些先前被他刻意屏除在思绪之外的事务,终将再一次占满他的心神。
虽说……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想办法逃出关清远的掌控才成。
明白他的心思,东方煜微微颔首,同时加重力道让双方的躯体更形贴近。为如此令人眷恋的温暖和气息所环绕,饶是白冽予本来并不如何疲倦,也有些克制不住地缓缓垂下了眼帘……

【第七章】

事情的进展,恰如东方煜所猜测的。
关清远无意逼得外孙失心或当场和自个儿反目,自然不可能真让这个「孙婿兼孙媳妇」有所差池。白冽予动手解除禁制之时,长者虽未做出什么保证,却全程陪同在旁,一瞬也不曾错漏地紧盯着他每一个步骤……饶是青年对这个外祖父向来无甚好感,却也不免因此而心头大定,实际动手时自也多了几分底气。
白冽予虽未曾真正实践过,却已无数遍练习过所需的手法和真气应用的路线,事前也已用枯海真气仔细查探过情人身子的状况和自身所学相互印证,只要能稳住心神平静以对,以他在医道和武道上的造诣,解除禁制之事自然是十拿九稳。耗费半个时辰、用尽了他那身才修习半个月左右的枯海真气后,白冽予无惊无险地拔除了关清远所种下的禁制,纠缠了东方煜十多天的折磨至此到头……当三个时辰的「间隔」过去,足以令人疯狂的疼痛却未如几个时辰前般朝己席卷而至时,年轻的碧风楼楼主虽依旧虚弱,却仍喜不自禁打榻上跳起、深深吻住了在旁守候着、眼眶已微微泛红的情人。
——却也仅此而已。
禁制解了,东方煜给压制在气海多时的真气同样得了释放,自然得好生行功温养经脉。而白冽予一方面在旁为推宫过血,以自身原有的玄寒真气助其调养身子,一方面却已盘算起该如何摆脱如今的状况。
若关清远的目的真如其最初所说的,只是希望将功夫传授给自己……那么,在自个儿已达到要求的此刻,他便该释放两人,或者就此离船才是……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事实上,除了东方煜身上已没了禁制折磨之外,二人在船上的境况竟是与先前相差无几——关清远依旧停留在隔室,用那种无言的威压限制着二人的行动;而他们也依然不知自个儿身在何方……若非先前有那禁制作梗,在抬眼见不着天色的密闭舱房里,白冽予甚至很难分辨得清时间的流逝——偏生长者却什么都不曾说明。青年虽非坐以待毙之人,也已开始琢磨可能的逃脱方式,可如此近似于初时的、那种仿佛潜藏着什么的虚伪平和却让他心底的不安感日复一日地加深,即便容颜之上显不出太多情绪,眸底的郁色却已是再难掩藏。
可让他烦心的还不只这些。
打二人遭关清远半途拦阻至今,也有半个多月了。先前分了他心神的因素不再,以白冽予的性子,自然不免开始盘算起这之间可能发生的种种变化……若按原先的计划,他二人离山回庄之后,首先便是弄清海天门的图谋,接着便是经由冱羽的中介和西门晔联系,共同商议剿灭海天门的具体计划和行动。只是他二人行踪成迷,就算西门晔那边一切如常,在擎云山庄和碧风楼全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要想联合三方共同商议甚至展开行动也是极为困难的事……原先大好的局面便因关清远这么一着而陷入僵局,自然让人十分扼腕。
当然,以西门晔的能耐,既然探到了海天门的目的,就算联络不到「盟友」,也没有因此便坐视一切发生的道理……可就算想力挽狂澜,也得要西门晔自身安全无虞才成。若连他也遭了暗算,事情的结果自然只会是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也正是当日白冽予借故支走师弟之时刻意出言警告的理由。
在他看来,海天门意图谋害西门晔已不仅仅是「可能」,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儿了——先前的种种情报无不昭示着海天门对流影谷的野心,可要想达成这个野心,这些日子来人望地位俱达到巅峰的西门晔便是不得不除的拦路石。虽说以西门晔一流顶峰的实力,非关清远亲自出手怕是极难拿下,可流影谷所处的京畿毕竟不比擎云山庄所在的江南和碧风楼立身的蜀地形势单纯,乃是全天下派系势力最为复杂的地方,各派系所掌控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若连这些势力也参和进来,就算西门晔正身处自家地盘上,只怕也占不得多少地利。
偏生从某些方面来说,少了个西门晔这个环节,对抗击海天门之事的冲击怕还要远远大过于他和东方煜的失踪——不同于长年隐藏身份出外行走的二人,西门晔不论在明面上或实质上都是现今流影谷的头面人物,若真有了什么万一,流影谷内部必将大乱不说,甚至很可能就此落入海天门的掌控之中,对整体情势而言自然十分不利……白冽予虽不认为自个儿的劲敌会如此轻易便着了敌人的道儿,可在自个儿都沦为了阶下囚的此刻,却是很难对北方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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